《唯以心酸》(男男生子文) BY落顏清亭 唯以心酸 落颜清亭

文 案

身體的秘密,讓邵沐辰在自卑中成長

若不是遇到林臻佑,他也許只能孤獨一世

但是兩人即使有心在一起,也抵不過家庭的阻礙與上一輩之間交錯復雜的愛與恨

他們能否突破重重阻礙,實現一輩子在一起的誓言?

心酸之下,愛其實從未遠離。

(有生子情節。鎖的章節裡沒有內容,請跳過)

內容標簽:生子 都市情緣 破鏡重圓

搜索關鍵字:

主角:林臻佑,邵沐辰 │

配角:邵沐文,路寧 │

其它:虐,HE

一、

“牽你的手,人群裏慢慢走。

我們手中,藏有全宇宙。”

耳機塞在耳朵裏,制服的領子梗在脖頸處,被汗浸濕了,摩挲著皮膚。林宥嘉的聲音充斥腦海,不理他,無視他,他的聲音比林宥嘉難聽很多倍。

“邵沐辰,你他媽耍什麽酷!”

一把扯下邵沐辰的耳機,林臻佑一張無限放大憤怒的面孔出現在男生面前。瞪著一雙清澈的眸子,邵沐辰無不惶恐的把身體向後挪。

明顯的從對方眼睛裏看到自己惡魔一樣的臉,林臻佑呆了呆,在一群人的哄笑中將邵沐辰提出了教室外。

聖月貴族中學,專門培養有權有勢人家的孩子,其不良風氣可想而知。新轉來的邵沐辰不懂,聖月看起來最兇惡的林臻佑為什麽總是找他的茬。自己陰鬱的性格,確實實在不招人喜歡。

細瘦的胳膊被林臻佑提著到了衛生間,砰地一聲關上隔間的門。邵沐辰勉強甩開林臻佑的手,“你要幹什麽?”

“你說在這裏,能幹什麽?”兩根手指抬起邵沐辰的下頜,林臻佑粗暴的吻上他的唇,男生驚訝的張大眼睛,感覺到對方的舌頭在自己口腔裏肆虐。邵沐辰閉上眼,狠狠咬了林臻佑一口。

“媽的。”林臻佑鬆開他,抬手抹了嘴角溢出的血,猛力把邵沐辰推倒在馬桶上,一手捉住對方的手,一手扯開他的腰帶。

“你會後悔的!”粗喘著掙扎無果的邵沐辰嘶啞著嗓子警告他。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讓我後悔!”林臻佑一把扯下邵沐辰的底褲,抬起他一條修長的腿。

瞬間,林臻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面前的人,竟然多了男人所沒有的器官。僵持了足足十幾秒鍾,不敢抬頭看對方的臉,林臻佑鬆開手落荒而逃。

要被,所有人知道了麽,剛來沒幾天啊。邵沐辰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極力壓抑著心底的酸澀,站起來整理好衣服,去水池洗了一把臉,鏡子裏清秀的少年,臉頰尤自帶著不斷滑落的水珠。

有時候,是不是死了比活著更好受。這樣想著,突然衛生間的門又被推開,是林臻佑,垂著頭走進來,“我,我不會對別人說的。”沒有看見邵沐辰震驚的表情,男生再次落荒而逃。

林臻佑跟哥們打的以調戲邵沐辰為賭注的的賭輸得很徹底,被大家拉去飯店狠宰了一頓,從來不在乎錢的林家大少爺,在那頓飯局裏竟恍惚的讓人以為被什麽勾走了魂。

拖著書包回到那個又大又空的房子,邵沐辰撲到床上裹緊被子。手機響,是小他三歲的弟弟邵沐文,“哥──這裏很好玩啊,為什麽你不跟我們一起來呢~~”

“哥哥要考大學啊。”邵沐辰舔舔乾澀的嘴唇。

實際上,只是媽媽不願意他去罷了。自己只是媽媽改嫁之後的一個負擔,一道永遠不願啟齒的傷疤。就連繼父一家子,也都是住在相鄰的城市,前不久,媽媽以繼父身體不好為由,給邵沐辰在鄰城租了一套房子,並轉學到了聖月。

“下次一定要跟我玩哦!”沐文天真的聲音傳過來,邵沐辰應了一聲,忽然想到如果弟弟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會不會也像看怪物一樣看他呢,打了個寒戰,又想起林臻佑惡魔般的臉,還有他所說的話,就這麽想著,邵沐辰漸漸沈睡。

那一年,林臻佑18歲,邵沐辰17歲。



二、

以後的日子,林臻佑還是時不時出現在邵沐辰眼前,只是有意無意的,他會在邵沐辰被別人惡意或善意的開玩笑時擋在他身前,致使邵沐辰整個高三除了林臻佑,從沒被別人“欺負”過。

雖然聖月學風不正,好學生還是有的。林臻佑趴在桌子上看著做習題的邵沐辰,男生長長的睫毛隨著低垂的眼睛微微顫動,挺秀的鼻樑,微抿的嘴唇,側臉好看的讓林臻佑心跳加速。饒是搞過不少女孩子,邵沐辰這樣讓他心動的,還是第一次。

注意到他肆無忌憚的目光,邵沐辰停筆,皺著眉望向他,“在看什麽?”

“看你啊,每天看不夠怎麽辦呢。”林臻佑伸了個懶腰,瞥見邵沐辰瞬間紅了的臉。

“滾。”邵沐辰摔了筆走出去。

害羞了,林臻佑欣喜得想,又因為忽然的初戀心態上下鄙視了自己一番。

高三畢業典禮後,林臻佑呼朋喚友的去歌廳唱歌,親自把一向低調自閉的邵沐辰摟到KTV,壓著他坐在自己身邊,周圍哥們又一陣起哄,房間黑黑的,他看不見邵沐辰的臉。輪著個吼叫了一番,林臻佑酒喝了七七八八,頭已經開始暈了,大聲說著要邵沐辰唱一首,“不唱就是不給哥面子!”酒氣噴在邵沐辰臉上。推了推對方醉醺醺的身體,他接過話筒,點了首歌,就是最初聽的那首,心酸。

“時間的手,翻雲覆雨了什麽。從我手中,奪走了什麽。”

“明明愛啊,卻不懂怎麽辦,讓愛強韌不折斷。”

“我曾擁有你,真叫我心酸。”

少年青澀的不算嘹亮的聲線,慢慢讓所有人安靜下來,林臻佑甚至靠在他的肩膀,一動不動。直到唱完,大家重新熱鬧起來,黑暗中,林臻佑慢慢摸索著,攥住了邵沐辰的手。微涼的手僵了一下,輕輕掙脫出林臻佑的“魔爪”,但即刻又被握住,力道相當的大。邵沐辰不再掙脫,充滿冷氣的房間,竟一點不覺得冷。

已是深夜,大家玩得盡興,鬧哄哄的散去。邵沐辰依舊費力撐著比他高小半個頭的林臻佑,後者幾乎像個孩子一樣賴著不走。

“林臻佑,你家在哪里,我叫的士送你回去。”

“在你家。”

翻了翻白眼,邵沐辰還是扶著他慢慢走著,深夜的小路幾乎沒有人,昏暗的燈光幽幽照射著挨在一起的兩個人。

“我──把那些小女朋友都甩了。”林臻佑忽然冒出了一句。

“唔。”沐辰沒有張嘴。

“沐辰,邵沐辰,我喜歡你。”聽起來極其認真的一句話,似乎他根本沒有喝醉。

邵沐辰的身體震了一下,推開林臻佑,“胡說,我是男──”好像想起了什麽,忽然中斷了話語,半響,他說,“你喝醉了。”

“我沒醉。”林臻佑站得穩穩的,“我喜歡你很久了,你也喜歡我是不是?”仿佛急切期盼對方的回答,他說的很急。

邵沐辰的頭垂得低低的,“你……是在嘲笑我的身體麽?”

“沒有,我怎麽可能嘲笑你!”林臻佑慌忙抬起對方的臉,卻看到少年泛著淚光的眼。

“所有知道這個的人都嘲笑我,你也不例外的,林臻佑,如果以此為樂趣,拜託你,不要在我面前這樣。”

邵沐辰轉身走掉。

“要怎麽樣──你才能相信我!”林臻佑用力拽住他的手,捧起臉吻上他輕顫的眼睫,他的淚痕,然後是他乾澀的唇。

邵沐辰像失去所有力氣一樣乖乖讓林臻佑親著,仿佛過了很久,兩人才喘息著分開。

“讓我照顧你。”林臻佑把他摟進懷裏,緊緊的,少年細瘦的骨骼硌著他的身體,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太脆弱,像一觸即化的冰雪。

三、

愛一旦來臨,便濃烈得再也化不開。

高考最後一科,邵沐辰輕鬆走出考場,強烈的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然後看到門口,林臻佑雙手插口袋的身影安靜的等著他。

“佑,考得怎麽樣?”邵沐辰燦爛地笑著。

“及格就不錯了。”林臻佑聳聳肩。

“都不怎麽學還能及格?”邵沐辰斜睨他,聰明的小子,心裏嫉妒得要死。

“都是我老婆的功勞啊,天天催我啊。”林臻佑感歎著摟住對方的腰。立刻紅到耳根的邵沐辰掙開他,左右張望著人群,幸好大家都處在興奮之中沒注意到。

轉到少有人跡的小路,林臻佑扔了書包將邵沐辰推到牆邊,吻他的眼鼻子臉頰,最後是嘴。舌尖激烈的互相纏繞著,直到兩人都不能呼吸。

“帶我去你家吧。”林臻佑一手撐著牆,一手摟著邵沐辰吻他的額頭。

邵沐辰點點頭,額頭卻碰到認真吻他的人的嘴,呲牙咧嘴的林臻佑,卻小心翼翼吹著眼前人的額頭。

後來的邵沐辰,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這段往事,然後笑著讓眼淚滑落枕邊。

一進入邵沐辰空蕩蕩的房間,林臻佑把他和自己的書包扔到地上,吻著他,雙手扯開他潔白的制服襯衣。當兩人剝得只剩下底褲,林臻佑抱起邵沐辰放在寬大的床上,心急的褪下邵沐辰的底褲,少年身體輕輕一顫,然後是強烈的抗拒。還是……不行麽。歎了口氣,林臻佑拿被子蓋在沐辰身上,自己走進浴室解決。

“對不起……”身體本能的反抗,怎樣也控制不了,邵沐辰從後面摟住林臻佑,“再來一次好麽。”

“小辰,我不會強迫你,也請你不要勉強自己,那樣我會不好受。”林臻佑轉身把他納入懷裏。最後的最後,以兩個人在床上枕頭大戰到都累得沈沈睡去為結束。

填哪里呢,邵沐辰拿著筆趴在床上絞盡腦汁盯著報名表看,“佑,你要去哪里?”懶洋洋背對他躺著的林臻佑說,“你隨便填,我照抄一份。”

“你確定我們能在一個學校麽?”邵沐辰爬過去扳過林臻佑的頭。

不能睜眼,不能睜眼,看到他我會鼻血流盡的,林臻佑緊緊閉著眼。“佑!你哪里難受麽?”邵沐辰著急了。

“不難受。”才怪,捉住小辰撐開他眼皮的手,胳膊把他的頭往懷裏摟。“去M城好不好,那裏有海啊。”邵沐辰悶悶的聲音從胸口傳來。

“嗯,你喜歡就好。”

事實證明,好學生邵沐辰的成績還是比林臻佑高了幾十分。林臻佑動用林媽的關係愣是也拿到了M大的錄取通知書。得意的晃著手中的紙片,林臻佑從眼睛瞪得大大的邵沐辰面前招搖過市。

“佑──”邵沐辰摟住林臻佑的脖子,“能在一起,太好了。”

“嗯。”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林臻佑輕笑著摸著邵沐辰的碎發。



下了飛機,林臻佑立刻帶著邵沐辰進駐早已提前租好的M大附近寸土寸金的三室二廳的小高層。

“太奢侈了吧,兩個人住三個屋?”邵沐辰皺著眉望著傢俱齊全的房間,本身也是見慣大手筆花錢的人,性格中的樸素還是讓邵沐辰不太適應。

“小房子把你憋壞了怎麽辦。”

理所當然的語氣,大少爺一個,邵沐辰無語。

在學校裏,邵沐辰的身份是林臻佑的表弟。由於沒有住宿舍,兩個人與學校的聯繫不算太多,平常的閒暇時間,也都留給了無憂無慮的吃喝玩樂。

邵沐辰不知道,這樣的關係還能夠持續多長時間。就像所有在愛裏人一樣,他是希望能一直與他在一起,因為在他的生命裏,幾乎從未有過這樣的溫暖。可是在心裏的某個角落,他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他們之間,並不只是簡單的相愛就可以。

有時候也會產生口角,林臻佑硬聲硬氣的幾句話,邵沐辰都低了眉眼默默受了,並不反駁。這樣的姿態,反而使林臻佑開始後悔和反思。晚上的時候,邵沐辰悄悄爬到床上靠在林臻佑的身邊,若是對方沒有反應,他便抱了枕頭挪下床,但每次都被林臻佑攔腰摟回去親吻,所有嫌隙都會在溫柔纏綿裏消解融化。兩人難免擦槍走火,但林臻佑始終堅持忍字心頭一把刀,強迫與邵沐辰發生關係,現在的他已經做不到。

某天邵沐辰學校有事,天黑了才回到家。

“佑,我回來了。”例行的招呼,卻沒人回應。他聽到電視機的聲音開得很大,轉過牆角,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林臻佑坐在沙發上,抬頭吻著一個女人,這個長髮女人一腿跪在沙發上,直著身子低頭回應著。

手裏的鑰匙砰地一聲掉在地上。林臻佑看向他,喊道,“小辰!”

質問他麽,他邵沐辰有什麽資格。

“對,對不起,打擾了。”邵沐辰慌亂的往門外走,心臟難過的要停止跳動。胳膊被一隻手拉住,“小辰,你聽我說。”

“佑哥哥,這位是?”悅耳的女聲,女孩子漂亮的臉孔轉向邵沐辰。

“……合租的室友。”林臻佑遲疑的說道。

“哦?”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女孩子走過來摟住林臻佑的胳膊,“室友用得著拉拉扯扯麽?”

“鈺琪,我送你回酒店。”鬆開邵沐辰的胳膊,林臻佑帶著鈺琪離開了公寓。

腦袋裏亂亂的,仿佛塞了許多東西,又好像空白一片。邵沐辰強迫自己什麽也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間,鑽到被子裏緊緊裹住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溫柔的撫上他的臉。“小辰,對不起......”

“鈺琪是我從小的玩伴,也是我在老媽面前的擋箭牌,若她知道我們的關係,一定會告訴老媽。現在時機還不成熟,真的讓她知道了,我們就完了。”

存在於黑暗地下的感情,永遠充斥著不被祝福與蔑視的氣味。

“佑,”轉過身來,邵沐辰在暗光中摸索林臻佑的臉,然後吻了上去,“我相信你,我只是怕你被她帶走,放我一個人在這裏──”

“不會的,永遠不會。”林臻佑回吻他。

第一次,邵沐辰主動脫掉兩人的衣服,林臻佑呆呆地看著他,怔忪間,他們已是赤裸相對。

“不需要這樣的,小辰......”

“沒關係了,我可以的。”邵沐辰在他的耳邊輕輕道,緊緊貼住林臻佑,令他的體內漸漸燃起火焰。

進入他的身體的時候,林臻佑極盡溫柔,可是些許的疼痛還是讓邵沐辰身體輕輕顫抖著,直到最後,筋疲力盡的兩人緊緊相擁著,林臻佑合著的雙眼,微微泛起酸澀。

五、

餘下的幾天,林臻佑萬般無奈的陪著鈺琪逛遍了M城的大小景點,邵沐辰有時候在學校裏遠遠看見了,也只是低著頭躲的更遠。更多的時候,他就在客廳裏靜靜坐著對著電視,等到林臻佑進了門,再轉頭給他一個淺淺的笑。

這樣的他,讓林臻佑心疼,可是沒有辦法,他不再是那個做事衝動的少年了,他需要考慮的,是兩個人的將來。

“你在這裏的事情,瞞得了我,能瞞得過林姨麽?”臨上飛機前,鈺琪冷冷的對林臻佑說。

“我在這裏好好的,能有什麽事?”林臻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卻緊緊一縮。

“好自為之。”鈺琪甩下一句話轉身而去。

出乎意料的,老媽沒有詢問過這件事,父親幾年前去世,偌大個公司只有林媽支持著,這樣的女人,可謂極不簡單。

平安的等到大二開學,林臻佑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邵沐辰。他們在夜晚無人的樹林裏親吻,在大階梯教室裏隔著重重人海對視,吃邵沐辰給他燒的菜,擁著他看大片。漸漸地,邵沐辰身上長了些肉了。

某天林臻佑接到電話,放下後臉色竟難看得很。

“佑,怎麽了?”邵沐辰擔心的問。

“老媽……她要來看我們。”

不是我,是我們。

火熱的陽光炙烤著行人,汗一滴滴滑落,“佑,我們跟伯母說,她會同意麽……”

“不可能,她的語氣冷的讓我想穿棉襖。”林臻佑心裏煩躁不堪。

“我可以去求她!”邵沐辰咬著牙,拉住林臻佑的手。

“小辰,你太天真了!”甩開他的手,林臻佑隨行人過了馬路。

眼前一陣陣發黑,陽光似乎離他遠去,頭暈到不行,邵沐辰不由得停下腳步。他沒有聽到汽車鳴笛,一瞬間,一個人把他推到了旁邊,巨大刺耳的刹車聲讓他清醒過來,手邊,是漫漫暈開的血跡。

急救室。

昏迷的林臻佑已經在裏面兩個小時了,打電話通知了他的媽媽,邵沐辰癱坐在椅子上。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接近他,抬頭看去,一個四十多歲保養的極好的女人出現在面前,她有著,和林臻佑一樣的眼睛。

“伯母……”邵沐辰慌忙站起來。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毫無預兆的甩在邵沐辰的臉上。

把他帶到角落,林母冷冷開口,“就是你,讓我兒子受了傷?”

睜著清澈的雙眼,邵沐辰沒有答話。

“讓他迷了你整整兩年,若不是小琪告訴我,你們的事還要瞞著我麽!”連忙派人來M城調查,得知這件讓她難以置信的事情。

“伯母,對不起,可是我愛他。”看著林母,邵沐辰緩緩地說道。

“兩個男人說什麽愛,實話告訴你,你就跟小佑以前的女朋友一樣,時間長了他就膩了,你最好死心吧。”

邵沐辰低下頭,臉上仍帶著紅痕。

“我記得不錯的話,邵陽是你的繼父吧?他的公司,正在靠我渡過一個難關,如果我說一聲不……”

邵沐辰輕輕一震,沐文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歎了口氣,林母輕輕對他說,“你是聰明的孩子,你知道該怎麽辦,拿上錢,離開M城,離我兒子越遠越好。”

握緊了拳頭,邵沐辰用極力抑制的聲音說,“我不要錢。請讓我,再見他一面……”

“他沒什麽大事,把他搖醒了,讓我不要趕你走麽?”

林母冷笑著,命手下把邵沐辰帶出了醫院。

六、

回到公寓,邵沐辰坐在林臻佑的房間,他想了很多,不管怎樣,他不可以讓繼父一家子受到牽連。躺在他的床上,邵沐辰蜷起身體,林臻佑最後的一絲溫暖,已經徹底消失殆盡。

收拾一向不多的行李,把公寓打掃了個遍,努力讓這裏不再有自己的痕跡。去學校辦了休學手續,他還想上學,可是M城,不是他應該在的地方。拿出從生活費裏攢出的三萬塊錢,繼父家也不願意回去,隨便去別處租個房子吧,邵沐辰眯起眼,望向沒有盡頭的遠方。

選來選去,還是登上了去離M城不遠的Z城的巴士。離他近一些,也是好的。

打開一碗泡面,剛剛收拾好屋子的邵沐辰坐下來,速食麵油膩的氣味直沖鼻腔,胃痙攣著,因為根本沒有東西,只能吐了些膽汁酸水。趴在馬桶上的人,鼻子酸澀的難受,淚水不受控制的湧出。於是就著水池,壓抑的哭了起來。

兩天沒有吃東西了,虛弱的躺在床上,小腹漲漲的感覺。怎麽會這樣,邵沐辰在腦海裏極力搜索見過的病症,漸漸地,他想起了在電視劇中看過的情景。不可能,邵沐辰搖搖頭,企圖把那個荒謬的念頭甩出去。可是念及自己的身體,他又不確定起來。

勉強穿好衣服,頂著眩暈感去樓下的藥店買了止吐藥和驗孕紙,售貨員饒有興趣的看他,“給小女朋友買的吧,嘖嘖,現在的年輕人。”紅著臉付了錢回到房間,說明書說要第二天早晨才能查出,於是又煮了點清淡的粥勉強喝了下去,不情願的躺在床上,不願閉上眼,因為一閉眼,出現的全是林臻佑的臉。

佑,你現在怎麽樣,傷得重不重,有沒有很疼,佑,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討厭我,還是你……會忘了我。翻來覆去的想著,忽然手機響了,是佑的名字,音樂一遍一遍響著,他呆了一會兒,忽然關了機。他怕聽到他的聲音,會忍不住告訴他自己在哪里,他怕林母監視他們的通話。

又是忍不住的嘔吐,攥著手機撲到馬桶邊,不小心松了手,手機摔在邊沿成幾瓣後掉進了水裏。又剛好開了開關沖水,徹底報廢。

第二天清早天剛濛濛亮,邵沐辰拿著東西沖到衛生間。是陽性,手腳冰涼的坐回去,手覆上自己的小腹。自己竟然會有佑的孩子,並且連幾個月都不知道,不敢去醫院,這樣的身體,配不配為他生孩子,有沒有危險。如果就這麽死在這間屋子裏,恐怕都沒有人知道。可是還是──想要身邊有一個人,能和佑有某種奇妙的聯繫。

留下它吧,他對自己說。

啪的一聲,可憐的手機被摔在潔白的牆上。“你把他帶到哪去了!”林臻佑左腿裹著厚厚的繃帶,憤怒的攥著拳頭。

“我說過了,是他自己走的,把你害成這樣,還有臉呆在這裏麽~”林母悠閒地坐在一邊。

“媽,如果不是別人,他不會走的,他會在這裏等著我醒來。”低著頭,劉海掩著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若你願意叫我一聲媽,就離他遠點。早晚你都會忘了他,不是嗎?你給我乖乖在這兒上完學,畢業了繼承我的公司,好好對鈺琪,多麽好的路啊。小佑,聽媽的話行麽?”

學校……他也不在了嗎。心一點點的被痛苦侵蝕,林臻佑雙手抓著頭髮。跟著他去的學校,沒有他又有什麽意義!

在一旁林母不禁皺起了眉頭,知子莫若母,她這個兒子,恐怕是真的認真了。



擺了一桌子飯菜,邵沐辰坐在椅子上,把電視開到很大聲,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排除一屋的冷寂。

轉眼已是深秋,早就套上了厚厚的線衫,摸著明顯隆起的腹部,邵沐辰輕輕的說,“寶寶,祝爸爸生日快樂。”生於深深晚秋,紅葉凋零,萬物漸漸沈寂,去年的這個時候,林臻佑給他過了最難忘的生日,而今天,是肚子裏的寶寶陪著他,邵沐辰竟然也覺得很滿足。

每天都很嗜睡,只能在晚上出去散散步,看看廣場上跳舞鍛煉的人們,順便去超市買點東西,錢的慢慢減少,讓他不能買品質稍微好點的日用品,只是在吃食上毫不吝嗇,飽飽的孕育著腹中的小生命,白天睡睡覺,打開電腦查一查有關孕期的知識,也不敢坐太久,好像會有輻射。

他不敢去想,但也不得不想那個問題,他的孩子,會不會也有缺陷。每當想到這裏,他就很難過。這是佑的孩子,他希望寶寶是健健康康的。可是不管怎樣,他都會愛它,寵它,給它自己最好的東西。

手下感到了輕輕的觸動,寶寶又活動開了,邵沐辰微微的笑,如果佑在的話,一定會興奮地喊出來的,就想了一下,笑容便慢慢凝固了。

還好手機及時的響了起來,“哥,生日快樂~”電話那頭是沐文興奮的聲音。這個手機號碼,只有沐文和媽媽有,他們還以為自己在M大,而媽媽是從不會打電話的。“呵呵,小文,謝謝。”

“哥,快過年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過年……”邵沐辰望望窗外幾乎光禿的樹枝,“小文,離家太遠,哥哥有好多事要忙,回不去了啊。”

等到邵沐文失望的掛掉電話,邵沐辰深深歎了口氣,過年自己的肚子,根本就出不了門啊。

又過了兩個月,大雪覆蓋了邵沐辰所在的城市,在屋子裏包的像只熊一樣,每天嗜睡的習性也跟冬眠差不多了。

異常的想吃楊梅,洗髮水也用完了,不情願的爬起來,又套了好幾層,直到看不出來圓滾滾的肚子,邵沐辰晃晃悠悠的出了門。

從超市提了塑膠袋出來,踩著厚厚的積雪,只露在圍巾外面的一雙眼,忽然看到了極其熟悉的背影。林臻佑,還穿著他們一起挑的外套,跟一個穿白衣的女孩子在一起,上了一輛黑色小轎車。

邵沐辰想追過去,他想看看他的臉,哪怕不跟他說話,他瘦了沒有,傷恢復的怎麽樣。可是沈重的身體無情的違背了他的心願,失魂的邵沐辰腳下一滑,竟跌坐在了雪地裏。

瞬間腹中的疼痛蔓延開來,和心臟的疼痛一起摧殘著邵沐辰的意志。強撐著身體站起來,車已經絕塵而去。匆忙回到家裏,躺下來盡力抵禦腹中的疼痛,冷汗濕透了裏衣,嘴裏卻不自主溢出了呻吟,“佑──”

好想你,林臻佑。

邵沐辰,你究竟在哪里!

無奈的謝過同乘的楊安宜,林臻佑以為這個住在M城同班的同學,可以幫他找到小辰的下落,奈何城市之大,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他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個城市。

“如果見到他,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楊安宜瞥瞥他錢包裏的照片,“他對你很重要麽?”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林臻佑轉頭望向窗外,大雪再一次悄無聲息的落下。

自從那次跌倒,邵沐辰的身體情況不斷下降,先是被冷汗濕透的衣服沒有及時換下來而導致了發燒,又不敢隨便吃藥,只能硬生生挺著,頭疼欲裂,呼出的氣體灼熱乾燥,生怕熱壞了寶寶,邵沐辰拿毛巾蘸著水盆裏的水一遍遍擦拭著腹部和腰部,也不知道管不管事,總之過了大半天,燒終於退了下來。

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又因為腿的抽筋被驚醒,側躺著弓起身子,勉強摸到小腿,扳了很多下,疼痛才漸漸消失。

想想以前,林臻佑悉心呵護的自己,怎麽能受得了這種難過的日子呢,可是現在為了寶寶,他什麽都能承受。佑,應該過得不錯吧,那個白衣服的女孩,他會不會也會很溫柔的待她……

強迫自己停止胡亂的瞎想,可是屬於心臟的部分,怎麽會感覺到疼呢。

轉眼已是過年,外面劈裏啪啦的響著鞭炮聲,邵沐辰扶著腰一一收拾著剛買回來的東西,過年果然東西都很便宜,錢已經被他花的所剩無幾了,能省就省。仔細的列好表,大包小包的搬回來,腰部酸澀的疼著。趁著身體還能自如的動,他把生產要用的東西以及生下寶寶之後兩三個月的日用品買了回來。

若說真的要自己生產,他還是非常害怕的,可是,他沒有辦法。只好上網查閱有關的資料和指導,認真的一條一條記在腦子裏。

佑,若你現在看到我的樣子,是不是還會嚇得落荒而逃呢……邵沐辰苦澀的笑著,寶寶好像感知到他在想另一個爸爸似的,伸著小腿踢了踢肚子。



天漸漸亮了,早已醒來的邵沐辰側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晨光熹微,柳樹綴滿嫩芽的枝條輕輕搖曳,他輕輕閉上眼,抵禦新一輪陣痛。

淩晨2點便開始的疼痛讓他從夢中驚醒毫無防備,匆忙起身打開燈,手忙腳亂的準備東西,燒上開水,提了兩暖壺水到床邊,坐一會等疼痛過去,再起來拿別的東西,準備妥當後,他就這麽躺在床上,等著天亮。不得已起來去衛生間,鏡子裏看見自己蒼白的一張臉,還有毫無血色的嘴唇。回來乾脆坐到客廳的布沙發上,用看電視來分散注意力。腰酸得快要支撐不住,坐的姿勢又改成躺,整個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只好一隻手揉著後腰,一隻手摟住腹部。

開始的宮縮沒有規律,疼痛也是時急時緩,後來陣勢漸漸兇猛起來,從兩側升騰起來的緊縮的痛讓邵沐辰的呼吸急促而困難,網上教的大口深呼吸做起來真的很難,常常因為太疼而憋著氣,體力下降的很快。

電視裏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邵沐辰努力讓注意力集中在螢幕裏美女主持的臉上,但是沒有用處,肚子裏的小寶寶開始胡亂踢踏,邵沐辰還是很開心,他的孩子還這麽的有活力。

陣痛間歇剝開巧克力的包裝紙硬給自己往下嚥,再喝一口水沖走甜膩的感覺,汗水已經漸漸打濕邵沐辰穿著的寬大的T恤,略長的發絲粘在額頭和脖頸,有些汗水模糊了眼睛,他不得不梗直了脖子和背部,盡全力抵抗痛楚。

男人對疼痛的耐受力本來就比女人差很多,更何況邵沐辰還是那樣體型纖瘦的人,但他硬是沒有喊叫出聲,咬著的下嘴唇卻已血跡斑斑。

時間一分一秒的煎熬著,邵沐辰的意識在半睡半醒間沈浮,一波陣痛又席捲而來,“呃……”呻吟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手指緊緊攥著沙發的布料,頭微微抬起,渾身緊繃著對抗劇痛,幾十秒過後終於鬆弛了下來,幾乎脫力的睜開被汗水打濕的眼睫,看了一眼鍾表,已是中午2點。

佑,我很疼,從來沒有過的疼。佑,你在哪里,快要支援不住了,能不能來我身邊陪我生下寶寶?哪怕只是聽聽你的聲音......

一瞬間,邵沐辰建築的那些自我欺騙的堅強堡壘轟然倒塌,他掙扎著起來去拿放在電視旁的手機,腿一軟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顫抖著拿起簡陋的黑色手機,用力按下銘記在心的一串號碼,只響了幾下便通了。

“喂,你好。”林臻佑熟悉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

“……”邵沐辰忽然呆住了,他要說什麽,他能說什麽?告訴佑,他在給他生孩子麽,多麽可笑的天方夜譚!孩子是他自作主張留下的,他還能期盼得到怎樣的回答?如果聽到從林臻佑口中說出嘲笑的話語,可能他連生下它的力氣都會失去。

“請說話啊,”林臻佑等了一會,仍是沒有人回應。

“小辰……是不是你小辰,你在哪,告訴我你在哪!”林臻佑焦急地喊道。

邵沐辰緩緩急促的呼吸,剛想張口,一波激痛猛然襲擊了他,手機摔在地上,電池掉進了電視櫃的縫隙。

邵沐辰低下頭,呆呆地盯著自己下身慢慢流出的大量清澈液體。

“呼……”勉強撐著身體躺回到床上,透濕的衣服勾勒出圓隆的腹部,邵沐辰兩隻手抓住床單,臉深深埋進枕頭裏。

又痛了很長時間,卻沒有怎麽感覺到胎兒往下走,邵沐辰心裏的不安在漸漸擴大。慢慢挪坐起來趴跪在床邊,在身下墊了兩個厚厚的軟枕,憑藉重力推擠著胎兒往下移動。

“呃……啊──”抑制不住的嘶啞的慘叫著,邵沐辰感覺到身體裏寶寶的頭抵在了骨盆處。仿佛體內有一隻手撕扯著身體,硬生生掰開骨頭,床單被他拽得幾乎要裂開。

緊蹙著俊逸的眉毛,秀挺的鼻樑上佈滿汗珠,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劇烈的疼痛讓邵沐辰的身體不停顫抖著。

絕望的情緒緊緊包裹著心臟,真的……不行麽……不可以,他和佑的寶寶,就算是付出一切也要生下來!

就像遊魚脫離了大海,拼命掙扎於烈日炙灼的沙灘,邵沐辰死命的攥著床單,修長的手指骨節泛白。

“啊──”邵沐辰揚起頭,細長的脖頸向後抻著,隨著發自於疼痛最深處的叫喊,胎兒終於勉強通過狹窄的骨盆。

一滴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到床單上,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佑──”無可相依,他只能通過喊他的名字來給予自己信心與勇氣。

胎兒的每一寸移動,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場淩遲。似乎覺察到爸爸的無助與痛苦,腹中的胎兒隨著宮縮慢慢的下降,硬硬的頭顱抵在了穴口處。

實在無力支撐身體,邵沐辰掙扎著躺回到床上,用手扒著兩條腿,蓄起全身的力氣用力,毫無血色的小臉竟泛起微微的紅。隨著穴口皮膚的撕裂,寶寶的頭慢慢露了出來,鮮血和少量羊水隨之而出。

無力的伸手拿起乾淨的毛巾包住寶寶的頭,大口呼吸著空氣,邵沐辰不顧一切的再次用力,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雙手慢慢將寶寶的小肩膀拉離自己的身體,然後是另一側,隨著孩子完全離開,鮮血濕透了白色的毛巾,修長潔白的腿上也濺滿了血跡。

是個男孩。

解脫般的,邵沐辰抱著哭得嘹亮的寶寶重重跌回床上,他沒有力氣管自己下身洶湧而出的液體,拿泡好的剪刀剪開連接寶寶和自己的臍帶,又用乾淨的濕布細細的擦乾淨嬰兒身上的血跡然後包好,因為精疲力竭而動作異常的費力,耗盡最後的力氣拽出胎盤,邵沐辰終於陷入昏睡。

窗外,已是沈沈夜幕降臨。



被身邊小家夥的啼哭吵醒,邵沐辰睜開疲倦的雙眼,片刻後所有感官痛覺一併恢復,全身上下叫囂著不滿,想要翻一下身,下體的黏膩灼痛和腰部的裂傷又讓他出了身冷汗。

幸好奶粉還在床邊,儘量只移動上身,邵沐辰沖了一瓶奶,回頭仔細打量著新生的嬰兒。

小腦袋跟自己的拳頭差不多大,粉紅色的皮膚,皺巴巴的小臉。曾經無數次想過寶寶的樣子,這個剛從自己身體脫離出來的小肉團吸引了邵沐辰全部注意力。

“你一點也不好看啊。”邵沐辰忍著痛輕笑著用手指點點嬰兒的臉,小心翼翼的喂給孩子奶。

休養了大半天,傷口長時間沒有處理又讓他發起燒來,吞了大把退燒藥和消炎藥,勉強下地,白色床單已經被他的血和羊水染上大面積淺黃暗紅的印記,皺著眉清理掉已經幹了的胎盤和污穢,把床單扔進洗衣機,小半袋洗衣粉一股腦倒進去,換上乾燥的衣服,他慢慢挪進浴室。

用花灑噴出的熱水清洗著腿上的血跡,淡紅色的水緩緩流下來,在地上蜿蜒彙聚成一片。用酒精清洗下體,燒灼的疼,邵沐辰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喊出聲來,清理了好一陣,才疲憊的挪著躺回到床上。看著小家夥酣睡的樣子,他的心裏,仿佛有一朵至美的雛菊,輕輕從荒草叢生的角落裏綻開。

重新組裝好手機,一打開,便是鋪天蓋地的短信,全部來自林臻佑。

就這麽確定那個人是我麽,苦笑著不知道該怎麽辦,忽然又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

“……喂?”

“邵沐辰嗎?”雖然只見過一面,他還是聽出了林母冷淡的聲音。

“伯母……”

“答應我的,你都忘了嗎?都快一年了,又給小佑打電話,再讓他瘋了似的找你,你就滿意了是嗎?他已經訂婚了,我勸你別抱希望,你家那個公司,我依然有能力讓它走向另一條路!”

隨著電話掛斷,邵沐辰的心也沈入穀底。

訂婚了嗎……他的佑,終於要屬於別人了。酸澀感湧入眼眶,那,我和寶寶又算是什麽……

他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邵沐辰,別這麽賤,沒有他,你不是依然活得好好的!”

然而心,依然狠狠的痛著,甚至比身體上的痛楚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早點連這些希望都放棄,是不是可以少難過一些,至少現在,他有一個完全屬於他的人在身邊。

說到底,不過是個剛剛二十歲的少年,帶孩子的經驗幾乎為零。邵沐辰皺著眉看著寶寶大哭的臉,小家夥到底要什麽?

邵沐辰偶爾還會疑惑,堅持把孩子生下來是為了什麽,而後看著寶寶揮舞的胳膊小腿,又無限的後悔於自己的想法。

明顯的黑眼圈掛在臉上,一個星期裏,他幾乎沒好好睡過覺。無奈的抱起嬰兒到窗戶前面,暖暖的陽光和爸爸溫柔的懷抱讓寶寶停止了哭泣,睜開了兩隻眼睛,晶瑩剔透的黑色瞳仁無瑕而純淨。

好像……佑的眼睛。邵沐辰失神的發了半天呆。

抱著寶寶去打防疫針,是邵沐辰有史以來覺得最窘的事情。

小護士一個個圍上來,“哇,這孩子眼睛好漂亮!”

“是剛生下來的吧,叫什麽名字?”

“名字……”還沒取,一臉窘樣的邵沐辰有些紅了臉。

“這是你的孩子嗎?你看起來很年輕啊~”

“你多大了,孩子媽媽怎麽不來?”

已經無暇應對一連串的提問,邵沐辰沈默了。對他更感興趣的小護士們毫不吝嗇的眼光掃來掃去,並開始自問自答……

如果是佑,一定會吼到她們都花容失色,想到這裏,邵沐辰不由得笑了。

“他笑了哎,想什麽那?”

……

一臉黑線的奔出醫院,邵沐辰皺著眉想到,醫院,真不是好地方……



總想給寶寶用最好的東西,邵沐辰明顯覺得剩下的錢不夠用了,要出去打工,還要照顧寶寶……想到這都要禁不住揉揉額角。所幸,不久後他在離家不遠的中檔餐廳裏找到了一個彈鋼琴的工作。明顯看上了他優質的外表和彈得一手好琴,餐廳老闆給予的報酬頗為豐厚。

每天下午只彈四個小時,只要把寶寶哄睡了應該沒有問題……

“小辰辰。”不會系領帶,只好讓莫雨代勞,這個和邵沐辰關係頗好的侍應生姐姐眼笑彎彎的瞅著他。

打了個寒戰,邵沐辰問她,“做什麽?”

“呀,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啊,怎麽連領帶也不會系呢。”

邵沐辰有些不好意思,“我沒穿過西服......”

“那我有時間再教你哦。你不上學麽?”完美的系好領帶,給他整整衣領,莫雨好奇的問道。

“休學了。”

“為什麽?”

邵沐辰躲閃著沒有回答,莫雨也不方便再問,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修長的手指靈活的游離於黑白鍵盤上,緩慢悠揚的鋼琴曲飄散於餐廳內。邵沐辰心裏面想的,卻是寶寶有沒有醒來,會不會餓……

坐的時間長了,腰酸酸的疼。莫雨眨著大眼睛遞給捶著後腰的邵沐辰一杯熱水,“小辰……”

握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嗯?”

莫雨湊到他耳邊說道,“剛才有個帥哥,一直在窗外盯著你看。”

水都要濺出來了,至於這麽緊張嗎,莫雨擔憂的看著邵沐辰有些蒼白的臉。

“小雨姐,沒事我就回去了。”邵沐辰匆匆離開餐廳,直覺告訴他來人會是誰,往四周瞅了瞅,卻沒有任何蹤影。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開了門,邵沐辰剛要進去,冷不丁被身後一個人緊緊抱住,瞬間,一個人熟悉的氣息包圍了他。

如海中洋流般的,溫暖而潮濕的氣息。

腰間的手臂勒地死死的,林臻佑的下巴卡在邵沐辰的肩膀上,“小辰……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麽長時間,為什麽要離開我,邵沐辰,我要你給個我解釋。”

僵直了背,邵沐辰掙扎出他的懷抱,卻在轉過身後又被抱住。

“別動……讓我再抱抱你……怎麽這麽瘦!”

“佑……”

“嗯?”林臻佑鬆開他,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謝謝你……替我受了傷。邵沐辰感激不盡。可是佑……請不要再騙自己了。”

扶在肩膀的手停住了,林臻佑整個人怔在那裏。

“離開你這麽長時間,我所想的,難道你不明白麽?”

“……我不相信……我不明白!除了我媽逼迫你離開,我想不到別的任何理由!”

“不……是我自己離開的。”

忽然一陣嬰兒的哭聲打斷了談話,林臻佑皺起眉頭,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遲疑了一下,邵沐辰還是匆忙跑進屋安撫寶寶。

看著懷裏抱著一團溫柔安撫的邵沐辰,林臻佑絕望的壓下怒火。

“你抱著的是什麽?”

“……孩子啊。”

“誰的孩子?”

“我的。”

“他媽是誰?”

“……死了。”

“邵沐辰!!”

林臻佑走過去抓住他的肩膀,邵沐辰極力護著嬰兒,讓林臻佑的怒火更加旺盛。

“我為了你腿都斷了,你卻來跟某個女人生了孩子??”

邵沐辰蒼白了臉孔,抿著嘴說不出話來。

自嘲地笑笑,表情灰暗的林臻佑鬆開他的肩,“你這樣……還會有女人願意跟你。”

邵沐辰臉上的血色盡褪,“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

“那又怎麽樣?!”林臻佑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半天掏出一根,手卻抖得連打火機都打不開。

佑以前,從不抽煙的。邵沐辰心如刀絞。

“就當我……這一年去地獄裏玩了一趟,我他媽的……真是個自欺欺人的白癡!”

狠命的把煙摔在地上,林臻佑奪門而出,出去之前順帶踢翻了木制的茶几。

玻璃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清澈的水肆意流淌開來,好像是誰的眼淚。

十一

一夜無眠。

寶寶也不知道為什麽,睡得很不安分,邵沐辰只好抱了他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腦袋裏混亂不堪,白天裏佑的話語,他的表情和動作,一幕幕電影似的重播。

頭痛欲裂,無處可躲。

寶寶在清晨才漸漸睡著,邵沐辰聽到有人敲門,貓眼裏看去,是林臻佑搖搖晃晃的身影。打開門,林臻佑整個人癱到邵沐辰身上,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酒氣。

幾乎要支撐不住他的重量,邵沐辰艱難的扶著他躺到床上,“怎麽喝那麽多酒。”

“邵沐辰,”拽住他的手腕,林臻佑口齒都不甚清晰,“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

脫力的笑了下,邵沐辰轉身要給他泡蜂蜜水,突然對方他巨大的力氣拉到床上,“不許……走。”接著林臻佑的嘴吻上了他的唇,然後開始撕扯兩人的衣服。

“混蛋……住手!”邵沐辰低吼,可是縱使他有反抗的心思,也抵不過酒醉力氣大的林臻佑與一夜未睡的疲憊。

粗暴有餘,溫柔欠奉。

林臻佑進入邵沐辰的身體,熟悉的撕裂感席捲而來,下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在血的潤滑下,林臻佑開始劇烈的動作起來。很疼,強忍住已到嘴邊的呻吟,邵沐辰掐著對方的肩膀,微微汗濕的發黏在額頭。對方幾乎是啃噬著他的脖子和鎖骨,邵沐辰痛到眼前發黑,他受不了了,開始用力推林臻佑的肩膀,對方似乎也疲憊不堪,動作忽然輕了許多。

直到結束,林臻佑長歎一口氣,隨即陷入沈睡。而依舊清醒的邵沐辰,下身已經痛到麻木,絲毫不能動彈。拉過薄被蓋住兩人的身體,他終於認真的看起林臻佑的睡容,那個他思念了將近一年的人,他也瘦了很多,棱角分明的側臉又帶著些微孩子氣。誰能告訴我,究竟該怎麽辦。歎息著,他也在混亂不堪的思緒中入眠。

林臻佑先於邵沐辰醒來,酒意消散了大半,看到對方緊皺的眉頭和脖子上的痕跡,他隱約想起之前對邵沐辰的所作所為,異常煩躁的抓著頭髮。

長長的睫毛輕顫著,睡的並不熟的邵沐辰睜開淺棕色清澈的眼。

“小辰……對不起。”林臻佑想要碰邵沐辰脖子上的紅痕,被對方扭頭避開。

“小辰,我昨晚想了很久,只、只要你回來,我可以養你……和那個孩子。我已經在為別人做項目,賺了一些錢……”

邵沐辰淡淡的笑著,“我…..不需要你養的,況且你都訂婚了,不是麽?”

“誰告訴你的!家我都沒回去過,哪來的訂婚?!”林臻佑黑了臉,這種事情,還能是誰。

微微錯愕了一下,邵沐辰轉過去對上他的眼。

林臻佑繼續解釋,“而且不是要養你,我是說──”

“孩子,是我生的。”

“......呃?”

“沒有媽媽,那個孩子,是我自己生的。”

林臻佑震驚的呆住了。

“怎麽沒有逃跑?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個怪物……就算有了孩子,他也是怪物生的啊......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正常的!等有了能力,我一定會還欠你的那些。可是如果你討厭我們,還是請你離開吧。”

邵沐辰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也罷,他這樣的身體,跟誰在一起都會傷害人家。從來都是想著要孤獨終老的,只是遇見林臻佑以後,因為貪戀他的溫暖而捨不得放棄,最後還不是兩敗俱傷。有資格擁有幸福的人裏,從來都不包括他吧。

果然,他感覺到林臻佑掀開被子下了床,窸窣的穿好衣服,他閉起眼睛,等待著他摔門而出的那一刻。

可是──沒有聲音,邵沐辰睜開眼,卻看到林臻佑微微發紅了眼蹲在他的床前,伸手揉著邵沐辰的短髮,一遍遍的低語著,“小辰,小辰......”

“還記得高中時候嗎?是我先喜歡上你的,我纏著你,甚至不惜惹惱你,只要你一笑,我便覺得這世界所有美好都彙聚在你身上。我想要保護你,你卻在那時候突然離開我,自己在這裏辛苦的生了孩子......孩子,是我的對不對?”

林臻佑忽然把臉埋到邵沐辰的頸窩裏,“你從來不願意去醫院,連第一次那個以後發燒都不願意去,我、我不敢想像你是怎麽把孩子生下來的,你有多痛,我都不瞭解......昨天說的話,真的只是氣話,我的小辰,只屬於我,你和別的女人或者男人在一起,都要讓我死一回。”

“雖然要死要活的像個女人,可是小辰,我說過很多遍,你不是怪物,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我的一顆心也要掏出來給你,你還要把它摔在地上麽?”

明顯感覺到頸間的濕潤,邵沐辰酸澀了眼眶,他緩緩抬起胳膊,抱住林臻佑的頭。

“謝謝你,佑......”

什麽林母,什麽公司,他都不管了,就讓他自私的放縱一回吧,縱使過後萬劫不復。

十二

林臻佑濕潤的唇覆蓋上邵沐辰的,兩條側臉曲線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他們貪婪的攫取著對方的所有溫暖,邵沐辰就那麽平躺著,雙手緊緊抱住林臻佑的肩膀,直把他箍得喘不過氣來。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才氣喘吁吁的分開,林臻佑拉起邵沐辰的胳膊,“走,去看看我們的寶寶,再去給你洗個澡。”

“嘶──”邵沐辰被他這麽一拉,下身的傷口又立刻疼起來。

明顯感到對方的痛苦,林臻佑皺著眉掀開被子,卻看到身下一片暗沈沈的血跡。

“怎麽──不早說!疼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林臻佑心疼的無以復加。

“不......怪你,是以前生孩子的傷口又裂開了......”紅著臉說出一番話,邵沐辰把被子蓋在臉上,卻感到手背滴了一滴液體,涼涼的。

“傻瓜......”我真成女人了麽,總是哭。抹了抹眼睛,林臻佑小心翼翼的抱起邵沐辰,浴室裏沒有浴盆,他只能用花灑為他清理傷口。

環著林臻佑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遞上肩膀說,“疼嗎?來咬我。”如果真的可以,他多想全部承擔起他的疼痛。可是邵沐辰只是輕輕搖搖頭,然後又皺了眉,“寶寶醒了。”

“是那小子,把你搞得這麽瘦的嗎?”林臻佑把邵沐辰抱回床上,故意不理會孩子尖聲尖氣的哭泣,慢條斯理的給他上藥。

“先去看看孩子。”邵沐辰推了推林臻佑。

於是,被親生父親忽略了將近一天的寶寶終於見到了他的真容。

“怎麽──這麽小,好軟,白得像麵團一樣......小辰,這麽抱他對不對?”

邵沐辰看到林臻佑僅用兩隻手和前臂托著孩子,像是托著一把寶劍,姿勢彆扭又難看。奇怪的是,寶寶竟然不哭了,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四處亂瞧。

“勉強......正確。”揉揉額頭,邵沐辰費力的坐起來接過孩子,如釋重負的林臻佑趴在床邊,看著他用奶瓶給孩子餵奶。

“寶貝,知不知道這樣的你很誘人的?”林臻佑吞了吞口水,心跳都漏了半拍。

“離我遠點。”邵沐辰再次紅了臉。

“親一下──都不行嗎?”說著林臻佑便捏起他的下巴湊上嘴唇吻起來,誰想懷裏還吃著奶的小家夥一口嗆到了,咳得小臉通紅,邵沐辰立刻緊張的給他拍背。

“臭小子。”怪寶寶破壞了好興致,林臻佑一臉不快,卻被邵沐辰瞪得表情又軟了下來。

“寶寶起好名字了嗎?”林臻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沒有......”邵沐辰很窘的回答。

“你說他出生於黃昏,那就是黑白交替的時候......林皓墨,這麽名字怎麽樣?”

“呵呵,難得你這麽文縐縐的,就這麽定了,不反悔?”

“我最後悔的,是沒能跟你一起看他出生。”林臻佑伸手去碰寶寶的小手,一根手指被緊緊地攥住。對他而言,本以為只要跟邵沐辰在一起,有無子嗣都是無所謂的,可是現在,他的寶貝給了他如此毫無準備但又有著巨大驚喜的禮物,除了笑著接納,好好愛他們,他已別無所求。

“不好,上班要遲到了!”邵沐辰看了眼表,很著急的樣子。

林臻佑瞅瞅他皺成一團的臉,和明顯床都下不了的身體,翻出邵沐辰的手機說,“有我在還去什麽,好好歇幾天......這手機好破。”

就著黯淡的螢幕找到莫雨的名字,撥通電話,立刻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喂,小辰?那家夥沒把你怎麽樣吧?”

“是我,林臻佑。”表情不快的某人說道,“他身體不舒服,要請幾天假。”

邵沐辰沒有聽到接下來莫雨說了什麽,只見林臻佑皺了眉說,“呃,謝謝關心,改天帶我家寶貝請你吃飯。”

驚訝的合不攏嘴的邵沐辰盯著林臻佑,後者利索的掛了電話。

“你、你們認識?”

“沒有她,我還找不到你呢。她是我同學的表姐。”好像不願意過多的解釋,林臻佑躺在邵沐辰的身邊摟著他和孩子,“看來她對你還不錯啊,我可是有點吃醋。不過你跑不掉的,嘿嘿。”說著林臻佑便抱過兒子,抓著他的小手小腳一陣亂親,精神頭十足的小家夥露出沒有牙的牙床咯咯的笑著。

邵沐辰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淡淡的笑著。面對如此美好的畫面,如今的他,惟願時光從此靜止,他便可以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今後所要面對的一切。他們之間的愛,堅韌到不被時間左右,卻又脆弱到必須拼命構建不被外界打碎的保護層,這樣的兩個人,雖然很累很痛,又何嘗不是彼此最快樂的存在?

番外一

十五、番外一

我林臻佑,18年來從不相信宿命這一說。直到有一天他來到這裏,我始終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他,否則我會怎樣渾噩度日,難以想像。

老媽不是保守的人,對於我在外面搞的女孩子從來不聞不問,只要不領到家裏來怎樣都好。我有錢,臉也長的還不錯,自然有大把的女生追隨,有時候在酒吧裏也有男的對我感興趣,不過調戲幾下就離開了,我從來沒想過,會對一個男生感興趣。

邵沐辰轉來以後坐在我的前排,每天抬頭便能看見他柔軟頭髮覆蓋的腦袋,套在制服裏的細瘦的身材,有時候他轉頭跟同桌說話,我甚至能看見他睫毛的翕動。

只是跟他說話,大概是我刻意很凶的語氣嚇到他,他總是抿著嘴,微微蹙著眉頭,淺棕色琥珀一樣透亮的眼睛裏有些許的害怕,甚至是恐懼。他的態度讓我無來由的惱火,跟哥們打賭,把他推到洗手間,卻沒想到看到那樣的場景。我終於知道了他冷漠待人的原因,舌頭被咬的很痛,但震驚之餘還有小小的心疼,我跑了,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再回去的時候,看到他被水洗過的蒼白的臉,於是一天以來都恍惚不已。

也許是那時候的脆弱的樣子給我印象太深刻,我總是不由自主想保護他,就這樣一直到畢業,我對他表白了。他竟然誤會了我,心疼而焦急的抱住他,我真想說,他跟別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他就是他,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邵沐辰。

我承認最初的喜歡還帶有衝動和憐惜,可是漸漸的,這種喜歡就轉變成了愛,他只對我一個人展開的笑容,催促我按時吃飯而繃起的小臉,學習時一本正經的姿態,被我調戲時紅紅的臉頰,都讓我想要不顧一切的寵愛他,包容他。

拜託老媽好久,動用了很多關係才能夠跟小辰在一個學校,她很詫異我為什麽這麽上進了,我只是想到該努力了,為了我們的未來。考慮了很多,那些不確定的因素讓我不時的惶恐,我必須做好一切準備來抵禦,可是分別終究還是到來了。

我們的關係被老媽發現,在我受傷以後,他還是離開了我。無法用語言去形容那段日子,手術後傷口無休止的疼痛,長時間的失眠,不得不吃大量止痛藥來進入睡眠。老媽說的話我當然不願意去相信,會夢見當我走出醫院的時候他站在那裏,一臉清風淡月似的笑。我開始不吃影響傷口癒合的止痛藥,積極的做復健,常常弄得一身的汗。鈺琪來看過我,大小姐脾氣的她被我的冷言冷語氣走了,現在的我,除了他什麽都不在乎。

抱著一絲微小而脆弱的希冀,苦熬過兩個多月,等待我的,卻是我們曾經住的公寓裏滿室空蕩的寂靜。問過所有他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同學,都表示不知道,休學,是不是代表他還會回來?抓住這一絲渺小的希望,我開始拜託我住在附近城市的同學尋找他。我甚至打過電話給他弟弟,但是他們一直都以為他在學校,我沒敢說出真相,小辰,只有自己一個人,你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心如死灰的我又開始往酒吧跑,並學會了抽煙。記得當初小辰不讓我跟別人學,說對身體有害,呵呵,現在我抽煙,邵沐辰會不會回來擺出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教導我呢?

追究根源,我還是無法擺脫對老媽經濟上的依賴,我試著跟別人合作項目,竟也掙了一些錢,雖然對於之前我花出去的,這些實在是微不足道。我常常在煙霧繚繞中對著電腦螢幕發呆,桌面是我和小辰的合影,清晰的連他嘴角的一顆痣都看的到,但那不是真的他,真實的他,不知道在距離我多遠的地方,過著怎樣的生活。

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是在他離開八個月以後,我不可抑制的顫抖著手,聽見電話那頭有深重的喘息聲,似乎夾雜著痛苦,但是沒過多久便斷線了。我發瘋似的去那個號碼所屬的城市尋找他,再次拜託楊安宜的時候,她對我說,被你愛上的人,為什麽不珍惜你們的愛,這麽決絕的離開。我苦笑說,不是他不珍惜,是這世界逼他放棄。

是的,我以為我懂他,但當我見到他懷裏抱著的孩子的時候,我的腦海一陣天旋地轉似的震盪。我瘋子似的說出了怨毒的話語,強烈的嫉妒那個女人,破壞性的離開。可是大醉一場後,我還是不可抑制的想要在他身邊。

我是真的變了,這令我無法放棄的卑微的愛,就算低到塵埃。

可是當知道孩子竟然是我的以後,仿佛以前所有的痛苦都化成泡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幸福感和難以抑制的心疼,為了我,他受的苦絕對比我多很多,我還能要求什麽?

只要能在一起,有什麽是我們不能面對的呢。我看著他和小家夥一起甜甜的睡顏,只希望時間能停止在此刻,永不流逝。

十三

“辭職?”莫雨瞪著眼睛望著面前的兩個人。

“他還要回去上學啊,我可不想他一輩子給人彈鋼琴。”輕輕喝了一口咖啡,林臻佑不老實的手樓上邵沐辰的腰。

苦笑著沒有掙脫開某人的手,邵沐辰對莫雨說,“小雨姐,謝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有時間我們會回來看你的。”

“唔......”莫雨點點頭,“回去要好好學習噢,小辰,呃,還有小佑,小雨姐祝你們永遠幸福,互相照顧好彼此,兩個人能長久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

邵沐辰看著莫雨認真的眼,鄭重的點了點頭。而林臻佑則捏過邵沐辰的下巴在唇上輕啄了一下表示回應。

有兩個人同時紅了臉。

“我親他,你臉紅什麽?”林臻佑問莫雨。

“我看到了不該看的,你說為什麽。”莫雨望天。

不讓邵沐辰插一下手,林臻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到車上,其中大部份是嬰兒用品。

“小子,看你小爸對你多好,他都沒給我買過這麽多東西。”林臻佑捏捏邵沐辰懷裏墨兒柔嫩的小臉,熟睡中的嬰兒毫無反應。

“專心開車。”邵沐辰輕輕拍開他的手,臉上卻沒有笑容。要到達的目的地,要見的那個人,始終像一塊石頭壓在心裏,實在不能讓他開心起來。可是總歸要面對的,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黑色的小轎車無聲的行駛進一片別墅區,像是在繁華的城市裏開闢出的一塊綠洲,精心修剪的園林與造型別致的別墅完美相映。

頭髮斑白的管家開了門,驚訝的望著眼前的人,“少爺,你怎麽──”

“劉叔,安排一個客房,給小孩子用的。”說罷林臻佑拉著邵沐辰進了別墅。

把墨兒安置好,林臻佑指著某個房間對邵沐辰說,“小辰,這是我的房間,很久沒有住了啊。”

說是林臻佑的,實際上他住的時間比空的時間少了很多,儘管每天有人打掃,擺設還是沒有變。典型大男孩的風格,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我現在......可不玩這些了。”皺著眉對偷笑的邵沐辰解釋著,林臻佑把他壓到床上,

“車坐了很久腰酸了吧,快睡一會兒。”

“可是,伯母──”

“現在還沒回來,不過會有人告訴她的。”林臻佑把心情忐忑的小辰抱在懷裏安撫。邵沐辰聽話的閉上眼睛,聽著對方規則的心跳聲,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再懼怕。

林母開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她的兒子半躺在床上,名叫邵沐辰的少年窩在他的懷裏,夏日暖暖的陽光照耀在兩個人的身上,白色T恤乾淨而反射著淡淡的光,少年流落於小佑指間的碎發有著微黃的光澤,看不到臉,但能感覺到他有多安詳的睡著。

閉了一下眼,林母開了口,“小佑。”語調平靜,聽不出情緒。

兩個人慌亂的起身,規矩的站好。

“坐。”林母示意他們,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眼睛看著邵沐辰說,“怎麽回事?這麽長時間了,你幹嘛又回來纏著我兒子?”

她當然知道是誰找到的誰,只不過她氣憤於自己的威脅對這個孩子的作用漸漸失效。

“媽,這麽長時間了,你也應該知道他對我多重要。”林臻佑搶著開口回答,“我回來就是對你說,如果接受我們,大家就好好過......”

“不接受呢?”林母眯起眼睛,他的兒子真是翅膀硬了嗎?這一年他的痛苦,她也不是沒有看在眼裏。她並不是保守的人,那個記憶力跟著她到處跑的小男孩已經變成了男子漢,卻並不願意沿著她設定好的人生路線走,那種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無力感是她所不能忍受的,更何況還是為了這樣一個男孩。

林臻佑皺著眉沒有說話,氣壓一時間變得很低。

“伯母,對不起,就算我們不能在一起,佑還是您的好兒子,不會變,”邵沐辰忽然抬頭說道,“我們會遭到很多壓力,但是最希望得到的就是您的祝福,我能跟他在一起,真的別無所求了。”

那雙清澈的眸子望著林母,裏面有堅定,有乞求,還有諸多太複雜的情緒。

“呵。”林母低低的笑了,這個男孩真的有種讓她無奈的感覺,威脅他的事情,竟然真的一點都沒有告訴小佑麽。之前失去邵沐辰的小佑要死要活的樣子,她也看夠了。

“聽說你們帶回來個孩子,是誰?”

“那是我們的孩子,”林臻佑攥住邵沐辰的手,“小辰的身體比較特殊......那一年他就是躲著我生了孩子。”

“哦?”意味深長的看著兩人,這兩個孩子給她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多年在外的打拼讓她早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待到管家抱了孩子過來,林母卻真的動容了,這個小嬰兒,有著和小佑小時候一模一樣的深黑色眼睛和栗色微卷的頭髮。

意料之中的暴風雨沒有來,林母似乎默認了他們,抱著孩子走了。離開之前囑咐林臻佑第二天代替她去公司辦事。

長出了一口氣,林臻佑樓過邵沐辰的肩膀,“小辰,老媽竟然同意了,太出乎意料了!”邵沐辰也雲淡風輕的笑著,卻並不開懷。

十四

當第二天林臻佑離開別墅後,林母把邵沐辰叫進書房。

“孩子我已經送走了,以後別想看見他,拿上這筆錢離開這裏,夠你奢侈的過一輩子。”林母手邊的,是一張數字一後面有好多個零的支票。

邵沐辰震驚的盯著林母,那雙眼睛裏全部都是難以置信。

墨兒,他在哪里?!”仿佛失了魂魄一樣,他想走出門,卻被一個強壯的黑衣男子堵住了去路。拼命想要衝出去,無奈力氣體格都差人一等。

急促的呼吸著,邵沐辰轉身撐住桌子,“我聽你的話,你要我做什麽都行,可是不要讓墨兒離開我。”細瘦的胳膊輕顫著,似乎支援不住全身的重量。

“林家的血脈,輪不到你來管吧。”林母垂了眼睛,看不到情緒。

“墨兒是我生的,我愛他們,為什麽你不相信!”邵沐辰近乎崩潰,如果連全心愛護的孩子也失去,他真的無法再支撐下去。

“那麽,證明給我看,你有多愛他。”

那個黑衣人走過去抓住邵沐辰的胳膊把他推在牆上,對著柔軟的腹部就是一記快拳,尖銳的疼痛讓邵沐辰跌在地上說不出話來,本能的蜷起身體抵禦疼痛。

“離不離開他們?”林母問。

“不......”咬著牙說出一個字,卻遭到更加嚴厲的毒打。

擊中的部位都是身體最柔軟的地方,卻不傷及筋骨,更不會是在外裸露的地方。錐心的疼由傷處遍及全身,邵沐辰面色蒼白至極,冷汗濕透了衣服,卻沒有發出一絲呻吟。對於林母的問話,也只能勉強搖頭,卻帶著倔強的眼神。

到最後,劇烈的咳嗽著,以至於開始呼吸困難,邵沐辰努力不讓自己疼暈過去。林母走過去蹲下來,右手異常溫柔的撫摸著他汗濕的頭髮,“孩子,我相信你了,好好休息。”說著叫手下將邵沐辰抱回臥室。迷蒙中他看到隔壁小床上墨兒安然地躺在那裏,才放任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

書房裏,一個男人走向林母,後者沈默著望向窗外。

“真不愧是小瑩,這樣的作風,不怕小佑恨你麽?”

“有些事情,他不懂,我必須讓他懂得。”一向強勢的女人乏力的閉上了眼,“那個人的孩子......我不知道該愛還是恨......我只是怕......遠,我是不是過分了?”

男人的手覆上她的肩膀,卻沈默著沒有回答。

林臻佑忙到很晚才回到別墅,先是逗了逗墨兒,再回到臥室,邵沐辰已經換了睡衣半坐在床上看書,被子把胸口以下捂得嚴嚴實實。

“小辰,我家舒不舒服?”一臉陽光的笑著,林臻佑撲到床上,一隻手搭著對方的腿。他哪里知道,哪怕輕輕一下觸碰,對邵沐辰來說都是疼痛非常。

倒吸著冷氣,他還是儘量以平靜的語氣回答,“唔......今天累不累?”

“不累,我還可以......”林臻佑壞笑著去解對方睡衣的扣子,卻被抓住了手。

“佑,今天不行......呃,明天也不行......”

“嗯?為什麽?”

“......就是看孩子啦,墨兒今天很不老實,搞的我都沒怎麽睡覺。”

皺著眉瞟了一下對方,林臻佑松了手關上臺燈。動作慢半拍的邵沐辰艱難的躺下,卻暗自松了口氣。

黑暗中,林臻佑聽著對方均勻且深沈的呼吸聲,睡夢裏還不老實的往他懷裏鑽,他打開燈,輕柔的褪下邵沐辰的睡衣,只露出了一側的肩膀,便看見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膚上遍佈紫紅色的傷痕。

林母正在小屋抱著墨兒,林臻佑走過去極力壓抑著怒火低聲問她,“他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打的,很疼嗎?真是沈不住氣啊......”

“他不肯說,是我偷偷看到的!”林臻佑從牙縫裏擠出話來,“要想讓你兒子的心疼死,你就繼續折磨他,不過,沒有下回了!”

“小佑,”林母難得的溫柔語氣,“媽也是為你好,現在的孩子拜金的太多......”

“他不在乎錢,你知道的!”林臻佑面無表情,“搭著命生孩子,他為了誰我心裏最清楚。”

林母沈默了,半晌後,緩緩說道,“小佑,原諒媽媽好麽。”

林臻佑頓了頓,沒有回答,便轉身離開。

十五

第二天早晨,邵沐辰在渾身酸痛中醒來,便看到林臻佑坐在床前對著他的大大的笑臉。

“寶,早餐在這裏吃吧。”

“可是,我還沒刷牙──”

“吃完再說,聽話。”說著林臻佑把餐盤放到床邊,遞給他一杯牛奶。

仿佛怕被知道什麽似的偷偷瞅著對方,邵沐辰默默地喝著杯子裏的牛奶。

“今天跟我去公司。”林臻佑撫摸著對方柔順的頭髮。究竟該怎麽保護你,我所能做的,只有讓你和我形影不離。

邵沐辰瞪了眼睛剛想說話,瞟見林母走進來,眼神顫抖了一下,表情很不自然的垂了頭。

“小辰,跟小佑出去看看吧。”林母微微笑著,那笑容跟林臻佑的及其相似。

“嗯,伯母。”邵沐辰低著頭悶悶的說道。

“怎麽,應該叫我媽媽吧?”

兩個大男孩同時驚詫的抬頭望著林母。

邵沐辰抿著嘴凝視著眼前的人,媽媽,這兩個字......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說過了,一年?兩年?不知道遠方的那個美麗的女人,有沒有想過他一點點呢?

“小辰,如果不願意就──”林臻佑皺了眉。

“唔,媽。”邵沐辰慢慢的笑了,微翹的嘴角昭示出他的靦腆和開心。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化著,從濃郁的樹蔭到繁華的街道,從熱鬧的廣場到大群穿著制服一臉稚嫩的學生......等等,這不是──

“怎麽到聖月了,不是去公司嗎?”邵沐辰疑惑著盯著窗外。

“唔,去見一個人,你也認識的。”

聖月中學有著歐式的建築風格,濃密的幾乎看不到陽光的蒼鬱樹木,只有點點斑駁的陽光投射在碎石小路上。年輕的學生背著書包打打鬧鬧著路過,時不時有目光落在樹下靜靜站立的兩個人身上。這樣古老而年輕的校園,見證了他們最初相愛的時光。

時間的手,翻雲覆雨了什麽?

顏庭冽雙手抄著兜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兩年不見,林臻佑那小子又高了點,逐漸棱角分明的臉和明顯成熟的氣質讓他更加與眾不同,表情還是很拽,只不過在看向身邊的人時會變的異常溫柔。稍微矮一些的是邵沐辰,還是有著那樣清澈俊秀的笑容,兩個人都瘦了一點點,看來林臻佑電話裏說的沒有錯。

歎了口氣,顏庭冽走過去,像以前一樣拍了林臻佑的肩膀。

“小子,終於知道攜家帶口的回來找我了?”

“呦,兄弟我這麽忙,回來看看你算不錯了。”林臻佑笑著打哈哈。

“學長......”邵沐辰認出了眼前這個人,現在變得如此優雅而謙和,是當初高他們一屆的顏庭冽,據說每天跟佑混在一起,學習卻好的不像樣,好像考上了什麽醫科大學。

顏庭冽對他點點頭,笑著說,“小辰,好久不見了,你家小佑把你照顧的怎麽樣?”

“啊?”他怎麽知道的?邵沐辰臉刷的一下紅了,“沒......”面對氣場這麽強大的學長,他開始語無倫次。

林臻佑不高興了,一把摟過邵沐辰,“別勾引他,否則跟你沒完。”

看到顏庭冽無奈而挪揄的表情,邵沐辰羞惱的甩開那只爪子,卻牽動到背上的傷,疼的撇了一下嘴。

“小辰,冽不是外人,我們的事情他都知道。”林臻佑在邵沐辰耳邊輕輕說道,“他是學醫的,我想讓他給你檢查一下身體。”

邵沐辰忽然抿了嘴,費勁的扶著樹挪著離開他們好幾步遠,“我沒病,不去醫院。”

顏庭冽在一旁說道,“只是常規的檢查,還要給你上點藥......”

“......你都知道了?”邵沐辰呆呆的問林臻佑。

“傻瓜,你那麽疼,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他家有私人醫院,不會讓別人看到的。你不同意的話,我可是要哭了。”

顏庭冽扶額,這小子這麽旁若無人的耍賴,連他都受不了,更何況表情漸漸緩和下來的邵沐辰了。

於是一行人走進一家離聖月不遠的醫院,各種化驗單開了一大把,幸好都在同一樓層,全部做完花了2個小時,早就受不了的邵沐辰跟林臻佑喊累。顏庭冽看在眼裏,邵沐辰原來可是非常沈默的孩子,跟小佑在一起後竟然開朗了不少。

等待結果的空閒,林臻佑拿著藥給邵沐辰抹,退下襯衫的身體遍佈傷痕,他捧在手裏寶貝似的身體,最愛親吻的前胸小腹只露出小塊的白皙的皮膚,抖著手抹完藥,邵沐辰一身的汗,林臻佑也好不到哪去。

“別怪她,她也是為你好。”側躺在觀察床上的人,眼睛盯著白色的牆壁,劉海微微汗濕了,黏在額頭。

“呵,不怪,我就怪我自己,還以為她真的就......”

“以後不會了,佑,她讓我叫她媽媽呢!”邵沐辰說著輕輕笑出聲來,像是小孩子得到期盼已久的糖果時的滿足。

在外間的顏庭冽舉著各種拍好的片子仔細看著,表情漸漸凝重。

十六

“啊──疼!”平躺在床上的邵沐辰本能的伸手去推壓在他腰間靠下的兩隻手,林臻佑慌忙按住他。

“果然......”顏庭冽收回手,皺著眉道,“這是骨盆按壓實驗,疼說明他的恥骨聯合仍沒有癒合好。大概......是生寶寶的時候拉扯的太厲害了,後來又沒有好好休息過。小辰,你當時......真的是一個人?”

“唔,當時怕孩子下不來,跪了一會兒。”似乎不願意提起那段回憶,他彆扭的撇過頭去。

“本來骨盆就窄,幸好骨骼的柔韌性比較好,否則後果......”

“那該怎麽辦?”林臻佑問。

顏庭冽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小佑,跟我一起去問問老醫生。”

兩個人走出觀察室,林臻佑快步走向走廊的盡頭,轉頭問顏庭冽,“是不是還有更嚴重的?”

顏庭冽不再隱瞞道,“他體內的子宮跟常人不同,經過一次生產已經有些脆弱了,恐怕再想要孩子的話會比較危險。而且......因為上次沒有人照顧,可能是總發燒的緣故,還懷疑他患有圍生期心肌病......”

“你是說,心臟病?”林臻佑有如五雷轟頂,“他──能不能好起來??”

顏庭冽揉揉額角,“不是,心臟病分很多種,心肌病跟它不同,尤其是這個病,原因不太明確,是在懷孕生產時得的,幾千次分娩裏才有一次......可輕也可能嚴重,只要好好休養,增加營養是可以恢復的,只不過──若是再次懷孕,可能會復發。”

林臻佑煩躁的抓抓頭髮,他不懂什麽是心肌病,可是他知道邵沐辰這麽年輕的身體,為了自己出了多少問題,付出多大的代價。

心臟好像裂成幾塊一樣的痛著,還要強忍著不要表現出來,林臻佑努力調整好表情推開門,邵沐辰正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裏,一隻腳踢踏著床腳,抬頭看到他,笑著說,“佑,怎麽──”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對方抱在懷裏,“小辰,對不起,我們回家吧,你其他什麽事都沒有。”

些許的錯愕之後,邵沐辰漸漸明瞭似的柔和了表情,摟上對方的肩,“好,我們回家。”

我想說沒關係,怎樣都沒關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怕這二十年的生命泡沫一樣散去,只怕以後漫長的時間裏,沒有你......

厚厚的窗簾擋住屋外漸漸明亮的晨光,醒來後,林臻佑第一件事就是在身邊的人額頭親一下,“寶貝,早上好。”然後看著邵沐辰慢慢睜開被睫毛覆蓋的漂亮的眼睛,帶著調皮的笑意回親他。

接下來的兩個月,幾乎每天早上林臻佑都會抱著墨兒拉著邵沐辰在花園裏散步,小家夥總是張著小嘴打著哈欠,乖乖的把小肉手蜷在胸前,看來是被新請的專門照顧他的保姆餵養的很好。

邵沐辰的情況也不錯,定期輸液,還有林母親自安排的營養食譜,空閒時間總是被林臻佑按在床上不讓他起身,偶爾也帶著墨兒坐在花園裏曬太陽,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就是像豬一樣的生活。

林臻佑期間回學校期末考試,放假了又馬不停蹄的回來。兩人之間在床上鮮少運動,最多的就是親密的愛撫。終於在某一天邵沐辰洗澡之後,林臻佑忍不住了。

林臻佑淡定的在床上坐著看電視,某個人下半身只圍了塊浴巾,裸露著上身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小辰,”咽了口口水,林臻佑說道,“你在引誘我嗎?”

“啊?”邵沐辰拿著要洗的衣服一下子紅了臉,濕漉漉的頭髮還滴答著水珠,被熱水熏得微紅的皮膚和水潤的眼睛都成了有效的催化劑,導致林臻佑一下子把他撲在床上,開始激烈的吻他的臉。

清爽的短髮尤自帶著洗髮水的香氣,連皮膚也都是美味的清香,林臻佑沿著邵沐辰的脖頸一路吻到胸前,用牙齒輕輕啃噬粉嫩的兩點突起。“唔......”身下的人顫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攀上林臻佑的肩膀。看著對方更加泛起水霧的眸子,林臻佑一把扯開邵沐辰本來就不緊的浴巾,順帶三兩下剝掉自己的衣服。

從來都是他主動,他也樂得不讓小辰費力氣,可是沒想到邵沐辰抬起已經被吻得嫣紅的嘴唇輕輕咬在他的頸間。

“寶貝,別著急啊。”林臻佑只覺得小腹一股火竄出來,還不忘調笑著已經燒紅到耳根的邵沐辰。

耐著性子將手指伸進對方緊窄滑嫩的臀部,然後是第二根,異物入侵的不適感讓邵沐辰有點退縮,但隨即又被林臻佑吻到意亂情迷。

做足了擴張,林臻佑彎起對方的雙腿進入他的身體,被緊致溫暖的通道包裹的快感傳遍全身。

邵沐辰隨著身上的人緩緩動著,隨之而來的很少有過的快意讓他渾身戰慄著,“佑......”

愛人的呻吟讓林臻佑更加瘋狂的想要探索這副身體,越來越深入的頂撞著,邵沐辰收緊雙臂讓兩個人毫無縫隙的貼合在一起,仿佛融為一體般的互相索取,直到最後關頭,林臻佑喘息著退出對方的身體,熱流噴射在兩個人的腹部。

身上的紅潮漸漸退去,但還是帶著微微的粉色,邵沐辰被林臻佑抱著清洗好,兩人精疲力盡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

“小辰,醒啦......我還想要怎麽辦?”

“......不要,昨晚好累......”

“嘿嘿,都一晚上了早恢復了吧?”

“沒這麽快,混蛋,唔......”罵人的話被堵在了嘴裏,邵沐辰毫無意外的又被吃了。

結果就是,兩個人折騰到十點才勉強起來。抱著墨兒的保姆驚訝為什麽兩個人今天沒有去花園散步,一直在風中淩亂著。

十七

轉眼已是八月,邵沐辰總想著要回學校,林臻佑雖然無所謂上課不上課,總是要陪在他身邊的。無奈墨兒還太小,兩個人又沒有足夠照顧他的經驗,只能忍痛把小家夥留在林母身邊。

林皓墨已經將近四個月大了,比起剛來別墅時稍稍有點肉的小身體,現在的他簡直要被奶奶喂成小豬了。這時候小家夥正被邵沐辰抱著捨不得放下,大而黑亮的眼睛盯著他,一隻小手放在嘴巴裏,口水流了一手,另一隻手摸著小爸的臉,嘴裏“啊啊”的輕輕哼著,回應著邵沐辰對他的親吻。

“有時間就回來看看墨兒,住多長時間都沒問題。”林母笑著對林臻佑說道,後者點點頭,接過小家夥在空中蕩了一下,墨兒咯咯的笑著。

回到學校辦了復學手續,由於離開了一年,邵沐辰只能學習大二的課程,而林臻佑已經大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還未來得及感歎時光的流逝,已經被林臻佑一把拉走去餐廳吃飯。

“邵沐辰?你回來了?”正在桌邊與林臻佑低聲說笑的邵沐辰抬起頭來,發現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是路甯,大一時關係還不錯的同學,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卻因為在學習上對他有幫助而慢慢熟稔起來。

“唔,路寧,好久不見了。”邵沐辰一臉溫和的笑容。

“聽說你休學了,嚇了我一跳呢。”路寧端著餐盤在邵沐辰對面坐下,注意到他旁邊一直黑著臉不說話的林臻佑,眯起眼睛說道,“你表哥?你們一家子在外貌上還真是出色啊......”

眉毛跳了一下,林臻佑說道,“謝謝......不過不用你操心吧?”

仿佛沒有感覺到危險的氣場,路寧淡淡的彎起嘴角,頗為陽光的笑容化解了無形的尷尬,隨即壓低聲音道,“林氏集團的繼承人,當然不只是外貌優秀啊。”

突如其來的安靜。

“沐辰,以後的課不懂的可以問我哦,失陪了。”滿意的看到對面兩個人震驚的表情,路寧俐落的起身離開。

“這個人,什麽來頭?”林臻佑若有所思的說道。竟然連他的身份都知道,而且長得很眼熟,難道......?!

顯然邵沐辰也被路寧嚇到了,“他怎麽會......”說罷皺著眉望著路寧離去的背影。

回到公寓後趁著邵沐辰洗澡,林臻佑撥通林母的電話。

“小佑?終於知道給我打電話了?真是有了媳婦──”

“呃,媽,你和墨兒都好吧?”林臻佑汗顏。

“好的很,小辰呢?有什麽事說吧。”對方直截了當的戳破他的意圖。



他也很好啊,呃,路叔叔的兒子......是叫路寧麽?”

“沒心眼的臭小子,虧你小時候還跟他玩過,路叔叔對你這麽好都不知道小寧的名字嗎?那孩子好像前兩年剛從美國回來,不清楚現在在哪里......怎麽了?”

“沒事,隨便問問。”

“你娘忙得很,沒事就別隨便問問!”林母乾脆的掛斷了電話,林臻佑拿著嘟嘟響的手機愣了半天。

路回遠,是林氏集團的第二把手,在林臻佑的父親出意外去世前就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兩人的關係極其不一般,對林臻佑也相當的好。可是路寧怎麽會在他們的學校?一想起路寧對小辰的笑容,他心裏就很不舒服,總之,讓小辰跟路寧保持距離就好了。

可是有些事情總是不隨人願,當林臻佑在安靜的圖書館裏暖洋洋的陽光中醒來的時候,身邊原本認真看書的邵沐辰已經沒了蹤影,抬頭一看,他正站在窗邊和路寧熱切的討論著什麽。

路寧張牙舞爪的比劃著,胸前掛著的十字架閃閃發光。穿著白色T恤,外套黑白格子修身短袖襯衣的邵沐辰拿著一本書對對方笑著,兩個人在一起竟然有一種該死的......和諧感。

一股明顯的嫉妒之火噌的著了起來,林臻佑抱著手臂走近他們,“在聊什麽,這麽高興?”

“佑,路寧的英語真好啊,我不懂的他都會。”邵沐辰興奮的眼睛亮亮的。

“美國回來的,當然英語好。”林臻佑咬牙切齒的擠出這幾個字來。

路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淺笑道,“謝謝誇獎,聽力不錯嘛。”

“你們認識?”邵沐辰極其的疑惑。

“……”兩個人都沒有回答,然後是兩道眼神的交戰。

對方眼睛裏明顯頗為有興趣的情緒讓林臻佑捉摸不透,“我餓了,吃飯去。”說罷拉起邵沐辰的手離開。

如果只有一次還可以忍受,那麽三番兩次的遇到路甯在邵沐辰身邊亂轉,林臻佑已經非常的不淡定了。於是私下裏攔住路寧,問他到底是什麽目的。

路寧非常坦然的聳聳肩,“沐辰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啊。”

“你喜歡男的?”攥緊了手掌,林臻佑冷笑著問。

“對啊,難道你這個‘表哥’會嫉妒嗎?”路甯故意加重“表哥”兩個字,湊近對方的臉孔輕聲問道。

“小時候就跟我搶東西,這次你是癡心妄想。”

路寧意味深長的笑道,“沐辰可不是沒感情的物品,他會選擇誰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對麽?”

“我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林臻佑煩躁不堪。

對方不置可否的攤手,“我不在乎那些,那只是過去而已,”隨即又笑道,“放心,我會跟你公平競爭。”

“......哪來回哪去。”撇下這句話,林臻佑轉身就走。

“中國這麽有意思,回去做什麽~”路寧的聲音遠遠的傳來,讓林臻佑的情緒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暗暗把一絲念頭壓下來,他的小辰,不可能會離開他的。

心事重重的走到校門口,猛然看見一個背影身形與邵沐辰極其相似的少年,拖著一箱行李張望著,被鴨舌帽壓的極低的臉看不清楚。林臻佑滿腹疑問的走過去拍他的肩膀,“小辰?”

少年轉過頭來,不是邵沐辰,但與之相同的棕色眸子瞪得很大,“你認識我哥?”

十八

名叫邵沐文的18歲少年,耳朵上釘著閃亮的耳釘,一路上話多到讓林臻佑頻頻皺眉,一進門更是像小獸一樣飛撲到開門的邵沐辰身上,巨大的慣性讓後者差點站不穩。

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來,邵沐辰盯著纏在他身上的少年,“小文?你怎麽來了?又長高了!”

“哥,好想你啊,好好讓我看看,哥你怎麽這麽瘦啊,是讓你這個舍友欺負的?”說著邵沐文捧起哥哥的臉湊近了瞧,都快要貼上去了。

林臻佑虎著臉坐在旁邊的沙發裏看電視。

“小文!”皺了眉扒下邵沐文的手,邵沐辰認真的說,“不是高三了?怎麽自己跑出來,跟家裏說了麽,怎麽沒提前通知我?”

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少年癱倒在沙發裏。

“通知你,你鐵定不讓我來。媽最近好像更年期,見誰都罵,尤其是我跟爸,總說我不認真學習,跳什麽街舞,沒有出息,切,公司最後還不是咱倆的,著什麽急。高三壓力太大了,我受不了啊。對了,她還總是跟爸吵,我偶爾能聽見提到你,還說什麽那個人要回來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話。爸也真是的,從來不跟她吵,都快寵上天了......哥,在沒在聽?”

邵沐辰呆了一會兒,隨即回過神來,淺笑道,“媽提到我了?”

“嗯......她挺想你的。”明顯不是實話,邵沐文偷偷瞟著哥哥的表情。

《唯以心酸》(男男生子文) BY落顏清亭 唯以心酸 落颜清亭
笑容微妙的變化了一下,邵沐辰撫上弟弟的頭髮,“小文,公司以後肯定會歸你管的,哥不能要,所以你要努力學習,不能讓你的下屬看不起你這個領導啊。”

“我不是這塊料。”呼了一口氣又黏到邵沐辰身上,“哥,我好想你。”

“對不起,小文,沒能經常回去看你......”

好說歹說,邵沐文終於同意在這裏呆一個星期就回家,打電話給媽媽報告行蹤,自然又是一頓臭駡,苦著臉的少年把電話遞給邵沐辰,“媽要跟你說話。”

“喂,媽......”兩年來好像第一次跟她通話,有什麽事都是通過邵沐文轉達的。

“......小辰,”電話那頭是依舊溫柔的女聲,儘管帶著些微的怒氣,“好好照顧小文,一個星期以後立刻讓他回家。”

“......好。”

“沒事就在學校好好學習,家裏不用操心,回來怪費時間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他回去嗎?多年來刻意想要忽略的情緒此刻被壓抑到極限,還是如其所願的回答,“嗯。”

明顯感到小辰的情緒異常,林臻佑招呼四處亂瞅的邵沐文去客房休息,少年到處轉了轉伸出頭問道,“這裏沒有第三張床啊?”

“不用你管。”失笑著關住客房門,林臻佑拉著邵沐辰進了臥室,然後緊緊抱住他。

“小辰,寶貝,有什麽難過的跟我說,別自己憋著。”

“佑......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邵沐辰抖著聲音道,“我已經很幸福了,有你,墨兒,媽,小文......為什麽還是該死的不滿足?”

“我有什麽資格想要這想要那的。沒遇到你之前,覺得怪物一樣的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一個人,無可留戀的一直到老就好,哪怕是隨時死去都沒關係。可是現在不行了......我怕失去你們,我多想她對我說一聲愛我......”剩下的話被濕潤的嘴唇堵住,林臻佑吻著他的,鹹澀的味覺刺激著舌尖,心裏一下下的痛著,他在他耳邊說,“我的小辰,是這世上最有資格擁有幸福的人,他努力,善良,他付出了那麽多,就有資格去要求。聽到了嗎?”

邵沐辰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在對方的胸前,久久不曾抬頭。

自從邵沐文在公寓裏住下,另外兩個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保持距離。在一起睡了幾天後邵沐辰終於和弟弟分開房間,半夜裏林臻佑從沙發摸到邵沐辰的屋子,纏綿半宿後賴著不願意出去。

“快出去,明早會被小文看到的。”邵沐辰疲憊的聲音略帶沙啞,對於林臻佑更是一種刺激。

“不要,早晚他都會知道,如果他愛你就不會說什麽......再說,寶貝你再怎麽壓著聲音,他還是會聽到的啊。”極其無辜的語調,如願的感到手掌覆蓋的臉火燒一樣的熱。

邵沐辰推開林臻佑的手臂,作勢要起身,“你不走我走。”

“好啦好啦,我出去,到底他重要還是我重要。”不滿的林臻佑嘟噥著離開,把房間門關得震天響。

一大早,邵沐文精神十足的叫醒哈欠連天的兩個人,“哥,陪我去玩啊,這兒的大海我還沒看過。”

說起來,邵沐辰和林臻佑也沒怎麽去過這裏的海邊,於是大家亂哄哄的坐上車子,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邵沐文把路寧也叫了來。

“他怎麽也要去?”林臻佑皺著眉從後視鏡看後座上坐著的人。

“路甯哥這兩天陪我玩的很好啊,他說也想去看海。”

路寧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海邊的陽光極其明媚,透過清澈的海水在淺淺的沙灘上折射出條條波紋。邵沐文與路寧卷起褲腿在淺水的海裏互相潑水,少年比他的哥哥有更豔麗的笑容,卻少了一些清雋的氣息。站在一旁邵沐辰也不由得被他的快樂所感染,挽起褲腳也要過去。

“水太涼,你不要下去。”林臻佑拽住他。

“我又不是女人。”邵沐辰不滿的看著對方。

其實就是不想他與路寧太接近,林臻佑又開始耍賴,“我不想去,在這陪我。”

沒想到路寧兩個人跑過來拉著邵沐辰下水,後者抱歉的看了林臻佑一眼,路寧更是火上澆油的摟住小辰的肩膀,對著林臻佑眨眨眼。

看著邵沐辰那麽快樂,他沒有說什麽,小辰開懷大笑的時候太少了,難道他跟自己在一起時不快樂嗎,除了自己,原來還會有人讓他更開心啊......

腦海裏反復琢磨著這些念頭,心不在焉的開車載著四個人回到家,路寧離開的時候還擁抱了邵沐辰兄弟倆,美其名曰美式禮節。隱隱有了些怒氣的林臻佑也不好發作,招呼也沒打便身上了樓。

十九

“什麽?離路寧遠點?”邵沐辰拿著炒勺被林臻佑摟住腰不能動彈。

“嗯......就是說,那小子心懷不軌。”

“佑......路甯是我們的朋友,是你路叔叔的兒子,他哪里心懷不軌了?”

“我不管,總之──”

邵沐辰拉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看著他道,“你也說過讓我多認識朋友,好不容易交到一個,你又讓我遠離他嗎?”

“你不相信我?”林臻佑皺眉道。

“沒有......是你不相信我吧。”邵沐辰低了頭。

“呵,不相信,誰都不相信誰,日子還怎麽過。”林臻佑冷笑著轉身離開。只剩邵沐辰呆呆的站在廚房,邵沐文探進頭來,“哥,你和臻佑哥吵架了?他好像很生氣的出門了。”

“沒事,小文,等著吃飯吧。”無奈的笑了一下,邵沐辰轉身繼續燒菜。

“哥......你跟臻佑哥,是不是在談戀愛?”當擺好一桌子菜,兩個人坐下來的時候,邵沐文小心翼翼的問邵沐辰。

“小文......”邵沐辰睜大了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有什麽關係,他看你的眼神真是......獨一無二的。”

“小文,不會反對我們麽?”邵沐辰垂了睫毛,不敢看對方的眼。

“最開始當然有些驚訝,不過這兩天看到你們在一起,覺得世界上最適合照顧你的,除了我就是他了,哈哈。雖然臻佑哥酷酷的,”邵沐文吐吐舌頭,眼睛彎成了月牙,“可是我也很喜歡他啊。”

一股熱流湧上心頭,邵沐辰淡淡的笑了。

“不過,要是他欺負你,”邵沐文甩甩不算健壯的胳膊,“我不會饒他的。”

“沒......大概是我不夠理解他,”邵沐辰沒勁的扒拉著碗裏的米飯,“應該跟他好好談談了。”

結果是,林臻佑一直到傍晚也沒有回家,手機關機。

坐立不安的邵沐辰終於忍不住要出去找他,邵沐文陪他一起走出公寓。

太陽很快要落山了,橙黃的餘輝在大地上鋪下斜斜的影子,邵沐辰裹緊外衣,天已經有些冷了。

可是沒有什麽比看到那樣的場景更讓他冷。

不遠處的長椅上,林臻佑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身邊一個長髮女孩靠在他的肩上。

光線太暗,看不清他們的表情。邵沐辰眯起眼睛,減緩了腳步。

“丫的,臻佑哥旁邊那個是誰?!”邵沐文擼起袖子要跑過去質問,被邵沐辰攔住。

“小文,不要去。”邵沐辰淡淡的說,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嘴角扯起了蒼白的弧度。

那個背影,就算只見過一面,依然是無可挑剔的優美。自己硬瘦的身材,不懂人意的遲鈍,不會表達的溫柔,又怎麽能與她相比?

邵沐文最終還是聽了他的話,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逛。邵沐文想要安慰哥哥,但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於他們之間的感情,他沒有很深的瞭解,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有多少羈絆。路過一個酒吧,喧鬧嘈雜的聲音從門口傳出來,燈光絢爛。

“哥,我們去酒吧玩玩吧。”邵沐文不由分說拉著對方進了門,想要讓哥哥輕鬆一點。

本來就不喜歡酒吧的人聲音樂聲交雜的混亂感,但是此刻心裏才是最亂的。邵沐文點的酒,邵沐辰不顧對方阻止的專挑辛辣的喝,從來就不勝酒力的他不一會就覺得胃裏火燒一樣,灼熱感一直蔓延到喉嚨,他不可抑制的咳嗽起來,眼睛卻幹幹的,沒有液體。

當邵沐辰暈暈的趴在吧臺上,邵沐文皺著眉看著他,該死的林臻佑,回來絕對不讓他好過。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邵沐文感到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回頭看,是個小混混一樣的男人,極近的距離讓他聞到難聞的酒氣,厭惡的拍走那只手,他問,“幹嘛?”

“小子長得不錯嘛,跟哥哥玩玩?”男人不懈的用另一隻手要捏邵沐文的下巴,被對方一掌揮走。

“滾蛋,誰跟你玩!”心情極度不好的少年蹙著眉都那麽可愛。

男人笑了,“有的是機會,小子,等著吧。”

說完用手指了指邵沐文,搖搖晃晃的走了。

瞪了他的背影一眼,邵沐文拍拍邵沐辰的肩膀,“哥,叫你別喝這麽多的,你又不會喝酒。”

一點紅暈泛起在邵沐辰的兩頰,眼神迷離的抬起頭道,“我要回家。”

“好,我們回家。”少年無奈的搖頭,抬起哥哥一隻手臂把他架出了酒吧。

“佑......”夜晚的涼風吹起了衣角,邵沐辰另一隻手攥住胸口的衣服,“冷。”

這樣脆弱的哥哥讓他心疼,伸手把頭上戴的帽子給邵沐辰帶上,脫下外套來披上對方的肩膀,他將對方扶到路邊坐下,“哥,乖乖坐著,等我去買杯熱茶。”說罷離開了將臉擱在膝蓋上半睡半醒的邵沐辰。

不遠處的角落,有兩個男人細細低語。

“就是戴帽子那小子,長得不錯,就是脾氣太臭。”

“呵,脾氣再臭,落到咱們手裏還不是乖乖聽話。”

“嘿嘿,說的是,哥們,就靠你了啊。”

“沒問題。”

昏暗的路燈下,緊緊抱住自己的邵沐辰閉著眼抵禦胃部的不適,卻絲毫不知道,危險正在慢慢降臨。

昏昏沈沈之中,邵沐辰感到有個人架起自己,勉強微微睜開眼,只能看到不斷搖晃的狹窄小路和暗淡光影。不知過了多久,那個人忽然粗魯的將邵沐辰甩到地上。

濕冷的泥土和粗糲的石子將皮膚的痛感傳至大腦,邵沐辰勉強用手臂支起上身,酒已經醒了一小半。

“是......誰?小文呢?”好像在一個死胡同裏,光線非常暗,只能看到面前兩個陌生的身影。不安感漸漸擴大,他想要站起來,卻被一個人按住肩膀。

“你們要幹什麽?”

“小美人,別管什麽小文不小文,就在這陪兩個哥哥玩玩嘛。”其中一個人挑起邵沐辰的下巴,極其輕挑的說道。

邵沐辰驚慌失措的用手撥開對方的手,“別碰我!”

“現在還這麽頑固,真是不識抬舉。”那人唾了口唾沫,走上來甩了邵沐辰一巴掌。

力氣毫無收斂,左臉火辣辣的疼,嘴角好像破了,慢慢流出溫熱的液體,腦袋裏嗡嗡的響著。酒已經完全醒了,他喘息著說,“放我走,你們要什麽都行。”

“呵,要是就想要你呢?”其中一個人不容分說按住邵沐辰的雙手,另一個人開始撕扯他的上衣。

“放開──唔!!”喊到一半的話音被迫中斷,臉被打的偏向一側,隨即嘴被捂住,再怎麽激烈的掙扎都掙脫不出,半坐的姿勢連腿也難以移動,被一個人的膝蓋壓住。

絕望感慢慢湧上心頭,黑暗中腦海裏只浮現出林臻佑的臉,那麽悲傷而無奈,他想要呼喚他,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上衣不消片刻便被撕扯殆盡,冷冽的空氣讓皮膚毛孔急劇收縮,邵沐辰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竭盡力氣的反抗,卻被猛的推倒在地上,裸露的皮膚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一道道血口,生冷的疼著。

一隻手開始扯他的牛仔褲,邵沐辰幾乎已經放棄了掙扎,緊閉的雙眼沁出一道淚痕。

佑,對不起,我恐怕......已經不能再維持真正的自己了......對不起。

細長的手指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骨節蒼白而無助。

慘澹的月光下,冷風乍起。

二十

天已經黑透了,林臻佑慢慢走回公寓,在門口掏了半天口袋,沒有找到鑰匙。按了門鈴沒有回應,手機又耗完了電,只好坐在樓梯口等著他回來。

小辰......去哪了。心裏疑惑著,林臻佑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

莫名其妙對他發脾氣,跑出去卻接到鈺琪的電話,本來不情願接的,在得知對方要去日本並且來找他以後,心有點軟了。面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他實在沒辦法,才答應借肩膀給她靠一下,反正要離開了,總不能做的太絕情。

就這麽坐著等著,幾乎快要睡著的林臻佑被忽然回來的邵沐文焦急的表情嚇醒了。

“我哥──他回來沒有?”邵沐文彎著腰氣喘吁吁的問。

“沒有,他怎麽了?”

“糟了!”少年的臉一瞬間變得蒼白。

邵沐文極快的敍述,在買完熱茶回去後不見了哥哥的蹤影,不熟悉地形的他到處找也找不到,只好先跑回家看邵沐辰有沒有自己走回來。

“你們喝酒了?”小辰根本喝不了多少酒就會醉,連路都認不清楚。

“還不是──這個以後再說,先去找哥啊!”

林臻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跑出去,他多麽希望他只是隨便走走,然後在某個路口佇立著,靜靜的等他來找他。

邵沐辰,你不可以有事,否則,不會饒了你!

邵沐文幾乎要跟不上林臻佑的速度,拼命地跑著,在轉過一個彎後卻看見對方的身影頓住了。

那是一個死胡同,微弱的燈光下,依舊可以看見粗糙的泥土地上散落著一些撕壞的布料,有些布片和地上,暈染著大片深暗色的血跡。

是什麽......在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

黑暗,冰冷,疼痛,還是......溫暖。那個剛剛把自己背在背上的人,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好溫暖,像是佑......

是你嗎,佑?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卻在慢慢清晰的視線中,看到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路......寧?”

邵沐辰瞪大眼睛,看了看周圍完全陌生的擺設,接著感覺到被子覆蓋下自己赤裸的上身和完好無損的牛仔褲,本能的往上提了提被子。

“這是在我家......”路寧放下伸手給他擦臉的溫熱的毛巾,坐在床邊,“怎麽會落在他們手裏?”

若不是跟哥們路過那條狹窄的小路,若不是聽見短促但熟悉的喊叫聲,也許他真的就那麽走過去了,錯過的,怎麽可能重新來過。跑過去過去拉開一個小混混,看到地上躺著的一臉慘狀邵沐辰,路寧的怒火燒到了極致,憑藉在國外學的跆拳道,狠狠地揍了兩個人,打的他們鼻血直流,跪在地上求饒,其中一個甚至吐了幾口血。

揮揮手讓兩人蹣跚的離開,邵沐辰已經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神智好像也不太清晰。把他抬起來背回家,自己也累的不輕,兩個人的傷口都沒處理好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早晨醒來,看到熟睡中的那個人,額頭有些發熱,側臉微微腫了起來,帶著青紫的印痕,手臂和背部大概也有很多血痕。拿了毛巾給他清理傷口,沒想到邵沐辰醒了。

“好像是......喝醉了。”頭和身上都隱隱的疼著,邵沐辰皺了皺眉,“是路寧你救了我?謝謝......”

“怎麽報答我?”邪邪的笑著,路寧的臉忽然靠近對方,近到能從對方的瞳仁裏看到自己的表情。

灼熱的氣息撲在臉上,仿佛昨日的情景再現,邵沐辰驚恐的側過臉閉起眼睛,雙手把被子蓋在臉上。

呆了幾秒鍾,路寧搖著頭的笑了一下,起身準備離開。

“對不起......”悶悶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來,邵沐辰把臉鑽出來,抱歉的看著路寧。

“開玩笑呢,傻瓜。”

“你......你也受傷了?”邵沐辰看到對方的手指和手背上,滲出的血已經凝固了。

“稍微教訓了下那兩個混蛋,”路甯背對著對方收回了手,“以後別自己出來亂跑。”

“謝謝你,路寧......小文......佑他們會不會──”

遞給邵沐辰消炎和退燒的藥,路寧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你的手機早摔了,我的好像也關機了。”

天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讓林臻佑那個笨蛋著急一晚上,路寧不無惡毒的在心裏偷笑著。

路寧掏出手機開了機,剛剛啟動好系統,便叮叮噹當的響起音樂聲來。

“喂?”

“在哪里,他怎麽樣?”林臻佑的聲音極度低沈。

“他很好啊,”路寧悠閒地劈裏啪啦報上一大串地址,末了不忘說一句,不要著急,注意安全噢。

對方啪的掛了電話。

也許等的時間有點長,禁不住藥物的催眠作用,邵沐辰又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還不老實的總是翻身。

門鈴終於響了,路寧打著哈欠去開門,林臻佑佈滿血絲的眼和憔悴的臉出現在眼前。

“到底怎麽回事?”

焦急擔心了整整一個晚上,邵沐文已經支持不住睡了過去,他還在鍥而不捨的撥著電話,他太害怕了,始終被從未有過的恐懼感伴隨著。

“他昨晚差點被人給......你怎麽知道他在我這裏?”

林臻佑抬起手,手心裏躺著路寧不離身的十字架,還沾著些血跡。

摸摸胸前,路寧恍然的笑了,“原來如此。”

林臻佑越過對方的肩膀看到裏屋,邵沐辰安靜的躺在被子底下,背對著門口露出半個白皙的背。

臉又陰沈了下來。

路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了然的笑道,“怎麽?不去看看他麽?”隨即讓開

二十一

路甯走到邵沐辰面前,後者亦是面無表情的呆怔的坐起在床上。

“沐辰?”他輕輕叫道。

“路寧.......拜託你,借我一件上衣。”

從衣櫃裏翻出乾淨的衣服遞給邵沐辰,看著對方費力的穿上,然後掀開被子下床,他禁不住道,“你的傷口還沒上藥,發著燒,要去做什麽?”

“去......找他,他肯定回家了,我也要回去。”

“他那麽說你,不生氣?”路甯扶住邵沐辰的肩膀。

對方只是空洞的望著他。

“我送你。”

又是搖頭。

歎了口氣,路甯拉著邵沐辰到樓下叫了輛計程車,塞給他一些錢,目送著那輛車漸漸離去。

邵沐文開了門,看到哥哥一臉的傷站在門口,激動地抱住他。

“哥,你去哪了!臻佑哥和我找了你一晚上,嗚嗚嗚......”

邵沐辰抬起弟弟壓在背上的手,“我沒事......佑回來了嗎?”

“沒,我醒了他就走了,留了張紙條說會帶你回來......他人呢?”

“哦......”邵沐辰閉上眼。

“到底是怎麽啦?你不知道,臻佑哥看見胡同裏地上的血跡時的表情有多絕望......”邵沐文上下檢查著哥哥的傷勢,“那不是你的血吧?可是你身上小口子好多。對了,臻佑哥昨晚說有個女孩子要去日本,才會跟她見面道別的。他一晚上不睡都能撐住,我可是不由自主就睡著了......哥?是不是發燒了你?”

邵沐辰已經無法支持身體沈重的重量,半靠在邵沐文身上。

忙活了大半天,體溫慢慢回復正常。

邵沐辰一直握著邵沐文的手機,斷續的撥打著那個始終沒有人接聽的號碼。

“小文,一個星期了,你該回家了。”

“你都這樣子了,我不回。”邵沐文皺起眉。

“......我送你。”順便回去看看墨兒,他......會不會也回去了呢?

少年無奈的歎口氣,哥哥的話,他是最不願意違背的,更何況哥哥也要回家,他也早該去看看爸媽了。

從計程車上下來,邵沐辰望望那個近在咫尺的兩層小別墅,還是熟悉的灰白相間的顏色,他轉頭對邵沐文說,“就到這吧,你自己回去。”

“哥!”邵沐文驚叫道,“都到門口了!”

哪有過家門而不入的道理,更何況哥哥已經幾年沒有回去過了。他盯著對方的臉,哥哥的表情讓他捉摸不透。

“我......還有急事,走了。”伸手抱了抱弟弟,邵沐辰轉身離開。

“辦完事回來!”遠遠地傳來邵沐文的聲音。

向後招了招手,他還是沒有回頭。

不遠處的一輛黑色小車裏,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靜靜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從車旁走過,手卻緊緊攥住方向盤,“飛白……?”但又隨即自嘲的搖搖頭,無奈而疲憊的歎了口氣。

邵沐辰低著頭經過一輛車,有個中年男人從上面走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是姓姚嗎?”

他抬頭看過去,對面的男人有著棱角分明的臉,看得出年輕時有多英俊,就算是現在正值中年,風采也依然不減當年。

本能的對陌生人有種抗拒感,邵沐辰往後退了幾步,皺了眉道,“叔叔,我不姓姚。”

男人失望的點點頭,卻好像依舊不想放棄。

“你......和一個人好像。我可以知道你的聯繫方式嗎?”

邵沐辰更加努力地搖了搖頭,“我沒有手機。”

男人不由分說塞給邵沐辰一張寫著電話的紙條,“有事聯繫我。”

會有什麽事?邵沐辰疑惑地看了看他,隨手把紙條塞進口袋,在那人凝視的目光中離開。

座了兩小時的巴士去鄰城林臻佑的家,林母不在。

“辰少爺,你怎麽也回來了?你的臉......”管家劉叔有些驚訝。

“劉叔,佑也回來了?”

“是啊,少爺去墨兒房間呆了很久,這會兒又出去了。”

“......唔,我等他。”

邵沐辰走進墨兒的房間,雖然一個月才見一次,只能從電話裏聽小家夥依依呀呀的話音,墨兒還是極親近邵沐辰。抱起小家夥軟軟糯糯的身體,甜甜的奶香讓他不住的親著墨兒柔軟光滑肉呼呼的小臉。

跟小家夥膩了很長時間,墨兒終於睡著了,邵沐辰輕輕把他放在小床裏,走到外間的鋼琴旁邊,細長的手指撫上黑白鍵,隨意的不成曲調的彈著,漸漸地聽出了某些節奏。

“我知道不能再留住你,也知道不能再有顧忌,感謝你讓我擁有秋天的美麗。看著那白色的蜻蜓,在空中忘了前進,還能不能,重新編織,腦海中起毛球的記憶,再說我愛你,可能雨也不會停......”

窗外的人輕聲跟著琴聲哼唱著,隨後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裝修簡單而又現代化的一套房子裏,一個人靠著沙發坐在地上,身邊是許多啤酒罐子和煙的屍體。顏庭冽插著兜慢慢走過去,伸腳踢了踢那個人的腿。

“臭小子,把我家搞的這麽烏煙瘴氣。”

“我......就是個混蛋。”低著頭的林臻佑口齒不清的說道。

後悔了?歎了口氣,顏庭冽開了門出去,望瞭望煙雨濛濛的天空,掏出手機,“喂,是劉叔嗎......”

林臻佑昏昏沈沈的坐著,很久不抽煙,如此強烈的煙氣讓他胸口像堵著一團棉花,終於忍不住跑去把頭塞在馬桶裏吐了出來。漱漱口,隱約聽見門鈴聲。洗了把臉,他走過去開門。

是那個不願意見到可是又拼命在腦海裏描摹他的臉的人。

邵沐辰原本低著的頭抬了起來,眼睛亮亮的盯著他。細細的秋雨打濕了他的衣服和頭髮,紅黑格子襯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前開半長的薄毛衣,衣領處露出兩道伶仃的鎖骨。

“咳咳......佑......”他禁不住咳了兩聲,然後笑著道,“我想你,你想不想我?”

說罷主動摟住林臻佑的頭,涼涼的唇輕輕吻上去。

林臻佑沒有動,邵沐辰鬆開他,眼眶微微發了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頭。

沒到片刻,他剛想抬頭,唇已經被對方狠狠地吻住,拼命的吮吸著,濃重的煙酒氣息鑽到鼻腔。林臻佑抓住邵沐辰的頭髮把他推在牆上,一隻手扣住他的手,死命攫取對方的呼吸和熱氣,仿佛一個世紀一樣長的吻,直到彼此的肺裏的氧氣稀薄至極才停止。

林臻佑凝視著邵沐辰微微濕潤的眼,伸手把他的毛衣脫了下來,接著是襯衣。邵沐辰忽然怕冷似的一哆嗦,林臻佑停住了,笑了一下,“冷嗎?去洗個澡。”

熱水開到最大,蒸騰的霧氣讓兩個人的輪廓都不甚清晰。林臻佑拿著花灑給邵沐辰淋水,手輕輕搓著他的四肢,“你的手好涼,傷口還疼不疼?冽都跟我說了,那兩個混蛋......”

“不疼,沒事......”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林臻佑抱住邵沐辰光滑的背脊,一隻手沿著他的身體漸漸往下探尋,伸進去的時候,對方的身體一下子繃直了。

“除了你,沒有人──”

“我知道,不要說。”低聲囈語著,林臻佑咬了咬對方的耳垂,將他翻過去趴在牆壁上,溫柔的進入,緩慢的律動,一隻手摟住邵沐辰的胸口,另一隻手攥住他扶在牆上的手背。

過了一會,皮膚因情欲而發紅的低聲喘息的邵沐辰被林臻佑摟著腰趴在浴池邊上,再次被更深的探索和貫穿。

“小辰......我愛你,好像......你從來沒有說過愛我呢。”

“呼──我,我愛你......啊!”隨著一次激烈的的挺入,邵沐辰忍不住喊出聲來,然後慌亂的用手堵住嘴。

手被拉開,他聽見林臻佑說道,“我要你證明......怎麽愛我。”隨即身體被對方抱起來走出浴室扔到床上,胡亂的用浴巾擦幹了身體,抱著自己騎在林臻佑的腰上。

“不,不行,佑......”邵沐辰臉上緋紅一片,這種姿勢可是從來沒有做過。

“我幫你。”壞壞的笑著,林臻佑扶著邵沐辰的腰慢慢幫他往下坐,穴口慢慢吞咽著那根物體,身體內部被無限撐開,邵沐辰笨拙的撐著自己的腰和對方的身體,眼睛已經被水霧彌漫,“呃──”

即使這樣難受,他還是迫使自己上下移動,還沒動幾下,林臻佑扶著他的腰退了出來,把他抱到自己懷裏。兩片灼熱的胸膛緊貼著,彼此的心跳清晰的傳入對方的神經。

“小笨蛋,難受就說嘛。”還是自己來吧,林臻佑微笑著親親對方的額頭,翻身把他壓在身下。

窗外的細雨依舊不緊不慢的下著,淡淡的霧氣附在玻璃上,已是快到深秋了,而窗戶裏面,卻是溫暖如同百花盛開的春日。

二十二

糟了!冽好像說今天早晨要回來。林臻佑忽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身邊沒人,穿好衣服下地,看到廚房裏忙碌的身影。

走路動作還有點彆扭的邵沐辰把一個煎蛋放在盤子裏,抬頭看到他,燦爛的對他笑道,

“佑,醒了?”

“真是豬一樣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的顏庭冽坐在餐桌邊看報紙。

抬頭瞅瞅表,已經9點了。林臻佑抓抓頭髮,走過去不分場合的對著邵沐辰的嘴啃了一下,對方著惱的偷偷瞟了一下餐桌邊坐著的人,瞪了林臻佑一眼。

三個人愉悅的吃完不算早的早餐,顏庭冽又要出去辦事,趁著邵沐辰洗碗的空當,臨走時他塞給林臻佑一盒藥,皺著眉指了指第小辰。

無限後悔的林臻佑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對他點點頭道,“好,知道了,放心吧。”

待顏庭冽走後,兩個人仔細的收拾了屋子,在陽臺上晾好床單,天已經放晴,暖暖的陽光親吻著皮膚,邵沐辰不由自主的傻笑起來。

“寶貝,笑什麽呢?”林臻佑走過去從後面摟住對方。

完全放心的把重量倚靠在對方胸膛,邵沐辰淡淡道,“從來沒有想過,我會這麽幸福啊。”

“哈,跟我在一起,不幸福才怪。”林臻佑把下巴抵在邵沐辰頭頂,“可是我總是讓你不快樂......”

“怎麽會......”邵沐辰轉過身,額頭對上林臻佑的,鼻尖輕輕點在一起,然後是一個悠長而清新的吻。

不管愛他有多難,就算不快樂,也想要跟他在一起。不需要掩飾心底的傷痛,因為知道他會一直站在自己身邊,便已足夠。

五指相扣著回到別墅,林母也難得的在家,看到邵沐辰嘴角還未退去的傷痕,很是心疼道,

“小辰,這是怎麽弄的?不會是小佑──”說著眼睛瞥向林臻佑。

“媽,不是,是我自己摔的。”

很明顯不信他的話,林母卻也不再追究,“你們的事自己解決吧,只要別再受傷,以後他要是欺負你,要跟媽說啊。”

“一定。”邵沐辰偷偷地笑著看林臻佑有苦說不出的表情。

“這是什麽?”臥室裏,邵沐辰看著面前遞過來的白色藥片,懷裏墨兒好奇的伸手要去抓。

林臻佑一把捉過墨兒的小手放在嘴邊輕輕啃著,含糊說道,“昨天沒做好措施,怕你......這是緊急避免的。”

“佑,不喜歡再要孩子了嗎?”

“怎麽會,只是墨兒還不大,怕你身體受不了,以後你要給我生一窩我才高興。”

“我又不是豬!”小爸紅著的臉倒映在墨兒黑亮的大而圓潤的眼睛裏,小家夥吃著手口水又流了出來。

10月27日,一個深秋裏天高氣爽的日子。

“生日快樂,寶貝。”照常的起床吻,卻多了一句不同尋常的問候。林臻佑長腿壓在邵沐辰的腿上,手不老實的伸進被子摩挲著對方腰部光滑的皮膚。

邵沐辰總是拿熟悉自己每處敏感點的林臻佑沒有辦法,扭動著也躲不開,只能使勁貼住對方好讓他無處下手,“謝謝,呵呵──唔!”溫熱的手又滑到胸前,調皮的捏了一下。

喘息著捉住對方的胳膊,邵沐辰連忙說道,“今天要早起,別鬧了──”

林臻佑像是鑒賞藝術品一般的表情變了又變,隨即笑道,“饒你一回,今天你最大。”

行程安排滿滿的兩個人一早便拜別了林母和墨兒,開車前往第一站地,讓邵沐辰窘態畢出的遊樂場。畢竟還是年輕人,玩起來瘋狂還算不上,至少不多的驚險的項目都嘗試了一遍,當然,到最後是只有林臻佑一個人……

在坐第一個雲霄飛車的時候還好,邵沐辰只不過白了白臉,刺激的體驗不是隨時都會有的。但是從第二個一直翻跟頭的項目上下來後,邵沐辰吐得一塌糊塗。

“小辰,”林臻佑心疼的遞給他紙巾,扶著對方微顫的肩膀,“很難受嗎?”

眼淚含在眼裏,隨著邵沐辰搖著的頭掉下一兩滴,“沒事。”

“我去買暈車藥,等著啊。”

當林臻佑攥著藥和水回到原地,遠遠的看見邵沐辰坐在長椅上,手捂著胃部,側著頭安靜的看著嬉鬧的人群,蒼白的臉上有著淡淡笑容。這麽容易就被周遭的氣氛所感染,他不再是從前那個陰鬱的少年,眉宇間慢慢開闊的光華讓林臻佑移不開眼,是不是越來越離不開他了?林臻佑笑著走過去。

“好點沒?”

“嗯,沒事了,走吧。”

“把藥吃了啊……”

“呃,”邵沐辰抱歉的看著對方,“佑啊,我覺得好多了,能不能不吃?麻煩你去跑一趟。”

“你沒事就最好,跟我客氣什麽。”林臻佑笑著摟著邵沐辰的肩膀,隨手把藥扔進了垃圾桶。

中午兩個人都玩累了,再加上邵沐辰吐了許多,肚子餓的咕咕叫。林臻佑開車帶他去一家簡單別致的餐廳,餐桌前,邵沐辰看著彈鋼琴的女生對林臻佑道,“我曾經也在上面彈過……不知道莫雨姐怎麽樣了。”

誰知道林臻佑一手拿著叉子,一手扳過對方的頭,“看我,不許看她。”

邵沐辰低下頭暗暗笑著。

遞給對方一塊烤肉,林臻佑說道,“多吃肉,看你瘦的。”

莫名其妙的開始反感油膩,大概是在遊樂場的眩暈沒有完全消退,邵沐辰忍著噁心還是吃了下去,幸好沒吐,否則丟死人了,吃罷暗自在心裏松了口氣。

邵沐辰以為今天已經過得很美好了,卻還沒有想到,更加大的驚喜在等著他。

回家的路上,林臻佑遞給邵沐辰一個紙盒。打開盒子,裏面躺著一部新款手機。

“你看你都不用手機,以後怎麽聯繫你。”林臻佑握著方向盤專心致志的看著前方。

“謝謝佑,可是這個太難,我不會用……”邵沐辰微皺著眉對他說,眼睛轉了一下,“這樣吧,我用你的舊手機,你用新的好不好?”雖然也沒怎麽用過林臻佑的手機,不過肯定比這個最新款熟悉些。

“唔,也好……”林臻佑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對方。

於是一路上邵沐辰把玩著那部手機,突然間怔住,表情變化萬千,“佑,這是你偷偷照的?”

糟了,怎麽沒想起來這茬,林臻佑臉慢慢變紅,伸手要搶過。

“小心前面的路!”兩人坐的車子七扭八拐後終於安全的停在路邊,幸好沒有出事故。

“佑,你臉紅起來好可愛。”邵沐辰笑著對他說,手機裏某個檔裏儲存著許多張自己不知道的照片,穿寬大T恤躺在沙發上睡覺的樣子,專注聽課時的背影,沈浸於美好風景裏的側臉……

“早知道不給你手機了。”林臻佑裝作很生氣的樣子看向窗外。

“……”邵沐辰扳過對方的頭,認真對上他的眼,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輕輕的將唇湊上去,慢慢融化於唇齒間的溫柔傳達出他羞於說出口的所有愛戀。

傍晚,兩個人回到別墅,迎接他們的是幾個沒有料到的好友,其中竟然還有莫雨,笑嘻嘻的抱著林皓墨,皺著小臉的墨兒被打扮的像個洋娃娃,頭上紮著大大的粉色蝴蝶結,看來他們的兒子被當做女孩看待了……路甯,顏庭洌和林母在客廳聊得不亦樂乎,看到他們回來紛紛表示祝賀。

“謝謝……”邵沐辰驚喜而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面前的人們,他真的沒想到林臻佑能把莫雨也請過來。

“年輕人好好玩,我這個老太婆要失陪了。”林母微笑著摸摸邵沐辰的頭髮後上了二樓。

“小辰,小雨姐想死你了。”莫雨放下墨兒奔過去,大眼睛亮晶晶的打量著邵沐辰,“比原來胖了點哦。”

邵沐辰不好意思的笑著,顏庭洌在旁邊插著兜道,“莫小姐不是有首歌要獻給小辰嗎。”看來他們在之前已經聊了很多。

“啊?哦,對。”莫雨忽然語無倫次起來,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說著拿出一把吉他,調了兩下音,開始輕輕的彈奏起來。

願意合上眼才能美夢無邊,別讓悔熏烏了從前。也許碎片才能讓回憶展顏,何妨瓷花拼湊明天。

誰帶我尋獲幸福的模,卻自己謎中困鎖。誰為我留下繾綣的天涯,信物是抹晚霞。

……

宛轉悠揚的女聲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伴著吉他抑揚頓挫的節奏,富有空間感的優美聲線環繞在大廳裏。顏庭洌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女孩,路甯陷在沙發裏看不到表情。

一曲終了,當大家吵鬧著再聽一首的時候,林臻佑跟著路寧走到陽臺。

“謝謝你能來,還有救了小辰的事……”林臻佑望著天邊彎彎的下弦月。

路寧搖搖頭,“放在誰都會這麽做的。墨兒很可愛,好好對他們吧……”

“怎麽?”林臻佑挑挑眉,這麽快就放棄了嗎。

“我可不是自找苦吃的那種人,”路寧低笑了一聲,“明知道得不到,還要去爭取,多麽愚蠢的行為……我對小辰只是喜歡,可不任由它發展成愛,我會吃不消的。”

林臻佑也笑了,兩個人之間的隔膜由此漸漸消失,他們往後也許會成為好朋友,也許更是很好的工作夥伴,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之後無法預料到的痛苦的一段時間裏,一直陪伴幫助他的,亦是路寧。

二十三

生日後一個月,兩個人漸漸恢復學校公寓兩點一線的生活,因為過不了多久,就要面臨期末考試。林臻佑已經開始實習,在自家公司掛了個名,繼續回來跟邵沐辰住在一起。整個學期幾乎沒怎麽學的邵沐辰在衛生間刷著牙,滿腦子都在發愁該怎麽應付。

站在他旁邊的林臻佑在一模一樣的牙刷上擠上牙膏,伸進嘴裏,一隻“魔爪”黏上邵沐辰的腰,從寬鬆的睡衣下擺伸進去,溫暖的手掌在小腹處摩挲著。

邵沐辰往左挪了兩步,想要躲開,被對方一把摟過去,“還想躲?”滿嘴泡沫的林臻佑含糊不清的說道,“不過小辰,你最近是不是真的胖了?”

“是嗎……”邵沐辰低下頭摸摸自己的腰,“真的啊,有肉了,看來以後早晨要去跑步了。”

“跑步?我可起不來。再說有肉抱著才舒服。”

邵沐辰瞪著鏡子裏的林臻佑,“是我跑,又不是你跑……吃飯去。”

“小辰,我那件黑色外套在哪?”林臻佑在臥室裏把衣櫃翻了個遍。

邵沐辰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可惜真的想不起來,只能放下手裏的一片麵包走過去,床上沒有,枕頭下也沒有,“在哪里呢……”撓著頭走到林臻佑面前,一臉黑線的看到對方背後牆角裏那件衣服,不禁又想起昨晚的激烈運動前,衣服扔的到處都是,“那裏,以後記得不要亂扔……”微微紅了臉,邵沐辰想溜出臥室,被林臻佑拉住。

“等一下,”林臻佑忽然湊近對方的臉,嘴貼上他的嘴角,吸吮著那裏沾上的果醬,然後慢慢移動,準確的對上兩片柔軟的唇,舌尖啟開唇齒,給予對方纏綿而流連的一個吻。

“甜不甜?”

“好苦……”

“寶貝你學會說謊了,臉都紅了還不甜?”

“……”沒辦法,每次被他吻都會心跳加速,身體的誠實反應可是騙不了人,邵沐辰掙開對方不看他,回去繼續吃早餐。

第二天清晨,林臻佑從睡夢中醒來,將手往側面一搭,卻撲了個空。打著哈欠起身,餐桌上擺好了牛奶麵包,看來他家小辰真的是出去跑步了,不要看他外表溫和,心裏決定的事情,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百無聊賴的洗漱好,林臻佑坐在椅子上,房間裏安靜的讓他有點不習慣,突然聽到門口有微弱的敲門聲,是小辰嗎,他走過去打開鎖。

忽然門被大力的推開,原本就倚著門的人跌進林臻佑的懷抱,雙手捂著小腹,氣息紊亂,冷汗順著臉頰留下來,整個人幾乎要站立不穩。林臻佑腦子嗡的一下,緊緊抱住那個身體,“小辰?!”

“小辰,怎麽回事?”林臻佑胡亂的抹掉邵沐辰臉上的汗,抱起對方到臥室的床上,脫掉外套,用被子蓋好,手伸進去想要揉撫對方的肚子。

“不要!”邵沐辰攥住那只手,腹內的沈墜抽痛讓他明白了已經有個小生命存在,他恨自己怎麽會這麽遲鈍,竟然還要出去跑步,沒有跑到一半肚子便開始疼起來,起初是漲痛,還以為吃壞了肚子,一步一挪的想要回家,沒想到竟演變成更厲害的墜痛。

他蜷起身體,用臉貼著對方溫暖的手掌,過了好一會才漸漸鬆弛下來,沒有那麽疼了,長出了一口氣,邵沐辰低聲對一臉擔心的林臻佑說,“我好像……有了。”說罷沒有血色的臉上飄過一片紅暈。

“什麽?”林臻佑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小辰是說,又懷了孩子?

邵沐辰看到他伸手輕輕的覆上自己的肚子,臉上的神色變化萬千,沈浸在自己的思考裏回不過神來,看來是被嚇到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這麽快會有第二個孩子。

“如果想要確認一下,去買試紙吧……”聽到對方的話,林臻佑終於回過神來,他搖搖頭道,“不用確認,只不過……我給冽打個電話。”說罷拿出手機撥通號碼。

“你說什麽?小辰他……”顏庭冽聽到這個消息驚訝不已。

“唔,”林臻佑看看半坐在床上手摸著肚子若有所思的邵沐辰,“是不是那個藥沒有作用?”“有可能,畢竟他的體質跟女人不同,”電話那頭的顏庭冽皺著眉頭,“小佑,我跟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嗎?我只是提出建議,最後還是要你們自己決定。抽出時間的話,最好過來檢查一下。”

“好……”林臻佑掛掉電話,煩躁的抓抓頭髮,轉頭看見床上的人,那麽安詳的坐在那裏,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睛,薄薄的嘴唇勾出柔和的弧度,這個人,他不能失去,哪怕是一點小小的隱患。

“小辰……”仿佛下定了決心,林臻佑走過去坐在床邊,捧起邵沐辰的臉看著他。

“這個孩子,我們打掉好不好?”

二十四

恍然的失了一下神,邵沐辰才琢磨明白對方說了什麽,小腹忽然又是一下抽痛,他捂住肚子,抿緊了嘴不說話。

“寶貝,墨兒才不到兩歲,我們現在還沒有畢業,還有很長時間可以要孩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讓你這麽疼,你說怎樣就怎樣,好不好?”看到對方的臉色,林臻佑心一下就軟了下來,他們的孩子,他也愛啊,可是他更在意的是小辰的健康。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邵沐辰抬起眼看著他,“讓我好好想想……”

內心激烈掙扎著的兩個人摟在一起躺在床上,各懷心事。

“剛才肚子痛,”邵沐辰躺在林臻佑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首先打破了沈默,“發覺這個孩子存在的時候,我好怕失去它,我想不顧一切的保護它……”

“我懂,”林臻佑歎息了一聲,他也仔細的想了想,他瞭解的小辰,不會不要這個孩子,

“那就留下來,寶貝,可是你要答應我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我不要你出任何差錯。”

“寶寶不到兩個月,小辰身體情況也算正常”顏庭冽拿著檢查報告說道,“雖然小辰的子宮壁比正常人薄一些,只要仔細注意就沒問題。”

挑了空閒的時間兩個人開車去了顏庭冽家的私人醫院,告訴他要留下孩子,顏庭洌雖有些異議,卻也表示理解,並且祝賀了他們。沒有想到莫雨也在醫院,她告訴邵沐辰轉到了這個城市上班,閑著的時候就來醫院找顏庭冽玩。

“不只是玩吧?我看你們很親密嘛。”林臻佑壞笑著問道。

“討厭,小辰的寶寶可不能像這個壞家夥。”莫雨紅著臉對邵沐辰道。跟顏庭冽相處的一段時間裏,漸漸瞭解到邵沐辰的特殊體質,但她並不覺得奇怪,相反還很心疼這個她眼中的乖弟弟。

“不像我,還能像你嗎?”林臻佑摟過邵沐辰的肩膀環住他的腰,後者輕輕的笑著。

“敗給你了,”莫雨繳械投降,顏庭冽站起來,手自然而然的搭上她的肩道,“兩位能否賞臉一起吃個飯?”

“好啊,不要太油膩,小辰受不了。”

“知道了,大少爺......”

這件事情也通知了林母,她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多一個孫子孫女給她玩當然很高興。

可是期末考試還是要進行,兩人專門請了路寧來家裏給邵沐辰輔導,但事實上,是邵沐辰在臥室床上坐著看書,路甯和林臻佑兩個人在客廳打電動。

“你能保證他能過嗎?”林臻佑一邊操縱螢幕上的人物一邊問路寧。

“放心,我辦法多得很。哎,又輸了……小辰睡著了?”

林臻佑悄悄走進去把邵沐辰手中的書抽出來,輕輕放平他的身體,蓋好被子。最近小辰很嗜睡,他從來不打擾,常常是邵沐辰醒來後責怪他不叫醒自己。他也樂得被他埋怨,看著他安然的睡顏,林臻佑覺得從頭到腳的滿足。

每天睡覺前,林臻佑都要躺在邵沐辰的腿上對著他的肚子進行所謂的“胎教”,明明孩子還沒有成形,哪里聽得懂他的話,可是他說,要把欠墨兒的話都說給這個孩子聽。想起小辰懷墨兒的時候,沒有人在旁邊照顧他,沒有人和他說話,在難受嘔吐的時候沒人扶他到衛生間,或者拿著盆在床邊,林臻佑的心都好疼。

“寶寶啊,明天我的寶貝要去考試了,你一定不要鬧,不要讓他覺得噁心,更不要讓他吐,好不好?”林臻佑摸著邵沐辰的小腹,那裏已經微微的有些凸起,有個小生命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跟他和小辰有著世界上最緊密的聯繫,對他來說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啊,我聽到了,它說行。”林臻佑耳朵貼在邵沐辰的肚子笑著對他說。

“好啦,別教育了,”邵沐辰拿著一本書,眼睛盯著一行字,卻怎麽也看不進去,林臻佑不老實的手摸著小腹,躺在腿上的頭讓他覺得渾身麻癢,於是皺著眉苦惱道,“學不下去啊......”

“不要學了,考試前放鬆下不行嗎。”林臻佑站起來拿走對方的書放在一邊,最近這兩天小辰開始頻繁的嘔吐,有時候膽汁都會吐出來,再加上連日的復習,精神和體力消耗很大,為了想盡辦法讓他好好吃東西,好好休息,林臻佑也是絞盡腦汁。

“喝杯牛奶,然後睡覺。”遞給對方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林臻佑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知道他很擔心自己,邵沐辰聽話的接過來,打著哈欠喝完牛奶,瞟了一眼牆上掛的表,才九點半,腦袋確實暈乎乎的,看來有了肚子裏的小家夥以後自己更貪睡了,再轉眼一看,林臻佑拿著一瓣柚子等在那裏,表情像個滿懷期待的小孩子,“來,張嘴......”

“......”邵沐辰覺得好感動,林臻佑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幾乎什麽都不會做,跟他住在一起後,雖然主要是他在做家務,但是林臻佑也幫他分擔了很多,懷了寶寶後更是什麽都不讓他做,潛心在家研究食譜。

“怎麽,不想吃?那算了。”林臻佑看對方呆怔的模樣,還以為他不喜歡吃,想要收回手,卻被邵沐辰抓住,拿過柚子咬了一大口,“想吃,好酸啊......”邵沐辰立馬皺起了鼻子。

“小笨蛋,幹嘛吃那麽大口。”

“呵呵......”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邵沐辰毫無例外的掀起被子跑到馬桶前幹嘔起來,拖鞋也沒來的及穿。林臻佑驚醒後,心疼的拿著那雙特意買的毛茸茸的小熊貓拖鞋給他穿上,“真是的,寶寶又不聽話了。小辰,不要去考試了吧?”

“咳......沒關係,我能撐得住。”趴在馬桶上的人搖搖頭。

“什麽啊,考的時候再吐怎麽辦?”林臻佑臉沈了下來,顯然有點生氣,但在邵沐辰略帶哀求的目光下還是同意了,用厚厚的外套和圍巾把他包裹住,拉著他出了門。

“邵沐辰,你表哥對你真好,還親自送你來考試啊!”教室裏一個同班的小女生笑道。

並不記得她的名字,邵沐辰還是對她笑笑,轉身看到門外那個身影還等在那裏,已經是每年最冷的時候,他穿的也不多,一直在跺腳。邵沐辰走出去,把圍巾給他圍上,“不要等我了,回家吧?”

林臻佑搖搖頭,“萬一你不舒服怎麽辦。”

好說歹說,他才同意去旁邊的教室等著邵沐辰考完試,以後的好幾門都是這樣子,所幸邵沐辰並沒有在期間控制不住吐出來,頂多臉色蒼白一些,也引得林臻佑擔心不已。

考試結束後,兩個人馬不停蹄的回到林母的別墅,久別了墨兒,邵沐辰想的不得了,抱起他來猛親,一歲多的林皓墨已經會說幾個簡單的位元組,“爸,爸”的叫個不停,小胳膊摟住小爸不放。林臻佑生怕墨兒的腿踢到邵沐辰,抱過兒子來道,“墨兒,叫爸爸。”

小家夥大而黑亮的眼睛瞧著邵沐辰,不願意說話了。

“臭小子,我不是你爸爸嗎?”林臻佑笑駡道,對邵沐辰說道,“小辰,你給他什麽好處了,怎麽只叫你不叫我?”說罷狠狠親在林皓墨肉肉的小臉上,小家夥已經長牙了,一口咬在爸爸穿著薄毛衣的肩膀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笑著。

接下來的幾天,邵沐辰都窩在別墅裏看著林皓墨,盤著腿坐在沙發上,把墨兒放在腿間一起看動畫片。

小家夥很不老實,總是想站起來,扶著他站起來,又想下到地上去。

邵沐辰三個多個月的身子,彎下腰還可以,時間長了就會不舒服,他把抱枕疊在一起,讓墨兒往上爬,快要爬上去的時候他輕輕一推,墨兒胖胖的小身子跌在沙發上,也不哭,努力地站起來繼續往上爬,邵沐辰樂到不能自已,墨兒終於發現是小爸阻止了他前進的步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嘴巴一扁就要哭出來。

邵沐辰趕忙把他抱起來,墨兒的小腿踢到了肚子,有點不舒服,還好林臻佑及時從公司回來,將墨兒抱起,擔心道,“告訴你不要總是抱他,疼不疼?小子,你踢到小爸和肚子裏的寶寶了,知不知道?”後半句是對著兒子說的,墨兒扁了小嘴又要哭。

輕輕捂著腹部,感覺好多了的邵沐辰說道,“沒事,哪有這麽脆弱。”說罷安慰的接過揉著眼睛的林皓墨,拍著他哄他睡覺。

林母也從外面回來,指揮司機搬進來大大小小的袋子,林臻佑問她買了什麽,她說道,“是一些孕婦吃的補品,你看小辰這麽瘦,雖然不是女人,可這麽瘦的身子怎麽養好孩子啊,生都不好生。小辰啊,聽媽的話,把這些都吃了啊,對身體很有好處的。”

邵沐辰紅著臉答應了,說道,“謝謝媽。”他沒有想過,林臻佑的媽媽會對他這樣好,想到自己的親媽,他又禁不住有些難過。

林母走過來坐在他旁邊,用手撩起他的劉海,細細的撫摸他的眉毛和鼻子,自言自語道,“和他,長得真像......”

“和誰?”邵沐辰疑惑道,曾經有一個人,也說過他像某個人。

“一個故人。”林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躲開他的目光,“小辰,快過年了,你還回家嗎?媽想讓你在這裏過。”

“我......”去年因為懷著墨兒,邵沐辰也沒有回家,其實從心裏講,他挺想去看看父母的,但他覺得媽媽不想見到他,所以有些矛盾。

“想去哪里都可以,讓小佑陪著你就是。”林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閒暇下來以後,林臻佑帶著邵沐辰去一家口味清淡的餐廳吃飯,街上都是採買年貨或者為了回家而步履匆匆的行人,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即將過年的喜悅。

“想回家的話,我陪你一起。”林臻佑對望著窗外的邵沐辰說道。

心裏暖洋洋的,邵沐辰笑著道,“好。”

林臻佑用筷子夾了一塊冬筍,伸到對方嘴邊,“來,張嘴──”

“哥!你們怎麽在這兒?”

邵沐辰剛要張開嘴,便聽到了極其熟悉的聲音,抬眼看去,邵沐文站在不遠處的桌子旁,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已近中年卻依舊美麗的女人,臉上隱隱含著怒氣。

“媽......”

二十五

酒店的某個房間裏,沈默而尷尬的氣氛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

邵沐文坐在哥哥旁邊,忍不住開了口,“哥,放假了嗎?怎麽會來這裏呢?”放假後陪父母來這裏辦事情,沒想到就這麽遇到邵沐辰,他瞭解媽媽並不知道哥哥和臻佑哥的關係,也不清楚父母會有什麽反應,但是看到媽媽臉上的怒氣,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辰,這個孩子跟你什麽關係?”邵沐辰的母親喬蔚開了口,很顯然邵沐文繼承了她的大部分容貌特點,而邵沐辰與她只是有些許的相像。

房間裏的暖氣很足,穿得很厚的邵沐辰手心出了許多汗,隨即被旁邊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握住。

“媽,你聽我說......”

“別叫我媽,你說啊,跟他是什麽關係?!”

“愛人,我愛他,他愛我,就這樣。”林臻佑緩慢而堅定地說道。

兩條柳葉眉皺起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狂風一樣穿過腦海,喬蔚的臉色很難看,她冷笑一聲,“小辰,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愛他?”語調尖刻而嘲諷。

呼吸開始艱難而急促,這是他最不想見到的場面,可是最終還是要面對,他看看喬蔚怒氣縈繞的臉,還有旁邊默不作聲的邵陽,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道,“對,我愛他。”

說罷他感覺到,發涼的左手被更緊的攥住。

“真是我的好兒子啊,你就不覺得髒嗎?就你這副身體,竟然還有閒心去搞同性戀?”喬蔚噌的站起來,走近他們怒視著。

邵沐辰刷的一下白了臉,跟著林臻佑站起來,慌亂的瞟了一下邵沐文。後者的眼睛睜到極大,拉住喬蔚問道,“媽,我哥什麽身體?同性戀怎麽了,哪里髒了?!”

“給我閉嘴!”喬蔚甩開他的手,“要是你也學他,小心我砍斷你的

二十六

看到邵沐辰的下身透出了血跡,林臻佑幾乎要失去理智,將他攔腰抱起想要離開。

“這是怎麽了?”喬蔚拉住他,臉上終於閃過一絲擔憂,可是邵沐辰看不到,身體裏的抽痛像緊密包裹的繭,將所有其他感覺隔絕在外,要......離開自己了嗎,那個孩子,也不喜歡這個身體吧。

邵沐文撲過去喊道,“哥,你怎麽了?哪里痛?”

被小文的話拉回一絲清明,邵沐辰睜開眼,臉埋向林臻佑的胸膛,不願與之對視。

“他有了孩子,我的孩子。”林臻佑極其低沈的嗓音響起。

“怎麽會──”喬蔚大驚失色。

“他的身體難道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這些年你有沒有關心過他?”林臻佑低吼道,不願再與之糾纏,抱著邵沐辰焦急地離開。

邵沐文轉身皺著眉看了喬蔚一眼,立刻跟著跑了出去。

“小文......”喬蔚想要喚回兒子,被邵陽拉住,“讓他去吧,小辰需要他......”

“我作了什麽孽──”失聲痛哭的女人,無力地跌在丈夫懷中。

邵沐文趕上林臻佑,沒有駕照的他硬是把車順利而快速的開到那間私人醫院,一路上除了坐在後面的林臻佑輕輕的呼喚和低語,邵沐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顏庭冽接到電話早就等在那裏,從後門將車開進去,直接住進特殊病房。

脫掉外面的褲子,然後是帶血的羊絨褲,一層比一層血色更加深重。林臻佑擔心的要死,怕孩子就這麽沒了,他痛恨自己不能為邵沐辰做任何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那麽無情的事實傷害。一遍一遍的輕喚他的名字,那個人卻緊緊的閉著眼,唯一的反應只是因疼痛而引起的微弱顫抖。

顏庭冽忙著打吊針等一系列措施,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想必對那兩個人的打擊都很大。忙了很長時間,血終於止住了,孩子暫時也沒事,他終於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晨,暖氣開得很足的房間裏,邵沐辰只穿了寬大的條紋病號服,半撐起來靠在床上,林臻佑趴在他的腿邊睡著了,邵沐文窩在沙發裏。他伸了手去摸林臻佑的頭髮,對方忽然就醒了。

“小辰,你醒了?還有哪里不舒服?”林臻佑舒展開眉眼笑道,“寶寶也沒有事,不要擔心。”

“謝謝你,佑。”邵沐辰嘴上說著,卻沒有一絲笑意,頭轉向佈滿霧氣的窗戶。

“哥,我們都很擔心你。”邵沐文也醒了過來,走到哥哥面前仔細的瞧著,一隻手伸向他的臉。

被他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邵沐辰偏過頭,“髒,別碰。”

“哥,你在說什麽?不管你是什麽樣子,你都是我哥!”邵沐文眼眶紅紅的。

“如果還聽我的話的話,”邵沐辰垂下睫毛,“跟他們回家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

“小文,不讓你哥哥擔心的話,就回去。”林臻佑站起來搭上小文的肩膀。邵沐文躊躇了半晌,終於離開了病房。

林臻佑拿了幾片藥喝水遞過去,“把這藥喝了吧,對身體和寶寶都有好處。”

眼睛盯著白色的藥片沒有動作,依舊面無表情的邵沐辰扭著臉不去接。

“小辰,現在孩子還不穩定,再出危險怎麽辦?”

“如果可以......”無神的眼睛轉向林臻佑,沒有焦距的眼神不知道在看虛空中的哪一點,“把它打掉也無所謂。”

空調吹出暖風,發出微弱的風聲,在這種沒有感情的聲音襯托下,病房裏安靜得讓人窒息。

坐在床上的人卻好像很冷的樣子,慢慢的把腿蜷在胸前,肥大的袖子露出細瘦的手臂,剛要抱住膝蓋,被另一個站著的人拉住。扔掉藥片,放下水杯,林臻佑小心的放平他的雙腿,把那個將所有悲傷鎖在心底的身體牢牢抱住。

“告訴我,你不是這樣想的。告訴我,你還愛這個孩子。我們那麽期盼他,為什麽又不想要了?”

沒有回答,只有深重的呼吸,濕熱氣流在耳邊流竄,一如雜亂無章的心緒。

“冽忙了半夜才保住的寶寶,這個時候再打掉,你的身體怎麽受得了?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否則我不會答應。”其實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眉頭鎖成一團。

“......心裏好難受,”邵沐辰終於開了口,“我好怕,怕這個孩子,也像我一樣不正常......我恐怕,很長時間都緩不過來,對它影響很大的話,生下來也是我的錯......”邵沐辰抱緊對方,瀕臨崩潰的訴說著,“沒有我就好了,如果這個世界上──”

“我不許你這麽說!”林臻佑微帶怒氣的對上他的眼睛,“看著我的眼,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聽到了嗎?至少為了我,拜託你不要那樣想......”原來他是這麽想的,為什麽要把所有的錯歸結到自己身上?林臻佑心如刀絞,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病房外的走廊上,顏庭冽面帶憂色的說道,“在這個時期對胎兒的影響最大,而且,很容易流掉......小佑,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件事,以後會告訴你,”望著屋內跟莫雨聊天的邵沐辰,林臻佑歎了口氣,“冽,到底該怎麽辦......”

“小辰不可以再經歷大喜大悲的情緒波動,也要時刻注意不要讓他傷害自己。”

“你是說,他會──”

“只是預防,”顏庭冽揉揉額角,眼睛看著走廊盡頭,“有人來看小辰?”

倚靠著牆邊的林臻佑直起身來,眯著眼望向來人。

是邵陽,邵沐辰的繼父。

“小辰怎麽樣?”中年男人不急不緩的走過來,面無表情道,“喬蔚身體不舒服,我能去看看他嗎?”

“伯父,對不起,現在應該不適合去看他。”

“你可以去問問他,這孩子我很瞭解,放心,我不會亂說什麽。”邵陽歎了口氣。

林臻佑攥了手掌,畢竟是養了小辰二十年的人,他不好再說什麽,走進去問邵沐辰,沒想到對方神色變了變,還是同意了。

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子,林臻佑看到邵陽終於走了出來,對他說道,“小辰就拜託給你了。”說罷遞給林臻佑一張銀行卡。

“他需要的,不是這個。”林臻佑沒有伸手去接。

“心結,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開的。我看重的,是喬蔚怎樣,而不是她的兒子怎樣。孩子,我希望你能懂。”

猶豫了一下,林臻佑還是皺著眉接了過來。話已經說的這樣明白,他還能再反駁什麽?要邵陽對小辰像親生孩子一樣對待?這樣很難,他知道。

林臻佑轉身返回病房,推開門,他看到窗戶大開著,背對著門口的邵沐辰低著頭,身側露出一道反著寒光鋒利的刀刃。

二十七

像被一盆冷水潑下來一樣,四肢發涼的林臻佑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奪下邵沐辰手裏的水果刀,從窗戶扔了出去。

邵沐辰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你──”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臻佑緊緊抱住。

“我不許你做傷害自己的事情,該死的,你爸到底跟你說了什麽?我知道你情緒不穩定,可是你不能這麽輕易就放棄自己──”

“佑,”邵沐辰微蹙著眉輕輕掙開他,表情由驚訝轉為疑惑,隨後變成釋然。

他舉起左手給林臻佑看,那只手上,躺著一顆紅彤彤的蘋果。

“......”林臻佑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真的是,他想多了嗎?

“傻瓜,”邵沐辰低頭笑了一下,伸手環住林臻佑的腰。

“我怎麽可能捨得丟下你和墨兒,好不容易可以跟你在一起,每一天我都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只要我還在,只要你還愛......”

“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遵命。”

笑意泛上來,又漸漸隱去,邵沐辰轉頭看向窗外,白雪覆蓋著的綠色松柏,依然保持自己的本色,他羡慕那些生命力頑強的生物,它們可以為了自己的生存奮力抵抗世界的壓力。而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如果沒有了林臻佑,他會為誰而活。

其實,他很累。但是那些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何嘗不是為了他而疲憊。

他看著林臻佑關上窗戶,將寒冷的空氣隔絕在外,便伸手牽了他的手說要回家。

兩個人謝別了莫雨和顏庭冽,莫雨心疼得囑咐了邵沐辰許多話,恨不得跟著他們一起回去,顏庭冽則拿了許多藥,林臻佑對邵沐辰道,“你看,他們都這麽關心你。”後者點點頭,笑著讓他們放心。

回去的路上,邵沐辰卻幾乎不說話。微惱的握著方向盤,林臻佑看著他望著窗外的側臉,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昨夜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可是他知道,隱藏於平靜外表下的那顆心,是多麽難過。那些話語,是怎樣毫不留情的又將他置身於陰暗的氣場裏。好不容易讓他可以稍微開朗些,就是這短短的一夜,將他的成果盡毀。

一路無言的回到別墅,林臻佑安排邵沐辰睡下,後者毫無反抗的任他給他換上睡衣,脫掉鞋襪,蓋上厚厚的溫暖的被子。因為不想打擾他,林臻佑想離開房間,手握上門把轉回頭看,被子覆蓋下的身體蜷成一團,那個人露在外面清澈的眼睛盯著他的背影,依舊沈默。

心疼了,林臻佑走回去鑽到被子裏抱住他,摟到離自己胸口最近的位置,那是平時睡夢中不老實的邵沐辰最愛接近的地方,能感到有微弱呼吸的熱度透過衣服傳過來,有著最讓他著迷的氣息。

“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你快樂......”如果可以,要他帶他遠離這一切人和事,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邵沐辰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因為氣悶而將臉抬起,大口呼吸著看向林臻佑,“我哪里......值得你喜歡?”接著垂下眼睫,自顧自得說,“我的性格好差,人也不正常,若說長相,比我好看的人也多得是......”

“不知道怎麽就喜歡了,我能有什麽辦法啊。

你肯定不知道,在高中的時候,我曾經看到你在路邊喂一隻小小的流浪狗,你從心裏笑出來的時候,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後來想著,如果可以光明正大牽你的手在人群裏慢慢走著該多好,甚至巴不得讓每個人知道你屬於我。現在發生這麽多事,我好像更貪心了,想跟你和我們的孩子一直一直......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吃了很多苦,很多都是因我而起,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

所以你的下半輩子,交給我來贖罪好不好?”

寵溺而無奈的聲音流入心底,才能讓邵沐辰不斷確定,至少他是愛他的,是不會離開他的。

“好。”他說,然後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可以睡了吧,寶寶鬧了一晚上肯定也很累了,不想它折騰你就快點睡覺。”

邵沐辰“嗯嗯”的應著,輕輕閉上了眼。

方瑩接到兒子的電話,提前從公司回到家裏,看到林臻佑憔悴的面容,皺著眉問他發生了什麽。林臻佑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他太需要有個人來指導他到底該怎麽辦。

“媽,你是不是認識小辰的媽媽?”敍述的最後,他想起喬蔚最後說的那句話,心裏疑惑不已。

一直安靜的聽著兒子的敍述,方瑩在最後不禁有些動容,她端起桌上那杯氤氳著熱氣的綠茶,輕輕抿了一口,眼睛半閉著,仿佛沈浸在某段悠遠綿長的往事裏,隨即歎了口氣,站起身踩著厚厚的地毯走到窗邊。

“小辰的媽媽喬蔚,我確實認識,不僅僅是相識,而是熟知。”

“媽?”一個聲音從樓梯上傳來,邵沐辰竟從臥室走了出來,一隻手扶著扶手,蒼白的臉上有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林臻佑趕忙走過去牽他的手,“怎麽出來了?不再睡會嗎?”

邵沐辰對他搖搖頭,任林臻佑拉著他下樓,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緊緊盯著方瑩。

有些不忍,有些愧疚的表情出現在方瑩的臉上,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卸掉強硬的外表掩護,靠在靠背上的她,也只不過是個女人。

“二十多年前,你媽媽和我,還有姚飛白跟沈辭安,是同一所大學的同學......”

當年的喬蔚,是班裏最漂亮的女孩子,暗地裏有不少男生追,她卻獨獨喜歡姚飛白一個。方瑩與姚飛白的關係很不錯,自然也與沈辭安走得很近。那時候她是喜歡沈辭安的,那個有著英俊面孔的男生,成為方瑩和喬蔚之間的小秘密。

姚飛白與沈辭安的非常關係,方瑩卻也是第一個知道。

那天她興沖沖地去四個人經常相聚的某個廢棄的廠房找沈辭安,卻震驚的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靠的那麽近,她喜歡的人把姚飛白壓在牆邊,忘情得吻著對方。原來他們兩個人是相愛的,平時她所看到的兩個人對視時的曖昧,互相過分的關心,完完全全有了解釋。整個下午,方瑩是在姚飛白聲聲的懇求和沈辭安歉疚的眼神中度過的。她並不是頑固不化的人,她用了好幾天時間來消化這件事,並且接受了他們的關係。只是對於喬蔚,她答應過姚飛白,不要告訴她。

可是看著喜歡的人跟一個男人親密,亦是件痛苦不過的事情。畢業後她被分配到遠離那幾個人的地方,並認識了林臻佑的父親。

沒有多長時間,姚飛白竟然跟沈辭安來找方瑩,兩個人都很疲憊,卻帶著決絕的表情。原來姚飛白被家裏逼迫與喬蔚結婚,卻在婚後不久放不下對沈辭安的愛,兩個人逃了出來。方瑩安排他們去了中國的最南邊,隨後便了無音訊。喬蔚得知是她送走了兩個人,發了一頓怒火,也絕了聯繫。

姚飛白的行為,被其家族視為恥辱,早已不承認有這個兒子。就連當時年幼的邵沐辰,也拒不接受。

最近方瑩剛剛得知喬蔚的公司出現狀況,才暗地裏託路回遠出面解決,也算是償還對喬蔚的愧疚。

“當我看到你,知道你是喬蔚的兒子時,我最先想到的是姚飛白。他帶走了沈辭安,他的兒子還要帶走我的兒子,我不甘心,所以才這麽阻止你們......

可是我明白你們的感情,上一輩的悲劇,我不想再在你們身上重演,孩子,原諒我過去做的那些事,好嗎?”

邵沐辰抿著嘴搖了搖頭,眼裏流動著異樣的光芒,“竟然......是這樣。”

“媽,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說出來?”林臻佑不解。

“那時候怎麽阻止,都不能讓你們分開,還有了我的孫子,”方瑩笑著看了看茶几上墨兒的照片,“總覺得不讓你們知道這些往事,會更快樂一些。可是我沒想到,喬蔚竟然到現在還恨著。”

二十八

“寶貝,這是幾?”邵沐辰盤著腿坐在床上,拿著一塊奇形怪狀的磨牙餅在墨兒面前引誘他。

“五!”穿著淡藍色軟緞小襖的林皓墨也煞有介事地蜷著腿坐著,伸出小手去抓小爸手裏的餅乾。

邵沐辰把餅乾放在自己嘴邊,“不給墨兒,小爸餓了,給我吃好不好?”

“不......”小家夥抓了個空,泫然欲泣的盯著邵沐辰的手,黑亮的大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淚水。

“啊啊,小爸不餓,這些都是墨兒的,沒有人跟你搶。”邵沐辰躺下來將墨兒圈在懷裏,拿了一整包磨牙餅給他,“墨兒現在......覺不覺得幸福?”

“他要是現在能覺得幸福,我就是天才他爸了。”林臻佑開門進來,趴在床上看著那一大一小,大的哢哢地吃著薯片,小的剛把數字餅乾“5”的上半截磨進嘴裏。

“還嫌吐得不夠嗎?”林臻佑抬手拿過那包薯片放到一邊,“吃這麽油膩的東西。”

邵沐辰看了他一眼,轉手從腳下的袋子裏揀出一袋紅棗,“這個可以吧?剛才都吐了,趁著不難受多吃點,要不沒營養給孩子。”

林臻佑微微皺眉。距離跟方瑩長談過去了幾天,總覺得這樣比平時還正常的小辰,不應該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他,反而讓林臻佑有些害怕。

“那個......寶貝。”

沒有人回答。

“小辰?”林臻佑黑線。

“哎?你不是在叫墨兒嗎?”

“我的語氣,這麽認真,像是在叫他嗎?”

邵沐辰伸進包裝袋的手指抽了出來,半睜著眼看著他。

“關於你的親生爸爸,打算怎麽辦?他好像病的很重,而且想要見到你。”

不可以再逃避了,他要幫他正視這個問題。

邵沐辰伸手輕輕捏著墨兒的小肉臉,低著頭想了一會,說:“媽媽她現在,如果沒有我和親生父親的存在,如果沒有對我們的恨,應該是很幸福的生活著。可是我已經存在了,姚飛白也不會消失。其實她對我挺好的......生我的時候那種疼,我也體會過,而且還把我養大了。我替我媽不值,但仔細想想,姚飛白又有什麽錯,娶了不愛的人,一輩子看著愛的人在別人身邊就是幸福嗎?

我不是救世主,我做不到不去怨恨每一個人,可是我發現我沒有理由去怨恨。誰都沒有錯,誰都是為了愛,可是我受到的那些,就是我應得的嗎?”

邵沐辰眉頭越皺越緊,半坐起來說:“佑,我想不通──”

“寶貝,你告訴我,有我,有墨兒還有肚子裏的寶寶,現在你幸不幸福?”林臻佑雙手捧起他低垂的臉問。

邵沐辰點點頭。

“那麽,你希不希望愛你的人都幸福?”

眼底掠過一絲猶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他抬起頭看著林臻佑,“希望......佑,如果是你,你會不會去香港看他?”

“會啊。”林臻佑笑。他就是知道,不管怎樣,邵沐辰是想去的。他要做的,就是幫他堅定決心,他不想讓他在將來後悔。

“還是你......瞭解我。”邵沐辰起身挪到林臻佑旁邊,用額頭抵住他的。

“除了我,還敢有誰。”林臻佑摟住對方的腰,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個吻。

辦理通行證需要一星期,這段時間裏方瑩去找喬蔚見過一次面,邵沐辰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總之回來的時候,方瑩的眼睛有些紅。可是除卻這點,她還是昔日女強人的樣子。

除了帶著墨兒玩耍,邵沐辰發呆的時候占了大多數,偶爾還會反胃,卻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對著那碗紅棗蓮子羹,他又想起給沈辭安打電話時的場景,果然是那時候在路上攔住他的人的聲音,那張卡片早就找不到了,邵陽去醫院便是要告訴他姚飛白的下落。

沈辭安接了電話,乾淨俐落的一聲“喂,你好”讓邵沐辰忽然怔了一下,發不聲音。

在旁邊的林臻佑拿過電話,“叔叔你好,請問您是沈辭安嗎?”

接下來的話邵沐辰沒有聽到多少,只是不斷在腦海裏描摹那個人,和自己如此相像的臉,二十一年從未曾在他生命裏出現過的人。他想見到他,可又害怕看見他,可是他快要死了,給了他生命的這個人,又要從他生命裏離開嗎?

“他病的很重......胃的毛病......一心想見到兒子......”鑽入耳朵裏幾句話,邵沐辰走開了,坐在沙發裏。林臻佑約好了時間和見面地點,掛掉電話站到他面前,能看到紫色針織衫的收腰部分,菱形格子整齊的排列在上面。邵沐辰想伸手去撫平那些皺褶,被林臻佑順勢一帶,成了兩手環住他的腰的姿勢。柔韌而沒有贅肉的腰身,傳來的是蓬勃的生命力。

“不要擔心,我會陪著你,控制好情緒,就算是為了寶寶著想,聽到了嗎?”

一雙手溫柔的摸著邵沐辰的頭髮,他點點頭,說“好。”

“又在想什麽?”林臻佑拿起邵沐辰面前的湯匙,舀了一勺蓮子羹遞到他嘴邊,“是不是想讓我喂你?”

微微紅了臉,邵沐辰接過湯匙伸進嘴裏。

味道很甜,他給的愛也是甜的。他不由自主的對林臻佑笑,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嘴唇因為沾上水漬而顯得滑潤光澤,整個人有那麽一絲清雋的氣息透出來,像波紋一樣漸漸散開。

原本壞笑著的林臻佑逐漸停住了笑意,呆呆的望著他,哪里來的人啊,連笑一下都讓他忽然之間魂都丟了一半,他湊過去,對上對方的唇......

“墨兒寶貝!你爸爸又不分場合的吃小辰豆腐了,我們要不要懲罰他?”路甯抱著墨兒溜進餐廳,把嘴唇剛剛黏上的兩個人嚇了一大跳。路寧把手裏拿著玩具不停搖啊搖的墨兒塞給林臻佑,轉身對邵沐辰道,“我也餓了,喂我一口!”

邵沐辰笑著舀了一勺,林臻佑在旁邊很嚴肅的咳了一聲,伸手把湯匙塞進路寧嘴裏,“剩下的都給你。”

“小氣。”路寧“哧”了一聲,接過林皓墨,把下巴擱在他的腦袋頂,“我要是有個這麽可愛的兒子,走在馬路上都要大笑三聲。”

“都讓你當乾爹了,還不滿足的話,自己生一個吧。”

“好主意,你家小辰借我?”

“這輩子別想。”

“那下輩子?”

“下輩子更別想。”

“喂喂......別這麽小氣嘛。”

“這是小氣的問題嗎?!”

“吵架不要總扯上我!”邵沐辰皺眉。

大概懷孕的人都會有些脾氣,林臻佑連忙靠過去蹭他的臉,“別生氣別生氣,你下輩子也是我的,不給他。”

“我下輩子要做一塊石頭,你跟石頭過一輩子吧!”

對著呆掉的林臻佑,路寧拿起墨兒的小手擺了個勝利的手勢。

二十九

機場大廳。

“一路小心。”充當司機的路甯插著兜對林臻佑說,眼睛瞟了瞟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人。

“放心,有我在。”笑著拉著行李箱,林臻佑另一隻手牽著邵沐辰去換登機牌。

從一大早邵沐辰就開始緊張,一直處於半神遊狀態,直到飛機起飛,林臻佑把他的頭壓到自己的肩膀上,“乖,睡一覺就到了。”

邵沐辰看了眼周圍,“會......被看到吧。”

“你怕嗎?”林臻佑挑眉。

“不怕。”邵沐辰笑。

林臻佑忽然怔忪,試探地問:“......如果當年你是你爸爸,我是沈叔叔,你......會不會跟我走?”

沈默了一會兒,邵沐辰說:“也許......會。”

語氣勉強而猶豫。

林臻佑的心沈了一下。其實他應該早就猜到答案,他不可能放下所有跟著他離開,那樣的灑脫與決絕,只有姚飛白與沈辭安可以做到。

他羡慕他們的堅決,卻厭惡他們帶來的惡果。

他恨他的優柔,卻愛著他的善良。

但願,沒有人可以讓他們分離。

下了飛機,在早已約好的地方見到了沈辭安,略略交流了一下,他們坐上了去醫院的車。

沈辭安親自開著車,告訴了他們姚飛白的近況。

姚飛白原本胃就不好,在無意中得知他跟喬蔚還有一個兒子的時候,胃病的隱患一下子暴露了。他一直都對當年的事情心存愧疚,更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怎麽樣也要見到他,並且以拒絕治療為威脅。沈辭安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去找邵沐辰的下落。遇到邵沐辰那天,明明找到了喬蔚住的地方,卻被她關在了門外。他沒想到姚飛白的兒子,會姓了邵。

邵沐辰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小心的說:“沈叔叔,是不是應該做個鑒定......”

沈辭安的面部線條忽然柔和起來,他似乎笑了一下,“不需要......看你的長相,就知道你跟他絕對有血緣關係,”

他頓了頓道,“還是最親密的那種。”

林臻佑攥緊了邵沐辰的手。

到了病房,沈辭安把林臻佑攔了下來,讓邵沐辰一個人走了進去。

給兩個人點了煙,沈辭安望著窗外,“真的沒想到,飛白會有個兒子。”

好像被什麽觸動了一下,林臻佑轉頭看著他,“姚叔叔的兒子,不也是你的兒子麽。如果你愛他,應該連他的兒子也愛。”

沈辭安愣了愣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對他好?”然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也曾那樣想過啊......那時候飛白跟我跑了,吃了很多苦,輾轉來到香港,從做小本生意開始才慢慢好起來,一直到現在......他的身體就是累垮的。”

他的話語,帶著深深的歎息和心疼。

“即使如此,沈叔叔有沒有後悔過?”

沈辭安低了頭歎氣。

“有個一直懂你的人可以跟著你一輩子,後悔從何說起。”

雖然之前一直忐忑不安,可是走近病房的一刹那,邵沐辰竟沒有任何緊張感了。

淡粉色的牆壁掛著幾幅靜物油畫,生命監測儀器滴滴的響著,原本躺在床上睡著的人聽到開門聲,慢慢睜開了眼。

“來了。”他開口,用再正常不過的語調,像是對著親近的人最平常的問候。

“嗯。”邵沐辰回答,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面前的這個人很瘦,因為病痛的折磨而顯得憔悴,可是眉目間,真的像極了他每天在鏡子裏看到的臉。

“麻煩你,還要跑來看我,但是如果見不到你,我會更遺憾。”

邵沐辰沒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著姚飛白。

“想起來......也有二十多年了,你過的好不好?現在也應該滿二十二歲了吧。”

“快二十二了。”

“真好的年紀,那時候我們跑來香港,也差不多是你的歲數,”姚飛白忽然笑了,輕輕擺了一下頭,“抱歉,年紀大了就愛說話,尤其是快要死的時候。我......覺得很愧疚,沒有能看著你長大,沒有給你所有父親應該給予的東西......”

邵沐辰微微皺了下眉,“能不能......不要輕易就說死。”

“嗯?”

“我來這裏,不是要見你最後一面的。從小我媽就對我說你早就不在了,而你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沒有履行作為父親的責任也無可厚非......”

姚飛白苦笑,“喬蔚......我是真的對不起她。可是若不是當年她和她父母的堅持,也許事情不會牽連到她。”

“媽媽她,肯定愛過你。愛一個人就想要跟他在一起,這是很正常的。只是你的離開,把她的愛轉成了恨。”

姚飛白忽然轉過頭看著邵沐辰,睜大的眼睛裏帶著些許擔憂,“喬蔚她對你......”

“挺好的,在生活上,我從來不缺什麽,”邵沐辰輕輕笑道,“我已經長大了。”

有些難以呼吸,姚飛白抬起手撫上對方下巴尖尖的臉,“對不起,我的孩子......”

“不要說對不起。如果真的覺得愧疚,以後還會有很長時間來補償我,”邵沐辰握住臉邊的那只手,“如果可以讓你很開心的見到我,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姚飛白閉了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感到有溫熱的臉貼在自己胸口。

“不管怎樣,你都是我至親的人啊,雖然我的人生註定不可能圓滿......”邵沐辰抬起頭看對方,眼神複雜而迷惘,“小的時候,我特別羡慕弟弟可以被繼父背在背上,他看到的前方肯定很高很遠。趴在窗臺上看他們在院子裏踢球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的爸爸還活著,他肯定也會在我跌倒的時候扶我站起來,也會在犯錯的時候嚴厲的教育我,那都是因為愛啊。

忽然知道我還有親爸爸,就像天上忽然掉下金子一樣,”他頓了頓,有些遲疑的說:“但是我的身體這樣......爸爸......你會嫌棄我麽?”

聽了這些話,姚飛白覺得有種強烈的酸澀感從胸膛升起來,他抬起兩隻手捧住邵沐辰的臉,輸液的手將吊瓶拽得搖晃,針頭將手紮疼了也不管,他聲音沙啞的喃喃道:“不會,不會......我愛你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嫌棄!如果我是你的金子,你就是爸爸的無價之寶。好孩子......我以為,你也會像喬蔚一樣恨我,我欠你和喬蔚太多......”

“媽媽他們一家子現在很幸福,繼父很愛她。誰都不想被什麽人恨著吧......那種感覺,很不好。”邵沐辰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輕輕勾起嘴角,“就算這就是我的命,可是他說過,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爸,好好的接受治療,好不好?”

姚飛白凝視著邵沐辰年輕的臉,那雙還帶著微微笑意清澈的眼睛,使人仿若置身於清冽的山泉邊。

是誰在他的背後,保護著那顆躍然塵上的心?

“爸爸答應你......”姚飛白目不轉睛的盯著對方,“‘他’──是陪你一起來的那個孩子嗎?”

提到林臻佑,邵沐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臉上出現一閃而過的柔情。

只這一瞬間,姚飛白便明白了所有。

三十

香港的冬天,總是比北方溫暖許多。起了一大早走去醫院,天空晴晴淡淡的飄著兩朵白雲,氣溫最適宜穿長袖的單衣,林臻佑還是給邵沐辰套了一件灰色薄外套。

起初他不願意穿,被林臻佑輕輕幾下扭住胳膊,並以不能凍到肚子裏的孩子為理由,邵沐辰不情願的慢騰騰穿好衣服,林臻佑贈了他額頭一個吻,才打打鬧鬧的出了門。路上兩個人照常鑽進一家門面毫不顯眼的小店,要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雲吞。

用薄薄的面片裹著,裏麵包住鮮蝦做的餡,輕輕咬一口,鮮美香濃的湯汁便溢進嘴裏,在唇齒間蔓延出讓邵沐辰極度滿足的味道。林臻佑發現他最近不愛吃很油膩的東西,偏偏對雲吞情有獨鍾,還倒了很多醋進湯裏。還沒有吃幾口,邵沐辰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慢點吃。”林臻佑輕笑著遞給他紙巾,趁邵沐辰低頭擦汗的空當,從自己面前舀了一勺,迅速遞到對方的碗中。在學校的時候,兩個人懶得自己動手,經常會跑出去解決早中晚飯。邵沐辰吃飯的習慣很好,除非實在吃不下,只要在碗裏的他都會乾淨的解決掉。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他一般不會吃額外的東西,哪怕再去盛一碗白飯。問起來,他也只說從小養成的習慣。林臻佑大概猜到一些,心疼他太瘦,於是經常偷偷向他的碗裏轉移食物,這個舉動,幾乎也成為了他的習慣。

“好熱。”邵沐辰扇著外套的衣擺,卻也沒有要脫掉的意思,拿起筷子看了眼面前的碗,抬眼瞅瞅埋頭喝湯的林臻佑,嘴角悄悄抿起一絲微笑。

從小飯館出來,要經過一條上坡路,夾於兩棟高樓之間的窄窄的灰藍色柏油小道,很乾淨,幾乎沒有什麽人經過。

“怎麽,走不動了?”林臻佑走在前面,轉頭對落在他身後好幾步的邵沐辰說道。

“吃的太多。”邵沐辰慢悠悠的挪著步子,雙手插在口袋裏不急不緩的回答。

“嘖嘖,小豬,”林臻佑走回去拉起他的手,“果然很沈啊!”

“什麽啊?”邵沐辰有些茫然,卻冷不防被林臻佑攔腰抱了起來,開始快速向前走去。

“啊啊!林臻佑你放我下來!混蛋!!”邵沐辰嚇得不斷掙扎,半騰空的感覺讓他的心有些慌,只好緊緊的抓住林臻佑的衣服。一口氣跑到坡頂,林臻佑輕輕放邵沐辰到地上,隨即胸口被砸了一拳。

臉色有點白,呼吸也有些不順暢,邵沐辰咬著牙瞪他,“再這麽嚇我,小心你第二個孩子沒了!”

“會威脅我了,你爸把你教壞了,”林臻佑壞笑,然後搖頭感歎“原來姚叔叔跟你性格差這麽多。”

邵沐辰一時噎住。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原來姚飛白並不是第一天見到的那樣溫和,他只是被病痛和當時的心情遮住了本身的性格。姚飛白一旦看准了邵沐辰,就在毫不吝嗇的表達著他的愛。

“我也多想,和我爸一樣。”他抬頭看看對方,有些無奈,臉上卻帶著笑容。

在醫院的走廊上,碰巧遇到一位病人過世。家屬低沈悲痛的哭泣著,卻沒有撕心裂肺的呼喊,仿佛他們早已知道,死亡不過是最安然的歸宿。

邵沐辰靜靜立著,蓋著白布的推車從身邊經過,哭聲漸漸的遠了。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生命不過如此,翻手覆手間便可以輕易被左右,脆弱到讓人無能為力。

可是抓到手裏沈甸甸的,充滿希冀和渴望溫柔的感覺,他真的不想放棄。

邵沐辰一走進病房,便聽見兩個人哈哈的笑聲。姚飛白一身病號服,半躺在床上拿著林臻佑的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因為邵沐辰的到來,姚飛白的精神竟好了許多。期間姚飛白做過一次很重要的手術,沈辭安說手術很成功,他說都是因為小辰在,所以把福氣都帶了來。邵沐辰只是低著頭笑,姚飛白說沈辭安你羡慕我吧,有個這麽有福氣的兒子。沈辭安只是看著他,無奈的笑著點點頭。

“我的小孫子這麽可愛,真想抱抱他啊!”姚飛白感歎著,用指肚碰了碰螢幕。林臻佑的手機相冊裏,存了很多林皓墨的照片。他現在看的這張,是邵沐辰抱著墨兒坐在沙發上的側面,兩人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的電視,林皓墨好像有些疑惑似的,歪著腦袋用小胖手揪著一縷頭髮。

“總會見面的,醫生不是說爸爸過兩天就能出院在家裏調養了嗎?”

“你爸我啊,現在就想出院!”

“不行,”沈辭安走進來,身後跟著司機高平,“胃都切了一部分,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嗎?”說罷他指了指旁邊的沙發,高平將手裏的一遝檔放了上去。

“我自己我還不清楚麽?”姚飛白皺眉。

沈辭安走到床邊仔細看著監測儀,說:“不如我清楚。”

林臻佑撓著頭,偷偷看著邵沐辰笑。

“兩個孩子還在這呢,沈辭安你給我注意點!”姚飛白爆了句粗口,很明顯動怒了,臉色卻開始蒼白,他用手按了按胃的地方。

“爸,不舒服?”邵沐辰連忙問他。

“沒事,讓他氣的......”姚飛白閉了眼,又不耐煩的睜開,“不要叫醫生了,又沒大事。”

沈辭安從門口轉回來,伸手摸了摸姚飛白的額頭,“所以說,聽話才有好果子吃。”

姚飛白沒有說話,翻了個身背對著沈辭安,繼續看他的照片。

邵沐辰在旁邊看著兩個人,沈辭安在沙發上翻著文件,不時的提出一些生意上的問題,姚飛白雖然背對著他,卻也說著自己的見解,三言兩語便把一件事情解決完畢。在邵沐辰看來,兩個人的關係,好像已經超越了原本的愛情,演化成亦親亦友的感情。他很羡慕他們,能夠相濡以沫這麽多年,卻始終如一。

他們都沒有再提到喬蔚,雖然姚飛白知道,那是邵沐辰心裏難言的結,又何嘗不是他心裏的結。

回到暫時居住的公寓,林臻佑脫掉邵沐辰的外套,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伸手繞過腰捂住他的腹部。

“寶寶今天老不老實?”

“還......好。”邵沐辰一雙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呆呆的,“你說......我爸他不會再有事吧?”

“說什麽胡話,他現在很有精神啊,醫生不是也說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嗎?”林臻佑聞著對方頸間的味道,淡而清爽的沐浴露香氣鑽進鼻子裏,他貪婪的嗅著,真不知道現在的邵沐辰,究竟是太遲鈍還是太敏感。

“好不容易可以見到他,我現在覺得太幸福,而且害怕又會失去他......”邵沐辰轉過頭看著對方,彎起眼睛笑,“我是不是很貪心?”

“亂擔心,再這麽患得患失──我就吃了你。”

“不行,”邵沐辰張開手蓋在林臻佑的臉上,“對孩子不好。”

“說著玩兒的,這麽認真幹嘛?”林臻佑捉下臉上的那只手,卻一把抱住他開始親吻,起初邵沐辰還有些抗拒,可是後來也就老老實實的閉著眼,變成心安理得的接受對方舌尖的侵略。

黃昏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暖融融的灑在兩人的身上。微風輕輕親吻靜默的白色窗簾,靜謐而安然。

還可以再幸福一點麽?林臻佑偷偷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長長的睫毛。接吻的時候,邵沐辰從來都是那麽專注,仿佛外面的所有,都不能打擾他們之間的這一方桃源。

對於相愛的人們,只要有對方在的地方,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夠了嗎?唔......”喘息的間歇,邵沐辰想推開他,卻又被緊緊摟住。

“嘶──又咬我!不許跑!”林臻佑追著邵沐辰跑進臥室,後者撲到床上,捂著小腹抬眼看著他。

“肚子顯出來之前,是不是要回去?”

“是啊,等孩子生出來再來看你爸,我怕你禁不起折騰,”林臻佑撇了撇嘴角,“嘴疼。”

邵沐辰不出聲的笑。

“還記得第一次親你的時候嗎,好狠啊小子,你也下得去嘴,害我舌頭疼了好幾天。”

“活該。”

“對,誰讓我就是想親呢。”林臻佑也笑。

三十一

“小佑,這份下季度行銷企劃書,能看出有什麽不妥麽?”沈辭安坐在辦公桌後面,遞給林臻佑一份報告。

明亮的落地窗前,邵沐辰站在厚軟的地毯上,看著林臻佑認真的流覽過文件,而後就自己的見解侃侃而談。第一次見到他工作時的樣子,雖是有些生澀的新人,卻已是漸漸初露鋒芒。

“不錯,分析的很有道理。”沈辭安笑著讚歎,“方瑩那丫頭的兒子,果然有她的風範。”

“想來也很多年沒有見她了,當初多虧了方瑩啊。”姚飛白靠在黑色沙發裏,微眯著眼睛望向窗外。剛剛出院,他便迫不及待的帶著邵沐辰來到公司所在的大樓,沈辭安也拿他沒有辦法,工作起來,姚飛白是比他還要拼命的。

“兒子,過來,”姚飛白拍拍身邊的沙發,示意邵沐辰坐過去。待他坐定,姚飛白摟住邵沐辰的肩膀,“爸爸和你沈叔叔的這個公司,雖然主要經營男裝品牌,但為了更加開拓市場,我們打算開發兒童服飾......”

“那很好啊。”邵沐辰點頭,“現在小孩子也趕時髦,墨兒雖然什麽也不懂,但佑的媽媽總給他買小衣服,有時候還來不及穿就已經不合適了......”好像發現自己跑題了,邵沐辰有些發窘的閉了嘴。

“哈哈,小家夥真是幸福啊!”姚飛白無不欣慰的笑道,“其實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送給墨兒一份禮物。服裝品牌名都想好了,就叫‘辰墨’。”

“怎麽......還有我的名字?”邵沐辰錯愕。

“爸爸沒能陪你走過童年甚至少年的時光,真的是我很大的遺憾......”姚飛白刮刮邵沐辰的鼻子,“不知道這些遺憾,還能不能彌補。”

“只要爸爸和墨兒都能好好的,我怎樣都沒關係啊,”邵沐辰低了頭笑,“謝謝爸。”

為了不打擾另外兩個人熱切的討論,姚飛白帶著邵沐辰去了某個港口旁無人的海岸散心,遼闊的海面呈現出略帶灰色的藍,咸澀的海風從身邊刮過,邵沐辰輕輕裹緊身上的風衣。

“小辰,爸爸想知道,你這些年究竟過得怎麽樣,”姚飛白站在他的身邊,看到對方倏忽抬起的眼,補充道:“不要再敷衍我。”

“雖然有些波折,但終究遇到了最重要的人......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能擁有現在的一切,我很滿足了。”

“還是敷衍我了,”姚飛白笑著搖搖頭,“爸爸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但是怕你放不下那邊的一切。雖然現在交通很發達,還是想要你在這裏,一時一刻也不離開我......對不起,我的要求有點過分了。”

“爸,怎麽會。要是可以的話,我會想辦法留在這兒陪你......”

“沒關係的......不要勉強,”姚飛白抬手揉揉邵沐辰的頭髮,把他摟在懷裏,“你也有你的生活,但要記住,自己的幸福要努力去爭取,不要總是被別的事物左右。不管怎麽樣,爸爸和你沈叔叔這裏,永遠對你敞開懷抱。我很感謝喬蔚和邵陽能將你帶到我身邊,雖然你還姓邵,不過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姚飛白的兒子,錯不了。”

邵沐辰環住姚飛白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衣領處,淡淡的香水味陌生而又親切,這個令他極度安然的,已經期盼了多少年的懷抱。

林臻佑一進門,便看到邵沐辰舉著手機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回來了,將手機遞了過去。

例行公事似的回答完方瑩的詢問,又逗了逗吱呀學語的墨兒,林臻佑掛掉電話,看到邵沐辰一直抬頭盯著他。

“好累,讓我躺一會兒。”林臻佑打了個哈欠,坐到邵沐辰的旁邊,抬起兩條長腿落在沙發裏,將腦袋完全放鬆的枕在他的腿上,“這些天跟著沈叔叔,學到不少東西,原來服裝製造流程要這麽嚴格──”黑色眼睛忽然略帶不滿的眯起,邵沐辰在他說話的時候捏住了他的鼻子,本來很正常的聲音變成濃濃的鼻音。

林臻佑捉掉他的手,忽然問他:“是不是想墨兒了?”

“唔,有一點......你怎麽知道。”

“今天早晨起來,看到你的腿腫了。”林臻佑沒有回答,而是坐起來,將邵沐辰的雙腿放到自己的腿上,有些心疼的按了幾下小腿的皮膚,那片地方凹下去幾個淺淺的坑,卻恢復得非常緩慢,“是不是有問題?有墨兒的時候也這樣麽?”

“那時候沒這麽早,到最後才腫的......大概是今天路走多了。”邵沐辰撤下兩條腿,放下褲腳後笑林臻佑,“很正常的吧,不要大驚小怪。”

林臻佑伸出手覆住邵沐辰的腹部,那裏有著溫熱和明顯突起的觸感,他溫柔的喃喃:“寶寶,你要一直都這麽乖,不要給小爸添麻煩,好不好?”

話音剛落,兩個人忽然都怔住。手下生命的悸動,是他們同時感受到的輕輕一跳。

“它......動了,它能聽到我的話了!這是第一次嗎?”林臻佑興奮得將邵沐辰擁入懷抱。

“是啊。”邵沐辰回答。怔然間,他想起離開林臻佑的那段時光。第一次感受到墨兒的存在,好像正在公園裏散步。

夏末的晚上,散去了白日裏堆積猶存的悶熱,他站在人群邊緣,仔細感受腹中的輕輕觸動。他的興奮,他的欣慰,他的孤獨,全部想要從體內蓬勃而出,卻沒有人可以分享。

邵沐辰抬起手,緊緊摟住林臻佑的肩膀。

這一次抓住你了,要陪著我直到它出生,我不逃,你也一刻不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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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寫就煩躁,不知道為嘛,淚

肯定是HE,不過有多H還在糾結中

後面一定會有虐......

三十二

出於擔心邵沐辰身體狀況的考慮,林臻佑還是決定帶他回家。姚飛白雖有萬般不舍,卻也只能微笑著送他們離開。臨行前,姚飛白解下頸間掛著的黑色繩結,上面穿著一塊碧綠的玉墜。

那是一片荷葉,雖然模樣簡單古樸,但色澤溫潤透亮,葉面上的紋路絲絲可見。姚飛白鄭重地將它放到邵沐辰的手心裏。

“這是當年逃跑前,你的奶奶暗地裏給我的。知子莫若母,也許她......早就知道我會做出這種事情。”姚飛白搖搖頭,自嘲的笑道:“我現在也在打聽她的近況,姚家所有人裏,她是我唯一愧對的人。”

“爸,我可以幫你去找奶奶......”邵沐辰握緊手裏還略帶溫度的玉墜,目光灼然。

姚飛白歎息著,給予邵沐辰離別前最後一個擁抱,“不用了,你要好好養身體,我不想你再遭遇到什麽......小佑,”他揉著懷裏人的頭髮,看向站在一邊的林臻佑,“請你盡可能的,帶他遠離所有傷害。”

“爸,我們好好的,還能有什麽......”

“姚叔叔,我會的。”林臻佑鄭重點頭。

“世事無常,哪怕沒有人在身邊,也記得保護自己,”姚飛白拍拍邵沐辰的肩膀,“走吧,我的孩子。”

告別了姚飛白與沈辭安離開香港,兩個人回到久別的家裏。原本坐著擺玩具的林皓墨見到邵沐辰的第一眼,自己扶著小凳子站起來,對著他張開兩隻胳膊。待到邵沐辰抱起他,小家夥竟然扁著嘴哭了出來。

“寶貝,你又沈了好多啊,奶奶給你吃了什麽?不哭了哦,爸爸和小爸都回來了,想不想我們?”

“不想。臭爸。嗚嗚......”林皓墨一隻手摟著小爸的脖子,另一隻手背擦著眼睛,頗為委屈的哭著。不到兩歲的他,早就知道該如何用眼淚換取大人的憐愛,可偏偏有人不識他的這一套。

“壞小子,敢說你小爸臭,他最香了知不知道?”林臻佑用紙巾抹掉林皓墨臉上的眼淚鼻涕,將他抱過來放在膝蓋上,墨兒立刻便不哭了,睜著大眼睛略帶怯意的看了一眼林臻佑,轉頭伸出手又要坐在旁邊的邵沐辰抱。

“他需要休息,今天你歸我管。”林臻佑站起來將墨兒騎在自己的肩頭,林皓墨尖叫了兩聲,露出兩顆白白的小牙齒,開始興奮得東瞅西望。

“爸爸,去外面!”

“你兩隻手捂住爸爸的眼睛,我要怎麽走路啊......”林臻佑晃晃悠悠地帶著兒子往小花園走,邵沐辰趕忙拿起外套給墨兒穿好,手忽然被牽住,林臻佑微微扭著頭看他,“去睡覺。”

“你要小心點,別讓他著涼......”

“記得蓋好被子!”

根本就是答非所問,邵沐辰無奈的搖搖頭,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最近嗜睡到一定程度,到現在一路風塵的回到家裏,已經是在強打精神了。他不想去醫院,實在沒什麽可檢查的,林臻佑便也沒有勉強。連新學期的課程,都由路寧一手包辦。現在的邵沐辰,只管好好的宅在家裏過著豬一樣的生活。

每天林臻佑去公司實習,邵沐辰便帶著林皓墨在家中折騰,只有在墨兒睡著以後,他才會拿出書本安靜的看一會。偶爾也會開了電腦上網,電腦桌面是第一次看到便把自己也嚇了一跳的一張照片。

那是還在學校的時候,他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被林臻佑敲了腦袋叫醒,抬頭的瞬間用相機記錄下來的。照片裏的邵沐辰,臉上是剛睡醒的茫然表情,微睜著眼睛,頭髮亂糟糟。

邵沐辰盯著螢幕,手指在滑鼠上點了點,忽然彈出一個QQ頁面。林臻佑幫他申請的號碼,並設置好開機自動登錄,裏面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都是兩個人熟知的。他點開名為“VIP”的一個分組,裏面只有一個好友,名字叫做“辰佑”。

林臻佑正在桌前翻著文件,忽然聽到“滴滴”的響聲,點開對話方塊,他便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那個人在自己的備註名稱裏,叫做“小王子”。

萬年不網聊的人,竟然也會給他發消息。

小王子 :-)

辰佑  寶貝,我在。

小王子 忙嗎?

辰佑  不忙啊,想我了?

小王子 沒

辰佑  :-(

小王子 今天想帶墨兒出去走走,他吵著要出去玩

辰佑  去吧去吧,到時候打電話,我去接你們。

小王子 好,有輻射,下了。

林臻佑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螢幕上那個頭像灰了下去。心情異常好的處理掉許多事情,轉眼便到了下班時間。又被某個前輩喊去旁聽了一場很重要的會議,出來後發現窗外竟飄起細細的雨絲,地面已經濕了一層。

他剛要掏出手機打給邵沐辰要他們趕緊回家,路寧的電話便打了進來。林臻佑頗有些疑惑的接了電話,沒有聽幾句,臉忽然就變了色,手裏準備整理好的文件嘩啦啦掉了一地。

林皓墨不見了。

直到被路寧拍醒,邵沐辰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長椅上睡著了。身上披了一件路寧脫下的外套,臉和頭髮上濕濕的,天空有些陰霾的下著小雨。他盯著路寧的臉晃了一下神,立刻站起來尋找在面前的小沙灘上玩堆沙子的墨兒。可是那個穿著蘋果綠色外套的小小身影,已經不在視線之內。

“小辰,別著急,聽我說。墨兒如果是自己跑走的,不會有多遠。你行動不方便,就在那邊的咖啡廳裏等消息,我已經通知小佑,我們現在就去附近找墨兒!”

“不,我要去找他!怎麽就睡著了......我真該死!”邵沐辰現在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他把墨兒弄丟了,世界仿佛塌了一半。如果真的有什麽不測,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林臻佑。

路寧沒有辦法,只好對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少年吩咐了幾句,男孩點了點頭便跑遠了。兩個人在附近焦急的尋找,這個街心公園不算大,臨街的商鋪卻很多。在走進一家速食店的時候,邵沐辰忽然停下了腳步。

路寧看到他蒼白著臉,一隻手按著腹部,便知道以他的身體,根本不能這樣一直到處跑。他拉住邵沐辰,將他按在臨窗的座位上,“好好在這裏等消息,不要到時候連自己的身體也垮了。”

“對不起......”邵沐辰抬起頭有些氣喘道,“我想跑快點,可是肚子實在很痛──墨兒,墨兒他──”

“我知道,我們會儘量想辦法找他,等著!”路寧伸出手指抹掉邵沐辰額頭上的汗,然後轉身走出了門。

也許真的是太過劇烈的跑動,腹中的孩子有些不滿的踢踏著,雖然平常的時候它很乖,可是關鍵時候還是發了小脾氣。邵沐辰趴在桌子上,一隻手環住腹部,“寶寶,你是不是也在怪小爸把哥哥弄丟了?對不起,呃......”

果然還是生氣了,他大口呼吸著緩解腹部的抽痛,轉頭看向窗外陰鬱的天空,已經快要到春天了,墨兒兩歲的生日也在那個時候。他的寶貝,喜歡有滋有味的吃青蘋果的小家夥,連今天的外套也是鮮嫩的綠色,興奮地在沙堆裏用小鏟子挖來挖去,怎麽就突然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邵沐辰用手背擦擦臉上的汗,有些模糊的視線裏,有一點綠色在從灰暗的遠方慢慢接近。他猛的起身,推開門跑了出去。

路寧一眼便看到從門口沖出來的身影,他向前跑了幾步接住對方,有些擔心道:“跑慢點,墨兒找到了!”

邵沐辰從剛才那個少年懷裏接過墨兒,小家夥手裏拿著一根棒棒糖,看到小爸後對他張開兩手,安心的靠在邵沐辰懷裏。

“寶貝,你跑去哪了?嚇死我了知不知道?要不是你路叔叔找到你,你真的捨得離開小爸嗎?”邵沐辰親親墨兒微涼的臉頰,皺眉道。

“其實是十一在便利店找到的......”路寧示意他身邊的那個男孩,邵沐辰終於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染成棕色的短髮,極其乾淨的臉,穿著很接近於路甯學生時期的風格。邵沐辰對他感激的笑著:“謝謝你。”

男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輕點了點頭,扭過頭對路寧說聲“走了”,便真的離開了。

“沒禮貌......對了,十一說是這個女人抱走了墨兒,小辰你認識她麽?”路寧斜挑著眉毛,從身後拉過一個女孩,淺栗色半長的捲髮,漂亮的五官卻帶著一絲冷淡,她看到邵沐辰,歪著頭,嘴角勾出一個玩味的笑。

“邵沐辰?好久不見了。”

三十三

“鈺琪?!”

林臻佑匆忙趕到,極為驚訝的看到本應該在日本上學的人。他皺著眉走到邵沐辰身邊,親親墨兒的額頭,“聽到走丟了的消息真的嚇了我一跳,究竟是怎麽回事?”

“佑哥哥,我回來了你不高興嗎?”鈺琪忽然溫柔似水的攀住林臻佑的胳膊,抬起頭看他,“爸爸要我向你問好呢。”

“高興,鈺琪,可你怎麽會出現在這?”林臻佑沒有動,似笑非笑的看著鈺琪。

“我家還沒有收拾好,正好離你家很近,所以想要暫住一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鈺琪指了指邵沐辰,“那個人,連孩子都看不好,隨便讓佑哥哥的兒子在髒兮兮的沙堆裏玩,下雨了都不知道,自己還在椅子上睡著了。我看見小家夥這麽可愛,就帶他去買了棒棒糖,他很高興,一直在樂呢。”

邵沐辰臉紅了,頗為發窘的低下頭。他看到墨兒玩得高興,確實放鬆了靠在長椅上,誰知道心思飄遠了,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小孩子玩沙子很正常啊。倒是你把孩子私自帶走,也不叫醒小辰,小心告你拐帶兒童。”路寧在一旁冷笑。

鈺琪放開林臻佑的胳膊,跑到路寧面前跟他理論。林臻佑抬手扳過邵沐辰的腦袋,一雙眼睛非常認真的盯著他,而後者,根本就不好意思與他對視。林臻佑揉揉他的頭髮,“我們回家。”

“小佑,他好像有點發燒,但是不願意去醫院。”路甯從邵沐辰房間裏走出來,對忙於安置鈺琪的林臻佑皺眉道。

“他不喜歡去,只能拜託顏庭冽來一趟了。”林臻佑走出門,想要去看邵沐辰,卻被路寧拉住。

“為什麽要讓鈺琪住進來?你明知道她......”

“只有幾天,不礙事的。”

“最好在這幾天,什麽都沒有發生。”

林臻佑沒有說話,似有所悟的看進路寧的眼睛裏,他輕輕歎息了一聲,“路寧,對不起......謝謝你。”

“無緣無故的道什麽歉。謝意倒是可以接受,我去打電話。”路寧雙手插兜,笑著下了樓。

方瑩回到家裏,便看到比平時要多的人聚集在客廳,鈺琪看到她回來,偎在方瑩身邊撒嬌。因為沒有女兒,從小方瑩便把鈺琪看做女兒一樣對待,聊起在日本的生活,有意無意間,鈺琪便提到那段時間,自己是如何的難過。此時此刻,客廳裏彌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尷尬氣氛。

“林姨,從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佑哥哥現在很幸福,知道他都有孩子了,我真的挺驚喜的。”鈺琪笑著望向坐在旁邊的林臻佑,但誰都看得出來,勉強笑意下的不開心。

“是林姨和小佑委屈你了。”方瑩憐惜的撫著鈺琪的頭髮,忽然想起來,問林臻佑:“小辰和墨兒呢?”

“冽在給他輸液,我去看看。”

林臻佑起身上了樓,邵沐辰半坐在床邊,已經紮好了針,大概是怕吵醒身邊熟睡的墨兒的緣故,他和顏庭冽都在小聲的說著話。林臻佑走過去摸著邵沐辰的額頭,稍微有些燙的溫度。剛想要說什麽,鈺琪出現在門口,說想要單獨向邵沐辰道歉。

林臻佑望向鈺琪的目光,明顯不相信僅僅是道歉這麽簡單,更何況還是單獨。可是邵沐辰示意他將墨兒抱走,顏庭冽也識趣的下了樓。沒有辦法,林臻佑只好警告般的看了眼鈺琪,隨後抱著墨兒離開。

“沒想到,你們還在一起啊。”鈺琪關上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纖長的手指繞著耳邊的一縷捲髮,“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們的關係不一般......佑哥哥的那個孩子,也是你的吧?”

邵沐辰看到她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肚子,有些慌亂的用一隻手將被子往上提了提。

“不用掩飾了,還真是個奇怪的人,為什麽他會喜歡上你呢?”鈺琪輕輕的笑起來,“我從小和林臻佑一起長大,直到高三的時候去了日本。我對他的瞭解,比對自己還要深刻......你知道,他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嗎?”

看到對方垂著眼搖了搖頭,鈺琪湊近他,“小時候,他的玩具從來沒有待在手裏超過一個星期。初中到高中,女朋友換得比誰都勤。可是我不在乎,因為我明白,他也明白,最後他還是會娶我。他的反抗心很強,總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違抗林姨的命令──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喜新厭舊。”

邵沐辰有些震驚的抬起頭,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瞭解林臻佑,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過三年。除了生活中喜歡的東西,他對於他的想法,從來沒有明確的瞭解過。他好像總是以坦然的姿態去接受林臻佑對他的好,而做出回應的次數少之又少。

“我家和林家是世交,爸爸對於林姨單方面解除婚約這件事很生氣,在公司裏林姨和佑哥哥承受多大的壓力你知道嗎?這都是為了誰,我想你心裏很明白。你給他們帶來了多少麻煩,你自己比誰都清楚。我在日本,滿心歡喜的以為回來以後他可以收了心,都是因為你!”鈺琪忽然站了起來,用塗著美麗花紋指甲油的手按在邵沐辰的腹部,“我討厭你,別以為有了孩子你就能拴住他,你們又不可能結婚,他總會有厭倦你的一天!”

一下子煞白了臉,邵沐辰用紮著針的手攥住鈺琪的手腕,輸液管在兩人之間劇烈的搖晃著。他抬起頭,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盯住鈺琪,“對於以前的事,我只能對你說對不起。可是你無法阻止他愛上別的任何人,你以為他終究會是你的,但是你從來沒有為此做過任何努力!如果你咽不下這口氣,儘管對我下手。拜託你......不要傷害他和我的孩子。”

鈺琪的手腕被冰涼的手攥住,她不由得呆住。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清秀溫和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抽回手,咬著嘴唇笑,“這可是你說的哦,不過這話還真不合我的胃口。那麽,你就好自為之吧。”

“莫名其妙在椅子上的睡著,好像不是沒有原因的。”顏庭冽看著林臻佑將墨兒放在小床上蓋好被子,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路甯靠在牆邊,眼睛盯著小床上方搖晃的風鈴。

“從發現有孩子到現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他又沒有休息的到處跑,我懷疑他的心臟又出問題了,所以在陰雨天,因為氣壓低和供血不足而導致輕微缺氧,還會輕易的發燒。剛才看了他的指甲,泛著難以察覺的紫色。小佑,”他對林臻佑皺眉,“不能再讓他受到任何刺激了。”

“我知道了。”林臻佑揉著太陽穴,拍了拍顏庭冽的肩膀,“麻煩你了。”說罷向邵沐辰的房間走去。鈺琪已經離開了,床上的人半倚著,一隻手撫著腹部,安靜的閉著眼睛。

“鈺琪都說了什麽?”

“道歉而已。”

“哦......還難受麽?”他伸手試試邵沐辰額頭的溫度,“躺下好好的睡一覺吧。”

邵沐辰睜開眼,側過身摟住對方的腰,緊緊的將臉貼在他的身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丟墨兒的,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麽會,對於我和墨兒來說,你是最最有用的。”林臻佑揉著他的頭髮,輕輕笑道。

邵沐辰不知道,鈺琪是否會將那些話當真。雖然鈺琪不常在家,他還是儘量避免出現在客廳。但是每次開門的聲音,總是伴隨著鈺琪和林臻佑的說笑聲。他也會在林臻佑躺在沙發上睡著後給他取被子蓋,卻在走下去的時候看到鈺琪調皮的無限接近對方的臉。

他們是青梅竹馬,互相已經瞭解到不能再熟悉的程度,有些親密的舉動好像也無可厚非。他明白,可是心裏也會嫉妒,這是他無法控制和掩飾的感情。所以當他將這些含糊的講給林臻佑聽的時候,後者微微驚訝的看著他。

“有沒有發現,你變得更可愛了?”林臻佑笑著在床上摟住背對著他的邵沐辰,溫暖的手掌摩挲著他胸腹間的位置,心疼地摸得到明顯有些硌手的肋骨。

“我警告過鈺琪別離我太近,可是她臉皮太厚不聽我的。明明我都有家室了,她不能這樣欺負我的小辰啊。所以,”林臻佑輕柔的扳過邵沐辰的身體,凝視著他的眼睛,“我想帶你離開這裏,願不願意跟我走?”

三十四

這是一座位於市郊不算高的山,通往市中心不過四十分鍾的車程。沿著高大樹木掩映下的山路開車行駛,邵沐辰坐在車裏被不斷移動的淺淡光斑吸引著視線,對於林臻佑不願透露的未知之地,他心裏有些疑惑,如果僅僅是一次遠足,那麽後備箱裏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以及臨走前鈺琪皺著眉的表情又作何解釋。

而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林臻佑所謂的“離開”,是真的要在這裏住下去。

面前的房子有兩層,從外面看過去,竟是被紫色藤蘿覆蓋了小半面積,摻雜在濃淡相宜的綠色中清淺的紫色,正在慢慢展現出妖嬈毓秀的美。

“這是老爸以前專門為老媽設計的,我媽那個凶女人,竟然會喜歡紫藤蘿。”林臻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老爸去世後,這裏就沒怎麽住過人。前兩天通過特批,老媽同意我可以帶你來這裏住。我知道你喜歡安靜,在這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散步就可以隨便走出去,墨兒我也會定期帶過來陪你。喜歡麽?”

“其實不用這麽麻煩的,在家裏也很安靜啊。那樣你又要跑來跑去......”

“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歡?”

邵沐辰轉頭,林臻佑灼灼的目光盯著他,為他安排好的這一切,使他的內心成為喜悅與焦灼的混雜體。也許是鈺琪的話給了他太大的震動,他開始毫無邊界的擔憂,一旦這份感情耗盡最後的生命力,他的世界會毀滅成什麽模樣。他努力地搖頭,想把這些無聊的念頭永遠摒棄出腦海。

“不喜歡嗎?”林臻佑的表情有些失望。原本滿心以為他會喜歡,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準備和收拾,真的想要給邵沐辰一個驚喜,讓他可以遠離所有可能傷害到他的源頭。他有些挫敗的微微低了頭,冷不防的,胸口被一個腦袋不輕不重的撞進來。

因為隔著肚子,邵沐辰只能用額頭抵著林臻佑的胸口,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稍顯急促的回應:“喜歡!當然喜歡。我只是覺得,你為我做了太多,而我卻沒有可以回報的......”

“傻瓜!”林臻佑啞然失笑,“我要你的回報做什麽?你給我的還不夠多麽?我要每天都在這兒陪你,這裏風景很好,也讓我們的寶寶吸收一下山水的靈氣。”

林臻佑勾起手指,刮了刮邵沐辰依舊裹著黑色粗線毛衣,卻已經明顯隆起的肚子上。兩個人都吃吃地笑起來。

邵沐辰覺得,自己正在度過生命裏最安然美好的一段時光。心靈,從來沒有這麽透徹的輕鬆過。

每天從山林間鳥兒的清啼和林臻佑的輕吻中醒過來,吃過林臻佑圍著圍裙悉心做出來的早餐,若是他要出門去公司,邵沐辰便一天都流連於二樓落地窗前的書架旁,有時候拿了書坐在房子前空地的椅子上,一看便是一個下午。直到黃昏緩緩降臨,林臻佑踏進屋門,常常會看到邵沐辰趴在擺了碗筷的餐桌旁安靜熟睡的臉。

可是即使生活如此安逸,邵沐辰的身體情況還是讓林臻佑擔憂。本來已經消失的嘔吐症狀又開始重現,偶爾還會在夜間睡夢中因為仰睡而被憋醒。為此林臻佑專門在床頭安置了小型吸氧機以備不時之需,不出所料,邵沐辰從來沒有用過。兩人還因為去醫院的問題而展開過拉鋸戰,林臻佑堅持要帶他去檢查,邵沐辰卻說這是正常現象,因而沒有必要。

“今天必須跟我去,換好衣服就走。”林臻佑走進臥室,一隻手撐在邵沐辰耳邊的牆上,盯著他道,“這件睡衣都這麽舊了,改天給你買件新的。”

“我沒事,你又大驚小怪。今天不是會很忙嗎?要遲到了。”邵沐辰低著頭解睡衣的扣子,露出將近七個月的肚子,他抬眼看到對方盯著自己,轉了個身背對他。

“為什麽一換衣服就躲著我?”林臻佑上前伸手扯邵沐辰的胳膊,“還這麽不聽話,我要生氣了。”

兩隻胳膊向相反的方向拉扯,邵沐辰抗拒轉身的力量還真是大的可以。拉鋸中林臻佑的手忽然滑脫,邵沐辰猛的向床邊撲過去,被身後的人迅速摟到懷裏。

“怎麽這麽倔?是不是忘了我脾氣很大的?”林臻佑對著他睡衣半褪的肩膀啃了一口,在牙齒上用了三分力氣。

“忘了。”

林臻佑慢慢放開他,對方低著頭的側臉處在背光的角度,看不清表情,“你這兩天怎麽變得這麽奇怪?我也不是為了孩子和你著想嗎?”他提起床上的外套向門外走,出門前站定,撂下一句話:“今天不回來吃晚飯。”

他好像越來越忙了,是自身的價值開始充分發揮的時候了吧。邵沐辰走到窗邊,靜靜的,看著那輛黑色的車漸行漸遠。

早已經習慣獨自一個人待在一間屋子裏,邵沐辰讀完了那本看了很久的書,結局不喜不悲,反倒帶著一絲悵然若失的沈鬱。趁著在外散步的空當,邊走邊打了很長時間的電話,飯後睡意襲來,等到再醒時,窗外的天竟已經黑透了。

怏怏地在黑暗裏坐了良久,直到窗外車燈晃過眼睛,他才急急地下床開門。沒有想到的是,平日裏安靜的房子,竟一下子湧進這麽多人來。

“都說我自己可以開車回來的。”林臻佑跟著路寧走進門,後面依次是鈺琪和莫雨,最後竟然跟著一臉愧疚的邵沐文。

“小辰啊,小雨姐好想你!身體怎麽樣,沒有不舒服吧?”莫雨見到邵沐辰,抱住他上上下下的看。後者一下子被弄懵了,他看到林臻佑的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邵沐文的臉上也有些許血痕。“你們打架了?怎麽小文也受傷了?”

林臻佑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邵沐文抬頭看到邵沐辰,蹭過去低聲道:“哥......”

“小佑竟然讓你住在這裏,想來一出‘金屋藏嬌’麽,”莫雨打量著周圍,笑嘻嘻地開玩笑,“今天我們去酒吧,看到一個男孩子跟人打架,小佑忽然說那是你弟弟便跑了過去,不知道被誰用酒瓶子砸到胳膊,於是不幸受傷了。”

看到哥哥用吃驚的表情看著自己,邵沐文頭壓得更低,“是他們先惹到我的。”

“你現在應該在教室裏復習,為什麽跑去酒吧?”

“爸媽決定要我去美國念書,現在在辦手續,這兩天沒事,所以跟跳街舞的那幫哥們去酒吧放鬆......”邵沐文忽然皺了眉,“哥,自從那次你差點出事,媽她在家一直恍恍惚惚的,有時候還會自己在屋裏哭,你能不能給她打個電話?我怕她......”

“知道了,去坐著吧,我去倒水。”邵沐辰有些無奈,轉身走進廚房,沒想到碰到了鈺琪。

“你家的事還真是複雜啊,佑哥哥為你受過兩次傷了,如果再發生什麽,恐怕連林姨都會有意見了。”妝容精緻的女子甜美的笑著,“若不是我認識那家酒吧的老闆,恐怕你弟弟都沒辦法走出去,怎麽樣,你要如何感謝我?”

“謝謝你,我......”

“沒什麽可回報的,對嗎?只說不做就是你的風格嗎?佑哥哥今天去公司的時候心情可是很不好呢。”鈺琪意有所指,卻被探進頭的路寧打斷對話。

“小辰,我渴了,”路甯拿著水杯插到兩人中間,轉頭對邵沐辰道:“去看看小佑吧,我來倒水。”

電視機的聲音放得很大,邵沐辰走過去坐在林臻佑身邊,後者依舊盯著電視螢幕,受傷的胳膊擱在腿上。邵沐辰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感覺林臻佑動了動手指,隨即沒了反應。

“傷口深不深?疼嗎?怎麽這麽不小心......”

“你的寶貝弟弟打架,我能見死不救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什麽都為你想了,連上班都想著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說到最後一句時,林臻佑的聲音無法控制的提高了幾度,莫雨和小文都吃驚的看著兩個人。

“小佑,喝醉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至於對我們小辰發脾氣嗎?”莫雨的火氣也蹭蹭的往上冒,被邵沐辰快速的淡淡一眼瞥過而不再說話。終究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外人又能理解其中幾分?於是莫雨以送小文回去為由,招呼其他人離開了。

“對不起。”客廳內沈默了很久,林臻佑忽然側過身,抱住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的邵沐辰,“我以為可以控制自己,但是一遇到你的事情就不能冷靜,我真的沒辦法......”

“佑,是我應該道歉才對......你是不是累了?”邵沐辰扳過他的腦袋,微睜的眼睛顯示出濃重的倦意,他就地將林臻佑放平在沙發上,轉身去拿被子,回來的時候,人已經歪著腦袋睡了過去。無奈地將被子覆在他的身上,轉身想要關掉電視,衣角卻被牽住。

“陪我睡。”

“這裏?”

“嗯。”

邵沐辰順從的躺進林臻佑懷裏,後背貼著他的胸口,林臻佑那只受傷的胳膊搭在他的腰腹上,手不老實的摸來摸去。

“寶貝,想要你......”類似於睡夢中的囈語,濕熱而柔軟的噴在邵沐辰的耳後,繼而覆上的嘴唇卻有著更加滾燙的溫度。邵沐辰微微顫抖了一下,自從懷孕,林臻佑為了孩子的穩定幾乎沒有碰過他,想必忍得很辛苦,才在半夢半醒之際做出這樣的事。邵沐辰轉過頭,摟住林臻佑的頭吻上他的嘴,後者熱切而激烈的回應著,甚至反身佔據了主動。感覺到身後有東西頂著腰部,邵沐辰仰頭承受著林臻佑落在脖頸胸前的吻,脫掉了自己本就寬鬆的褲子,反手去拉林臻佑的褲子拉鏈。

“進來吧。”隨便從茶几的杯子裏倒了點水在手裏塗進下體,邵沐辰側著身子抬起了腿。沙發本就不夠寬,兩個人幾乎全部貼在一起,林臻佑的欲望很快就找到了位置,有些艱難的進入。他銜住邵沐辰通紅的耳垂,含糊不清的喃喃,“有些疼,寶貝,夢裏也會疼嗎?”

“唔......”邵沐辰一隻手抬著腿,肚子裏的孩子不合時宜的翻江倒海,他另一隻手撐住身體,迎合著林臻佑的進勢,猛的一沖到底。

“呃啊──”邵沐辰忍不住喊出聲,下體不適應的漲痛著。兩個人的汗水濕乎乎的混在一起,林臻佑萬般輕柔的律動多多少少減輕了些疼痛,他卻在這時候忽然清醒了。

“小辰......你、我們在......”他扳過邵沐辰喘息微紅的臉,有些著急的想要退出來,“你的身子怎麽能做這樣的事,不要這麽聽話好不好?!”

“我沒事的,你滿足就好啊,”邵沐辰按住他,“做到底吧,如果連這個都幫不了你,我豈不是很沒用?”

“不許你再這麽說!”林臻佑輕微的在邵沐辰體內輾轉研磨了幾下,後者身體一陣顫抖,想要呻吟,卻馬上捂住嘴巴。林臻佑將手從對方身下穿過,環住他的腹部,幾乎是清風拂柳般的深入淺出,不時的在邵沐辰耳邊戲語幾句,惹得他本就滾燙的臉更加紅透。由於不敢在他的體內太過造次,林臻佑沒有堅持很長時間便退了出來,他滿足的抱起邵沐辰進了浴室。

邵沐辰倦倦的趴在浴缸邊,任憑林臻佑將泡沫抹在身上,“腰酸,你累麽?”

“是你讓我精神的,自己又喊累,”林臻佑揉著他的後腰,“這些天不去公司,在這兒陪你。如果覺得孤單,接小文來也可以。”

“好,”邵沐辰忽然抱住對方受傷的左臂,“那次出車禍,是不是也很疼?”

“開放性骨折,做了牽引和手術,那道疤你不是看到過嗎。疼當然有啊,不過我不怕......”

“以後不要這麽不顧自己的去打架,你答應我。”

“這點傷算什麽啊,”林臻佑揉揉他的頭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永遠不會是我的麻煩,所以告訴我,你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

邵沐辰惶然抬頭,眼神裏有無助,亦夾雜著焦急。

“我爸他,那天被發現昏倒在公司,現在又住進了醫院!”

三十五

“荷葉古稱蓮子,音同‘憐子’。當年奶奶給了爸爸這塊玉墜,不知道心中對他有多麽不舍。”邵沐辰躺在床上,手裏摩挲著那塊溫熱清透的翠玉,“但是前些天他查到,奶奶已經不在人世,加上工作繁忙,哀極攻心而昏倒。爸爸一直都住在醫院,可他不願告訴我,還是我給沈叔叔打電話,才知道他的情況有多糟糕。”

“我心裏很著急,但是卻不能為他做任何事情,連最起碼的陪在他身邊都做不到......”

“姚叔叔不會有事的,別擔心,不要胡思亂想,”林臻佑將對方摟進懷裏,“等過三個月寶寶出生以後,我們就去陪著他,他一定會好起來的,聽到了嗎?”

邵沐辰胡亂的點點頭。最終他將這件事還是告訴他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扛得住,卻還是被林臻佑看穿。

因為害怕邵沐辰自己一個人亂想,林臻佑要邵沐辰打給小文,邀請他過來小住,沒想到是喬蔚接了電話。小文雖然非常樂意,喬蔚卻不同意。

說到底,她還是害怕小文也被哥哥帶成同性戀,雖然她非常恥於說出這三個字,但邵沐辰還是知道,喬蔚從心裏厭惡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他躲開快要發飆的林臻佑,在電話裏再三保證自己不會讓小文走這條路,他聽得出喬蔚的態度,不知為何比以往軟化了許多。喬蔚終於還是勉強同意,舒了一口氣掛掉電話,邵沐辰笑著捂著肚子,坐在沙發上看林臻佑發脾氣。

“她的親兒子有了孩子,她都不想要看一眼嗎?恨了這麽多年,她也不覺得累,無辜的人都被她牽扯進去,早知道不如跟邵家斷了!”

“佑,不可以,”邵沐辰站起來抱住發飆中的林臻佑,對方立刻軟了下來,“沒關係的,我不在乎那些,總有一天她會原諒我的......”

“你做錯了什麽,需要她來原諒?”

“她曾經說過,我也這麽認為,我應該自己過一輩子,平平淡淡到老,看著小文娶妻生子,閑的時候逗逗他的孩子,老了以後捧一杯茶坐在太陽下面,也未嘗不是圓滿。她和我都沒有想過,會遇到你......”

輕輕搖了搖頭,林臻佑止住邵沐辰的話。不需再多說,縱然彼此都是對方命裏的劫,並肩走過了,也將是無可比擬的圓滿。

邵沐文住進來的一個月,確實為邵沐辰增添了不少歡樂。少年陽光搞怪的性格,多多少少分散了邵沐辰對姚飛白病情的擔憂。正是初夏時節,紫藤花開到了極茂盛的時候,午後少許陽光穿過枝葉透射進屋內,安然而溫暖。邵沐辰坐在弟弟身邊看他打遊戲,不知不覺便靠在了對方的肩頭。

“哥,到BOSS了哦,這次我一定要打過......哥?”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邵沐文扭頭,一直說想要看到遊戲結局的人,已經垂著睫毛打起了瞌睡。

將哥哥扶到臥室蓋好薄被,邵沐文趴在床邊盯著他看。

最初知曉邵沐辰的身體秘密,確實讓他吃了一驚。他終於知道為什麽邵沐辰從來不肯與他一起洗澡。哥哥什麽都不會跟他搶,有時候甚至將自己那份也給了他,而他卻覺得那是懦弱,那過度自閉的性格一度讓邵沐文覺得惱火,但他也無法在邵沐辰受欺負的時候冷眼看著。因為往往邵沐文不管是為了什麽而犯錯,最後都是邵沐辰承擔了責任。就連懲罰最嚴重的那次,不管邵沐文怎樣哀求喬蔚,邵沐辰仍是被關在自己的屋子裏,連續兩天不吃不喝。

直到邵沐文哭著端著飯菜和水跑到邵沐辰的床邊,對方問他的第一句話是,媽媽還生不生氣。

他清楚的知道邵沐辰想要的是什麽。邵沐文抬手,輕輕覆上邵沐辰的腹部,手下傳來輕微的顫動,好像是寶寶在裏面翻了個身。邵沐辰在睡夢中,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

手臂的傷好的差不多後,林臻佑就立刻回到了公司,一進家門便累倒在沙發上,正睡得迷糊之際,鼻子被一隻手捏住,呼吸不暢。

“別鬧。”他伸手拽過那只胳膊,睜開眼,卻對上一雙略帶驚訝的眼。

“小文啊,”林臻佑有些尷尬的松了手,“我還以為是你哥,他也喜歡捏別人的鼻子。”

“他是跟我學的,”邵沐文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能睡,我都做好飯了,不簡單吧。”

雖然炒出的雞蛋有些糊,米飯裏多了不少水,邵沐辰還是笑嘻嘻地都吃了進去,並且不住的誇獎。邵沐文還是有些惆悵,他說喬蔚打來電話,要他回家辦手續。

“辦正事重要,應該回去了。”邵沐辰低著頭撥著碗裏的米粒,“以後大概見面的機會很少了,你要多給媽打電話。”

“我要看到你的孩子才會走,媽她其實也很關心你的......”

“還有不到兩個月,很快的。”邵沐辰顧左右而言他。

邵沐文張了張嘴,終究只吐出一個字:“哦。”

邵沐文離開後,生活重又回到半是安逸半是心煎的狀態,姚飛白似乎情況好了一些,話筒裏聽到的聲音精神了許多。天氣漸漸開始燥熱,林臻佑帶邵沐辰出門在附近散步,樹木叢生繁茂,多少驅散了些暑氣。兩個人牽手慢慢走著,不知不覺便到了一處隱秘的地方,那裏竟然有一汪深潭,深綠色的潭水沈靜無波,仿佛不曾有過任何人來打擾。

“我記得小時候來過這裏,沒想到現在它還在。”林臻佑松了手想要走過去,被邵沐辰拉住。

“別過去,水很深吧?”

“我會游泳啊,再說哪有那麽容易掉下去,膽小鬼。”林臻佑笑了,想要拉邵沐辰一起,無奈對方實在不願靠近,他只好自己走到潭邊,抬眼看到邵沐辰有些擔心的盯著自己,玩心大起,腳下故意滑了一下,一塊石頭“噗通”一聲掉進水裏。

“小心!快回來吧!”邵沐辰著急了,有些踉蹌的走向潭邊。林臻佑跑過去接住他,看到對方臉上寫著明顯的害怕和惶恐,他著低頭笑了。

發現他在騙自己,邵沐辰怔了一下,扶著腰轉頭就走。

“對不起,我不該嚇你,”林臻佑趕過去牽他的手,發現對方手心裏出了層薄薄的汗,“別走那麽快啊,對寶寶不好!我道歉!”

由於走得很急,邵沐辰有些蒼白著臉,一隻手捂住嘴壓下那股煩惡感,他拽住林臻佑的衣襟,道:“回去。”

林臻佑哪敢有別的異議,一隻手順著邵沐辰的胸口,兩個人慢慢走了回去。邵沐辰躺在床上忍了很久,終究是吐了出來,好不容易安頓好入睡,手機卻響了起來。

林臻佑拿著他的手機走到外面接了,過了好一陣子,他走進臥室,看到床上的人睜著眼睛盯著他。

“誰打給我的?”

“沒有......”

“我爸他怎麽了?”

“小辰,你做好心理準備,我怕你受不了......”林臻佑攥緊了手趴到床邊,臉埋進他的頸窩,“剛才香港打來電話,說姚叔叔病危昏迷......就算病危也可能好的,咱們要往好處想,知道嗎?”

“是嗎......”邵沐辰低聲道,出乎意料的平靜。他坐起來下床,摸索不到拖鞋,便光著腳往衛生間走。

“小辰,你去哪?穿上鞋啊!”林臻佑拉住他,感覺到手下胳膊的僵硬,他看到他垂著眼睫回過頭,扯掉胳膊上的那只手,“去廁所,別跟著我。”

林臻佑煩躁的抓著頭髮,他知道姚飛白在邵沐辰心裏有多麽重要,可是除了安慰他,他還能怎麽做?正在胡思亂想間,衛生間忽然傳出東西摔在地上的清脆響聲。林臻佑腦袋嗡的一聲響,匆忙跑過去,看到邵沐辰坐在散落著瓶罐的地上,一隻手搭著洗手台,另一隻手捂住肚子,痛苦的皺著眉。

三十六

“哥,快下來,我看到魚了!”

“小文,這兒的水好深,快上來吧。”

“你真膽小,你不配當我哥!”

被叫做哥哥的男孩踟躕著,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爬下岸,蹲在弟弟旁邊。水面粼粼的反射著陽光,他抬頭看著太陽,晃眼的白花花一片。旁邊小文大半個身子已經超過了河岸,撈魚撈得不亦樂乎,卻忽然間失去了平衡。他急忙將小文往後拽,自己卻一頭栽進水裏。

他不會水,拼命掙扎了幾下,卻無法控制的下沈。淺碧色溫柔而致命的水,帶著奪走體溫的寒冷。眼前忽然出現小文的身影,他是來救他的麽?真是沒用啊,掉進水裏,還要被弟弟救。可是他還是掙扎著,向他伸出了手──

邵沐辰忽然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窗外是瓢潑的大雨,雨滴擊打在窗戶和植物的枝葉上,發出清脆聲響。身邊的人已經睡著了,守了自己一個下午,他也一定很累了。

自從摔了那一跤,腹部一直隱隱作痛。感覺到小腹漲漲的,邵沐辰輕輕起身走進衛生間,解了褲子站在那裏,卻排不出來。無法言語的難受,他一隻手撐住旁邊的牆,努力了很久,可還是沒有效果。

有人走到背後,伸手環住他的腰,輕柔的在小腹的位置按揉,沒過多長時間,竟起了作用。邵沐辰長出了一口氣,有些難堪地轉頭。

“佑,吵醒你了嗎?不好意思,這種事情還要麻煩你......”

林臻佑樓他靠在自己懷裏,感覺到對方額頭和身上濕熱的汗,摸索到開關打開燈,突然發現邵沐辰褲子上的斑點血跡。

“肚子痛嗎?都出血了也不告訴我!你當我沒有心,從來不會心疼著急嗎?”林臻佑抱起邵沐辰往臥室走,後者忽然摟住他,臉埋進他的胸口。

“我怕它真的現在出來,會有什麽問題......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滑倒的,我爸已經出事了,如果孩子再──”

“有我在,你和寶寶都不會有事,相信我好嗎。”林臻佑溫柔的吻吻他的額頭,拿起手機打給顏庭冽。目前最妥善的辦法,就是立刻去醫院,若是確定會早產,手術是無可避免的,這是對於邵沐辰最安全的方式。

已是到了夜晚,外面的雨下得越發急促,顏庭冽打來電話,說一切已經準備妥當。林臻佑帶著邵沐辰出了門,上車後沒有走多遠,因著一段坑窪不平的泥地積起了雨水,車輪陷在泥坑裏,進退不能。

“該死!”林臻佑撐著傘踢了踢車輪,副駕駛座上的邵沐辰忽然捂住肚子,低下頭緊緊皺著眉。“小辰!”林臻佑拉開門,摟住他緊繃的身體,邵沐辰揚起頭,大口喘著氣。兩腿間的淺色褲子,慢慢透出淡紅色的水跡。

“讓小辰左側位躺下,墊高下身,我和莫雨馬上出發。”顏庭冽在電話裏吩咐道,開始匆忙收拾東西。最好能將他接回來,實在不行,也要做好原地接生的準備。出了門,卻發現被堵在了半路,原來通往林臻佑所在地方的唯一一條路,因為雨勢太大而塌方。

“小佑,小辰是早產,孩子沒有那麽快下來。不要著急,等路面清理好,我們立刻過去!”林臻佑掛掉顏庭冽的電話,轉身看著床上的人。邵沐辰安靜的躺在那裏,被沒有規律的宮縮折騰得昏昏沈沈。煮了粥喂給他,只喝了一口便推開碗,無精打采的瞟著窗外。

“還有很長時間要熬呢,吃點東西吧,乖。”林臻佑幾乎是細聲細語的哄他,“要不我給你唱歌,唱一首喝一口粥。”

“佑,躺過來,唱給我聽。”

林臻佑無奈,放下碗躺到邵沐辰旁邊,後者蜷起身體,幾乎要全部鑽進林臻佑的懷裏。林臻佑雖然焦急,卻不敢表現出絲毫,拍著他的背,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聲哼著歌。

感覺到懷裏沒有人,林臻佑猛地醒過來,天剛剛擦亮,邵沐辰背對著他,背後的衣服已經被汗濕透。林臻佑匆忙去看他,邵沐辰蒼白的臉上,嘴唇已經被咬得血跡斑斑。

“疼得......有點厲害了,”邵沐辰斷斷續續道,“不過孩子很靠下了,我能感覺到......”

林臻佑忽然就紅了眼眶,心疼的要裂掉,“想吃什麽,想做什麽,只要你能好受些,儘管都告訴我。”

邵沐辰搖了搖頭,伸手拉住他的衣襟,“陪我。”

“不能再等下去了,小雨,你在車裏等著,我先走過去。”顏庭冽提起藥箱打開車門,雨已經幾乎停止,前方長長的車龍,卻依舊沒有前行的跡象。

莫雨在車裏等了三個小時,車隊才慢慢的疏通。坐在駕駛座上,心裏不斷地擔憂,想打給顏庭冽問小辰怎麽樣了,卻怕打擾到他們。匆匆開著車到了那棟別墅,按了門鈴,好一陣子以後,顏庭冽才出來開了門,臉上表情並不輕鬆。

莫雨剛想開口問,忽然看到顏庭冽的兩隻戴著手套的手沾上了不少血。她捂住嘴,“是小辰的血?!他究竟怎麽樣了?孩子出來沒有?”

顏庭冽搖搖頭。

莫雨繞過他往裏面走,她看到一扇開著的門,剛想要進去,被顏庭冽一隻胳膊攔住。

“不要進去。”

“為什麽?”莫雨皺眉,忽然間在灌入屋內雨後清新的空氣裏,聞到了一絲血腥氣。她臉色一變,拽開對方的胳膊向裏面看去。

床上躺著的人,僅穿著肥大的白色T恤,膨隆的腹部因汗濕的衣料勾勒出明顯的線條,旁邊的人抱著他的上身,他的臉埋在對方懷裏,看不到表情。最讓莫雨感到害怕的,是他身下,淡藍色床單上小片淺紅色的血跡。

“小辰......”莫雨捂住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忽然邵沐辰的腿掙動了一下,整個身體緊繃起來,一隻手鬆開床單胡亂抓著,被林臻佑牢牢握住,嘴裏發出壓抑的“嗚嗚”聲。

“快去燒熱水!”顏庭冽囑咐莫雨,轉身進了屋子。

莫雨聞言馬上去了廚房,做上水後在客廳裏不安的來回走著,忽然間傳來林臻佑嘶啞的喊聲。

“小辰,痛的話來咬我!”說著他把右手伸到邵沐辰嘴邊。

勉強睜開雙眼,大口喘息的邵沐辰看了林臻佑一眼,鬆開咬著下唇的牙齒,慢慢搖了搖頭。剛剛緩過那一波疼痛,讓他想起第一次生墨兒的時候撕心裂肺的疼。雖然現在還沒有達到那種程度,只是這次有了林臻佑陪著,心理上便依賴了許多。

明明早就破水了,為什麽看起來宮縮還是不太有力?顏庭冽在旁邊皺了皺眉,對林臻佑道,“這樣耗著可不行,我要給他打一針了,否則太晚出來對孩子不好,小辰也受罪。”

林臻佑匆忙點頭,緊緊盯著顏庭冽用針管抽好藥,紮進邵沐辰胳膊上的靜脈。

“呃──”

疼痛終於洶湧而至,綿密得如抽絲剝繭般撕扯著腹部,胎兒終於往下挪了挪,即使是這微小的移動也讓邵沐辰繃直了脖頸,汗一滴滴從額頭滑下,微弱的掙扎使得下身流出更多的血和羊水。

安置好吸氧機,用手將黏在他額前的頭髮攏了上去,林臻佑按照顏庭冽的指示輕輕扶起邵沐辰的上身。

體位的變化讓胎兒猛的向下一撞,骨盆裂開一樣生生扯痛著,邵沐辰“啊”的一聲慘呼,兩腿被迫大大張開,雙手掙扎著攥住林臻佑的肩膀,失去血色的臉皺成一團,眼前黑了一下,閉上眼再睜開,他看到自己的下身流出的液體,那麽刺目。

“孩子......會不會有......”

“寶貝,你要用力,孩子要趕快出來才不會有事。”手撫上邵沐辰汗濕的臉,林臻佑心疼得無以復加。難道生墨兒的時候他就是這麽疼嗎?從來不願提起的那段時間,他過得又是多麽艱難!

大口呼吸著空氣,邵沐辰一隻手抓住床單撐住身體,另一隻手扶住林臻佑,開始順著即將到來的宮縮準備用力。

“呃啊──!!”身體內部好像忽然被用鋸子鋸開一樣,不受控制的抖動著,胎頭在這巨大的推力下通過骨盆。邵沐辰流失了力氣,軟倒在床上,眼睛閉得緊緊的,似是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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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包終於要出來了,汗

三十七

黑暗中熟悉的錐心刻骨般的痛,獨自一個人在那間小屋裏掙扎著的無助與絕望,讓他如在烈火中煎熬。

“佑......你在哪里?好疼!孩子出不來──”閉著眼胡亂的搖擺著頭,邵沐辰用手去推自己的腹部。

“我在這裏!就在你身邊,小辰,睜開眼看看我!”紅著一雙眼,林臻佑抓住他的那只手,滾燙的淚滴在那只手背上,邵沐辰大口呼吸著,發紫的嘴唇抖了一下,漸漸清醒了過來。

“呼......我沒事......給香港打電話,爸爸他......呃──”宮縮的間歇已經非常的短暫,又一波激痛席捲而來,邵沐辰放平了腿,向側面翻了過去,呼吸順暢了一些,想要蜷起身子,可是怎樣都不能漸輕一點點的疼痛。

林臻佑跪在床邊緊皺著眉扶著他的身子,已經自顧不暇,還要擔心姚飛白的安危,若是再讓他知道更不好的事情,不知道大人和孩子會不會有危險。左思右想,他還是走出去撥了電話。

過了很久,林臻佑回到床邊,有些顫抖的攥住邵沐辰的手,“姚叔叔脫離危險了,你也要專心點,好不好?”

邵沐辰聽到他的話,仰著頭閉了眼睛,顏庭冽順著他的姿勢抬起在上面的那條腿,孩子已經很靠下,能看到若隱若現的黑色發頂,他用乾淨的布擦了擦穴口周圍的血跡,按了按邵沐辰的肚子。

“小辰,孩子馬上就出來,一定要隨著宮縮用力!”

柔軟的腹部再次變硬,邵沐辰一直在用力,可是也許是早產的緣故,胎兒衝力不大,幾乎沒有什麽動作,

似乎不願意提前離開與之骨血相容的溫暖母體。林臻佑看著他因用力而發紅的臉,卻越來越乏力的推擠,心裏亦是焦急不堪。

不安的氣氛慢慢在屋子裏擴大,幾乎快要力竭的邵沐辰勉強抬起眼,滿是水汽的棕色眼睛盯著林臻佑,然後反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

眯起了眼睛,林臻佑痛苦的看著那只按著自己的手,細長的手指,蒼白的骨節。這只手要他親自帶給眼前人以無法忍受的痛,他已無法阻止漸漸抽離身體的勇氣,抬起頭,顏庭冽皺著眉,微微點了點頭。

就算大人能等,孩子也沒有多少時間可拖延了。

明白了這點,他不得不定下了神,吻了吻邵沐辰的額頭,後者閉起眼,轉過頭不看他,似是在告訴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林臻佑咬咬牙,顫抖著張開手覆在變軟的腹頂,用力的按下去。

是怎樣激烈的疼痛,才會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邵沐辰側臉埋在枕頭裏,身體劇烈的顫抖著,露出一段修長的脖子,青色的血管突兀出來,鎖骨上方因緊繃的身體深深地凹陷下去。

“不壓了!我們不生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錯!”林臻佑忽然流著淚緊緊摟住邵沐辰的上身,他實在捨不得邵沐辰承受這麽大的痛苦。

“小佑,都這個時候了說什麽胡話!”顏庭冽努力地扶著邵沐辰的腿,他看到胎兒的發頂已經露了出來,“小辰,再用些力,寶寶的頭快出來了!”

“呃......”林臻佑的哭喊給了邵沐辰些許力氣,他劇烈的喘著氣,一隻手摟住對方的肩膀借力,努力地推擠著胎兒,可是因為乏力的宮縮,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邵沐辰閉上眼,手指摸索著,握住林臻佑的手,再次按在自己的腹上。

“它這麽早想出來......你當爸爸的......不是應該幫幫它麽。”

“傻瓜,剛才誰還不承認它要出來的?”嘴上說著,手下感覺著由硬到軟的腹部,深吸了一口氣,林臻佑不斷在心裏對自己說要冷靜,手下沒有留情的向下壓──

“呃啊──!!!”邵沐辰終於慘呼出聲,腹中的血肉翻絞著,以緩慢的速度向下沈墜,劇痛以腹部為中心向四肢百骸傳出去,腦袋嗡嗡地響著,眼前白光飛閃。

往復數次,聲音已是嘶啞不堪,隨著激痛煎熬中身體劇烈的抖動,胎頭向外頂了出來。顏庭冽張開手指撐住穴口周圍,幫助胎兒的頭通過穴口,隨之而出的一股羊水,帶著些許鮮血流到潔白的腿上。

顏庭冽扶著他的腿放平身體,大大的分開邵沐辰早已無力的雙腿,胎兒小小的有些蒼白的頭卡在腿間,他用胳膊蹭蹭臉上的汗,“小辰,現在要靠你配合我用力,孩子才能全部出來。”

邵沐辰聽了他的話,想要用力,可是眼前的物體突然慢慢旋轉起來,他感到強烈的眩暈和無力感,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從身體裏流失出去。他用不上力氣,慌亂而無助的伸出手,林臻佑抱起他的上身靠在懷裏,捉著他的手摸到腿間孩子小小的頭,柔軟的胎髮,黏濕溫熱的觸感。

“對不起──”林臻佑哽咽,“寶寶快出來了,我想看到它,你也很期待的,對嗎?”

邵沐辰緊緊閉著眼,他疼,他不想用力,可是他的孩子要出來,它的爸爸在期待著,勇氣便漸漸從身體各處聚集起來。

“嗯......啊──!”他全身緊繃著,手指不由自主的掐住林臻佑的肩膀,憋了一口氣忍著下體撐滿裂開的的痛,將孩子一點點推擠出來。

顏庭冽順著他的用力,托著孩子的小身子旋轉著緩緩拉出,先是肩膀,胳膊,最後是兩條小腿。

“恭喜,墨兒有個小弟弟咯!”

終於聽到孩子細不可聞的哭聲,莫雨在外面已經等得急不可耐,連忙走進去接過顏庭冽遞給她的小嬰兒。好小的孩子,可見還沒有完全發育好,連哭聲都那麽細微,卻努力起伏著小胸脯。

邵沐辰緊繃的身體終於鬆弛下來,他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模糊不堪的視線裏,看到莫雨懷裏的孩子。終於解脫了,不管怎樣,他眼裏流露出微微的笑意,幾乎要昏睡過去。

過了二十多分鍾,血還在小股的流著,顏庭冽牽著臍帶揉著邵沐辰的腹部,胎盤還是沒有排出來,他的眉毛漸漸緊皺,“糟糕,宮縮乏力,很可能引起大出血!”

林臻佑臉沈了下來,他不懂該怎麽辦,求助的望著顏庭冽。

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用手剝離胎盤。顏庭冽一隻手按揉著邵沐辰的腹部,另一隻手戴著手套伸進還未恢復的穴口,按著輪廓慢慢剝離下胎盤,冰涼的手被林臻佑握在手裏,邵沐辰再次痛得滿身冷汗,他清楚的感覺到身體裏那只手在抽扯自己的血肉,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隨著胎盤的剝離,大股的血水夾雜著血塊從體內流出來,他漸漸沈入了意識的黑海。

“快!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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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又虐了

OTL.....

三十八

林臻佑抱著邵沐辰在後座上,後者下身墊著的布巾早已被血染透,他試圖用手去捂住不斷流血的地方,黏膩而溫熱的液體沾滿雙手,他變得驚慌失措。

“小辰,你別嚇我好不好,流的這麽多血,要怎麽給你補回來?我們都是A型血,要不你睜開眼,我把我的血喂給你好不好?”帶血的手撫上邵沐辰沒有反應的臉,蒼白的皮膚襯著那一點點鮮紅,又立刻被林臻佑用袖子抹掉。

“他流的可能是在體內的淤血,也許是因為太累了才睡著的,小佑,不要慌。”顏庭冽飛速的開著車,心裏也難受的很,只能這樣安慰林臻佑。莫雨在旁邊抱著新生的嬰兒,這個孩子過早的來到人世,也不是非常的習慣。孩子皺巴巴的小臉上,嘴唇有些發紫,呼吸的時候很費力。她只能不斷輕輕順著他的小胸脯,孩子的小手不時的揮動著,忽然握住了莫雨的手指。

很快的到達那家醫院,提前被通知的醫護人員早已準備好了輸血和清理的用具,莫雨跟著護士將新生兒處理好放進保溫箱,經過了一系列的檢測,孩子除了虛弱一些,沒有其他大的問題。

當她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林臻佑的時候,他剛給邵沐辰獻完血,蒼白著臉坐在床前。

“太好了,小辰也沒有大事了,”他看著邵沐辰沈靜的睡臉,“寶貝,我們的孩子很好,你什麽時候醒了,我們一起去看他......”

經過緊急系統的處理,邵沐辰不再流血,只是一直沒有清醒。黑色的短髮覆著額頭,躺在白色床單上的人,看起來是那麽安詳而沒有痛苦。

林臻佑衣不解帶的守著,可還是在獻了大量的血以後體力不支,被莫雨催著去休息。前來探望的人也都被攔在門外,路寧抱著一盒包裝精緻的嬰兒裝,方瑩依舊是大包小包的營養品,得知大人孩子都已脫離危險,

都松了口氣。

邵沐辰是在三天後醒來的。身體的損傷已被儘量減少到最小,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稍作休息便要下地去看兒子。

“等等不行嗎?你兒子又不會自己跑掉,”莫雨扶起他,半笑半嗔道,“方阿姨來看過你,寶寶的名字也起好了,叫林籽潼,你如果不滿意可以改哦。”

“我不會起名字,”邵沐辰抬頭看她,笑容清淺,“這個名挺好聽的。”

莫雨拗不過他,只得帶著邵沐辰去了保溫室。比起剛出生時的渾身血淋淋的怪模樣,現在這個淡紅色的小肉團要可愛得多。

“小雨姐,他怎麽那麽小,”邵沐辰隔著玻璃,目不轉睛的盯著,“比墨兒那時候小一圈。”

“他才八個多月就出世了,能有多大。不過小家夥比他哥哥乖很多,幾乎都不怎麽哭。”

“他真的很堅強,”邵沐辰淡淡笑道,“你說有他們兩個在,是不是至少可以證明,我來過這個世界?”

莫雨轉過頭看他,對方額頭抵著玻璃,尖尖的下巴,眼睛有些倦怠的微微眯著。

“想找存在感?你在我們這些人裏問問,哪個不是巴不得全都給你?”她輕輕扶著邵沐辰,“小心撐不住了,回去休息啦。”

回病房的路上,忽然傳來爭執聲。邵沐辰聽出來其中一個人是林臻佑,而另一個聲音有些耳熟,是不甚標準的普通話。

“沈總有重要的事要我親自傳達,請別攔著我好嗎?”

“現在不行,能不能過兩天?”

邵沐辰拐過彎,看到來人竟然是沈辭安的司機高平。他忽然心生不祥的預感,走過去撥開林臻佑的胳膊,後者僵在那裏盯著他。

高平看到邵沐辰,極為難過的低了頭,“對不起,我也不想帶來這個消息,可是邵先生有權利知道──姚飛白先生,在一天前剛剛去世。”

“啪”的一聲,邵沐辰手裏的輸液瓶摔碎在地上。輸液管開始回血,莫雨輕輕叫了一聲,撲過去拔掉他手上的針。

“你說謊,你和沈叔叔一起騙我的對不對?佑,你打過電話給香港,你不是說他脫離危險了嗎?你告訴他......”邵沐辰從林臻佑的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通話記錄,然後僵住。

“小辰......”林臻佑臉上帶著濃濃的愧疚和疲憊,他張開雙臂將對方抱住,“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沒有給香港打電話。那時候情況那麽危險,我怕你──”

“你怕我什麽?也死了?丟下兩個孩子,你覺得累贅嗎?”邵沐辰掙脫出他的懷抱,捂住腹部微微彎下腰去。他怎麽能相信,那個突然出現的親生父親,那個給予他短暫卻深厚父愛的人,沒有留言,沒有囑咐,就這麽從他的生命裏消失。

“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拜託你不要太傷心,你身體真的受不了!”林臻佑去拉邵沐辰的胳膊,被對方甩開。

莫雨看到邵沐辰面色蒼白,眼神發直,知道他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忙攙著他進了病房。邵沐辰窩在被子裏,不哭也不說話,對於林臻佑的道歉問話更是毫無回應。

莫雨頗為心焦的將林臻佑拉到屋外,在她看來,林臻佑對於這件事異於平常的冷靜,也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頹敗。大概由於獻了許多血,平時很明亮的眼睛此刻也沒了神采。

“什麽事他都自己消化,我連想要跟他一起分擔的空間都沒有,”他微微擺了一下頭,左手抵住額頭,“我多想抱著他,對他說一萬遍對不起,可是他不願意聽,甚至連碰他都不能......”

“小辰現在還無法面對現實,他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們會守著他,絕對不會有事。”莫雨拍拍對方的肩膀,“你臉色好差,去休息吧。”

林臻佑搖頭,“怎麽可能睡得著,我出去走走。”在花園裏下意識的點上煙,轉頭望向依舊黑漆漆的窗口,憋在胸口的情緒想要隨著煙吐出去,不料卻引來一陣咳嗽。林臻佑將煙扔在地上,狠狠地踩著,口袋裏手機短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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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憶,你不要喜歡他了,喜歡我好不好?”

少年的臉無限接近,閃爍的燈光聚成光點,在他的眼裏悠悠盤旋。

“邵沐文,你的睫毛跑到我眼裏了!”遲憶揉了揉眼,一把推開攀在他身上的男孩,“我喜歡誰不用你管。”

邵沐文不屑地哼了一聲,“死心眼,遲早有你受的。不過念在我的小侄子剛出世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遲憶兩隻手握住酒杯,一隻手指輕巧的敲著杯身,若有所思道,“就是你那個寶貝哥哥的孩子?我記得上次你在這兒打架,就是因為遇到小時候欺負你哥的人了吧。你小子,記仇記到這份上──”

“我有多記仇也不用你管,”邵沐文站起來,將帽子扣到腦袋上,“去醫院了。”

遲憶抬眼,吧台遠處,一道明媚眼刀射過來,他舉起酒杯,攔住了邵沐文。

林臻佑急匆匆的邁進這間酒吧,卻遍尋不到邵沐文的身影。收到他的求救短信後,他立刻開車趕來,如果小文再出什麽事,他真的無法向邵沐辰交代。幾乎翻遍所有包間,終於在沙發上找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邵沐文,仔細檢查後確定他沒有受傷,林臻佑暗自松了口氣。剛想要扶起他,後腦忽然遭到一記猛打,隨即昏了過去。

林臻佑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伸手摸到脖子後面,濕涼暗紅的血。他搖了搖頭,視線逐漸恢復正常,包間外依舊昏暗嘈雜,襲擊他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小文依舊躺在那裏,好像也在慢慢醒轉。他拍醒邵沐文,問他究竟招惹到了誰。

邵沐文也很吃驚,只記得有人灌他酒,不知怎麽就醉倒了,“該死的遲憶,不要讓我找到他!”他咬牙切齒道,揉揉發漲太陽穴,低頭扒開領口看了一眼,稍稍停滯,又立刻整理好。

“總之先送你回家,小辰情況不太好,你就不要添亂了。”林臻佑摸摸口袋,錢包和手機都不見了,幸好還有車鑰匙。難道是搶劫?他皺皺眉,卻也來不及深究。去邵家,林臻佑還存著另一份心思,想要對喬蔚講述小辰的情況,如果她還有一絲愛他之心,便不會無動於衷。

但是令林臻佑沒想到的是,喬蔚看到他的第一眼,便仿佛見到仇人似的,連小文也一起關到了門外。

林臻佑不得其解,為什麽喬蔚會是這種態度。邵沐文低著頭想了一會,要林臻佑先回去,邵沐辰的事情由他來說明。林臻佑無奈,只好照做。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時間,邵沐辰接到了喬蔚的電話。

只因為喬蔚的一句“回家吧”,蜷在被子裏的邵沐辰睜開了眼。他好像還陷在剛剛的夢裏,在夢裏,姚飛白正抱著年幼的他講故事。他不得不拜託醫生給自己打鎮定劑才可以睡著做到的夢,就這麽破碎了。他動了動手指,痛苦的感覺便從心臟深處傳出來。

喬蔚是想要看看自己麽?她是否也知道爸爸去世的消息?邵沐辰坐起來,悄悄換好衣服,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知這條路,從來不是通往幸福的路。

邵沐辰看到喬蔚的第一眼,便被對方憤怒的眼神嚇到呆住。喬蔚不斷地流淚,從前優雅的形象已不復存在。

“媽......”

“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你害了別人,還要來害小文嗎?!”

“發生了什麽──”

“你自己看!”喬蔚發瘋似的推了邵沐辰一把,虛弱的身體經不起這麽一推,腰撞在身後的架子上,一個瓷瓶掉了下來,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一陣疼痛傳來,邵沐辰一手撐住腰,另一手勉強扶住架子,緩過眼前的黑暗,他看到面前的茶几上擺著許多照片,上面竟然是小文,和另一個不能再熟悉的人赤裸相對的場景。

“怎麽可能......”邵沐辰不相信,他搖頭否認,“佑他不會──”

“除了他還有誰?你到底想幹什麽?毀了這一家子嗎?小文是我唯一的希望啊。”喬蔚軟著身子跌在沙發裏,雙手捂住臉。

旁邊一直沈默著的邵陽抖著聲音道,“小辰,不管你有多恨我們,你弟弟總是你愛的吧,就這麽把他往火坑裏推,你還有良心嗎?”

“夠了沒有!”被反鎖在臥室的邵沐文用力踢著房門,“我都說過了這是假的!跟哥和小佑哥沒有關係!”

“如果沒有關係,你身上的痕跡怎麽解釋?!”喬蔚站起來,走到邵沐辰的面前,用手撫過對方失神的雙眼,“如果這些照片傳出去,不僅僅只是小文會名譽盡毀。小辰,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你沒有做到。你讓你弟弟走了我最恨的那條路!”

“媽,對不起......我對不起邵家。”邵沐辰聲音顫抖著,拉住喬蔚的手。

喬蔚閉眼,一滴淚滑了下來,“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不要再來邵家了。你去改名吧,你本來就姓姚。”

“媽!我爸他死了──”邵沐辰沒有忍住,淚水還是溢出眼眶。

喬蔚臉上出現了一絲崩潰,她的身體晃了一下,恍惚道:“你說什麽?”

“他沒有了,不在世上了!我好不容易得到他,然後又失去他了!”邵沐辰用手背擦擦臉上的淚,“我和爸都對不起你們,你要我怎樣就怎樣,你如果讓我消失,我不會再出現。可是求你,別再恨他,我不想爸爸他連離開,都帶著別人的恨......”他忽然大口呼吸著,攥緊胸口的衣服蹲了下去。

心口堵著的大團冰,都融成水從眼眶溢出。他已經無法控制悲痛情緒的決堤,就在他想要伸出一隻手撐住地面的時候,身體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林臻佑扶著他站起來,毫不避諱的用力摟住邵沐辰,他親著他的淚痕,他的眼睛和鼻子,不斷地喚著他的名字。可是懷裏的人除了閉著眼,沒有絲毫回應。

“這些照片是在我和小文都昏睡的時候拍出來的,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一切跟小辰沒有任何關係,不要什麽都扯到他身上來!”

“如果沒有他,你會來嗎?是你讓所有秘密重見天日,是你們讓這個家變成這個樣子!”邵陽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了肉裏,他走到林臻佑的面前,這個比他還要高的年輕人,冷冷的看著他。

“我只知道如果沒有我,他還會遭受你們的無視和歧視!”

被關在臥室的邵沐文流著淚滑坐在地上,“是我對不起我哥,你們別恨他......媽,他也是你的親兒子!你愛他一回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他前兩天剛有了你的孫子?他因為大出血差點死掉,你看不到他虛弱成什麽樣子了嗎?!”

喬蔚忽然捂住嘴,眼睛睜得極大。

“都閉嘴!”邵陽終於忍到了極限,他朝林臻佑揮出拳頭,後者沒有抵抗,而是轉身護住了懷裏的邵沐辰。喬蔚驚叫一聲,忽然撲過去制止,但是在拉扯間,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喬蔚失去了平衡,向地上摔去。依然躺在地上的破碎的瓷瓶底座,帶著尖銳的利齒,毫不留情地紮進喬蔚的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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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神馬時候可以完結。。。。

三十九

深夜的醫院走廊,盡頭亮著“搶救中”三個刺眼鮮紅的大字,素白色的牆壁在慘澹的燈光下,被照映得更像是全然失去血色的臉,周圍安靜得幾乎令人窒息。

邵沐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著雙手,衣襟和袖子上,亦是沾滿了已經凝固冰冷的血。當絳紅色的液體從喬蔚的脖子裏湧出的時候,他的神經幾乎要崩斷。邵沐辰磕絆著跪在她的面前,喬蔚大睜的眼睛盯住他,伸手想要說什麽,但只張了張口,便失去了知覺。

喬蔚由於失血過多而急需A型血,邵沐辰想要去獻,被林臻佑不由分說的攔住,他說這一切因他而起,贖罪是應該的。

但是任誰來看,這都是一筆誰翻著都會忍不住想要撕爛的亂賬。

“你們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們。”邵陽仿佛蒼老了許多,疲憊的盯著地面。即使在林臻佑回來後,他也不曾抬過頭。

邵沐辰抿著嘴,想要叫他“爸”,可是想起姚飛白,這個字便和著痛楚生生咽了下去。

“她現在還有生命危險,我不想──”

“難道有你在,她就會好起來嗎?”

邵沐辰還想說什麽,被林臻佑硬拉著離開,沒有走幾步,便聽到背後邵陽略帶嘲諷的一句話:

“她給你一條命,你要回她一條命。你真的很孝順。”

林臻佑拉著的手瞬間握緊,邵沐辰僵直了背,微顫的雙肩洩露出他內心的動盪。林臻佑咬著牙,用雙手捂住邵沐辰的耳朵,繼而幾乎是完全由他帶領和引導著,兩人才走出這條長長的走廊。

“她會不會死?”

夏夜的暖風本是溫柔的,而此刻吹在身上,卻好似刺骨冰涼。昏黃的燈光照在兩個人牽著的手上,好像又重新回到高三的那個夏夜,兩個少年依偎著,在互相表白心跡後,緊緊相擁。而如今不過四、五年,卻仿佛將一輩子的愛和恨都傾倒了出來,要再將它們重新撿回去,可能拼盡全身力氣都無法實現。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林臻佑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對不起,小辰,如果我不那麽大聲的反駁,可能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她會不會死?”

林臻佑轉過身,邵沐辰從他的手裏抽回自己的手,緩緩搖頭繼續道,“不,已經沒關係了,反正她都不要我了......小文......大概也要恨我了吧。”

“你還是不相信我嗎?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那些照片是我被──”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爸爸的事情你就瞞著我,你騙我說他好了,可是結果呢?”邵沐辰的情緒幾近失控,他一步步退著,大睜著眼看著對方向他逼近。

“對我來說,你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林臻佑嘴角輕輕勾起,有些蒼白的臉上儘是疲憊,他抬手用力掐住邵沐辰的肩膀,“可是你呢?對於你來說,究竟是我重要,還是那些不愛你甚至恨你的人重要?”

邵沐辰胸口起伏不定,抿著嘴不予回答。

“潼潼和墨兒,都不能作為你的天平偏向我這邊的籌碼,對不對?”

邵沐辰清澈的眼睛眯起來,眼神明顯的抖動了一下,隨即湧上痛苦的神色。

“呵......我以為,只要我愛你,只要我瞭解你就夠了,其他事情都不要管。可是你懂不懂我,我卻從來不知道......我以為,可以成為你生命裏最不可少的人,但好像也是我的自以為是。”

林臻佑忽然笑了,破碎的笑意浮現在嘴角,他鬆開邵沐辰的肩膀,身體晃了晃,喉嚨有股腥甜的味道湧上來。他張開手,對著面前的人柔聲道:“邵沐辰,抱我最後一次。”

仿佛預感到要失去什麽,邵沐辰拼命地抱住那副仿佛要涼透的身體,對方輕輕的呼吸拂過耳際,曾經甜蜜輕語的時光瞬息而過,而現在愛人吐出的話語,卻如同絕望的低吟。

“看來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是沈重的負擔,那麽我不會恨你,也不會再愛你......”

“分手吧。”

那三個在彼此的腦海裏不斷盤旋的字眼終於爆炸開來,碎片將邵沐辰的眼睛蜇得生疼,他就這麽僵直著身體,支撐著對方無力的身子,一寸寸下滑。

當愛摻進了雜質,若是背對著離開,誰都無法再回頭。

方瑩趕到醫院的時候,邵沐辰已經抱著雙腿窩在病房裏的沙發上睡著了。細長的手指攥住露在袖子外面的半截手腕,袖口還有暗紅色的血跡。

鈺琪找來醫生瞭解情況,林臻佑出現暫時的昏迷現象,是因為腦後遭受重擊而導致蛛網膜下腔出血,能撐了那麽久也不去醫院,也算是意志力頗為堅韌。再加上血液短期內大量流失,恐怕需要靜養很長時間。

“小辰,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這些照片?小佑和你為什麽會搞成這樣子?”方瑩在看過兒子的傷勢後,轉頭問已經醒過來的邵沐辰。

“伯母,對不起,他是因為救我家的人才受傷的......”邵沐辰瞟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昨晚的一幕幕重又回到麻木的腦海。

“小辰,你叫我什麽?”方瑩有些難以置信。

邵沐辰沈默了一下,隨即轉頭看向窗外,“我們已經分手了。”

“孩子,你在說胡話嗎?!怎麽可以說分手就分手?”方瑩的臉沈了下來,“所有的事情我都會調查清楚,你也不許走,留下來陪著小佑!”

“已經沒用了,即使勉強在一起,我們誰都不會安心......”邵沐辰倦怠至極,闔了眼靠在沙發背上,“沈叔叔的司機馬上來接我去香港。潼潼還小,我希望能帶走他。墨兒......”他停頓了一下,有些艱難道:“我會去看他最後一眼......”

“我不許!”方瑩怒道,“潼潼剛出生就要跟著你離開嗎?就算你們兩個不再有感情──”

“我很累。”邵沐辰忽然抬頭對上方瑩的眼,“伯母,我累得不想再留在這裏,在這個地方的每分每秒,我都想死。”

那是邵沐辰對方瑩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在他的眼睛裏,看不到任何生氣。很快高平便將邵沐辰接走,方瑩才得知,姚飛白去世了。回到家裏,便聽到孩子淒慘的哭聲,鈺琪抱著墨兒一直哄,孩子的手卻總往門口指著,仿佛知道什麽人已經離他遠去。方瑩看到墨兒的脖子上掛著一道黑繩,上面穿著一塊碧綠的荷葉墜。

四十

幸福路是一條繁華熱鬧的小街,路邊鱗次櫛比的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小鋪,在這個繁華的沿海城市,幸福路算是少有的沒有高樓大廈存在的一片區域。

今天天氣很好,俞楊哼著歌沿街走著,不時跟周圍人打著招呼,作為十年前來南方闖的北方漢子,他覺得現在有妻子兒子的生活很滿足。今天兒子皮皮吵著吃火鍋,俞楊被媳婦催著下樓買材料。

“媳婦的命令就是天啊。”俞楊感歎著,在一個路口拐了彎,走進一家小超市。正是人少的時候,一個瘦瘦的年輕人站在收銀台後面,抬頭看見他,稍微點了下頭,“俞哥來了。”

“嗯,小勺,今天累不累啊?”俞楊咧開嘴笑著,這個超市算是他家的產業,小勺是前幾個月新來打工的年輕人,從他的氣質上看,他實在不像是落魄到要來給別人打工的人,但是幾個月前,他確實是有些狼狽的第一次來到幸福路。

“不累,人多了掙錢才多不是麽。”年輕人這麽說著,臉上卻沒有表情。

“那行,潼潼在家裏睡著,你下班了要是他還沒醒就別帶他回去了。”

“怎麽能行,太麻煩你和嫂子了,”小勺看著他,清秀的臉上出現了一點窘迫,“那個,俞哥,我能不能找你借點錢......”

俞楊聽了這話,咧了咧嘴:“嘖,誰都能說借,就是你──邵沐辰,不許跟我提‘借’這個字!”

“那......不借了。”邵沐辰頓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喂喂,誰說不借給你的,”俞楊急忙拉住他,“我的意思你還不懂嗎,裝傻是不是?”

邵沐辰扒下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淡淡道,“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欠條,簽名一個都不能少。”

“好好,敗給你了。”俞楊舉手投降,“這麽冷心冷面的,也不知道我吃錯什麽藥,上趕著給你錢啊。”

邵沐辰瞥了他一眼,垂下頭說:“潼潼身體不好,借錢是要給他買好點的補品和藥,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找你......”

“我知道,那孩子這麽堅強可愛,輸液也不哭,可惜啊......”俞楊想起那個剛剛學會站起來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歎息著搖頭,“也不知道他媽媽在哪。”

邵沐辰整理貨架的動作停了一下,“他媽媽,死了。”

“噢......”俞楊點點頭,上下打量著邵沐辰,順手從貨架上拿下一袋核桃粉塞進他手裏,“我看你也應該多補補,算我的。”

邵沐辰盯著那袋核桃粉,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笑了一下,說了聲謝謝。

俞楊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原來他笑起來還是很清爽和溫柔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俞楊總覺得他心裏藏了許多故事,就是因為那些事,讓他的笑容從來不見天日。

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來到這個小超市,所有的一切開始改變。

那天俞楊照樣邁著悠閒的步子去超市,卻在門口不遠處看到一輛銀灰色寶馬停在路邊。

“嘖,有錢人。”俞楊朝那輛車打量了幾眼,邁進超市大門,卻看見邵沐辰站在收銀台後面,蒼白著一張臉盯著眼前的人。

穿著合體的西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對邵沐辰說:“小辰,我找了你好久,跟叔叔回去吧。”

有一點倉惶閃現而過,邵沐辰又立刻冷下了臉,“別這麽叫我。”

“那天是我不對,我是......太難受,才喝了些酒,錯把你當成他──”

“都是喝酒,所有錯誤都是喝酒造成的!那為什麽還要喝?!爸爸他剛去世幾個月?我知道你痛苦,你難受,你不相信他死了,可是他就是死了!”

邵沐辰大喊著,好像要將所有情緒發洩出來,眼睛變得通紅。

男人身體輕輕顫抖著,低下了頭,“你爸爸叫我照顧好你,我沒有做到──”

“我不需要你照顧!”邵沐辰想離開,卻被男人拽住手腕。

俞楊見狀,跑上去劈手給了男人一掌,邵沐辰的胳膊落在他手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你不能在我的地盤欺負我小弟。”

男人冷冷的看了俞楊一眼,對他說:“你的超市多少錢?我要了。”

“不、賣。”俞楊將邵沐辰拉到身後,後者卻拽住了他。

“沈辭安,這件事跟俞哥和超市沒有任何關係,別把他扯進來。你也不要逼我,爸爸他在天上看著你知不

知道!”

沈辭安的神色忽然痛苦不堪,他終於放棄說服邵沐辰,轉身離開了超市。

“小勺,你跟這個人什麽關係?究竟是......”

“俞哥,”邵沐辰脫力一般的靠在牆上,“你超市的酒,請我喝好不好?”

超市在傍晚便關了門,兩個人坐在屋裏慘白的燈光下,對飲無言。

“你好像喝不了那麽多,別逞強。”俞楊打破沈默,奪走邵沐辰手裏的酒杯,後者微醺的眼看著他。

“我是同性戀,我爸爸也是。”

俞楊愣了,他沒想到這孩子突然來這麽一句。

“噢......”他抓抓頭髮,“雖然我不是,但是同性戀也是人,喜歡男的女的跟別人有什麽關係,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邵沐辰趴在桌子上,兩隻手墊著臉,像個小學生一樣歪著頭,“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對我很好,雖然那時候吃了些苦,可是我都不覺得,因為一直有他在身邊。可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於是我就離開了。俞哥,你知道為什麽嗎?”

俞楊搖搖頭,“為什麽?”

“我媽媽因為我們而重傷。我弟弟,他救過我的命。當有什麽威脅到他,如果是因為我的關係,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留在那裏。”

“還真是傻瓜。”俞楊皺眉。

“而且那時候我跟那個人吵架,我們分手後,我連學也不上了,來找沈辭安參加爸爸的葬禮,潼潼那麽小,經不起折騰,就住院了。那天可能沈辭安真的喝醉了,我和我爸長得很像,他把我當成他,差一點......我跑了出來,帶著潼潼來了這兒,碰見你們。”

俞楊想起那天,他正在路邊跟別人聊得起勁,沒有注意到兒子皮皮跑到了馬路中央,等他轉頭看,一輛大貨車正在往前開,他一下子就慌了,等到車開過去,他看見邵沐辰正在馬路對面抱著一臉哭相的皮皮。俞楊夫妻倆對他很感謝,給他找了一間房子租住,還讓他在超市里打工。那時候潼潼在當地的醫院裏,出院以後大部分時間是俞楊的妻子照看。

“俞哥,重要的人都離開我了,我大概真的沒有資格去愛誰了,”邵沐辰眨了眨眼,一滴淚從眼角流到手背上,他抬起手往臉上蹭了一下,“可能只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沒有愧疚的活著。心臟這裏,才不會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難受。可是我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小勺兒啊,你人這麽好,肯定會有別的人來愛你啊。”

邵沐辰抬頭,微紅的臉頰上滑過淚水,他搖搖頭,“沒有人......能再那樣的進入我的生命,沒有了。”

俞楊歎氣,這就是他媽的所謂的愛情,放在誰身上,不管是聖人還是乞丐,都一樣要死要活的被困擾著。

“可是潼潼......是誰的孩子啊?”俞楊撓頭。

“我,和他的......”邵沐辰喃喃說著,酒精催眠過的意識,漸漸被睡意佔據。

四十一

“爸爸,擦擦臉。”

又是一天晨光初現,陽光透過窗紗照進室內,趴在電腦桌前的林臻佑抬起頭來,看到兒子舉著毛巾站在旁邊,黑溜溜的眼睛瞅著他。林臻佑笑著將墨兒抱到腿上,捏捏他的鼻子,“寶貝兒怎麽起得這麽早?”

“鈺琪阿姨要帶我去遊樂場!”林皓墨將毛巾塞到爸爸的手裏,對他伸出小手,“爸爸答應過墨兒,晚上你不睡覺就要給我一百塊錢。”

“小財迷,”林臻佑愣了,繼而啄了一下墨兒的額頭,“是不是鈺琪教你的?”

墨兒倚在他的懷裏玩著手指頭,瞅了瞅林臻佑,沒有說話。

“出去玩不能亂跑,不許吃路邊小攤上的東西......”

“爸爸,”林皓墨忽然支起身子,抱住林臻佑的脖子在他耳邊道:“別的小朋友都有漂亮媽媽,鈺琪阿姨能不能當我的媽媽?”

淡淡的笑容僵在臉上,林臻佑怔了一會,眯起眼問兒子:“這話,是不是也是她教你的?”

明顯感到爸爸的不愉快,墨兒垂下了頭,然後搖頭否認。

當林臻佑帶著兒子去見等在客廳的鈺琪,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墨兒一直低著頭牽著他的手,樣子頗為委屈。

“你又吼他了?墨兒還不到四歲,不需要這麽嚴格吧。”

鈺琪彎下腰想要牽墨兒的手,卻沒有想到,林臻佑忽然將兒子扯到了身後。林皓墨被拽得一個趔趄,小胖腿好不容易站穩了,然後抱著爸爸的腿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你又發什麽脾氣?高興了把你兒子捧得寶貝一樣,不高興了理都不理他?”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工作忙才來帶他的,不過今天他要留在我身邊。”林臻佑將墨兒抱起來,轉身準備離開。可是墨兒哭得更凶了,拽著鈺琪的衣角不放手。

“我爸爸還說很久沒見你了,你有時間麽?”鈺琪伸手輕輕擦著墨兒臉上的淚。

“......有。”林臻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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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這麽長時間你都去哪了?為什麽一直不聯繫我?”喧鬧的酒吧裏,路寧拽住吧台旁的一個少年,後者瞅了瞅他,轉身要離開。

路寧一把將他拖到某個包間內,按住他大聲道:“遲憶,你玩失蹤也挑個時候行嗎?那時候我一直都在醫院,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

“我是你什麽人,需要你顧及我的感受?”遲憶冷笑一聲,“你喜歡的人又不是我,你不用在乎我。”

路寧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儘量控制住情緒,緩聲道:“那時候朋友出了大事,他跟小辰......就是你曾經幫著找到孩子的那個人,他們分手了。小佑由於遭到襲擊而住院,就是在這間酒吧......遲憶,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路甯忽然看到遲憶的表情出現微妙的變化,躲閃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懷疑。

“分手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又沒有死人!我奶奶病死的時候我不是也過來了?!”

“十一......”路寧吃驚地看著對方,遲憶沒有父母,唯一相依為命的奶奶竟然也去世了,而他竟一點也不知道。

“給你打電話是關機,奶奶的手術失敗了,我帶著她的骨灰回老家下葬,這就是我失蹤的原因。”遲憶靠在牆上,有些疲憊地閉著眼。

路寧的眼神黯了下來,他知道現在不該問,可是他不得不問道:“做手術的錢是哪來的?”

遲憶睜開眼漠然的盯著他,“不用你管。只允許你們這些大少爺有錢,不允許我這個窮小子變富豪麽?那個邵沐文還說要養我,”他嗤笑了一聲,輕蔑道:“幼稚。”

“你認識小文?”路甯越發覺得奇怪,為什麽遲憶會認識小辰的弟弟?

“酒吧認識的,那小子酒量也很差,灌了一點就醉了。”遲憶忽然閉了口,他看到路寧越來越危險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是你灌醉他,用他的手機給小佑發的短信?是你打的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是誰指使你的?”

“為了錢,”遲憶輕輕說出這三個字,忽然挨了路寧一巴掌,力道大得幾乎令他倒在地上。他蹭蹭嘴角的血,冷笑道:“我就是討厭明明衣食無憂,還偏要裝作每天都很痛苦的人。”

“你他媽懂什麽?你知道他們有多不容易才在一起的嗎?他們付出了多少你瞭解嗎?”路甯抓起遲憶領口,抬起拳頭,卻停住了手,“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遲憶只是瞥過目光不去看他。

“你不說,我只好帶你去見他了!”

林臻佑在門口看到路寧氣呼呼地帶著個臉上青紫的少年,也感到很驚訝。他示意鈺琪將墨兒帶進房間,問路寧究竟是怎麽回事。路寧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林臻佑低著頭聽完他的講述,抬眼看了看遲憶。

“你就是小文所說的遲憶?就是你害我在醫院躺了兩個星期?”

“小佑,都是我把他帶進來的,害你和小辰分離,害你這麽長時間都陷在痛苦裏......”路寧愧疚地看著對面的人。有多久都沒有看到他真心的笑過,當初那件讓所有人都震驚的事情,又在他的心裏烙下多大的傷痕。

林臻佑搖搖頭,面無表情,“也許他離我越遠,越能讓他遠離束縛和傷害。路寧,這件事怎麽能怪你,如果沒有這孩子,別人也會成為替補。”

“這件事本來就跟他沒關係,要罰就罰我!”遲憶忽然開口,說罷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向自己的腦袋上砸去,玻璃破碎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有鮮紅的血順著額頭流下來。

“十一,你瘋了!?”路寧一把奪過酒瓶,用手捂住他的傷口。

林臻佑抬手指著他,眼神裏的情緒沒有起伏,“這就算是對你的懲罰,你可以走了。路寧,帶他去醫院吧。”

兩個人走後,林臻佑站在那片碎玻璃前站了很久。直到鈺琪走到他的背後,輕輕抱住他。

林臻佑僵直了背,向前走了幾步,不著痕跡的掙脫出來,開口道:“遲憶,是你雇的,對不對?”

“你認識酒吧的老闆,做那些事也是輕而易舉。可是我不懂,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他轉過身,眯起眼看向她,“因為邵沐辰?”

鈺琪咬了嘴唇,隨即笑道:“是啊,他說過,我沒有為了得到你而作任何努力,所以......”

“所以就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鈺琪笑了一下,轉身坐進沙發裏,“你也看到了,他沒有辦法和你一起分擔任何事情,他能做的只有逃避再逃避。”

“所以我應該要謝謝你,因為你讓我發現和他在一起是個錯誤麽。”

“我就是從小喜歡你這點,這樣什麽都不怕的性格,我爸爸也很欣賞。”

“呵......你究竟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為了滿足你的自尊心,以為我可以求著你來娶你?”

“大概都有,”鈺琪抬起頭來看著他,“至少我會成為最適合你的人,因為我最瞭解你。”

林臻佑盯著她細細地看了一會,手指間摩挲著一台打火機,他“啪”地一聲打開蓋,小小的火焰竄出來,飄忽不定的微弱火光,甚至不及身邊落地燈光的一半明亮。

“你一定不知道,這麽長時間我和老媽都做了些什麽。你父親的勢力已經不能對我們構成威脅了,”他將火機的蓋子合住,抬眼看鈺琪瞬間蒼白的臉,“你是否還喜歡我?”

鈺琪怔了怔,隨後掩住嘴笑道:“那我就更應該喜歡你了啊。”

“真拿你沒辦法,”林臻佑笑著搖頭,“也不枉墨兒那麽中意你,你......願不願意當他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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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還有兩章完結~~

阿卿啊,原來你是小攻!~

四十二

超市吊頂的小電視播放著八卦新聞,兩個高中女生邊挑東西邊小聲談笑著,邵沐辰站在收款台後面,低著頭認真地翻一本書。

“小勺,你叔叔又來了。”俞楊走進來朝他指了指門外,“倆星期來一次,真準時。”

這一次,沈辭安並沒有像平時那樣在車裏待一會就走,而是打開門走了進來。

邵沐辰有些慌亂的抬頭,皺眉看著沈辭安。

“我不帶你走,”沈辭安歎了口氣,拿出一個檔袋遞給他,“我想送你去美國讀兩年書,回來繼承你爸爸最喜歡的那家店。這也是他的願望。”

邵沐辰盯著那個袋子,泛白的嘴唇抿了抿,沒有伸手。

“你爸爸,他走得並不痛苦。他說希望看到你依靠自己有價值的活著,我想他肯定不願意你這樣折磨自己,尤其是還帶著這麽小的潼潼。我心疼那孩子,他的病好了沒有?”沈辭安看到邵沐辰低著頭沒有反應,將袋子放在他的手裏,“就算飛白離開我,與他在一起幾十年的記憶不會遠離,他可以無悔,我也同樣無憾。”

“爸......”邵沐辰閉著眼,手裏的文件袋角硌著掌心,他緊緊的攥著,仿佛握著僅有的希望。

“叔叔改天再來看你。”沈辭安笑了,揉揉邵沐辰的頭髮,轉身離開。

“小勺,你要一個人去美國?還帶著潼潼?孩子那麽小,又要跟著你折騰?”

“我沒辦法,我不可能丟下潼潼,他就是我的命......”

沈辭安走後,俞楊將邵沐辰帶回家,後者抱著潼潼,小家夥在他懷裏睡得很沈,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琥珀色的眼睛,眉眼間依稀有著邵沐辰的影子。孩子的腦袋上還貼著輸過液後的白色膠布,稍顯蒼白的皮膚,體型比他的哥哥一歲多時要瘦小一些。

潼潼的肺不好,經常咳嗽,偶爾發燒。邵沐辰用手托住他小小的腦袋,用臉貼上去試試他的體溫,心疼一點一點蔓延。

難道好不容易帶他來到這個世上,就是讓他來受罪的嗎?如果是這樣,他寧願當初打掉這個孩子。可是如果沒有潼潼,他在這裏,終究沒有存在的意義。

“小勺,俞哥知道這裏不是你能過一輩子的地方,可是你這麽倉促──”

“潼潼很需要營養,我......想買最好的東西給他。俞哥,真的很謝謝你和嫂子照顧他。”

“跟我客氣什麽,其實想想,你的選擇挺好,努力學,給潼潼一個好的未來。”酸澀的感覺湧上來,俞楊揉著他的頭髮,拍了拍他的肩,“傻小子,你一定會幸福的。”

沈辭安再次來到的時候,誰都沒有預料到,他帶來的那個人,會讓邵沐辰懼怕到丟下手裏的東西跑回了家。俞楊打量著這個女人,四十多歲的年紀,依然氣質出眾,卻很是憔悴。俞楊看到她的脖子側面,有一道淺淺的傷疤。

邵沐辰趴在床邊,眼前的潼潼蜷著腿坐著,手裏拿著一搖就沙沙作響的玩具,咯咯地笑著。

“寶貝,她竟然來找我了,她的傷好像好了很多。如果她是來要我賠償的,我沒有錢,只有你,”他將潼潼抱起來,蹭著他嫩嫩的臉頰,“我不能把你交給她,你也捨不得離開我,對不對?”

潼潼睜著大眼睛,回應似的用小手拽著邵沐辰的領口,努力地從他的腿上站起來,全身依偎在爸爸的懷裏。邵沐辰收了笑容,緊緊摟住潼潼,小小軟軟的溫熱身體,總是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個孩子,和那個人。

“小勺,開門!”俞楊用力地拍著門,他真的害怕邵沐辰會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情,可是當門開的時候,對方的表情很平靜。

就連看到俞楊背後的喬蔚時,也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小辰......”喬蔚走過去,盯著邵沐辰清瘦的臉,然後伸出胳膊拉住對方,“孩子,為什麽要躲我?是媽錯了,讓你受了這麽多罪......”

邵沐辰看著她,表情裏有一絲疑惑,“我現在過得很好,沒有我,恐怕你們也可以輕鬆很多。”他鬆開她的手,轉身走進屋裏。

喬蔚跟著他走進去,抬頭環顧周圍。簡陋的一間屋子,一張床便占了很大的地方,旁邊是一張木制的餐桌,加上幾把椅子,有一台不大的電視,畫面也不甚清晰。她的心忽然很疼,是她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推到這番境地。喬蔚一轉眼,忽然看到床上好奇的睜大眼睛盯著陌生人的小嬰兒,小家夥穿著淺藍色綿軟的嬰兒服,仰著麵團似的小臉,兩隻手向前伸著。喬蔚想要抱抱他,卻被俞楊搶了先。

“潼潼寶貝,伯伯帶你去找皮皮哥哥玩好不好?”俞楊抱著孩子,朝邵沐辰點了點頭,隨即走了出去。

邵沐辰倒了一杯水放在喬蔚面前,有些疲憊的靠著牆,過了一會兒又坐在了椅子上,臉色稍顯蒼白,“你沒必要來找我,我不算是個好兒子,大概連你養大我的恩情都難報,不過如果我有能力......”

“小辰,難道你覺得我來這裏是要向你討個說法?”喬蔚坐在他的旁邊,伸手攥住邵沐辰放在桌子上的手。

邵沐辰僵直了背,低著頭不說話。

“媽媽確實......從小時候起就對你很冷淡,其實你真的很乖很聽話。還記得有次我生病,你每天給我端水送藥的情形,你那時候才七歲,每次都用小手捧著那麽燙的杯子......我不是沒被感動過,可是真的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喬蔚說到這裏,眼睛裏滾出淚來,“我不是來向你索要任何東西,而是來給你道歉,我欠了你這麽多年的愛,你還願意接受嗎?”

邵沐辰抽回自己的手,恍惚的看著喬蔚,“沒用了......已經晚了,我不會接受的!你回去好好的跟丈夫兒子生活,不用管我。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再心心念念的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他撐著桌子站起來想要離開,卻被喬蔚從背後抱住。

“你爸爸,他曾經來找過我!他拜託我不要恨你,他說所有的錯誤他自己承擔。我不知道他那時候已經病得很重,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不會對你說那樣的話!小辰,媽媽真的錯了,我已經被懲罰了,你看這裏的疤,”喬蔚轉過邵沐辰的身體,讓他看脖子左側的那道傷痕,她摸著對方的臉,柔聲道:“我知道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媽不想再失去你了,原諒我,好不好?”

邵沐辰的胸口起伏著,他定定地盯著喬蔚,她的眼中溢滿淚水,那麽愛美的媽媽,鬢角竟然也有了白髮。他抬起手,輕輕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喬蔚終於失聲痛哭,她緊緊地抱著兒子,卻沒有覺察到邵沐辰的身體輕微的顫抖。

“我......喘不過氣。”他大口呼吸著空氣,嘴唇開始發青,胸口忽然爆發出一陣陣的疼痛,眼前一片黑暗,甚至連喬蔚的呼喚,都漸漸聽不清楚......

邵沐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醫院裏。喬蔚用毛巾細細的擦著他的臉和手指,他動了動腦袋,發現氧氣管又被安置到了鼻子裏。

“潼潼......”

“潼潼還在俞楊家,不要擔心他,”喬蔚坐在他的床前,皺著眉道;“大夫說你的心臟出了毛病,是從本來可以很輕的心肌病惡化而來,甚至出現心力衰竭......他說你的身體在嚴重虧損後,根本沒有好好的休養過,”她哽咽著握住他的手,“傻孩子,你為什麽不能讓自己過好點,哪怕多補充些營養,好好的休息,如果早點去醫院,也不至於......”

邵沐辰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淡然的望著天花板,喬蔚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能繼續說:“你沈叔叔已經聯繫了最好的醫生,如果你的身體情況允許的話,會給你做手術......”

“我可以出去嗎,在手術之前?”

“醫生不允許,”喬蔚把他的胳膊放進被子裏,“你想做什麽?”

“想墨兒,想他。”

邵沐辰說出這幾個字,便閉上了眼。

喬蔚手腳發涼,她本想對他隱瞞關於林臻佑的消息,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堅持多長時間?他有權利知道這個他生命裏最愛的人,是如何向外界宣佈自己的婚事。喬蔚希望她的兒子可以明明白白的看清楚,為那個人付出了這麽多,終究是一句分手便可一筆帶過。

當邵沐辰聽到這個消息後,微微睜開了眼,眼珠子茫然的轉了轉,而後有氣無力地問喬蔚:“媽,別騙我,他結婚了,墨兒怎麽辦......”

“媽沒騙你!你們已經分手了,他結婚又有什麽不可以?”

邵沐辰終於感覺到,胸口的痛楚開始擴散,扯得胃部和腹部揪心的疼。其實他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可是他一直在騙自己,他不甘心!

“就算他結婚了,我也要見他......我要親口問問他,是不是真的不愛我了,我寧願他恨我,也不能忘了我!”邵沐辰掙扎著下床,被喬蔚哭著抱住,“你還有媽媽,還有潼潼,還會有很多人愛你啊!你的身體──根本不可能現在回去!”

他呆怔半響,喃喃道:“媽,我不想騙自己了!我一輩子的幸福都握在他手裏,如果他捏碎了,我也就成灰了。”

喬蔚將邵沐辰的頭貼近自己的胸口,一遍一遍順著他柔軟的頭髮,她的手指掠過他蒼白的臉和消瘦的下巴,心像是被丟在烈火中煎熬,疼得好像要碎掉,“等做完手術,媽陪你回去找他,媽要讓他親口說他還愛你,讓他永遠陪著你,好不好?”

邵沐辰輕輕笑了,眼睛裏氤氳著若有似無的霧氣,“我知道他還愛我,他說過要我把下半輩子交給他來......”話還沒有說完,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將一腔的痛苦都傾倒出去,眼裏的水終於隨著顫抖的身體而崩落。喬蔚驚恐地看到邵沐辰捂住嘴的指縫間,滲出淡紅色的血沫......

四十三、終章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一身做工精緻優良的西服,襯得整個人挺拔而俊朗。他朝鏡子嘲笑似的笑了一下,開始厭惡的脫掉上衣,發洩一樣扔到腳下,抬腿踩過那件可憐的衣服,打開衣櫃開始收拾東西。

“小佑,你這是要幹什麽?”方瑩在這時開了門走進來,看到滿地狼藉,皺著眉問兒子,“過兩天就要結婚了,你還發什麽瘋?”

“帶林皓墨離開。”林臻佑挑揀著衣服,頭也沒回的回答。

本該表現出大驚失色的反應,方瑩卻好像早就料到似的一臉平靜。她走到林臻佑的身邊,幫他疊衣服。

“如果你不走,我也要趕你走。”

林臻佑停住動作,有些訝異的望著方瑩。

“我不能忍受我的兒子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如果他答應這麽做,一定是有某種原因。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某種報復麽?”方瑩看到林臻佑瞬間瞪大的眼,淡淡笑道:“鈺琪的虛榮心很重,如果這時候你不見了,拒絕了,無疑是對她最大的打擊。她傷害過我的兩個兒子,就等於打了我兩個巴掌。”

“媽,你都知道了。”林臻佑垂著頭,有些頹然的坐在床上。

“這兒有媽在,你就放心的走吧。”方瑩摟住兒子的肩膀,“你這一年的努力,也不是沒有白費。威脅的事情,媽比你更在行。我想她也不是走了死路不回頭的人......”

“但是記得,一定要帶他回來。”

“小佑,拜託了,一定帶他回來!”明亮的機場大廳裏,路寧認真的囑咐林臻佑,旁邊的莫雨也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告訴他,我們都很想他。”

“爸爸,我們要去找誰?”墨兒仰著頭向林臻佑張開胳膊,未曾改變的純真的黑色眼睛,一如當年初生睜開時,所帶給生他之人的震撼。

林臻佑彎下腰抱起墨兒,親了一下他的小臉,“爸爸帶你去見......那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可是林臻佑不知道,他想要見到的那個人,已經重病纏身。當沈辭安沈默著將他帶到醫院,在病房外見到喬蔚的時候,他心裏對自己說著一萬個不可能。本該住在香港寬敞明亮的房間裏的邵沐辰,為何會來了這裏!

“為什麽你還要來?他已經這個樣子了,求求你不要再刺激他了......”喬蔚無力地靠著椅背,呆滯的目光落在來人的身上,眼睛又變得通紅。

林臻佑難以置信地看著喬蔚,他的大腦忽然空白一片,心口像是被誰狠狠地攥住。他顫抖著抬起手,指著面前的玻璃門問喬蔚:“你是說,他現在在那裏面?重症監護室?”

這時候旁邊一個將近三十歲的男人沖到林臻佑的面前,拳頭狠狠地砸在他的側臉,口裏喊道:“就是你對嗎?小勺過得這麽辛苦,都他媽的因為你!你要結婚就去結,現在他的心臟很脆弱,經不起你再來打擊他!”

“不許你打我爸爸!”林皓墨像發怒的小獸一樣對著男人拳打腳踢,被林臻佑拽住抱起來。俞楊看到不發一言的林臻佑,還有那個半大的孩子,瞪著眼沒有進一步動手。

“不!你不能走!”喬蔚忽然站起來,失了心一樣拉住林臻佑的袖子,“你去告訴他你對他還有感情,讓他撐到做完手術!等他好了以後,拜託你離他越遠越好,讓他真的死了心,絕了對你的念想!”

林臻佑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忽然覺得異常諷刺,他的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巴不得用一把刀直接捅進自己的心窩。他低著頭咬牙冷笑道:“我愛不愛他,不需要別人來管。就算他不信,我也不會再騙他......讓我進去。”

“非家屬不准進入。”白衣的護士攔在門口,看著這一大一小。

“他的愛人能不能進?”林臻佑問。

這一刻,所有人沒有再加阻攔。

林臻佑牽著墨兒走進來,目光便再沒有離開過病床上的人。邵沐辰安靜地躺在那裏,臉色蒼白中帶著灰敗,氧氣面罩遮住了大半個臉,胸口貼著電極和導線,如果除去這些,林臻佑真的想一把將他用力抱進懷裏,他的骨頭一定還會硌著自己的胸口,哪怕戳進心裏肺裏,也是骨血交融的黑甜溫柔。

可是現在,他只能小聲喚著他的名字,手指一點點抹過他的頭髮,額頭,耳朵......邵沐辰好似有所感覺,淺淺睜開眼,又仿佛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重又緊緊閉起了眼。

“小辰,你睜開眼,你沒有看錯,是我,林臻佑。我來帶你回家。”

邵沐辰的眼睫顫動著,還是沒有睜開。如果這是幻覺,那就讓它趕緊離開,他不需要這樣的想像來麻醉自己,他已經很疼了,不想要再次受到折磨。

“寶貝,求你你看看我,還有我們的墨兒,你不想看看他長得有多可愛麽?”林臻佑拉過墨兒,將他的小手放進邵沐辰的手裏,“我們的寶寶,我知道你有多捨不得他,現在他就在這裏啊!”

林臻佑終於看到那只手漸漸握緊,攥住了墨兒的。異於正常人的高溫度讓小家夥想抽回自己的手,他不知所措地對林臻佑道:“爸爸,燙。”

“墨兒,去抱抱他。”林臻佑心如刀絞,很顯然,墨兒已經完全不記得面前的人,曾經是多麽的愛他。

邵沐辰虛弱地睜開眼,緩緩搖了搖頭。可是林皓墨還是聽話地挨過去抱了他一下,而後跑到床尾盯著他看。

邵沐辰的眼睛裏忽然閃現出些微笑意,他定定地看向林臻佑,表情忽而又變得沈靜如水,眼神裏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只是費力地抬起手,碰了碰林臻佑嘴角的傷痕。

林臻佑忽然濕了眼眶,“寶貝,你戴著氧氣罩,我都沒辦法吻你,你知道我多想親你麽?”他攥住邵沐辰的左手,細細的吻過每根手指,然後雙手緊緊捂住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嘴邊,“沒有人能再阻礙我們在一起,哪怕下輩子跟你一起做兩塊石頭,不論是在河底還是山尖,只要和你在一起,怎樣我都願意。”

“我會一直陪著你,你這麽堅強,一定不會有事......”眼淚緩緩的流下來,林臻佑匆忙抹去。他抖著手掏出一個盒子,裏面躺著兩枚戒指,“這上面刻著我們的名字,這輩子可以和我結婚的人,只有你一個!”他將一隻套進邵沐辰的無名指,另一隻戴在自己的左手,兩隻手十指交叉,緊緊相扣。

邵沐辰半睜著眼睛盯著他,胸口不規律地起伏著,額頭和手心開始滲出細細的汗,他挺起脖子,忽然又痛苦地皺起眉。

“我愛你,你從來都知道的,求你不要離開我!”林臻佑顫聲道,忽然感覺到邵沐辰的左手用了很大的力氣攥住他的,周圍的儀器開始響起警報聲,醫生和護士陸續沖進來,林臻佑不知道是怎樣被帶出病房的,他只看到邵沐辰眼角劃出的淚,還有兩人怎樣也分不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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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迎花,夏遣蟬,秋送葉,冬逝雪。

四季更替,悠悠數載韶華黯逝,這一生中的漫長歲月,若是丟失了生命最初刻骨銘心的愛,恐怕再溫柔的眼眸,都難以將哀愁掩埋。

邵沐辰緩緩睜開眼,窗外是高遠蔚藍的天,泛黃的銀杏葉翩翩飄落,蝴蝶一樣打著旋。一陣風吹過,葉子沙沙作響,那蝴蝶便好像飛進了窗戶,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小爸,這葉子好不好看?”有著黑亮眼睛的小男孩趴在他的床邊,手裏拿著一片燦黃的葉子,“潼潼還有好多,他跑得慢,墨兒就先拿給你看了。”

邵沐辰坐起來,將墨兒抱到床上,拍拍他身上的土,笑道:“好看,寶貝,你又帶著弟弟出去打滾去了?”

“是──”林皓墨轉了轉眼珠子,瞅了瞅小爸身邊,一點點從床上蹭下去,跑出門去招呼林籽潼了。

邵沐辰搖搖頭,掀開被子下床,卻冷不防被一隻胳膊攬住了腰,而且力道一點點加大,直到他不得不重新鑽回被子裏。

“好不容易可以跟你睡個午覺,都被那兩個小子吵醒了。”埋在被子裏的人伸出頭來,頭髮亂糟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都已經下午四點了,你是豬麽?晚上睡不著了怎麽辦?”邵沐辰轉身盯著他,伸手捏住林臻佑的鼻子。

“晚上才是辦正事的時候。”林臻佑邪笑著,摟住對方啃了半天。可是邵沐辰並沒有像平常一樣紅著臉反抗,而是定定地看著他,直到兩人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像,他忽然趴到林臻佑的胸口,緊緊地摟住他。

“聽聽我的心跳,你那脆弱的小心臟可比不了。”林臻佑笑著用被子將他捂得嚴嚴實實,“那時候我真害怕啊,他們搶救你的時候,我想著要是把我的心臟給你該多好。”

“胡說,我都做過手術了,現在健康得很。”

“對,我家小辰可以活到一百歲!掰著指頭算算,我還要跟你在一起折騰多少年?”

“你煩了嗎?”

“......我是怕我啊,永遠都和你過不夠。”

========================全文完====================================

寫完了寫完了寫完了嗷嗷嗷

在這兒向被虐到小心肝的姑娘表示sorry,其實我自己也被虐著。。。

還有被雷到的姑娘抱歉,有時候我也會雷。。。

第一篇文,錯誤毛病肯定一大堆,總之就是謝謝,謝謝還是謝謝大家看我的文!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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