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砚馀墨》全文发布之三 一带一路发布全文

书林杂俎

史蕴诗心

我喜欢读史研史,也爱好诵诗敲诗;史家自是以求真为鹄的,而诗人则是以寻美为其指归,看似迥不相谋,然我却常从严谨的班班史册中,时时咀嚼出一股股浓郁的诗情。

一部《太史公书》,不啻是一曲悲剧英雄的凄怆挽歌,迅翁称为“无韵之《离骚》”,正恰切道出这一巨制神髓;百卷《新五代史》,欧阳公每以“呜呼”发端的长论,也使全帙笼罩在末世迷离、六合同昏的造境中。

不独史录史论如此,即使看似枯燥无味的校史考史之作,就中也不乏充溢着诗意的淋漓笔墨。

胡适之先生《红楼梦考证》,当揭出雪芹公子“生于繁华,终于零落,半生经历,绝似石头”,毫端不禁透出一种“摇落深知浊玉悲”的无限惘怅;陈寅恪先生《论再生缘》,一段“异代春闺梦里词”之中,更寄寓了对那位二百年前茜窗少女五彩梦幻的无穷怀想。

——史学家这一笔触,正可称之为“史蕴诗心”。

看来,史学的真谛不仅仅是求真,同时也是在矻矻探求着一种大美——寻找湮没在尘封故纸里的凄艳与壮美,追觅那久逝于渺远时空中的率真与浪漫。

感及此点,手中翻动的叠叠黄卷,不再是枯槁的字符,而飞动着长是迈古的空灵……当一灯独对,溯舟史海,竟无数次被自己发现的诗境而感叹,而震撼,而惘然,而泪落。我将自己从故简中觅到的点滴诗情,溶入研史的文卷,自感笔下的论说与考证便不复冰冷,而是深蕴了一份诗怀的炽热。

原来“诗境”无所不在,关键是要有一颗“诗心”来觅之——“且向史丛觅小诗”。

(2000.1)

感读《东原古诗辑注》“背后的故事”

阔别已有十五载的东平李明泉先生,一日忽下顾寒斋,并同时捧来一册厚厚的新著——《东原古诗辑注》,使我双眸为之炫然一亮。

——1985年冬,因参加泰安戏剧界组织的北京戏曲会演观摹活动,曾与明泉先生同寓京华,乐共晨夕,深知他正致力于当代题材的剧本创作,所作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是泰安戏剧界的一支健笔。但他何时弃剧研诗,也做起故纸堆的“赔本买卖”(书序中语),则为我素所未知。

翻读这部五十馀万言的《辑注》,不仅为古东原地区深厚的文化积淀而震撼,更为明泉先生刻苦力学、坚韧不拔的毅力所折服。如前所述,明泉先生本以创作见长,文史探研非其专业,然他却在异常艰难的条件下,奋力担当起传承家乡文化这一历史重任,自此兀兀穷年,从浩瀚的书海矢志探寻古东原的千秋遗韵。据他自云:为纂是书,仅《辞源》便翻破数部。如此苦心孤诣,前后十易寒暑。其执著痴情犹如作者在《后记》中所喻:“在浩如烟海的古诗书卷中一旦发现了‘东原’‘郓州’‘东平’等字样,那般惊喜,那般心旌悸动,无异于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看见了初恋的情人!”

毫不矫情地讲,我在展读明泉先生此搜罗完备、编注细密的著作时,心中一直充溢着无比激动之情。这激情除了来自对作者僶勉向学的感佩,更多则是缘于“《辑注》背后的一段故事”——

山东大学贺立华教授在书序《古州未了情》中述其事云:“像他这样一位被一般人视为‘迂腐’的文人,如不遇‘明主’,实难成就伟业,也许会默默无闻独守着一部手写的《辑注》了却终生。在当今这个市场经济大潮乍起的时代,在这个以金钱论英雄以经济收入论成败的时代,出版他这部远离现实的《东原古诗辑注》,不会即刻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他这位收入微薄的乡间文人也不可能有实力自费出书。他明白这点,故曾打算将《辑注》书稿匿于深山,传于子孙作罢。听兄此言心中颇感悲凉。正是在这个时候,忙于经济事务的东平县委一位副书记在与山大洽谈合作项目的间隙,听我闲聊起了‘这码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想不到这位农民县‘官’竟然拨冗前往,来到这位老实文人家中,仔细询问写作情况,并以卓尔不群的眼光,悉心披阅书稿,然后击节称赞,给了明泉兄以结结实实的支持!于是有了山东文艺出版社的出版,有了印制精美的《东原古诗辑注》……”

——一段看来极为平常的故事,却在我自以为暮气渐深、波澜不惊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激荡,真可谓揽衣徘徊、百感丛生。一方文化延续,固与乡邦才人的奋发努力密迩相关,却也取决于地方当政的重视程度。可以设想,如果不是幸遇这位远见卓识的领导,一部凝聚十年心血、承续千载文脉的著述,在当今“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经济社会中,或许永无面世之日,甚至有可能散亡于浮世尘埃之中。更遑论启迪后人,造福梓里之功了。——诸如此类的悲剧,在文化史上实不鲜见。相传曹雪芹为了刊刻《石头记》,远赴江宁求助于世谊两江总督尹继善,但一向慷慨好士的尹相国,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对百两刊书之金竟悭吝未予。这区区之资,使雪芹抱憾终生,泪尽而逝;致《石头记》散佚近半,难成完璧。以致我中华后世子孙时常发出愤懑的呼声:“当年因为一百两银子失去的,今天我们愿用堆成金字塔那样高的银子赎回。”(夏坚勇《湮没的辉煌·瓜州寻梦》)每当我们想起昔人因无力刊行而致亡逸的诸多精金美玉,耳际总会回荡起这一吁天悲呼。

然,吁者哀哀,听者藐藐。在而今当轴的衮衮诸公中,真正置文化建设为急务、视学术研究非细故者,仍乏其人。因此,我们不能不对这位东平的领导肃然起敬。他在万机之暇,不去跑宦辙、攀龙凤,而始终关心着乡野中一介清贫孤傲的文士,关注着一部毫无功利价值的学术论著,并热心为之查访资料,筹措资金,奔走出版,此举除了体现出这位领导惜才重士的作风,更难得的是他对传统文化的这种高度重视与强烈认同。

感人的故事更在所云“背后的故事”的背后。中国之“士”,自古最重恩知遇,即所谓“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但无权无勇如我辈者,当此惟一能回报知遇的,只有自己的纸上经营。然当作者提请此领导担任书稿的主编或主审时(这本是某些官方刊书的“惯例”),未想到这位父母官却一口谢绝。于是封面上只有孤伶伶的“李明泉著”,在诸多充斥着“主编”、“总编”、“主审”、“总纂”名目的高文典册上,更显得卓荦不群。

这部《东原古诗辑注》在我看来,不独是古东原千年文化的结晶,不独是明泉先生穷年奋进的硕果,更是当地领导重士右文的一座丰碑!

在这位领导人繁忙的党政事务中,促成一部书稿的出版,或仅仅是其诸多实绩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但对于“十有九人堪白眼”、为治学而饱受讥讽、屡遭歧视如我辈者来说,却从中看到吾道不孤的曙光以及知音有待的感慰。

由此想到,如果今天多一些如明泉先生一样的“痴人”,世间也许更多一些精美的文化产品;如果多一些像东平副书记那样的好领导,祖国的文化事业一定会更加繁荣炽盛……。

噫!世有斯人,吾愿与归!

(2000.12)

《古稀心声》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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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时郢客汉上,有合阳张辉先生折简问讯,自云归田之后,遍购群籍,沉浸其间,孳孳而稍无倦色,同怀经史之癖,愿订笔砚之交。又尝分其薄俸,汇百泉以助郢膏火之资。郢十馀年中浮沉市廛,每遭俗眼之白,岂意哀季子而怜裘寒者,却在乎野村白屋间耶?今先生辑其累年所作,题之曰《古稀心声》,命予序其端。郢于先生老而笃学,既感且佩;不耻下顾,益惶而恐。书之诗文,虽不尽合古人法度,然性情感发,景物目遇,我心我怀,脱口而成天声。吾辈把此一编,感其秉烛力学之豪情, 能不惕然自励而为之奋起者乎?时辛巳(2001)暮春。

岁辛卯(2011)冬重读《心声》,赋俚句寄呈辉老,遥贺八秩之庆:戎衣解罢未尝闲,饱揽榆霞入彩翰。新帙待开颐岁曲,芝云喜看满南山。

羊姓·羊流·羊流人:《羊流风华》序

太傅遗馨未渺然,故园风物似襄山。

谁家庐舍祠亭畔,晓捲青岚满画幡。

亲野水,爱春山,何时脱却网尘牵。

角巾也向垂杨路,共醉飞花疏雨天。

——只此一阕小词,便引出我与羊姓、羊流、羊流人三者的一段“遇合”之缘。

羊姓:“羊”是发祥于泰山的一个古老姓氏。我同羊姓的旧缘,可追溯到少小之时:昔年随父母寄居陕西汉中,览胜汉台,当读到列为“石门十三品”之一的北魏《石门铭》时,对摩崖中“泰山羊祉”这位乡邦英彦与治道(褒斜)名臣油然而生追慕。尔后汉中师友为召开“褒斜石门研讨会”(1988年春)属我为文,即以羊祉与《石门铭》为题,引据新出于新泰的《羊祉墓志》,草成万言考证。此为我研治羊姓之始。1993年夏,羊流出土《羊烈墓志》,又应约为作考释。至2000年,为江西人民出版社所编《中华姓氏史话》丛书撰写《羊姓》分册,再次涉足这一学术课题。因此书系第一部关于羊姓的著述,刊出后频接时贤飞鸿谬奖。而其间又“因研羊而知箇人之名,缘著书而睹婵娟之姿”,此一鸿雪情缘,益增添了我于羊姓人的无限缱绻之思。

羊流:我对“羊姓”研究的一个重要收获,便是认定西晋名臣羊祜乡贯不是史家通常所说的“泰山南城”(今山东费县),而应是“泰山平阳”(今山东新泰),其故里更可指实为今新泰境内之羊流镇。羊流不仅为大贤故乡,亦是泰山名镇,十五年中车辕频经,虽无由驻足周览,但车窗遥望碧树青禾间的如画山村,默念昔人“雨过疏林日易昏,晋时门巷几家存”,“逆旅轩车频吊古,野田鸡犬自成村”之句,犹觉千载流风不泯。及1999年秋,为拍摄《泰山五千年》电视系列片,随同泰安电视台摄制组,首次踏上这方发祥名族的沃土,摩挲青芜缀字的羊祠残刻,踯躅汶流萦抱的三羊旧垄,亲身感受到沧桑古镇的悠悠遗韵。《鹧鸪天》小词中“太傅(羊祜)遗馨未渺然,故园风物似襄山”之咏,便是我此时真切的感怀。

羊流人:在此次考察与拍摄中,有幸结识了多位羊流友人,其中便有李光星兄。光星兄自幼生长乡里,久沐羊风,对家乡的历史文化情有独钟,共同的治学兴趣,使我们在日后有了较多的过从。当时我等曾起意向,编纂一部反映羊族历史与羊流风貌的《羊祜故里志》,有关羊流镇的内容即定由光星执笔。此书后来由于各自忙于职事而未能蒇功,但光星虽政务日繁,却对昔日发愿时萦胸臆,不能忘情,几经拼搏,终于完成十五万言的《羊流风华》,捧读之下,不禁为其执著与勤奋而钦佩!因忆前岁光星新居初成,嘱我题词照壁,前引《鹧鸪天》便是应命而作。词中“角巾也向垂杨路,共醉飞花疏雨天”之句,系征用羊祜《与从弟琇书》中“角巾东路”之典,而今光星新著刊出,恰在三月暮春,则拙词中的“飞花疏雨”之共醉,不啻是对光星文事有成的预祝。故尔以小词开篇,附表微忱,用为光星大著之弁言。

(2004.5)

岱下印人:《吕大明印谱》跋

秦玺汉印,方圆设象;殷契周铭,雕错莹净。吾岱为翰墨之渊薮,汉魏之下,不仅书家竞出;清世以还,复有印人数见——泰安赵公起震(长占)生有夙慧,馀事及篆印,无不精善;又兰公本(立亭)善书,为琴、棋、印章,莫不精妙;汪公珊树(铁岩)以善印名,有《五柳先生传》全刻,刘宝符所撰公《墓志》称其本善篆法,用其意入图章,嗣又博稽古今名印谱,复数数得观巨家铜玉章,讲求益精,识者谓先生铁笔,得穆倩石公遗意;左公光搢(笏臣)工篆隶,爱镌图章,有《钝根印存》一卷;高公安默(子芳)工古文,善篆隶,有《六休居士印谱》、《说文古籀篆集解》各书。肥城尹公文恒(怀方),殚心字学,精于篆刻,著有《金石韵府赘编》;穆公庆之(秋渔),有《秋渔印谱》;邱公廷枢(紫垣)、廷岩(品石)伯仲皆工篆刻,得佳石珍若拱璧,合著《谷园治印》;朱公其镜(陶峰)通六书、说文,有《春夜宴桃李园序》、《陋室铭》、《朱柏庐治家格言》诸印谱,名曰《陶峰小课》,李基熙跋其书称:“妙同天然,无美不备;或娇若时女,或艳若春华,或老若苍松,或峭若怪石,或回翔若凤翥,或惊逸若龙腾,珊瑚错落,云霞蔚蒸,诚艺圃之大观也。”宁阳周公祚聪(睿葊)博善属文,尤精篆刻;周公淓栶(蔚园)兼善篆镌,腕力甚雄。莱芜吕公绍曾(述斋)佐州馀暇,致力篆刻。东平郑公昆玉(偕桂),书尚魄力,篆印亦工;解公中衡(烟村),有印谱行世,平阴朱衍甄赋以长句,中“铁笔小试开山手,鸟迹虫鱼杂蝌蚪;飞白薤叶烂铜文,鬼斧神凿得未有”云云,推许甚至。而近世侨岱之朱公复戡(静龛),犹属斫轮巨手,汉帜高揭,一时尊为印坛宗盟焉。

吾友大明先生,少尝立雪静龛朱翁之门,得其亲炙。今所治既富,乃集拓一帙,榷扬当世。他年乡人重辑郡乘,铁笔琬琰,或当采诸卷册,以为诸公之续。爰考乡献印事,聊充新帙贺辞。

(2008.5)

驴行泰岱情满山:《泰山户外》序

当今新兴起一种旅行健身活动,其正式的称谓是“户外运动”,俗称“驴行”,同道中人则互称为“驴友”。“泰山户外运动俱乐部”便是应时而出的“驴友”联谊组织。

不过,一般所说的“驴行”,仅是以健身强体为宗旨,而“泰山户外”除去这点外,更别有一重境界在——

这是因为,“泰山户外”的“驴迹”经行之地,并非是寻常的荒岭僻野、瀚碛朔漠,而是一方滋润着丰厚历史文化的沃土:这里曾停驻帝王的銮舆,印遍文士的诗屐,飘过僧道的仙踪,交响将帅的金戈……从而留下了星罗棋布的人文胜迹。有人称泰山是一座“文化的山,史迹的山”,并非过誉之辞。因此,当“泰山户外”的行者踏上征程时,他们展开的不仅是健身之路,同时也将是一次次的“文化之旅”。

泰山古迹名胜遍布全山,但游览者大多“限于目,迫于时”,观揽有限。能如先贤聂剑光以三十年光阴“竹杖芒屩,穷山水幽阻处”者,实为数寥寥。而“泰山户外”的一次次“驴行”,则可称的上是追踪先贤的一场“全岱”大巡礼。特别是有识的组织者在“驴行”路线上,充分结合学术研究,选择了多处具有历史价值的古迹遗址进行探访,诸如秦皇行在、黄崖山寨、姜倪寨、白姑庵、衔草寺、吴道人庵、磨山、穆英台等,并发现了多处过去从未知悉的石刻、文物,为泰山文化的建设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如在磨山寻获了明人吴同春所书第二方“介丘”刻石,不仅填补了石刻著录之缺,还从而订正了旧志记述之误,便是一个颇具意义的发现)。

当前泰山研究的一大重心,便是要充分展开田野的调查(包括遗迹与口碑)。而“泰山户外”寓文化于“驴行”,融学术于健身,并能不断有所发现,有所新获,从这一意义上讲,堪称是开拓泰山文化的一支有生力量。

我在近两年的泰山考察中,得到了“泰山户外”诸君热情无私的帮助,在漫漫“文化之旅”中,不但收获了丰硕的学术,同时也收获了厚重的友情。所以很愿在《泰山户外》杂志创刊之际,写上这一段小小的弁言,表达由衷的谢意!同时也寄望于“户外”诸君,在以后的泰山“驴行”中,能有更多的探访、更多的新获,给予研究者更多的惊喜!

(2008.12)

《泰山古今轶事》序

泰山古设山虞,掌其事者,率皆护山林、葺庙观、整道路、存古迹,于山之掌故,往往博闻而强识。今之朱公正伦,殆其人也。公早岁从戎,解甲后护持名山,历廿馀年。尝主中天门景区,植林建馆,多所兴作。创修封禅堂,图示历代登封史迹,尤为游者所乐道。又约集同仁,据旧志所录,尽搜周遭湮灭之古迹,所见甚丰,所获至大。

公偶为予言:于拔山黄姑楼,见清人避兵之题记。亟请公为前导,一访其迹。过樱桃园后,循枯石河道北行,有山遮道,俗呼铃铛山。绕之而过,一渊湛然,名曰龙潭。其上巨石如屋,塞于河道,幸山民竖梯石旁,藉以攀援而越。自此再登,两侧皆峻壁,巨灵斧削,不能计丈尺,几似入“三峡七百里中”。北行数里,而黄姑楼在望焉。山出数峰如笔架,巅之东隈,现一平台,上构屋宇,今庑顶虽陷而残壁犹在。其下居室近四十间,皆同治间避兵者所构。北壁间有题刻云:“大清同治元年二月立。去年大乱逃难。竹店庄、卧牛石、天平店、大西牛,侯琚刻。”公指点峰峦峪溪,历历如数家珍。时邃谷中连翘竞开,熏风骀荡,快人胸臆。斯行也,不徒有校碑之获,亦游春之至乐也。

今公将历年考察所覩,采风所闻,勒为一编,付之梓人,名其书曰《泰山古今轶事》。人文故实、风物传奇多涵其中。郢按泰岳异闻,初见之《山海》、《博物》、《拾遗》、《述异》诸书,尔后列朝载笔不绝。明万历间乡贤宋焘缀为一帙,以《人集》记神异,以《地集》记古迹,以《天集》记名宦人物,总题之曰《泰山纪事》。清人采入《四库存目》,为乡献之名作。后世岱著,莫不设《齐谐》、《逸事》之门。今人《泰山民间故事大观》、《泰山传说》等书,搜采益富,读者尤众。盖述古今之传闻,增游览之兴味,虽委巷琐谈,亦史家一体。郢治乡史,每征之杂录野记,以为正史之翼。古之山虞,著述罕传,读公之书,则可稍补其缺憾矣。故敢抒研岱之鄙见,弁朱公之简册。

(2009.12)

《衡鱼王氏宗谱》序

曩时研讨左丘史事,尝访肥邑都君之乡,得识镇史志办主任庆吉先生,知其考研乡里史事有年,总纂镇志而外,复辑《左丘文化》等书,昕夕伏案,笔耕甚勤。今夏忽赐缄札,云其重辑宗谱将成,因郢素究心于姓氏谱牒之学,属以为序。郢即不获辞,因询其家世源流之大略,先生报云:其族之先,望出于太原;有明之初,有王六公者随三晋移民远徙泰安,居州西南之洼里村。是为王氏之始迁祖。及七世斯兴公复因故外迁,至肥邑之衡鱼,睹斯地物阜而壤丰,人恬而风淳,且为重华之帝墟,左史之故宅,悦其风物,遂止居焉。其后支分族衍,蔚为望姓,至今传二十世,历六百年矣!

窃闻庆吉先生述毕,抚膺而叹曰:俗语云“国有史而家有乘”,而华夏之史,莫不奉丘明为鼻祖,而斯衡鱼乃左史旧壤,实吾国史学肇源之所在也。王氏即世居于此,更宜秉良史之传统,缀一族之实录,明其世系,述其变迁,报其本远,敦其族谊。而庆吉先生久处志席,史家三长,一身而兼,发其例,总其成,研精覃思,矻矻以求。是吾知其谱成,史法史材,必有其可观者也。

郢尝倡“乡献证史”之论,谓地方文献,大可补史之缺,证史之讹。而族牒家乘,又为乡献之大宗。盖正史官书,大率皆重庙廊而略民生,若种族构成、人口迁徙、婚姻血统、民间生活等,多不见于官史而备载之家乘,后世若欲考当日社会之全貌,则不能不“求礼于野”。谱牒之学,因此传之而不废。今日官修志鉴,仍未全脱陈弊,异日征文考献,或及于衡鱼之谱,则郢之微名,亦得附骥而传。如是,则何其幸焉!何其幸焉!

(2007.6)

《泰安兰氏族谱》序

郢幼即萌志,欲考讨吾岱千载之往史,乃遍征乡里谱牒,藉以窥世代之变革。尝于乡前辈澄非严公处,获读《泰安兰氏族谱》一帙。知兰氏一门,自明初移家岱左,支系蕃衍,历二十世,代出达人。故谱中诸志之文辞,多及一邦之史事。如记第十一世毓岐公,当咸丰捻军围城之际,身膺南门练总,于城防之设,军需之筹,不遗馀力,郡城之终获全,公实与有力焉。尔后大修驿递,公又受命董白石岭路工,一切义举,皆毅然从事。二事并关乎一方大政,因据以采入拙著《泰山通鉴》(清代)中,以现大历史之细节、大时代之侧影。

斯兰氏之谱,初创于清之乾隆,再纂于道光,三修于民国,荏苒至今,垂六十载矣。族裔有贤士名盛怀者,早处志局,尝预邑乘之修;及退林泉,复倡宗谱之续。乃广询族耆,博考谱系,凡近百年中宗族之世系、人物、婚媾、迁徙、生计等,莫不秉笔而直书,据实而登录,可谓详且慎矣!可谓信而征矣!此不徒留一族变迁之实录,亦二十世纪中国社会之缩影。后世探赜昭代之兴革,或将有取于斯焉。

然郢览兰氏之谱竟,复有所感而发赘言焉:予尝推考“泰山石敢当”之人物原型,系出自徂徕之石氏。后获闻近世学人子云先生之《菊圃集》中,已发凡此论(考其原型即五代之石路宾)。不禁有先得我心之感!子云先生即出岱东之兰族,终生执教于闾里,虽学有本原,腹笥甚丰,然耻戚戚于贫贱,羞汲汲乎富贵,所着《菊圃》一集,以东家种树之书,寄彭泽愤世之怀,而郡县掌故亦往往涵之卷中,“敢当”之论特其一事耳。惜先生中寿捐馆,书随人亡,不可复睹。或云:积稿若干实未曾佚,今仍秘庋诸孙之家。倘如其言,则吾乡文献之大幸。尚冀后之续谱者,能觅此遗籍,附之卷末,匪独传孔昱之家学,且不没子云先生裁觚之苦心云。书毕,敛衽爇香而祝之。

(2009.1)

《泰安李氏族谱》序

泰岱之学,首启于宋三先生,书馆再辟,天下向风,然尔后落寞不能振起。至明北崖父子出,方接其道统而弘其宗风。北崖诠解圣道,化民成俗;少崖则设立书院,宣讲性命。一时折节公卿,世誉之“海岱儒宗”。予幼即仰两先生之学,尝诣山口恭谒神道(时在乙丑[1985]春),复访崖下奠香书坛(时在己巳[1989]冬)。获观《泰安李氏族谱》一帙,乃其裔孙恩泰先生所修者。中涵《北崖先生父子文集》,辑碑传史料甚备,乃据之排纂两先生年谱,谨表懿行于青简,慰精魂于幽林。——已历二十年矣。今闻公之裔孙和法先生集合族众,共续谱录,蒐采益备,记述增详,于家族信史之外,亦可视为育英之学案。后世撰《泰山学术史》者,必当有取于斯编。

(2011.8)

《泰安戚氏家譜》序

予素有志辑吾乡仁圃赵相国遗文,艰于搜钞,久未成帙。辛卯(2011年)岁暮,邑老戚翁汝润以家藏旧谱赐观,中有相国《倚桐道人麟征戚公行乐图赞》一篇,盖赠戚君名兆吉者。同卷又有赵清、赵浴、江椲诸公之题跋,皆一时郡国名彦。再拜展读,三百年前乡耆桐阴倚枕、菊台扶杖之蕴藉,遥若相接然。检其诗为《云月砚集》所不录,幸是谱为存而传之,洵可宝也!予尝感金石与谱牒二者,每可补史阙而订史误,与金匮之藏、方伯之志分庭而抗,抉其精而发其微,诚有待于识家之巨眼。至于明源流、正世系,辨昭穆、敦族谊,则悉为题内之义,固不待再为之繁言。为报赐读之谊,爰识数语,以志书缘。翁又言:已集诸族贤,赓续世系,汇录成编,不日将付之梨枣。若此,予且抉两目之沉翳,待诸新谱之梓成也。是为序。

(2012.1)

《泰安赵氏家谱》序

史家素有“学在家族”之论。自清立国三百馀年中,与泰山文化关系最密之族,首推岱东赵氏。自朴菴侍御(赵弘文)拂衣归山,隐梅花之馆,辟白杨之谷,丹炉药鼎,以远世乱,其“春衣典尽买山泉”之咏,今犹播于众口。其后嗣体仁(赵元昌)、深度(赵沆)、静沂(赵浴)、诗村(赵浣)、勉斋(赵锡程)、晨庐(赵孟班)诸公诗屐踵接,芳韵相继。或构亭以表名贤(徂徕隐仙观六逸亭即赵氏所创),或镌石以传神异(岱麓庙记出赵氏手者甚多),或辟园以招逸士(赵氏“翠瑞园”为岱下名园),或挥翰以纪胜迹(诸公多有咏岱诗文行世)。妆色乎山灵,增华于翠巘。洵可谓岱学之世家。诵施愚山(闰章)赠朴菴诗:“海棠柱史堂前树,合抱双柯满院阴”,“门外岱宗青嶂逼,那能高枕废登临”?觉诸贤之文采风流,犹隐隐乎碧岫红树中云。

郢年十九,蒐寻乡邦文献,至于岱东谷庄,获交耆老连正先生,乃侍御公族裔。赐观所藏谱录数十册,除详著世系表图,而行述碑志等亦尽汇于一编。三百年中族众行迹,家学承传,乃至一方兴替,广舆大势,莫不班班可见。岂独一姓之世家,亦一代之缩影也!予治岱宗史事,遂多取资于此(如据谱中之《蒙难纪事》,考大顺将郭昇之事迹)。惜此大宗史料,仅藏故家,而未入学界视野!今欣逢盛世,门闾重光,后昆众贤,重续谱系,复将历修旧牒,缩摹影印,除庋于族中,并捐作档案、图书之馆藏。宗祠珍籍,今既公之于史林;光碧(赵氏堂号)家学,亦必发扬于来哲。予再拜重展,快慰久之!

按赵族人文之兴,始自明清之际。朴菴侍御身历两朝,遭逢巨变,再仕而隐,一身际遇,关涉乡邦史事甚巨。郢尝留心于公之行迹,既寻白杨之坊,探霞隐之旧踪;复陟祝山之巅,拜玉瘗之故垄。吊古怀人,感慨系之。乃发愿作公之年谱,而年少学陋,史料并乏,晨抄露纂,仅成简编。今科技大进,惠及史学:网络文籍,检读既便;大内秘档,复多布刊。涉及朴菴之史料,时有发见。而身困冗务,无力赓续网罗。倘白头谢尽尘氛,效侍御作艾滩之隐,当重理旧业,厘定成编。忆公有句云:“何日相将云外侣,竹溪共醉一壶天。”异日书成,定约集赵族诸贤,共酹诗灵于竹溪桃涧之碧云绮霞间。聊书夙怀,以为息壤。

(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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