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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野文集

一 野白菊

常常这样问自己:你爱过吗?你恨过吗?你现在依然爱着吗?依然向往着、期待着吗?这样问着自己的时候,我通常是走在寂静的山野。四野茫茫,只有孤独的野白菊在独自芬芳。散淡地倚在某一颗老树上,看高天流云,听一些花在风中的呢喃,感觉距离上帝很近,很近。我思考的时候,上帝是不是在发笑,我不在意。真实的感觉是,那样思考的时候,似乎距离上帝最近,是一种灵魂与灵魂的撞击。

我爱过,这是毫无疑问的。我爱过的人是哪一位?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我恨过吗?答案是肯定的。我恨过的人是谁?我说不上来。这让我想起我深爱的野白菊,那小小的在秋风中悠然歌舞的精灵。我童年的山野盛开着野白菊,童年的记忆芬芳着野白菊;一朵忧郁的野白菊默默地开在我的视野,幽幽地在我的岁月里诉说。秋风一年比一年萧瑟,寒霜一年比一年严酷,野白菊也就一年比一年灿烂,一年比一年纯粹朴实。因此在我的记忆中,野白菊是不死的。

野白菊跟爱恨有什么关联呢?我也奇怪,每当我思考这样的问题,野白菊就在我的眼前盛开,美丽绝伦。一个平常人,过着平常人的日子,有着平常人的爱恨,这是俗世的人不可逃避的。红尘中的种种在平常生活中具体而实在,爱和恨也就简单而明快。群体的生活让我脱离了暂时的孤独,却同时让我陷入了永久的孤独!生命的表层让我必须做一个饮食男女,生命的本质却让我的灵魂超脱于尘世!于是我明白有一种爱无法诉说,有一种恨难于言表,有一种孤独永远只能自己承受!上帝能明了我吗?当我越来越频繁地与上帝对话,我相信,上帝是能明察并饶恕我的。是人群远离了我?还是我远离了人群?语言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当我想应用它的时候,怎么那样的空洞、苍白?眼神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当我捕捉同类的眼神,怎么那样的迷离和陌生?!他们在想什么?做什么?我越来越不明白;我在思考什么,寻找什么,他们也越来越漠不关心!有时在夜里,清晰地听见心被什么东西咬噬着,喀嚓喀嚓地响,我知道鲜血一定已经浸染了我的躯壳,可我却微笑着对自己说:有一朵野白菊,灿烂了!我爱过吗?恨过吗?我依然爱着吗?我依然渴望着吗?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山野,我常常这样问自己。山野是沉默的,山野用四季的颜色回答我;山风是轻柔的,山风用它的歌唱抚慰我。我问上帝,上帝暗示我说,看见那野白菊了吗?为什么不问她呢?慢慢地抬头,野白菊在我视线的远端,从容而恬淡地微笑着。哦我的野白菊请你告诉我,好吗?

油菜花开时节

从黑山头出发,我们将穿越草原,经三河镇,沿林区公路,渐渐进入林区,到达终点站莫尔道嘎。

三河镇有丰美的草场,著名的“三河马”、“三河牛”就出产于此。车过小镇,红日西斜,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蓝透彻。从额尔古纳市所在地拉布大林镇往莫尔道嘎走,草原不再是一望无际,渐渐的能看见一些小山头,浑圆的,圆润的,山坡也是缓缓的,山脊的线条充满弹性。一些疏落的杨树开始出现在视野。这是草原与林区的过度地带,再往前走,就进入大兴安岭林区了。

老远就看见一山一地的鹅黄,明晃晃的扎眼。已经是油菜花灿烂的季节,那铺展大地的,一定是油菜花了。绿野之中,山坡之下,旷野寂寂,高天苍苍,就是那嫩黄,铺天盖地,犹如汹涌的波浪迎面扑来,花海花浪顷刻间把我淹没。阳光明丽,蓝天悠远,绿的草,黄的花,那是怎样饱满的色彩,怎样震颤人心的美丽呵?!几乎是沉没在花海中的,我寻寻觅觅,找不到岸在何方。就这样游离,在海之深处,在花之深处。见过无数的花,雍容华贵的,堂皇富丽的,清香淡雅的,鲜艳逼人的,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花能与油菜花相提并论!那份热烈,那份澎湃,那份高昂的激情,那份执著的信仰。朴实的,纯粹的,不孤芳自赏,不孤傲清高,用一个群体,一个整体,昭示出一种力量。那样的美丽,不是孤立的,单薄的,而是所有的美丽聚集起来,达到了美的颠峰。

小鸟在花丛中唱歌,蜜蜂在花海里耕耘,我寻找的,是什么呢?故乡在几千里之遥,母亲的青丝已成白雪。故乡没有草原,没有油菜花,没有钻天的杨树,没有碧蓝的天空,故乡的人一代一代地老去,犹如这他乡的鲜花,终是要凋落成泥。在我还能走动的时候,还能欣赏鲜花的季节,我远走,寻找生命里的永恒。那些流浪的人,那些漂泊的人,一辈子都在路途——而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正是在路途之中。生命的旅程短暂,我们匆匆来去,谁又不是在路途中呢?既然如此,我寻找路途中美丽的风景,让鲜花装点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梦幻与真实

这是一个清晨或者黄昏,天边有如血的彤云,有煽动着巨大翅膀的候鸟无声地滑翔。视线的近处是飘扬着芦花的沼泽地,更广阔的视野是河流,丘陵,田畴,透出旷古的蛮荒和苍凉。一些生息着的生灵舞动着,尖啸着,似乎在进行某种远古的仪式。

我出现在画面的一角,悄然伫立在一棵树前。树没有叶子,不知道是什么树,那些奇怪的枝条像一双双手臂。我等待着你,从一开始就等待着你。候鸟在我的身边来去了无数个春秋,我静静地等待了无数个春秋。不知道你是怎样抵达的,当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丝毫的惊讶。我们互相凝视着,微笑着,你额头浅浅的皱纹是我熟悉的,你的目光依然智慧、平和。你在我的梦中,一直在我的梦中。这一次,也是梦吗?

多想你走过来,把我拥在怀里。多想我走上去,在你宽厚的胸膛听你的心跳。可我的脚却那样的沉重,怎么也挪动不了。你也许是入神了,也许在思考什么,反正你没有往前迈步,只是把目光深情地投向我。一群灰色的候鸟俯冲下来,在我们的周围盘旋,再盘旋,然后,冲天而去!随着候鸟的尖啸落地,狂风大作,雪花漫天。河流结了冰,大地白茫茫一片!

瞬间,我被雪花雕塑成冰雕。我看见你的惊讶、绝望,看见你的悲痛,呐喊!你扑过来,摇晃着我,呼唤着我。我的心依然跳动,我的笑容定格成一个永恒的姿态。你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解开自己的衣服,试图用你的温暖融化我。我怎么就不早些走到你的身边,早些迈开那一步呢?我怎么就不早些把你拥抱,给你温暖,让你好好感受我的爱情呢?!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只要让你醒来,就是让我只活一天,我也愿意!你不停地呼喊我的名字,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我的上帝!我亲爱的!你是吓我的,是吧?别淘气,快醒醒,我不能没有你,不能!!

我不能醒来,也醒不来了。上帝让我以凝固的姿态永恒在这个世界,永恒在你的内心!狂风呼啸,你被席卷而去,我却永远留在了旷古的年代。若干年后,你生长在热带雨林,我沉默在北极的冰河。

阿妈妮

第一次到汪清是个夏天。

汪清是朝鲜族聚居的地方,是吉林延吉朝鲜族自治州的一个县,远望著名的长白山,与中朝边界图门接壤。人参、皮草、苹果梨都是特产。

令我欣喜的却不是这些。汪清的天蓝得一塌糊涂!躺在苹果梨树下的草地上,就那么看着蓝天,冥想蓝天,仿佛中,身子轻轻地飘起来,飘落蓝天的怀抱,与蓝天融为一体。高山在视线的最远处,四周是浑圆的小山包,一个接一个,高低错落。远远近近的,从山下到山顶,全是墨绿的苞谷,就那么排列着,招展着,绿得人晕眩。间或,一片白桦林,一溜钻天杨,刚直豪迈,气冲霄汉。看惯了南方的秀美、阿娜和玲珑,东北大地的壮阔、粗犷和辽远让我强烈地震撼!

山花是无所不在的。在六月的原野,在苹果梨树林里,在田间,在坡地,在房前屋后,山花鲜艳着,盛开着,芬芳着。大多是野菊花,黄的,白的,花团蔟锦,香满人间。花地里留恋忘返,一身的花香,直透心底。

喜欢汪清粘粘的大米,糯糯的苞谷,脆脆的小黄瓜,爽爽的黑木耳,还有正宗的朝鲜族辣白菜。因为,这些都是仁厚慈祥的阿妈妮亲手为我做的。

阿妈妮是朝鲜族对年老的大妈、大娘的称谓。阿妈妮不懂汉语,我不会说朝语,见了面,我就一个劲地叫:阿妈妮!阿妈妮!老人的眼睛眯成细细的缝,脸笑成一朵菊花,把我端详了又端详,喃喃地说着什么。正午的阳光照在用秸杆盖顶的屋面上,照在阿妈妮梳理得油光水亮的发髻上,使她看上去越发地慈祥和温厚。我的心充满了暖暖的亲情,有见到亲人般的亲切。

大厅就是阔阔的炕床。白天掀开木板,做饭炒菜,铺上木板,就是饭厅和卧室。不习惯盘腿而坐,又穿着短短的裙子,我满脸的难堪,周身的不自在。阿妈妮给我递过来一张小板凳,示意我坐着。席间,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始终慈爱地看着我,问我好不好吃?我不住地点头:好吃,香着呢!她满心欢喜,用手摸摸我的头发,要我多吃。柳说,家里来了客人,老人总是高兴的。但这次是特别高兴的,阿妈妮喜欢你呢!一个人漂泊多年,在陌生的他乡被人疼着,喜欢着,我感动得热泪盈眶。阿妈妮带我去菜园,把最大最红的西红柿塞到我手里,把最嫩最脆的小黄瓜递到我面前,看着我甜甜地吃着,开心地笑着,她心满意足。不是逢年过节,家里没什么好招呼远方的客人,她总想搜罗些什么,生怕怠慢了我。临别,阿妈妮无论如何也要我把一小包黑木耳带上,说那是她亲手采摘,亲手晒干的。我握住老人的手,说,阿妈妮,我还会来看您!再次去汪清是多年以后的冬季。冰天雪地,莽莽旷野。想着慈祥的阿妈妮,我的心头暖融融的。然而,我没能再见到老人。柳告诉我,老人已经永远离去了。站在风雪中,目光搜寻着苞谷地、白桦林,我深深地缅怀。阿妈妮,慈祥的阿妈妮!

渡我过你思念的河

很久很久以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花园开满了白色的姜花,是的,是白色的姜花。你穿过花丛,朝我翩然而来。为了你的到来,我已经等候了许多年,在等候中度过了我的前生。我心中的神曾经告诉过我,等到园子里的姜花全部盛开,你就会到达我的身边。神还这样对我说,为了这一刻的相会,我将在后世被化成一块石头,孤零零地在凄厉的寒风中沉默。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哪怕是让我化作尘土,我也无怨无悔,只要能在姜花灿烂的时刻与你相会!你是我三生的缘,是我在神的面前叩拜了千年,神赐予我的爱人!

终于看见你了,我的爱人!没错,是你,我的爱人!你的面容是那样的熟悉,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在花丛中舞蹈,用我最明丽的笑容迎候你。你说,我来了,亲爱的!你温存地看着我,向我张开怀抱。我白色的衣裙在鲜花中盛开,我欢快的笑声撒落地上,化成一朵朵美丽的姜花。我羽化成一枚花瓣,悠悠地飘向你,飘向你……

突然,在我们的中间出现了一条河,一条汹涌的河!你在我的眼前飞速地远去,模糊成一片白色的雾。雾中,传来你隐隐约约的呼唤:亲爱的,等我,我来背你过河!我朝你扑去,却只见苍茫的河流,雾蒙蒙的波涛。我等你,等你,我的爱人!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一直以为,这个梦是神给我的暗示。神把你带到我的身边,让我感受你的温柔,你的挚爱,让我那么深那么深地爱你。你是我三生的缘,我的爱人!你跨越浩瀚的大海,停靠在我的港湾;你飞越时空,穿梭来到我的世界。可是,神却又把你安置在那么远那么远的天涯,中间有滔滔的河流,让我们永远无法到达彼岸。多少个白昼,我遥望着河对岸的你,把我对你的思念倾倒河中,希冀那边的你能够捧在掌心,把我的思念从你的掌心细细地滴落,滴落在你每一个日子。多少个夜晚,我在河边轻轻呼唤你的名字,期盼晚风捎去我的问候,我的相思。我的爱人,你收到了吗?记得天明到河边看看,你会发现,河水里有我思念的泪。

我求神把我化作一株姜花,让我生长在河岸,日夜守侯着你的到来。既然不能永久地陪伴你,就让我默默地守侯你的脚步,远远地凝望你吧。我愿意为你盛放,为你零落,为你再等候一生!浓雾散去,一个朦胧的身影来到了河边,那么的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莫非,你听到了我为你唱起的歌谣,特意赶来的吗?你是那样的忧伤,思念消损了你的容颜,我只是轻轻地看了你一眼,心就已经破碎。别忧伤,好吗?我的爱人!我相信,神终有一天会被我们的真诚和爱感动,渡我过你思念的河!等着我,亲爱的……

雨夜飞扬

天出奇的寒冷。北风夹着冷雨,呼啸着扫过长街,扫过紫荆树,扫过我的心。凄清冷落的马路,只有我一个游荡的灵魂。等待什么?寻觅什么?或是某个约定,许多年前的约定;抑或是在寻觅多年的梦想。可,赴约的只有我一个人,那首心中的歌已经成为绝唱。在同一片土地,那梦想发芽,茁壮,遗落,并终于成为碎片,再也无从寻觅!我却依然固执地迎着冷的风,冷的雨,任凭我的长发在雨夜飞扬,任凭我的思绪在雨夜飞扬!

多雨的南方潮湿了四季,潮湿了温柔细腻的心。那个雨季,我离开故乡,到远方寻觅梦中的理想。天空下着丝丝的雨,黑夜笼罩着静默的村庄。我的行囊塞满了母亲的担忧和眼泪,我的手心紧紧地攥着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母亲说:“黑夜里一个人走路,沟沟坎坎的,千万要当心。走不动了就别撑着,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妈妈等着你回家。”不忍看母亲的神情,我把眼泪强行吞到肚子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不,不!破釜沉舟,没有回头路!既然选择,就要走到底,哪怕再大的风雨,也阻挡不了我!”告别我的村庄,告别我的亲人,我独自上路,开始了漫漫的漂泊。从此,在别人的城市,在陌生的他乡,任凭我的孤独在雨夜飞扬,任凭我的乡愁在雨夜飞扬! 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没有人知道,我的写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到我知道时,行走和写作已经构成了我重要的生命状态。喜欢一个人远远近近地走,看一些风景,见一些人,无论风景是丑陋的还是美好的,无论人是善良的还是丑恶的。静静地走,我不要谁来打扰我,指点我;默默地写,我不要谁来评点我,褒扬我。没有人能阻止我行走的脚步,就像没有人能阻止我对文字的热爱。目的地有没有鲜花并不重要,写作能不能成功并不重要,大自然是我永恒的心灵居所,文字是我永远的忠实爱人!不要责怪我的孤傲,不要评论我的清高,我这样的存在一定有我的理由,就像你的存在有你的理由一样。习惯了在南方的雨夜临窗而立,看丝丝缕缕的雨丝,看模模糊糊的人群,任凭我的个性在雨夜飞扬,任凭我的思想在雨夜飞扬!

偶尔,会有人在窗前驻足停留,抬头看看我,用他的智慧理解我,品读我。有些人会为我唱全世界最动听的歌,有些人会为我写缠绵轻柔的情诗,有些人会为我醉倒街头,还有些人,会向我扔石子。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对他们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是该相信他们,还是嘲笑他们。我要做的,就是淡淡地看着他们,看着窗外滚滚的红尘。心里是有一个人的,虽然他的面目很模糊,我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我很清楚,这个人一直驻扎在我心灵深处。或许这个人已经在万丈红尘中与我擦肩而过,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互相看上一眼;或许这个人依旧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我们互相等待着,守望着,盼望团聚那天的到来。我总觉得,我们是走失了的亲人,失散多年,音信渺茫,但终有一天,我们会团聚。也许是在10年后,也许是在100年后!就这样在南方多雨的季节,任凭我的憧憬在雨夜飞扬,任凭我的相思在雨夜飞扬!

我的村庄

我的村庄在大北山下,我的村庄在蓝水河旁;

我的村庄在白云深处,我的村庄在绿海中央。

蜿蜒的河流是村庄的血脉,纵横的老龙山是村庄的脊梁。幽深的古井是村庄的眸子,蓊郁的古榕是村庄的心脏!多少波折,多少磨练,

多少荣辱,多少沧桑,沉默千年啊,我的村庄!歌唱千年啊,我的村庄!

我的白墙青瓦的围龙屋,我的悠长典雅的石板巷;

我的呼之欲出的石雕木刻我的匠心巧手的画栋雕梁!

我的永远唱不完听不腻的山歌韵调,我的世世代代流传不衰的锣鼓铿锵!我的倔脾气直性子的父老乡亲啊,

我的火一般热烈水一般柔情的兄弟姐妹!

隔山一声吆喝,天高地远,对月一曲笙歌,淋漓酣畅。

如酒浓烈啊,我的村庄!如海深情啊,我的村庄!

一梦惊醒,不见了我的村庄,奔走呼号,找不着我的村庄!是谁掠夺了我的村庄?是谁令我的村庄消亡?

是谁让白墙青瓦成了断垣残壁?是谁把茂盛换成了荒凉?门坪上的老风车已经奄奄一息,最后一头老水牛被送进了屠场;人群远去,远去,撇下我的孤零零的苍老的村庄。我那曾经沸腾的土地哟,如今重归蛮荒;

我那曾经激情燃烧的日子哟,如今灰飞烟灭,尘土飞扬!一切成为历史,悄无声息,一切黯然谢幕,成为绝唱!痛心疾首啊,我的村庄!生死轮回啊,我的村庄!

轰然倒塌的是高高的门楼,巍然屹立的是群山的脊梁;

悄然消失的是一片人间烟火,茁壮成长的是无边的林木苍茫。光阴荏苒里有过多少离合?沧海桑田中有过多少悲壮?!走过你的故事,紧握你从容的大手,回味你的悲喜,抚摩你累累的创伤。老去的是土地,土地在叹息,不老的是土地,土地在歌唱!长歌当哭啊,我的村庄!仰天长啸啊,我的村庄!!

香草

田野的稻子收割了,岭上的枫叶就变了颜色。旷野里的山茴香结了籽,坡地上的野菊花热情奔放。天蔚蓝高远,云朵轻盈洁白,一只彩色羽毛的鸟儿从山谷飞过,滑翔的姿态美丽绝伦。

女子一路走去,在山野寻寻觅觅。她手里的竹篮子装了一些花,一些草。花是野菊花,有着太阳的颜色;草是野草,有些能叫出名字,有些已经遗忘,但这些草全都带着密密实实的草籽和零星的小花。还有些是香樟树的叶子,山苍子的种子,浓烈的香气就从这些花草里散发出来,说不上是什么香型,反正是大自然特有的,带着山野的气息,阳光的暖意,和生命的质朴天然。女子给这些花草起了个笼统的名字:香草。寂静空旷的山野,女子挎着竹蓝,走过草丛,走过花丛,走过季节,收获大自然的馈赠,收获欣喜的心情,收获悠远的诗意。

女子把香草整理、晒干、加工,收集在玻璃瓶里。香草的枝杆插在花瓶中,摆在床头柜上。书页里夹着的是香草,电脑台后的墙上挂着的是香草,那张小小的木凳子,也是香樟树做成的。女子醒着的时候在香草的淡雅清香中看书,上网,或者写一些文字;女子就寝时就在香草的熏染中入梦,梦中全是香草的气息和美丽的旷野。女子酷爱山野,因为山野有风景,有香草;女子酷爱香草,因为香草里有自然,有淳朴,有大地的清新。无论走多远,女子的目光总在山野;无论从哪回来,女子的行囊里一定带着香草。那一方土地的气息,那一片自然的色彩,通过香草,进入了女子的记忆,成为女子心中永恒的风景。

女子把香草在水里烧开,倒进浴缸。她拒绝一切人工香料,只有她亲手采摘的香草,才是最好的,最纯粹的。香草浸染了她的肌肤,她的岁月,她的心灵。当她走进人群,看见有些人不由自主地停留,惊讶地自言自语:什么香?好清新!她就恬淡地一笑,心里满是欢喜。山野在城市的远端,香草在远离红尘的静处,但并非遥不可及。风景在眼里,更在心中;浪漫在营造的烛光里,更在不经意间。女子沐着香草的清香,走在喧嚣的闹市,心情恬静平和。她在想着下次进山的日子,想着山野的阳光,想着那些香草……不知不觉,女子就沉醉了。

永恒的异乡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梦想在远方。我真的不知道,故乡在哪座山下?故乡的亲人如今生活得怎样?真的不知道,故乡的土墙是否依然保存着远古的图腾?故乡的土地如今生长什么样的故事?!我的故乡写在发黄的族谱中,写在老爷爷的目光中,写在村旁默默流淌的小河中。我从童年的小屋出发,循着祖先的脚印,涉过珠江,渡过长江,荡过黄河,走过千山万水,寻找我的故乡。

每到一个村庄我就停留,看看是否留着故乡的印记;老爷爷告诉我,我的故乡有着特殊的印记,有着特殊的气息,那是祖先留下的,为的是子孙们不会迷路。每见到一个人我就问: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这是我的故乡吗?他们很茫然。他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用很怜惜的目光看着我。我明白那不是我的故乡。我相信我是有故乡的,故乡在远方,故乡在黄河边上,那里生长玉米高粱,生长厚重苍凉的故事,生长善良慈爱的亲人。

也许是五百年前,也许是一千年前,我的亲人从黄河边起程,跋山涉水,一路走向南方。南方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不知道。南方的土地上生长什么样的庄稼,他们不清楚。我的亲人只知道,南方的天空很美丽,阳光很暖和;南方的土地很肥沃,水草很丰美。放弃自己的故乡是那样的痛心,但是当战火和灾荒即将毁灭村庄时,我的亲人毅然告别故土,踏上了飘泊之路。生存,我们要顽强地生存下去!一步三回头,一步一断肠,我的亲人告别家园的情景是怎样的凄怆和悲壮啊!“故乡啊,我会回来的!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来!等着我啊,我的故乡!”当我的亲人在故乡的土地上泣血叩拜时,又怎能料到,这一去竟是千年!

南方的阳光是那样的柔和,南方的山岭是那样的葱茏,南方的河流是那样的婉约多情!我的亲人在南方休养生息,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故乡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故乡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当天空那一声悠长的雁唱掠过,才恍然明白,他乡已经成了故乡!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梦想在远方。漂泊是一种宿命,因为梦想一刻不停地在心中茁壮。我的亲人并没有满足现状,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着漂泊的基因,风景在他乡,梦想在他乡。因此他们不停地流浪漂泊,匆匆又匆匆。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关于他的信息,我只能从我父亲脸上的沟壑里做些联想。在我父亲出生之前,爷爷就去了印度尼西亚,半世漂泊,一生苍凉,异乡寄托了他的梦想,也收留了他的白骨。亲人们担心爷爷迷路,一缕孤魂认不得归家的路,特意给爷爷做了个衣冠冢,并在旁边种上一棵南方的凤凰树。每年初夏,如火如荼的凤凰花燃红半边天时,亲人们的心里有了一丝慰籍。

我的父亲在懂事后告别出生地印度尼西亚,回到了亲人身边。父亲学的是地质,迷的是山水,前半生一直在山岭转悠,寻找令他痴迷的宝藏。家和亲人在某个营地,父亲的目标永远在远方。小时候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家里,却要一个人在外风雨转战,就问母亲。母亲回答说:你父亲他是呆不住的,他喜欢走,不停地走,他已经习惯了。我问母亲:爸爸那样走来走去,不累吗?母亲轻轻叹口气说: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母亲这句话预示了我的命运。我走出童年的小屋,驾一叶小舟,开始了漫漫的漂泊。大海苍茫,心灵的漂泊没有尽头。我不知道我要寻找的是什么,似乎是寻找故乡,似乎是寻找精神的家园。有人这样对我说:别找了,你出生在哪,哪就是你的故乡。还有人这样对我说:你不会找到的,你是漂泊的浮萍,你没有故乡,走到哪,哪就是你的故乡了。我不愿意相信,我依然确认我的故乡在远方。我固执地走着,寻找着,依然是见着人就问:这是我的故乡吗?我不理会他们怜惜的眼神,我要找到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很美丽,有鲜花盛开的村庄,有慈爱的亲人。我的故乡盛产玉米高粱,盛产一种醇醇的酒。我想走过故乡的高粱地,在故乡的高粱地里醉一次,真正地醉一次……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梦想在远方。

“翅膀是鸟儿的悲剧,它把命运带进永恒的异乡。”既然有翅膀,就要飞翔;既然有梦想,就要飞翔。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梦想在远方。

亲亲水田

我平实的脚板稳稳地走在田埂上,田埂窄窄的,两旁长满了青草,中间是人踩牛踏出来的黄白的一条道道。露珠在草尖上闪烁,充满诱惑。偏就不走那道道,而是拎起脚,朝那闪烁着露珠的草丛踩下,脚底与草尖接触的瞬间,痒痒的,麻麻的,凉凉的,全身的神经都兴奋起来。有时踩了刺刺的茅草梗子,脚底刺疼,腿一软,赶紧又走回道道。

双脚跟水田的接触是最亲密的接触,水是那么的凉爽,泥土是那么的柔软,刚刚接触的刹那,脚的温度和水田的温度不一致,感觉泥土慢慢地漫过脚面,脚踝,小腿,那么紧密,那么亲切,那么温柔,直至融为一体。过一会,温度的差异就消失了,人,完全融进了水田,融进了自然。

看见山谷里那几乎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的水田时,我兴奋莫名。四周青山郁郁,小河边开着酷似马蹄莲的白花。水田铺展开去,从山这边一直到山那边。太阳很好,视线清晰,水田宽阔而平整。秧苗是刚插不久的,绿色尚未覆盖水面,阳光下的水田泛出粼粼的波光。风从山坳吹来,徐徐拂过山谷,水田嫩绿苍翠,生机盎然。偌大的山谷,广阔的水田,此时竟是没有一个人影。远处的小村隐约在树丛中,依山而起的几排瓦房,村前高高堆起的草垛,不见炊烟,不见牛羊。世界是多么的静谧安详,水田上低低掠过的燕子,也是悄无声息的。愣怔间,怀疑自己是否闯进了一幅图画,正是“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的意境。

脱了鞋子,让委屈的脚彻底解放。身体与土地乍一接触,温暖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久违了,我的水田,久违了,我童年的记忆。思绪飞扬,双脚不知不觉就奔跑起来。阳光下,暖风中,寂静的山谷里,我奔跑的身姿优美动人。万绿丛中,我白色的上衣一定是耀眼的,犹如开放在河边的酷似马蹄莲的鲜花。停歇在一个土墩上,我张开嗓子,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喊了四声号子。良久,良久,天地间,山谷里,回荡着我心灵的震颤。城市的喧嚣远去了,爱的痛恨的伤忘却了,心头郁结的所有的烦恼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高远的天、广阔的地、和渺小的我。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漫步水田,我轻灵如一片叶子;漫步水田,我清澈如一滴泉水;漫步水田,我质朴如一块泥土;漫步水田,我轻盈如一片白云。

二 四季风

冰河还在沉睡,梦想还匍匐在冷冷的心房。

我舞动灵巧的翅膀,悠悠地从远方驾临。

我把春的消息播撒大地,大地春回,万物激昂。

听流水欢歌,看鲜花盛放,我撒下一路笑声,

绿了草原,绿了田庄。我是风,不用寻找我,

我就在你的身旁。

七月流火,蛙鼓蝉鸣,

酷热的夏日沉闷漫长。

我翩然而至,

送给你缕缕柔情,

带给你清爽舒畅。

烦躁的心变得宁静,

酷暑变得清凉。

小伙子唱起来,

姑娘舞起来,

我用轻柔的音乐为你伴奏,

让你的梦色彩斑斓。

我是风,不用追问我,

我是你最美的诗行!

当天空掠过第一队雁阵,

我踏歌而来,

唱过原野,唱过大海,

唱过苹果枝头。

季节饱满了,

日子丰盈了,

烂漫的是满山的诗情,

收获的是沉甸甸的希望。

我把丰收的陈酿灌注江河,

醉了原野,

醉了喜悦的脸庞。

我是风,不用探询我,

你的人生因我而辉煌!

喧腾过,繁华过,岁月需要发酵收藏。

我呼啸着掠过苍穹,掠过雪原,掠过森林的上空。

旷野漠漠,大地沉实,意志和顽强,坚韧和毅力,

谱写了最壮美的篇章。

我用粗砺坚硬的手,

拍打你越来越挺拔的脊梁。

我是风,不用回避我,

我为你的四季歌唱!

独自舞蹈

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响起来,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多少青春不再,多少情怀已更改,我还拥有你的爱。好象初次的舞台,听到第一声喝彩,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经过多少失败,经过多少等待,告诉自己要忍耐。

彩灯闪烁,掌声雷动,欢呼和鲜花把我淹没。这样的时刻,我是应该欢笑的,我的努力有了回报,有这么多的人陪伴我的身边,簇拥着我,为我喝彩。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不是因为激动喜悦,而是因为无法阻挡的深深的孤独。心中有太多的感受无从诉说,有太多的悲伤委屈无人能懂。曾经的眼泪,曾经的汗水,曾经付出的真诚和爱,曾经承受的痛苦和伤害,独自跋涉的艰辛,独自舞蹈的落寞,谁人能懂?鲜花和掌声的回报掩盖不住一路的风尘,欢呼和喝彩抹不去辛酸的泪。坚强的心能抵御漫天风霜,脆弱的肩头却无力承受一片落叶的叹息。

注定了一生的孤独。童年时独自在故乡的山野和小巷行走,世界的空旷寂静,年少心事的茫然惆怅,郁结成天边厚厚的云层。总想追问,却无力追问,行走的脚步也就越来越彷徨。长大后明白这世上的事是不必追问不能追问的,你的心事你的孤独只有你一个人扛。拥挤的人群,喧腾的红尘,在陌生和熟悉的人群中穿行,内心涌动着彻骨的孤独忧伤。朋友,亲人,知己,似乎就在身边,他们的笑容亲切而温暖。然而,又有谁能真正走进我的内心,感知我的孤独?看那高天飞雁,欲说还休,惟有任凭越来越冷的风扫过我的长发,扫过我心之荒原。我是那原上草,旋转我轻盈的身姿,在寒风中独自舞蹈!

蓝天山野高山流水才是我真正的知音,在大自然的怀抱,即使是独自行走,心也是宁静的。她们倾听我,抚摩我,呵护我,用宽厚的胸膛把我紧紧地拥抱。我痛哭失声,所有的委屈屈辱随着泪水汹涌,只有在那时,我的心才塌实安宁。人群是多么近,人群又是多么远,世界是多么浩瀚,我是多么的渺小!我是那原上草,旋转我轻盈的身姿,在寒风中独自舞蹈。

放不下的是你

起风了,天气突然转冷。梧桐树冷清地伫立街头,犹如我孤单的影子。我在梧桐树下站立了很久,似乎是一个季节,又似乎是一个世纪。我想让风儿告诉你,我想你,真的想你。看着梧桐树把曾经血肉相连的叶子潇洒地放下,任凭叶子在风中做生命的最后一次飞翔,我的心里却很无奈。也曾经想把你放下,把你忘却,明明懂得放弃也是一种美丽,有些人,有些事,放手就好,可我做不到。多少次我对自己说,别把你放在心上,再不要想你,牵挂你,可你象一棵梧桐树,深深地扎根在我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只要有轻微的风吹来,就摇晃不止。

每一次的相聚,树上就茂盛着思念的苍翠。面对面地坐着,轻轻地说,细细地听,手握着手,心贴着心,然而思念没有减去半分,直到告别,才想起还有许多的话没有出口。每一次的别离,都是思念的开始,或是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背影消失,或是狠狠心转身离去,内心千头万绪,任泪水落下脸颊,肆意成河。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你,很想你!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我要让风儿告诉你,我也想你!想你的时候心里隐隐地疼痛,伴随着甜蜜的快乐。有一条路没有尽头,路旁是我为你种下的梧桐树;有一条河永远无法跨越,那是岁月为我设置的屏障。我前生一定是犯下了过错,上天要把我安置在河的这头,没有桥,我永远也不能走到你的身旁,只有远隔重洋,遥遥地思念你,思念如风。

起风了,天很冷。此刻,你在哪呢?在寒风中奔走?还是在窗前独思?你是否知道,在梧桐树下,我在想你?想你的时候我念着你的名字,想象着你匆匆来去的模样,你的寒热,你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我的心。风吹落了片片黄叶,每一片都写着:我想你!别走太快,停下你的脚步,听听我,好吗?别走太远,让我的目光能够锁住你,看看你,好吗?

你知道吗?我是想过把你放下的,想你太累,想你太苦,能够轻松地把你放下,多好。可是我能把你放下吗?我能吗?在这风中,任由思念蔓延,我就已经明白,放不下的是你!不知道此刻你在哪里?不知道此刻你是不是想我?我只想让风儿告诉你,我想你,真的想你!

山月

农历初九的月亮鲜嫩欲滴,像门前刚刚脱了花蒂的葫芦瓜,正在慢慢地发育,成长,直至浑圆。

夜是激情热闹的。蟋蟀在叫,青蛙在唱,夜鸟在啼,还有屋檐下的小鸡,间或唧咕几声。山里农家没有电视,距离现代文明很遥远。小房子远远地静静地沉默在半山腰,似乎从唐宋时代一直沉默至今。自然而然,脑子里也就回响一些远古年代里那些美丽的词句。

夜已深,却难入睡。动物们的交响乐在诱惑着我,月色在诱惑着我,犹如精灵。我被精灵牵引,不知不觉就浸没在融融月色之中。山顶的松树林沉稳而静谧,错落有致的轮廓,淡如烟浓如墨的景致,像极了山水大师随意泼洒的作品。那是农庄的背景,也是制高点。半山腰,是小小的屋舍,白墙灰瓦,红砖铺地。两间小房,一个长厅。北边码了半墙高整整齐齐的柴火,南边是厨房,紧接着是鸡寮。最喜欢的是向阳的门坪,小巧雅致的鹅卵石是我亲手捡拾,白色的木栅栏是我的创意,几个用作凳子的黄蜡石,光滑闪亮,有一种远古的朴素光泽,也是我疼爱地从黄花河抱来的。门坪正中的台阶是下山的路,路两旁各有一株扶桑花,几年的雨露滋润,如今已是枝繁叶茂,形成自然的拱门。那鲜红的喇叭状的花朵长年不败,万绿丛中,展示出万种风情。紧依木栅栏种了一圈九里香,到了中秋前后,那香艳的气息让山上的所有生灵都兴奋莫名。门坪下方,有丁香榄、菠萝蜜、荔枝、柿子、桂花、木棉等品种,不过更多的还是龙眼树。

上山的公路两边是芒果树,累累的果实已经连续展示了三年。龙眼树今年也挂了些果,不多,但特爽甜,是个优良品牌。我熟悉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沟一坎,甚至是那山苍子的花开了几朵,我也是心中有数的。

屋里闷热非常,外面却是凉爽的。有风,细细的,水般凉滑。月亮斜斜地挂在半天,山色空蒙,一地银辉。想这风必定是经了月色浸润的,才如此洁净清爽;想那月必定是经了山风熏染的,才这般的皎洁澄明。

为你燃亮一盏心灯

北风是突然刮起的,从很远的旷野呼啸而来。寒冷的冬夜,寒冷的小城,梦也是寒冷的。今夜,你为我驱除寒冷;今夜,你为我燃亮一盏心灯。我的世界因你而温暖如春,鲜花盛开。

我们是早就熟悉了,轻轻的一个眼神,就已经共鸣和默契。我相信,你一定就是我那走失了的亲人,我的兄弟!我苦苦寻觅了许久许久,跋涉千万里,上帝终于带你在我必经的路上,让我们重逢。为了找你,我付出了几百年的时光;为了找你,我风雨兼程,忽略了一路的风景;为了找你,我苍老了容颜,苍老了心。多少的辛酸委屈,多少的艰难险阻,多少的喜怒悲欢,多少的落寞凄清!真想,真想扑在你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你就那样平和地看着我,给我递过来一张小板凳,温和地说:坐下吧,坐下慢慢说。在你关爱的目光中,我顺从地坐下来,把头轻轻地依在你的膝盖上,喃喃地说起来。你温暖的手轻柔地拢着我的长发,始终爱怜地看着我。我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忘却了时间空间,忘却了一切伤心委屈。真愿意就那样伏在你的膝盖上,柔柔地入梦。梦中会有你吗,我的亲人?你笑笑说:会的,我就在你的身边!

早就学会了掩藏自己的真实,学会了把心紧紧地包裹。《牛虻》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倾诉是危险的。一个人冷漠地走在人群中,见惯了风云变幻,见惯了风霜雨雪,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心似乎是冬眠了。你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你什么也不用说,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我,就已经洞察了我的内心。忽然觉得,你是了解我的,早就了解;你也是理解我的,我的故事,我的思绪。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把沉淀了太久太久的心事打捞起来,细细地整理,慢慢地讲给你听。心豁然开朗,原来不愿意倾诉,是因为你还没有到来。原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今夜为你燃亮心灯!

有了你,冷冷的季节,暖暖的冬。有了你,长夜不再孤独。我不管什么咫尺天涯,我不管什么山遥路远,我就想依在你的膝上,诉说我的心事,聆听你的叮咛。不要追问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不要在意夜空有没有明月,为你燃亮一盏心灯,照亮你的目光,照亮我的路途。

窗前一棵树

在我到来之前,梧桐树就已经在那里了。刚刚看到它时,心里的喜悦无法言表。苍劲的躯干,浓密的枝桠,铮铮铁骨,如云伞盖。从窗口望去,一片绿荫,满目苍翠,无论任何时候,都令我心旷神怡。飘雨的午后,我把一腔柔情跟它诉说;斜阳漫照的黄昏,我将孤独委屈说给它听。窗前的梧桐树长在我的岁月,长成我的朋友。一年四季,默默地等待我的目光,切切地关注我的欢笑,我的啼哭。

无法确认是从哪时开始,开合的铰链仿佛锈死了,窗户紧紧关上了。密密的窗帘折断了阳光,隔断了我与梧桐树的对视。我是要逃避外面喧嚣的世界么?我是要拒绝红尘伤痛的爱恋么?或者,我是看破了,关闭门扉,苦心修炼呢?像某种动物,我会在某个时辰钻出门洞,漠然地看过往的人群,听人群中的哭泣声和一些无病呻吟。还有一些时候,我会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记录老鹰在天空盘旋了几圈,观察一朵花有多少花瓣。

走得疲乏了,再回到我那空洞的巢穴,思考一些很苍白又很严峻的问题。不定什么时候,我会打开窗,看看天色。这时候,窗前的梧桐树重新回到我的视野,唤起我的点滴记忆。可我已经没什么话想跟梧桐树说,就连扫过它身上的目光也是潦草的和跨越的。不就一棵梧桐树么?它是一直长在那的,而且将永远长在那。我看不看它,我什么时候看它,又有什么所谓呢?我明白,窗前一棵梧桐树对我来说,已经不会让我在意了。犹如墙壁上挂着的画,不期然中,熟视无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象是彼此的淡忘。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我突然无法忍受屋子里的沉闷,猛然想起窗前的梧桐树。已经有太长的日子,没有好好地看看它了。拉开沉沉的窗帘,我猛地推开窗,想对着梧桐树呼喊一声:你好吗?梧桐树!可是,我的窗前一片空白,只有冷漠的高楼,毒辣的太阳!我的梧桐树!我的梧桐树呢?!我发疯似地奔下楼去,寻找我的梧桐树!梧桐树生长的地方,坐着一个老人。他似乎惊诧于我对一棵树的呼唤,同情地看着我说:没有了,不用找了,再也没有了!捡起一片梧桐叶子,我失魂落魄地折回家,泪水无休无止,任凭一种疼痛撕扯我的身心。

我忽略了你,我的窗前的梧桐树!总以为你会一直固守在我的窗前,默默地守护着我;总以为你仅仅是一棵树,不会感知人间的悲欢!我为什么就没有好好地看看你,认真地关注你的存在呢?毒辣的太阳底下,你灼痛了吗?呼啸的北风中,你寒冷吗?我到远方寻找风景,却忽略了窗前的梧桐树!总以为风景在云深处,却没醒悟,最美最真的风景就在身边,就在窗前!

我窗前的梧桐树啊,你会复活吗?

就让我谴责自己的灵魂吧,直到我化成云烟!就让我等待和守望吧,直到把自己守望成一棵梧桐树!

桉树之死

园子里有两棵桉树。秋天,一棵桉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另一棵桉树,于是,他们有了一段对话。

“我爱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难道没感觉出来吗”

“我当然明白!你的眼神已经明确无误地传达了你内心的秘密。我不是傻子,我明白。”

“你是聪明的,智慧的,我们常常的不谋而合,不经意的默契,正说明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你是多么的让我爱恋!”

“可是,我不能……”

“不能?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你不需要爱吗?爱情,是多么美好呀!”

“我明白……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明明知道,跟你在一起我是快乐的。我是那么的渴望爱,渴望被爱!我的心灵无时无刻不在挣扎,斗争和惶恐之中。爱,多么美好的字眼呀!可是,对我来说,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你在坚守什么?是历史吗?还是记忆?既然渴望爱,既然爱是那么的美好,为什么不呢?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是我的唯一,我的永远,我的生命因为你而翠绿!让我爱你吧!”

“你让我感动!可是,我要对你说,不要爱我,真的不要!”

“你爱不爱我,我不管,我要跟你说,我喜欢你,爱你!……尽管,我是那么的希望你能爱我,能对我说一声:亲爱的,爱你,让我们拥抱吧!”

“我不会的。”

“你就忍心看着我流泪,忧伤?就真的忍心看着我枯萎,死去?!”

“不,不是这样的!请相信我……唉,我该如何表白呢?别爱我,好吗?爱我,你会痛苦!爱你,我会死!”

两棵桉树在沉默中凝望,凝望中沉默,终于,冬天来临了。北风呼啸,冷雨横斜。他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紧紧地相握,希望用自己的体温互相取暖。冷风中,他们有了第二次正式的对话。

“你是不会爱我的,是吗?”

“我不是天天在陪伴着你吗?”

“可是,你并没有爱我!我从来就没在你的心中,从来就没有!”

“我……我无法辩白。”

“你别有所爱,对么?如果是,请你跟我直说,我想,我能理解的。”

“我没有。如果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你在怀念一个人?那个人依然在你的内心?”

“我是怀念。不过,那真的已经过去了。”

“我明白了,我不值得你爱!我不漂亮,我不聪明,我脾气倔,我性子直,我多愁善感,我……我……”

“别,别那么说!你是美丽的,聪明的,你是独特的,唯一的。没有什么人能跟你比,你的优秀,你的灵气,你的细腻,你的温柔。……别哭,来,让我为你把眼泪擦干,好吗?”

“我感觉到了,这些日子来,你痛苦,你彷徨,你挣扎,我的心好疼痛,好疼痛。我是多么渴望能为你分担呀!我也感觉到了,你在固守着什么。尽管我不能确定你固守的东西是什么,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我明白,那东西已经跟你的生命连在一起,你无法逃离!”

“是的,我在固守。其实,我跟你一样的迷茫,我的固守有什么意义?但我清楚,我必须这样做,我别无选择!请原谅我吧,请理解我吧,如果你仔细听听,你能感觉,我的心在滴血!”

“这不公平!不公平!!你有爱的权利,只要生命存在一天,你就有爱的权利!你太累了,太苦了,为什么不好好地爱我?为什么不好好地享受生命,享受爱情呢?亲爱的,乘现在还来得及,我们相爱吧!难道,你真的不爱我吗?”

“即使我爱,我也不会说!”

“即使?哈哈哈……”

转眼春天到了,柳绿花红,燕子呢喃。所有的树木都翠绿着,所有的生命都茁壮着。有一棵桉树,却默默地死去了。它枯黄的叶子已经被北风掠夺,魂飞魄散。喧嚣的世界里,没有人注意它的悲欢,就连小鸟,也远远地躲着它。一天,有些扛着大锯子的人来了,只一会功夫,桉树就支离破碎。

进入夏天,剩下的那棵桉树在灿烂的阳光下招展着。没有人能看出它的悲喜,它也一直沉默着。一个太阳天,那些扛着锯子的人又来了,在桉树下仰望了一会,嘀咕了些什么。终于,最后一棵桉树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独语

山谷里有一条小溪,九曲回肠,蜿蜒流转。溪水里有许多彩色的小鱼,一年到头逆水而上,在静静的流水中做出飞翔的姿态。有些浅滩,水薄薄的,细细的白沙在阳光下闪光。有些冲击潭,深蓝中带着黑,水声沉闷,一些水草像女子的长发般飘动。小溪旁是铺满小草的田埂,像是小溪的手臂。

我沿着那田埂走去,学那溪中的小鱼,溯溪而上。我不知道是我的双脚在带动我的身体走动,还是我的思维在指挥我的双脚。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我是不愿意多想的。我更迫切地想探究的是,那些鱼为什么总是逆流而上?它们匆匆忙忙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要奔向哪里?我认识了一些鱼,身上有着深蓝色线条的手指鱼,尾巴上有着斑斓色彩的跳舞鱼。当然,这些名字都是我给它们起的。它们似乎也跟我熟悉了,见了我就一个翻身,欢快地摆动着,似乎在对我说:跟我来吧,前面有美丽的风景。

有时碰见分岔,我会停下来,好生为难。我不知道那些鱼是随哪条水流去的,它们认得自己的路吗?或者,它们是不在乎的,哪条路都一样。终于到了尽头,我照例是愣愣地站立半天。小溪到了山脚下就不知去向了,隐没在一大丛蓬勃的野蔷薇之中。小溪哪去了?我的跳舞鱼哪去了?惶惶地奔向另外一条溪流的岔道,在源头处,我看见的是满山招展的红杜鹃。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心里涌动着无来由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有些失落,或许是有些迷茫,又或许,是因为冥冥中无法感知无法把握的神秘。我相信,小溪一定是隐藏在了另外一些地方,我不能到达不能探询的地方。有些鱼们也到那地方,远远地离开了我。我呢?我在做什么?寻找什么?我为什么流泪?为什么伤感?这些跟我有什么关联呢?

我无法明白。无法明白的时候,我就四仰八叉地摊开在草丛中,一会闭上眼睛冥想,一会睁大了眼睛看天。我闻到了草的清香,花的淡雅;触摸到泥土的湿润,稻草的温暖。麻雀在我的身旁唧唧喳喳的,好象要跳到我身上来。天空原先是蔚蓝的,慢慢就有了橘红的颜色。身下的土地开始有了寒意,风吹过来时让我打了个哆嗦。于是,我知道太阳已经下山,黄牛归栏了,我也该回家了。回家的路上,我会碰见一个挑担的农人,一群乌鸦,或者一条黄色的狗。他们早就习惯了我,或者已经无视我的存在。村庄后面的竹林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才猛然想起应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在母亲面前搪塞过去。什么理由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的少年时代,就这样鱼一样地游走了。我也犹如一尾鱼,在少年时代的溪流里摇头摆尾。曾经深深困扰我的问题,长大后只是淡然一笑。是的,有些问题是不必要有答案的;而有些问题,是永远没有答案的。可是,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依然探询着,追问着,契而不舍!人群是那样的稠密,语言是那样的生动缤纷,他们口若悬河,手舞足蹈,而我,却总是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默默地看着,低低地独语。也许是习惯,也许独语更能让我的心宁静,更能让我的思维清晰,我为什么不呢?并非我行走在人群之外,我跟他们一样,鱼一般游弋在茫茫人海,感受着人间平常的悲欢,平常的爱恨。只是在某些时候,对着静谧的星空,对着滚滚的红尘,我独语。跟自己的心灵独语,跟一弯残月独语,跟一棵小草独语。这样的时候,我是平静的,快乐的,也是痛苦的,迷茫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也这样独语,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独语。有许多的疑问在心头挥之不去,有许多的困惑让我欲罢不能。常常在梦中,我赤脚走在故乡的田埂,溯溪而上,固执地追寻。梦醒,我对着黑暗中的自己笑笑,独语了一句:有些问题是不必要有答案的;而有些问题,是永远没有答案的。一边说,一边又皱眉。唉!我又独语了!我为什么独语呢?!

一路星光

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有多少人?星河有多少神话?世界有多少传奇?这样的问题很简单,却也很深奥。妈妈说,我来到人世的那天晚上,漫天星辉,一路星光,我的眼睛闪了闪,我就成了妈妈天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妈妈能给我讲许多星空里的故事,却回答不了我提出的简单又深奥的问题。趴在窗台上,静静地遥望星空,给每个星星编一个故事,是我童年最激动人心的记忆。

漂泊也许是因为星星的指引。心中那个梦想,恒星般闪烁在我的星河。18岁那年,我背起简单的行装,开始了我的第一次远行。那夜,我童年的城灯火阑珊,歌舞喧哗;那夜,我远行的路途漫天星辉,一路星光。我本来可以像他们那样,留在我的城里安静地数星星,可我选择了流浪。我不能确定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不能确定目的地在哪,我只听见心在胸膛里轰然跳动,听见有个声音在夜空中遥遥传来:好男儿志在四方!

“踏过荆棘苦中找到安静,踏过荒郊我双脚是泥泞。满天星光我不怕狂风,满心是期望,过黑暗是黎明。星光灿烂,伴我夜行,给我光明。星光引路,风之语,轻轻听。”歌声回响在我的耳畔,星光指引着我的路途。有过多少漂泊的辛酸?有过多少成功的喜悦?有过多少奋斗的艰难?有过多少思念的泪水?一路走,一路唱,长歌当哭,醉舞斜阳。飘零的是一种心境,寻找的是一个梦想,人生就是过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风雨兼程,一路星光。

天上那么多的星星,我是哪一颗?地上那么多的路,哪条是归途?也许我是最微弱的那颗,明灭在最遥远的天际;也许有一天化作流星,消失在渺渺的星河。但我生命的光华曾经燃亮,曾经璀璨,就已经足够!也许归途越来越遥远,但我不会忘却你们,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你们是我生命里的恒星,永远晖映在我的心中。明天,我不知道将漂向何方,但我相信,一定会有漫天星辉,一路星光。

三 不是我不在乎

就那样看着你转身,你的背影在我的视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幻化成一缕轻烟。阳光猛烈地照着,我却冷得发抖;世界热烈地歌唱着,我却那样的孤独,无助;浩大的天地,渺小的我!泪水再也无法遏止,汹涌成三月的河流。你的怨恨回荡在我的耳畔:“你太冷酷,无情,你太冰冷,狠心!我就不明白,难道你真的不会感动?难道你真的一点不在乎?”你的语言让我很震惊,也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只知道,有一种真切的痛楚漫过我的身体。现在,你已经远走,我的泪水,我的委屈,我的伤痛,你是不会看见,也不会感知了。

矛盾着,挣扎着,冲撞着,我像一只被囚禁的动物,突围无望,只有哀哀地看着远处的森林。我的天空是如此的狭窄,无法容纳你宽大的翅膀;我的世界是如此的简单,无法供你描绘多彩的画卷。你期望的,我无法给予;你祈求的,我无法做到。你的天空应该在更远更广的远方,你的舞台应该有更丰富更绚丽的霓虹。也许你将恨我一辈子,但,请你相信,伤害你不是我故意的。也许在某个夕照漫天时分,你会蓦然忆起我的笑容,并从我看似坚强的笑容后面,读懂一些内容。你会明白,伤得最深的不是你!

总是这样的漠然,这样的漫不经心;总是这样的冷傲,这样的超然物外。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不在乎。我是真的想告诉你,我的内心并不是这样的;你所看到的,不是我的真实。可,我为什么不让你看到我的真实呢?我的真实又是什么呢?我回答不了你,我自己同样的困惑。躯体里有另外一个灵魂,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控制我的思维,有个声音告诉我,那叫理性。我活得累吗?我虚伪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更多的时候,我是充实,快乐的,因为我的心灵自由地驰骋!别人怎么看待我,你怎么看待我,我是不在乎的。我要做的,就是遵循心灵内在的召唤,并且顺从。我又是那样的细腻敏感,忧郁脆弱。一滴露珠的陨落,一棵小草的命运,都能深深地牵动我的悲喜。一个相处多时的朋友,即便是淡淡的友情,当他远行,或者不辞而别,我是多么地怀念!怀念是默默的,我不会刻意地去寻找他,或者呼唤他。相遇相知是缘分,离别也是定数。犹如我们,不也是这样的相聚离别吗?我很清楚,这长长的一生,我是不可能再见到你,再听见你朗朗的笑声了,可我会深深地怀念你,犹如怀念茉莉的芬芳,小草的歌唱!或许,在有月色的晚上,你会回忆起我的歌声:不是我不在乎,只因我太在乎!

竹林少年

竹林里,隐约着一个小小的村庄。

竹林的远处是山,站在山顶看,竹林浓密了山谷,无论哪个季节,都是翠绿的。钻进竹林,浓阴蔽日,竹林苍茫得无边无际。就在竹林中间,一条清澈透亮的河流蜿蜒而过,无声地穿越竹林,流向远方。竹林生长在河流的两旁,河流有多长,竹林有多长。

清明过后,新笋破土,侧耳静听,竹林里到处是噼噼啪啪新竹拔节的律动。泥土被拱开了,竹壳被撑裂了,竹林生机盎然。再没有什么能像竹林那样让人感觉到春天的蓬勃,今早看见的那一丛新竹茁壮的地方,或许正是昨天坐过的平地。少年走进竹林,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时而细心地聆听。有些竹笋被什么东西咬过了,留下了一些痕迹。少年熟练地把竹笋掰下,一只肥大的笋蛹就落在他的手掌。把笋蛹在锅里炸过,吃起来特香。

雨季结束,太阳一天天烫起来。山上的酸藤果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枝头,青蛙和蟋蟀开始闹腾不休。少年烦躁不安,在竹林漫无目的地行走。似乎是想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成。走得累了,衣服一扒,“扑通”跳落河中。一些鱼和虾碰上了少年的手,被少年轻易地抓住。竹笠翻过来,成了鱼篓。这样的行动似乎也没多大意思,少年很快就兴味索然。眼睛看着竹林,忽然想起什么,少年蹦上河岸,用小刀削下来一根细细的竹子。少年驾轻就熟,很快就把一铤机关枪做好了。酸藤果成了子弹,装满了少年手中的机关枪。寂静的竹林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和少年的呐喊,端着机关枪的少年在竹林冲锋陷阵。

秋意浓时,知了在竹林高一声低一声地唱歌,老水牛在河边慢条斯理地啃草。少年很用心地用竹篾编织一只小小的笼子,手工精细考究。少年刚刚抓到了一只漂亮的知了,唱歌婉转动听。他相信,谁抓的知了也比不上他这一只,他要把笼子编得精致漂亮,让全村的小伙伴都眼红。少年还有一个心事,他要提着这笼子在二妹子必经的路上等候,如果二妹子喜欢,就送给她。他很喜欢听二妹子唱《小燕子》,无论是知了,还是这世界任何人,谁唱歌也比不上二妹子的好听。少年把笼子把玩了又把玩,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憨憨地笑了。

稻子收割完,冬节也就越来越近了。阳光还是暖的,一些太阳一样的野菊花在风中招展。田里放牧着鸭子,竹林边是悠闲的老水牛。少年把稻草在竹林旁垒起,躺在上面惬意地晒太阳。稻草特有的温暖气息,野菊花淡雅的芬芳令少年陶醉。当穿着碎花上衣的二妹子远远出现在视野,少年掏出竹笛,使劲地吹奏起来。少年吹的调子是《小燕子》,二妹子最喜欢的歌。

风轻轻,水悠悠,二妹子往少年的方向看了看,歌声就随风飘了过来。少年就那么斜斜地靠在稻草上,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那支曲子。竹林伴着节奏在风中起舞,舞姿曼妙轻灵。少年看了竹林一眼,突然发现,竹林原来很美丽!

天上最远的那颗星星

相识,相知,相伴,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从那个下着细雨的午后开始。你朦胧的身影,孤独的神情,让我注目良久。眼神相遇的一瞬,我们探询着,阅读着,慢慢地走向对方。

故事开始。我们的故事就是没有故事。你的理性,我的冷傲,你的负累,我的忧伤,我们远了,又近了;近了,又远了;迷茫中清晰,清晰中迷茫。你不需要传奇,我不需要故事;你拒绝思念,我回避那个敏感的话题。

不是故事的故事还是继续着,欣赏,感动,挂念,喜欢。你隐藏起现实中的你,展示的是网络上的真我。其实我不需要也没兴趣了解现实中你的样子,那与我没有关联。我不会走进你现实中的生活,你也不可能融进我真实的日子。

人生的道路曲折漫长,我们是不可能相伴着走完,不可能一起到海边欣赏落日的辉煌。然而,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我们相约相随,走过那么一段,已经无悔。而那一段,就是我们最灿烂,最明丽的时光。

喜欢齐秦的《你是天上最远的那颗星星》——

“你是天上最远的那颗星星,

我们中间隔着几百万的光年,

今生今世已经无法越过。

你是天上最美的那颗星星,

我们中间隔着无数时代的传说,

今生今世仍然没有结果。”

故乡晨曦

故乡叫大洋,纯粹的山里人家,坐落在粤东一个小镇上。确切地说,这是外婆家,可它比养育我的那个小村庄更让我温暖和亲切,就像外婆永远慈祥的脸,照亮了我灰暗的童年,而且让我受益无穷,终生难忘。

早早醒来,等待着黎明的一刻。总觉得这是一个约定,似乎是在某个关于乡愁的梦里,又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栽下的一棵小树,经过无数个日夜,已经根植心中,枝繁叶茂。

黑暗渐渐地退去,窗户开始有了微微的灰白。有什么东西在脆脆地鸣唱,会是蟋蟀吗?间或,小鸟音乐般的啁啾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凝神静听,屋后有潺潺的流水声,清脆悦耳。世界静极了,因为有了这些生命的跃动而更显得无比的寂静。

出得门来,寒意袭人,花香袭人。深深地吸一口新鲜无比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四野灰蒙蒙的,度假村的灯光繁星般闪烁,那异域风情的吊脚楼看上去更像一个传说。微风轻拂,带来山茅草淳香的气息。东方慢慢地由灰变白,一点一点拉开沉重的帷幔。雾很浓很农,弥漫着远山,笼罩着近处的灌木林。湖对岸欧式建筑的别墅群在浓雾中漂浮,似幻似真。雾翻滚着,流动着,变幻着,组成不同的图案,排列出形态万千的姿势,令人目不暇接。恍然大悟湖何以取名云景湖。行走在雾中,沉醉在雾中,思绪随那雾飘得很远,又像雾那美丽的图案定格在心中。

不经意间,仿佛就是一瞬,浓雾散去,晨曦穿透云层,照耀在大地上。在那一刻,我突然怔住了。真的无法形容那摄人心魄的美丽,更无法描述心底的感受,只有一点是清醒的:我再一次被大自然彻底地征服!在黄山,在岷山,在长白山,在衡山,在无数壮丽的山河面前,我一次次地泪湿双眼。可是这次,心里的感受尤为强烈,竟觉得万水千山走遍,最美的还是这里的山水;看过许多名山大川著名的日出,最震撼人心的还是这里的日出。都说最美是故乡,谁叫这是我的故乡呢?!

彩霞漫天,光华铺天盖地,所有的生命都生动无比。绚丽的山峦,斑斓的湖水,金色的屋顶,五彩缤纷的灌木林,色彩是那样的明丽多姿,那样的丰富饱满,而背景又是那样的湛蓝清爽一尘不染。真像是一幅油画,一幅令所有的油画大师都自叹弗如的杰作。

浸润在朝霞里,心清朗平和,洁净如洗。蓦然回首,但见草丛中有晶莹剔透的露珠,珠玉般烁烁生辉。正好是逆光的角度,露珠在霞光里幻化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或许,露珠深深懂得生命的短暂,才尽情地开放,以她最美丽的瞬间回报大地母亲的厚爱。

朝霞不也如此吗?唯其短暂,才如此的壮丽辉煌。

如火如荼木棉花

红棉花,也称木棉花,还叫英雄花,是广州市的市花。

南国花城,一年四季的气候几乎是没有多大的差别,紫荆花总也灿烂在枝头,古榕树春夏秋冬都浓绿着;玫瑰、菊花、美人蕉、百合等等等等数不胜数的鲜花开在马路的两旁,开在公园的每个角落,开在老百姓的案头,开在花城人的眼里、心里。风是永远都那么的暖和,雨是永远的那么的从容,云也悠悠,月也幽幽。

惟独是木棉树,带来了季节变换的消息。暖冬里的阳光依旧炽热,其他的树木依旧苍翠,木棉的枝头就悄悄地染上了颜色,由绿而黄,由黄而褐,最后像一只只翩翩的小鸟,悠然飘落。当匆忙的人们在某个清晨或傍晚忽然意识到冬天的降临时,木棉树的最后一片叶子也就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壮硕的躯干,刚直的枝杈,铮铮铁骨,傲气冲天,满怀豪情,英雄本色!

春天是以木棉花的燃烧为标志的。年刚刚过完,心依然是懒懒散散的。细细的雨丝无声地筛过,明媚的阳光奔放着热情。不经意间,木棉花的第一点鲜红已经悬挂在蓝天白云之下,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夺目,那样的明丽!也就三两天,那一点鲜红就幻化成熊熊燃烧的火炬,燃红了南国的天空。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热烈奔放,坦荡豪迈。叶子是没有的,一树的鲜红,一树的火热,如火如荼!在南方的城市,木棉树是最魁伟的,巍然屹立,高耸云天。它的英姿,它的伟岸,它的气概,令人不得不油然而生敬仰之情。

木棉花是要仰望的,那是一种气节,一种坦荡,一种付出生命热血的气概。叶子落尽,所有的养分,所有的热情,所有的能量,都是为了滋养、灌溉、培育花朵,都是为了昭示生命的底蕴。

开放,燃烧,这是生命的主题。

那达慕·敖包

那达慕盛会是草原最激动人心的事情,一般一年举办一次,在7月云淡天高鲜花灿烂的季节。

夕照下的巴尔虎草原生动壮美,美不胜收。东边的天际是幽蓝深邃的,云朵丝绸般轻盈,犹如长袖舞者,舞出千般风情。西边的天幕是桔黄金黄的,云层凝固成雕像,排列出万种风姿。太阳是一个熔炉,熊熊的火焰燃烧了大半个天,锻造出无与伦比的壮丽辉煌。就在这夕阳的辉映下,壮阔的草原益发的美仑美涣,绿的碧绿,红的鲜红。远处一弯水泡子(积水湖)在阳光的反射下,仿佛一面镶嵌在草原的镜子。

一个彩绘的门楼,一个高高的看台,栅栏里一大片圆形的草甸,延伸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展展的草原,便是那达慕会场了。“那达慕”是蒙语,意为娱乐或游戏,其前身为蒙古族祭敖包活动,是蒙古、达斡尔、鄂温克等少数民族喜爱的传统体育文化项目。举办盛会时,牧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身着盛装,骑着威武的骏马,带上心爱的姑娘。会场的周边,是临时搭建的帐篷,云彩般点缀在绿色大地上。比武,歌唱,赛马,舞蹈……草原成了欢乐的海洋。

此刻的那达慕会场是静谧的,夕阳中有着旷寂辽远的美。曾在一个电视节目上看到,呼伦贝尔草原是地球上保存最完好的草原,是最后一片净土。著名导演冯小宁选中这片土地,拍摄出《紫日》、《嘎达梅林》,轰动的原因离不开这片草原神奇的魅力。

那达慕会场的制高点是个小小的浑圆的小山包,山顶有个用石头堆砌的圆形的石堆,石堆的周围挂满了飘扬的哈达,那就是敖包了。《敖包相会》唱了一年又一年,浪漫的情调令人神往。明亮的月色下,痴情的小伙子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在没到草原之前,我一直以为敖包是个蒙古包之类的场所,真实的含义却是大相径庭。原来,敖包是蒙古族人祭奠先人的地方,有些类似陵墓,象征性的,并非里头真是先人灵骨。看着风中飘飘扬扬的哈达,绿色大地上突兀的生硬的石堆,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肃穆庄严。这个骠悍勇猛的民族,清脆的马蹄声曾经在整个草原回荡,并敲响在大半个欧洲。后人瞻仰凭吊的,是一种民族的精神草原的魂魄么?!

英雄和传奇都已经成为过去,惟有草原,依旧沉默,依旧沸腾。

逸野

蟋蟀是最早唱起的,接着是蝈蝈,一个轻柔,一个粗犷,精彩的男女声二重唱。梦是醒了,睁眼看屋顶的光瓦,有蒙蒙的灰白。从窗口看去,山腰银辉遍地,分不清是月光还是天光。出得屋来,见山谷里林木影影绰绰,大地涂抹了一层轻柔的白光。西边天际,硕大浑圆的月亮凝固成镶嵌的风景,素白轻软的云朵把风景渲染得神妙迷离。东边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有晨曦的前奏,把个天幕辉映得饱满而灵光。启明星在这个日夜交替时分格外的明亮,似乎是为了见证某个隆重的仪式。随着山鸟一声悠悠的领唱,鸟群和知了也亮相了。整个山谷随即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黎明是庄重而神圣的,必须用虔诚而盛大的礼仪迎接。

草地湿湿的,露珠在草尖上检阅晨光。一滴小小的露珠,从一片叶子上弹起,跌落在另一片叶子上,在旋转出一个优美的舞蹈动作后,在地上摔成碎片,完成了生命的又一个过程。桃子已经采摘,桃树叶子茂密葱茏。小小的一根树苗,几片零落的叶片,经过短短365天的阳光雨露,居然有累累的硕果,奉献出甜美和芳香。山路边的芒果树已经成林,玲珑垂吊的芒果把树枝扯弯了腰,有的一棵就有五、六十个。抚摩芒果光滑的体表,呼吸着这亚热带水果特有的芬芳,沉沉欲醉。靠近水池边的几棵荔枝树,艳红的荔枝笑脸盈盈,已经让南方热情如火的太阳熏染得成熟丰满。山野上的龙眼树正在挂果,用积蓄了几个年头的激情孕育着。龙眼林的边缘,高大的柿子树浓绿茂盛,宽阔的叶片底下,生长着青青的柿子。山窝窝里几丛阔叶麻竹,肥大的新笋破土而出,招展着茁壮的生命力。

夏季,蓬勃,激情,狂野;夏季,孕育,灿烂,收获。这是个适合歌唱的季节,在阳光下,在月光下,在湿润的雨天,在热烈的晴天。

沙子咯得脚底痒痒的,疼疼的,露珠打湿了裤管。沿着山路彳亍,听听,看看,闻闻,满耳悠扬,满眼果实,满地芬芳。攀上山顶,极目远眺,一轮红日,朝霞漫天!背靠大树,眼望长天,心里充满了简单纯粹的快乐

苦楝花

天还有些寒意,阳光散淡地洒落在村庄的四周。村头的池塘边,一棵花满枝头的苦楝树,那一树的繁花犹如昨晚刚刚飘落的新雪,在周遭绿色的背景中,显得突兀而忧伤。苦楝树下,瘦瘦小小的雁婆婆照例是拄一根木棍,佝偻着背站立成雕像。雁婆婆的目光越过村旁的小树林,越过远山,一直飘向遥远的远方。风轻轻地吹来,苦楝花雪花般飘落,洒落在雁婆婆的头上、身上,洒落在池塘的水面上。雁婆婆银白的头发和苦楝花融为一体,有着青丝白雪的淡淡的伤怀。

打从我很小的时候起,雁婆婆和苦楝花就是形影不离的。不知道是苦楝花陪伴着雁婆婆?还是雁婆婆陪伴着苦楝花?在每一个苦楝花开的季节,雁婆婆和苦楝花就构成了村庄最凄美的画面。有时是晴天,阳光暖暖地照着,雁婆婆黑色的衣装也生动明丽起来;有时是阴天,天边厚重的云朵堆积着,犹如雁婆婆脸上重重叠叠的岁月痕迹。苦楝花开了一年又一年,雁婆婆遥望了一季又一季,从第一朵花悄然开放的时候起,一直到苦楝花落尽最后一点残雪。雁婆婆站立的姿势永远不变,雁婆婆凝望的方向从未更改,就像那苦楝花,总是在每年的四月灿烂,然后在雨季来临的时候零落成泥。在雁婆婆目光所不能穿透的远方,一定有什么东西牵动着她的魂灵;在雁婆婆半个世纪的凝望中,一定有什么人驻扎在她内心的深处,带给她无穷的希冀和念想。

漫长的半个世纪啊!

雁婆婆的故事我很小就听说了,那是一个怎样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的故事啊!也是在那苦楝花下,恬静秀美的姑娘和村中最棒的小伙子相爱了。月圆之夜,他们坐在苦楝花下,海誓山盟,说不尽的温馨和幸福。

“雁妹,你看苦楝花开得多好多美呀,我要它见证,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新娘,我永远的苦楝花!”

姑娘摘下一枝苦楝花,有些伤感地说:“山哥,苦楝花开的时间很短呀,我怕……”

山哥打断了姑娘的话。山哥说:“苦楝花开的时间虽然很短,可它开在我的心里,永远也不会凋谢”。姑娘甜蜜地依偎在山哥的怀里,用苦楝花遮住了娇羞的脸庞。又一个苦楝花开的日子,姑娘把长长的发辫盘起,成了新嫁娘。她的新郎,就是她深爱的小伙子山哥。

梦想成真,多么甜蜜幸福的一对呀!

可是,可是……半个世纪以后,雁婆婆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

半夜时分,村里的狗全都惊慌地吠起来,预示着一场灾难的降临。家门突然被破开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大兵冲进屋里,强行拉起山哥,不由分说就要带走。山哥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没有挣脱魔掌。

“雁妹——”门边,山哥回过头来,冲着吓呆了的新婚妻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雁妹醒过来,向她的新郎扑去。

“你们要带他去哪?不要带走我的山哥!”大兵粗暴地把他们分开了,雁妹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听见远处山哥的声音:“雁妹,我会回来的!苦楝花开的时候!”

那声音回旋在夜空,回旋在雁妹的心里,整整半个世纪。有人说,山哥被抓了壮丁,到了海峡的那边,怕是永远也回不了家了;有人说,山哥在打仗的时候战死了,白骨早就散落在他乡。雁妹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她只相信,她的山哥在远方的某个地方,终有一天会回到村里,回到她的身边。

苦楝花开了,又谢了。谢了,又开了。守着苦楝花的雁妹脚步越来越蹒跚,一头黑发慢慢地被岁月染成霜雪。可她依然守望着,期盼着,等待着,即使这样的守望期盼和等待遥遥无期!

我离开村庄那天是个雨天,也正是苦楝花灿烂的季节。村口,雁婆婆的身影让我的脚步沉重起来。我很想走过去,跟雁婆婆说些什么。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所有的语言在那个时候都显得那样的苍白。看着那一树缤纷,满目灿烂,我的心却异常地酸楚。循着雁婆婆的目光望去,我看见的是遥远的天边,天边漂移的云朵。

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我选择了一个苦楝花开的日子回到了故乡。村头池塘边上的苦楝树已经是苍老了,有一半已经枯死,那些没有生命的枯枝悲凉地向苍天伸出双手,似乎在呼号着什么。而另外一半依然是鲜活的蓬勃的,一串串的小碎花在蓝天下奔放。我搜寻着雁婆婆的身影,树下雁婆婆长年站立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我的心喀噔一声往下沉。这些年的奔走,经历了苦难、等待、绝望,也经历了爱情。然而,爱情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我追问了无数个日子,每个日子都想起了雁婆婆。乡亲告诉我,雁婆婆身体不好,不能长久站立,在苦楝树下的时候也少了。但雁婆婆固执,只要有一口气,只要能挪动,她就要往苦楝树下去——正是苦楝花盛开的季节呀!

黄昏,雁婆婆出现在苦楝花下。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有个女孩小心地搀扶着她。她的脚步颤巍巍的,柱着拐棍的手有些哆嗦。

在苦楝花下站定,她喃喃地说:“苦楝花,开了……山哥,你该回来了吧?你再不回来,我就等不着你了!山哥,你听见了吗?你回来呀……”

我的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慢慢地走上前,扶住雁婆婆的手臂,顺着她的目光向远方望去。

雁婆婆感觉到了我,颤抖着声音说:“你是二妞呀?回来了……就好。你看,苦楝花开了。”

我哽咽着说:“是的,雁婆婆,苦楝花开了。”

雁婆婆一把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今年的苦楝花开得好吗?多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心强烈地震颤起来。我转到雁婆婆的跟前,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女孩说,雁婆婆的眼睛几年前就看不见了。我抬头看看枯死了一半的苦楝树,激动地对雁婆婆说:“是的,雁婆婆,今年的苦楝花开得很多,很好!”

雁婆婆就说:“哦,那山哥也该回来了。”

放我的手在你的掌心

放我的手在你的掌心,把你的温暖传递给我。前路漫漫,关山千重,一个人的路孤独,一个人的风景凄冷,别再让我独自上路,请你陪伴我走过这一程。即使前方的路依旧艰险,你的凝视就是那温暖的灯火;即使明天依旧有风雨,你的呵护就是心中明丽的阳光。有你,远方才有风景;有你,心中才有最动人心弦的天籁。放我的手在你的掌心,让我感受你的气息。在这冷的夜,秋风萧瑟,落英缤纷,想起一些忧伤的词句,回忆一些伤感的场景,爱情里无法承载之沉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灵,全都简化成你的名字。许多年过去,才恍然明白再大的森林,我也只需要一棵树;再浩荡的海洋,我渴望的,仅仅是一瓢。放我的手在你的掌心,让我的心不再漂泊,让我的梦里有美丽的虹影。放我的手在你的掌心,把你的爱永远留在生命里。岁月无声,花谢花飞,更迭的是四季的颜色,不老的是永恒的深情。看一棵树慢慢地老去,看一片云渐渐地飘远,不经意地回眸,你我的额头有了时光的痕迹,青丝缕缕已经化成满头银光。惟有那目光,依然能映照出对方的模样。放我的手在你的掌心,把我整个交给你,直到千百年以后,我们以两棵树的姿态迎风舞蹈。

通向家的桥

村庄是应该有桥的,没有桥的村庄就像人没有了手臂。

河流从村庄的旁边流过,或弹唱,或无声。河流是村庄的一部分,犹如太阳是日子的一部分。你不会感觉到它有多重要,却无法忽略它的重要。生命跟这世界的关联,因为河流而具体起来。

河流从群山的肋骨间流出来,带着群山的体温和呼吸。男人们长年累月在河水里趟来趟去,把一些季节的信息让河水捎去远方。女人们一天到晚在河边忙碌,把眼眸洗涤得澄澈透亮。桥是石板桥,桥面不是很宽,人和牛在桥上慢悠悠地走。桥上的石头缝里,生长一些开小黄花的草。靠近水面的地方,就墨绿着青苔。

这个叫大洋的村庄跟我有特殊的联系,正是它让我感觉故乡的温情。漂泊他乡的岁月,我常常静心聆听血脉里流动的细微声响,总是听出了故乡河流的流向。河流里有外婆慈爱的目光,有母亲殷殷的叮咛,还有夏天满山的茶花香,和冬天糯米酒的气味。这一切,都是通过桥传达的。

桥的一头挑着村庄,一头挂着问号一般弯曲的山路。炊烟在屋顶袅袅升起,家在炊烟中温暖而实在。清早,人们走过石板桥,消失在丛山之中。傍晚,一个少妇,或者一个婆婆,在桥头张望了又张望。等待的目光越过山脊,搜寻着山路上走来的身影。做好的饭菜热在锅里,牲口也都伺弄妥当。太阳慢慢下山了,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终于,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肩上可能是一担木柴,可能是两袋子苦竹笋,也有可能,是一筐番薯。赶紧跑上前,迎着那人儿。无须言语,只有脚板踩地的啪啪声响。

外婆在桥头翘首盼望的镜头,已经在我的心中定格成永恒的图画。年初一开始,外婆就在桥头引颈远望了。舅母说,要是年初五母亲和我们姐妹还没出现在桥的这头,外婆就眺望成长颈鹿,头发必定白了好多。外婆离开后,桥头等待的人群就是舅舅、舅母、表哥、表嫂他们。每当我隔着河流,远远地看着我的亲人们等待的身影,再空落的心也即刻充盈起来,眼眶也湿润了。许多我不认识的孩子亲切地围拢我的周围,用很单纯很热切的神情注视我。我血液里的河流又开始轰然作响。

桥,从心头架起,通向另外一颗心灵,承载着眺望和期盼。跨越河流,我走向亲人,走向家。

雾里故乡

山路有多少个弯?外婆说,一亿个;路上有多少级台阶?外婆说,一亿个。外婆的认识中,最大的数就是亿,那些无法计算的数就用亿来代替。至于一亿是多少?外婆是不想那么多的。外婆没有看到,那些台阶后来荒废了,被野草吞没。在台阶不远处,伸展着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原来走上一整天的路程,现在只需要20分钟!

九岭坡有九座山岭,是不容置疑的;风门坳的风大,也是名副其实。风门坳是个豁口,群山在这里突然被打开,一扇门似的。风就从门外灌进来,呼啦啦地响。无论春夏秋冬,从不停歇。

雾是从哪来的?是风带来的吗?过了风门坳,雾就越来越浓了。似乎雾是从群山的腰间升腾,又似乎是从天上弥漫开来。路是看不清了,五步之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车灯打开,奶白色的雾在光柱下涌动,飞快地漫过来。车被雾笼罩,人被雾拥抱。山看不见了,天看不见了,世界看不见了,雾蒙蒙,白茫茫,迷幻的人间,梦境的仙乡!飘在雾中,身子轻轻的,有飞翔的感觉。眼睑湿湿的,有露珠凝在睫毛上。用手抚摩头发,沾了一手湿漉漉的水雾。却原来,雾是轻的,轻得无法握住。雾是重的,重得眼皮也抬不起来。风来了,把那雾带起来,旋转,舞动,翻飞,优美无比!站在风中,雾中,感觉风从群山的指缝间流过,雾从我的指缝间滑过,水一样的凉。

雾是山的披风,风采翩翩;雾是山的情人,温柔缠绵。印象中,雾总也跟山在一起。有时是在山腰,有时是在山顶。早晨或者黄昏,雪白的雾在翠绿的群山之中飘舞,相依相偎。尤其是春天和夏天,常常有大雾天气,浓雾笼罩天地,世界回到混沌未开之初。在这样的雾中最适合冥想,或者,静了心谛听。这时,会听到一些一生只听见一次的声音,永生难忘。

雾是云的姐妹吗?炊烟会融进雾中吗?我知道,雾是终会消散的,犹如所有的生命。河流会消失,村庄会消失,我,也会消失。消失的是否化成雾?不得而知。不过,我确认雾是有深刻的含义的。雾里的故乡在桃源深处,那里青山常绿,河水长流;那里鲜花盛开,醇酒醉人。在雾里故乡,我翩翩起舞……

倚杖柴门外,林风听暮蝉

天气是一天天暖了。坝上的茅草先是一小片,一小片地冒出来,嫩绿的颜色,尖尖的叶片,高高低低,参差错落。春雨淅淅沥沥地摇过,浓雾深深浅浅地漫过,不知不觉,那草就蓬勃了,浓密了,地毯似的铺展开去。走近了看,有点点的白色轻盈地歇落在绿之上,那是早春里舞蹈的蒲公英,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山野渐次地披上新装,鹅黄碧绿,浓黛浅翠,鲜活的,盎然的,生机无限。栀子花开了,野牡丹灿烂了,赤蕨玲珑的新芽点缀了山岭,破土的新笋昭示出春天茁壮的生命力。这样的春天,这样的山野是适合行走的。独自行走,静静地,缓缓地走过山谷,趟过绿野。听鸟儿鸣唱,泉水叮当,看满眼山花,一地绿茵。也许有暖暖的日头,也许有霏霏的细雨,也许有氤氤的山岚,也许有远远近近的雷声。空气是纯净的,山野是纯净的,心,也是纯净的。

农人在地里忙碌着。旱地,水田,培土、种菜、或是抛秧。水牛悠闲地在坡地吃草,水塘里的鸭子嬉戏打闹。雨无声,水无声,人无声,花无声。一个牵牛孩童的身影慢慢吞吞地在田埂上移动,大大的斗笠和他瘦瘦的模样形成反差,有了幽默的意味。一条胖墩墩的黑狗在他前后转悠,机灵乖巧模样。活脱脱一幅意境悠远朴实无华的乡村春日图。

老人是我早就认识的,住在村西头的老房子里。周围的人家都搬到新楼房去了,老屋就显得冷清了。老人的儿子也起了楼房,要他搬了去,可他就是不走。他习惯了老屋的气味,老屋的石板巷,老屋的水井,老屋的青砖灰瓦。其实老屋还很结实,生活也还方便,加上老人身板也硬朗,儿女们也就随他去。

老屋的门坪上有一株百年古榕,独木成林,郁郁葱葱。老人打光屁股时候起就在这榕树下撒野,一生中的每个日子都是看着这榕树的。如今老了,老人并不觉得孤独,因为有老伴为伴,有老屋为伴,有榕树为伴,有岁月里悠长悠长的记忆为伴。

老人请我进屋,我说不用,就在这榕树下坐坐吧。石凳,石桌,端来茶水,捧出炒花生,我们有一瘩没一瘩地闲聊开了。雨后的村庄宁静祥和,夕阳中的老屋凝重古朴。老人的额头写满岁月的沧桑,眼里却有充实知足的柔和。老人说,其实我还有个小孩在城里,可我哪也不想去。这里多好!

走出村庄,走在夕阳的余辉里,油然忆起唐人王维的诗。“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行云流水

轻盈的是行云,自如的是流水;洁白的是行云,澄澈的是流水;潇洒的是行云,激荡的是流水!自如地来去,轻松地歌舞!行吟山川、大地,礼赞阳光、生命!这就是你——

行云流水!

你是一袭行云,飘舞在高远的蓝天;呼啸的长风为你伴奏,热烈的阳光为你击鼓!你就那样翩翩起舞,把最美丽的诗行写上碧空!

你是一溪流水,清澈在旷古的林间。鱼儿的跳跃是你的脉搏,小草的歌唱是你的奉献。你就那样默默流淌,把最真的心贴近大地。

你是一抹行云,缭绕在河谷山川。给干涸送去清凉,为焦渴献上雨露。森林的茂盛是你的愿望,季节的收获有你的辛劳。

你是一川流水,欢笑着奔向大海。奔腾的浪花是你的深情,壮阔的波涛是你的胸怀。当日出东方,你仰天长啸,鼓舞飞扬!

轻盈的是行云,自如的是流水;洁白的是行云,澄澈的是流水;潇洒的是行云,激荡的是流水!自如地来去,轻松地歌舞!行吟山川、大地,礼赞阳光、生命!这就是你——

男人必须战斗

山川大海,天下乾坤,

人类在同一个星球繁衍香火;

你在美丽的赛纳河畔居住,

我在如诗如画的长江边生活。

你享受夏威夷的明媚阳光,

我沉醉北部湾的海天辽阔。

你的城市有繁华的霓虹,

我的乡村有优游的牧歌……

多么渴望地球的孩子和平共处,

远离战争,杀戮和罪恶。

多么渴望交出真诚的心,

让全人类手拉手!

然而,误解、欲望和霸权魔鬼般游荡,

一次次灾难,伴随一个个阴谋!

山冈上的杜鹃花艳红如火,

布谷鸟清脆的歌唱掠过山坡;

宁静的村庄炊烟袅袅,

勤劳的人们在田间耕作。

烽火台的狼烟忽然升起,

风中传来侵略者的叫吼。

难道我们就这样蒙受屈辱?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亡家破?

孩子,前方的战鼓已经擂响,

快骑上战马“精忠报国”!

母亲告诉我们,

——男人,必须战斗!

当我们的土地被强盗的铁蹄肆意蹂躏,

当我们热爱的家园燃起熊熊战火,

当我们的兄弟姐妹在屠刀下挣扎,

当我们的父老乡亲血流成河!

当我们与爱人永诀在子夜,

当我们的孩子流离失所!

愤怒的烈火冲天而起,

沸腾的热血犹如江河决口!

捍卫家园,保卫母亲,

铮铮男儿不再沉默!

祖国告诉我们,

——男人,必须战斗!

战场不相信眼泪,

滚滚硝烟不相信懦弱!

屈服忍让只有令敌人更加嚣张,

跪地求饶感化不了野兽本性。

擦干血迹,高昂起头,

一声怒吼山摇地动,

为了民族的尊严,战斗!战斗!!

纵然醉卧沙场,

拼却身躯杀敌寇!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千秋公道自有后人评说!

保卫萨拉热窝的战士告诉我们,

——男人,必须战斗!

我们祈祷和平,

我们厌恶战争。

但,我们抗击侵略,

我们为自由、和平而战斗!

因为——

角斗场上的斯巴达克思告诉我们,

卫国战争的勇士告诉我们,

反抗法西斯的英雄告诉我们,

南北战争的将军告诉我们,

抗日游击队告诉我们,

自卫反击战的战士告诉我们,

巴格达的敢死队告诉我们,

尊严告诉我们,

历史告诉我们,

——男人,必须战斗!

闲看落花

这条路通向哪里?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风景?我不知道。路有尽头吗?对于双脚而言,也许没有;对于生命而言,随处都有可能是尽头。一步一乾坤,一步一天地,丈量的,是岁月,是心;记录的,是生命的刻度,时光的深度。轻回首,一路风尘,万里寥廓。

路上会碰见谁?我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故事?我不知道。有时,会经过一个村庄,白墙青瓦,梨花满树。有时,会穿过一座城市,酒绿灯红,醉生梦死。一个梅雨天,我在江南的随便一片田畴生长成一棵小草;除了我身旁的一只蜜蜂,没人能认出我来。一个血色黄昏,我在西部的随便一片沙漠化为一粒沙;狂风把我摔打了千百回,让我在风中歌舞。某年的某个秋季,我抵达了大海;从一尾青鱼的脊背上,我辨认出自己的影子。让我相信,自己就是那尾鱼。

我遇见过许多我的同类,他们表情丰富,他们形形色色。我无法准确地划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更无法明白他们那些意味深长的语言。我只能默默地看,默默地听,默默地思想。这时候,我才明白,我是个哑巴。我虽然不能言语,但我能记得,在我即将焦渴而死的时候,给我端过来一杯水的那个人;我能记得,在冰雪的荒原,当我奄奄一息,给过我温暖的那个人。我还记得,那个黑夜,饥寒交迫的我遭到了一条狗的威胁,狗的主人低低地在命令狗做些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个行走的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为什么要放狗咬我呢?我没有逃跑,也不能言语,我就那样看着狗,还有狗的主人。转念又想,我听不懂他们的话,狗的主人是在吆喝狗来迎接我吧?这样想着,我的笑容就花儿一般的明丽。

曾经见过路旁一个小小的驿站,简单,简朴,温馨,温暖。我在驿站驻足盘桓,良久不愿离去。有些行人也在驿站歇脚,喝茶聊天,谈些路上的见闻,抒发心中的感想。碰上三五知己,研墨挥毫,吟诗作对,三杯两盏,一醉方休!不远处有繁华的闹市,灯火阑珊,人声鼎沸。洗去了风尘,人们纷纷离座观望,涌向繁华地。我却依然坐在驿站的回廊上,看漫天星辉,听流水丁冬。没有人会长久住在驿站,就像没有人愿意永远漂泊;没有人会一辈子只看一处风景,就像所有的鲜花终将凋零。即使是繁华地,也不会有谁沉醉一生,从哪里来,依旧会回到哪里去!有永远的朋友吗?有,不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地老天荒的爱吗?有,极少,所以成为千古绝唱!

看过的风景,总也比没看过的风景少;没走过的路,总也比走过的路长。好些天好些天,我就坐在驿站的回廊上,静听风语,闲看落花。从我眼前走过的人无数,他们或许跟我打个招呼,或许投给我一个奚落的眼神,我有时感觉到了,有时很麻木。他们去往哪条路?我不得而知。我也是要起程的,我的路在天边的天边,脚下的脚下。也许路旁开满鲜花,也许前头苍凉荒芜,那都是我的风景,我的歌!有云彩的天空,就有我不绝的梦想;有风吹过的季节,就有我永远的歌唱!

四 行走

屋后有一片树林,生长着大大小小浓浓密密的树,也生长野果子、鸟巢和一种能在夜晚发光的蘑菇。蜜蜂和山蜂嗡嗡嘤嘤,“百劳”鸟闹腾不休。有棵年岁久远的鸭脚木,弯曲的躯干上有个能容纳两个半大小孩的树洞。每次在那树洞里藏身,总奇怪老树身上有这么大个伤口,怎么依然繁茂?转念又想,或许那是树的小屋,专门为我这类人设计的。在它的怀抱,平静安宁,犹如在母亲的怀抱。我不会长久呆在树洞里,我要做的是行走,在树林里走来走去,目光搜寻着植物和动物,开放的和飞翔的,搜寻着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的太阳光。

身边没有人,世界静极了。每次从树林穿越而出,豁然开朗的天地让我如释重负,呼吸开始顺畅。树林让我压抑,甚至害怕,那的神秘,黑暗,那腐烂的陈旧的味道,让我联想到鬼怪和死亡。然而仿佛有一种魔力,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走进树林,一个人默默地搜寻,行走。

出了树林就是水渠,人工开的灌溉渠。冬天的时候水很浅,夏天和秋天水满满的,墨绿色的水翻着旋涡。男孩在水渠里游泳,水牛在水渠里浸泡。沿着堤坝,我一路走去,走过菜垅,走过稻田,走过蔗林,走过花生地。田里通常是有人在忙碌,他们全低着头,没有人注意我的存在和行走。偶然有个牵牛的人迎面走来,粗着嗓门对我吆喝了一声什么,喊着我那难听的小名,似乎在喊着一棵植物的名字。我点头,似乎应答了,又似乎没什么表情。除了行走,其他都是次要的,不存在的。直到有人问我要到哪去,我才在恍惚中明白了一个问题:我要到哪去?站在田野,我停下来,仔细地思考一会。结论是模糊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去。没有目的地,行走,就是唯一的目的。我的脚板是光着的,踩着沙土,踩着小草,一年四季,无声地行走在旷野。看季节的变换,看大地颜色的更替,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有些声音说,这孩子怕是有毛病了,也不知道在想些啥?我问自己:你在想些啥?为什么一定要想些啥?我啥也不想,我就想行走。

小村不大,砖房,晒谷坪,池塘,古榕,水井,石板巷。在黄昏的时候,我披一身金黄,或紧或慢地行走。有人在晒谷坪跳绳或者玩石子,有人在水井旁把玩好看的鲤鱼,有人在古榕下“跳格子”,有人在石板巷捉迷藏。我的脚步没有停留。我从这条巷子到那条巷子,从村的这头到村的那头,看见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些跟我一样行走的狗。我孤独吗?也许是吧。我不快乐吗?也许是吧?我乖戾吗?也许是吧。我不想那许多,我就想行走,看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看两条追逐的黄狗窜来窜去。怎么他们都不行走呢?当我确认一直只有自己在行走时,心里才有些不安。行走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呀,为什么他们不呢?对,愉快,我在享受这愉快,而且,这样的愉快没人能分享!冬天来临的时候,我的脚冻得发疼。可是我不想停下行走的脚步,因为已经停不下了。门坪上的篝火是温暖的,家的灶堂是亲切的,然而我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外移动。山上的草黄了,田里的稻子收割了,紫云英花开了,云雀的歌唱嘹亮了。瓦面上有薄薄的霜,池塘有淡淡的雾气。村头的苦楝树上,喜鹊的窝已经空空如也。我穿过屋后的树林,走过水渠的堤坝,走过一条条田埂,走过长长短短的石板巷。我听见有人在唱乡村小调,有人在骂街,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拉断肠的二胡调。在很远的地方,我听见母亲在呼唤我的小名,急切而忧伤。北风不紧不慢地刮着,我不紧不慢地行走。母亲喊:天那么冷,你要走哪去?我没法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去哪;真的不知道,我的行走有什么意义?或者,我是不思考那些目的,那些意义的,我只要行走。行走,就是全部的意义了。

夕阳

我总是在黄昏的时候踏上列车。之所以选择黄昏,是因为黄昏让我有归家的感觉。高速列车永远都是冬季——温度在20度以下,在亚热带的广东,这个气温就是冬天了。寒冷一阵阵袭击着我,环顾周遭,打哆嗦的不止我一个人。一个穿吊带小背心的女子提出抗议,美丽的列车员微笑说,中央空调,不能调节。寒冷的车厢里没有人交谈,陌生的人们一脸的冷漠。从车窗往外看,夕阳漫天,晚霞绚丽,城镇,水乡,蕉林,平原,飞快地在我的视野更迭。看夕阳是一种心境,恬淡,平和,有些人,有些事,就在夕阳中闪过脑海。清早出门,晚上归家,从人生的这头走向那头,一天就是一年,一走就是一生。

对面座位坐着的是一对男女,看样子,应该是夫妻。他们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一眼,各自冷冷地坐着。男的先是看了会报纸,一会就眯起眼睛打盹。女的本来是看着窗外的,在男人把眼睛眯起后,她把头转向了他。仔细看去,她的双眼有些红肿,神情憔悴,那种叫做哀怨的东西写满了她脸上每一个器官。我猜测着她的心事和遭遇,很想与她攀谈几句。忽然,男人的眼睛睁开,恶毒地骂了句:你是盲的?他骂的是坐在我身边的戴墨镜的男子,这男子刚才不小心踢到了他。男子的嘴唇动了动,显然很惊讶,还没容男子道歉,他又揶揄开了:看什么看?戴个墨镜扮“酷”我就怕你呀?踢了人也不道歉,没教养!男子抱歉万分,连连说着“对不起”。女人实在看不过,低低对他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他对着女人嚎起来:“滚远点!”

我很想安慰一下尴尬的墨镜,就对他笑了笑问:你也到广州?他回答:是的。废话!这趟车起点是深圳,终点就是广州,中途不停车。墨镜的视线越过我的头顶,不时地看着窗外。我问他也看夕阳?他激动地说:是的,夕阳!当他听我说愿意跟他换个位置,让他靠近窗口更好地看夕阳时,他非常高兴。“我们常常一起去看夕阳。”哦,一定是个浪漫的故事,故事中的她一定是美丽的,幸福的。怎么她没一起来呢?我问。他沉吟了一会,说:“我回去看她。”原来他的故乡在几千里之遥,他和她的故事在那里发芽,芬芳。令我意外的是,他离开心爱的姑娘不是为了打工挣钱,而是因为应征入伍,来到这南国边陲当一名武警战士。分别三年,心中有着怎样的渴望啊!我说,知道你回去,她一定很高兴。他听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灿烂的夕阳也没能消除他的黯淡。在我眼神的探询下,他缓慢而艰难地说:“她已经不在了,是一种先天的疾病……在她生命的最后日子,我没能赶回她的身边,那时,部队正在集训。而我,也在集训中发生了意外。……她最喜欢夕阳下的芦花,那种银白的闪着光亮的芦花。”

在他叙述的过程,对面座位的夫妻一直沉默着。男的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也去看车窗外的夕阳。我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忽然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车到广州东,他说,夕阳真美,谢谢你!我有些奇怪,因为从车窗看出去,广州的天空正在下雨,阴沉沉的。突然,我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样东西,一根红白相间的盲人用的棍子!他的眼睛?集训的意外?那芦花,那夕阳,那心爱的姑娘,多么美丽的图画啊!我们看不见,而他是能看见的,以前能,现在也能。因为,我们的眼睛长在脸上,他的眼睛长在心里。

为你许下来生

你是走在哪条路上?阿皓!那里有你爱吃的豆腐花么?有你喜欢的金灿灿的麦田么?你走在这样湿冷的季节,你单薄的身躯能抵挡依然寒冷的风雨么?路上也许没有你认识的人,那些村寨也不是你熟悉的温暖的家,你是多么的孤单啊!我怎么从来就没在意过你的冷暖,从来就没想过你会孤单呢?!在这繁华的尘世,你每天微笑着,却没有人知道,你的微笑后面是怎样刻骨的孤独,怎样凄绝的忧伤啊!20年漫长的岁月,你是如何承受?……如今,你离开了这个世界,走在了你一个人的路上,带走了你的微笑,连同你的孤独和忧伤。却留下我,在这雨雾漫天的日子里,任凭内疚痛悔撕扯我的肉体,任凭那样深切的负罪感煎熬我的灵魂!

我的眼泪飞扬成雨水,弥漫了你和我的那些青葱年华;我的眼泪澎湃成江河,冲刷着我们的故事。我们有故事么?只有在你离去后的今天,我才明明白白地领悟,我们是有故事的。你曾经对我说:“麦子,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想起我;只有我死了,你才会为我掉眼泪。”我真切地记得,当那个黄昏我听完你的话,我哈哈大笑。是的,我是哈哈大笑,我根本没重视你这话的含义,更不会用心去体会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何等的痛苦!我就这样忽略你,伤害你,整整20年!

20年来,你曾经许多次,明确无误地传达过你的心迹。你喜欢我,爱我,这我是知道的,可是,因为我并没发现自己爱你,或者我不懂什么是爱,也就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在我心目中,你是我的同学,朋友,兄弟,知己,我可以让你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上雷雨天,拉住我的手;可以在黑夜里过那条水面桥时,扯住你的衣襟,紧紧地跟在你的身旁;还可以在我生日的时候,你把笔记本塞到我手里,惊慌逃离时,对你浅浅地一笑……可是,我真没想过要去爱你!那次我在劳动时崴了脚,痛得泪水涟涟,是你把我背到学校卫生所的。你的身子是那样的瘦弱,不知道是怎样把我背着走过那长长的田埂的。在后来的一次同学聚会上,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半真半假地打趣:“我是猪八戒背媳妇呢!”我听了,笑骂了一句,并没有对你热烈的眼神多加留意,尽管,那时我们都已经长大,明白了许多的事情。我的目光是那样的吝啬,甚至从来没在你的身上作短暂的停留!我只是习惯了你憨憨的笑,切切的关怀,殷殷的呵护,习惯了被你心疼,被你珍爱!我为什么就不会想想你的感受,你的渴望呢?为什么就没用心体会一下你的痛楚,你的悲伤呢?

那天我们走过金灿灿的麦田,你忽然停下脚步,对我说:“我多想做那个稻草人呐!”我傻傻地笑:“你是傻的呀?阿皓!做那稻草人有什么好?没有血肉,一把稻草而已!”你严肃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它不是真的人呢?怎么就知道它没有血肉没有感情呢?它是幸福的,因为它可以守望、陪伴着麦子!”我愣了愣,我明白了你话中的含义,你是在叫我的小名。可我就是装糊涂,匆匆地转过身去。那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的男孩,他比你长得好看,英俊潇洒。而你,走起路来都飘飘的,一阵风似乎就会把你刮倒。这样子的你在我眼里是没有魅力的,你那不够宽阔的胸膛不足于满足我年少的虚荣。你当然明白这些,你的自卑越发地衬托出我像个骄傲的公主。现在想来,我是多么的残忍啊!残忍冷酷的我几乎从没耐心好好听你说过话,听听你的心事,感受你的孤独!每当你要跟我说什么,或者是我意识到你将要说什么,我就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呀,阿皓?说那些干吗?”面对我的抢白,你没有丝毫的怨言,依然憨厚地对我笑着。

高考后,你成了一名名牌大学的学生,我却意外地落榜了。你给我写过多少信,我不记得,因为你后来的信我从不看。你一如既往的热情让我无法忍受,深深陷落在落榜痛苦中的我,把你的关怀当作嘲笑和奚落。这期间,生活发生了许多的变化,为生存而挣扎的我开始了另外一条更为艰难的人生路。我不回你的信,更不想见你。当你在假期费尽周折找到我,我却冷冷地说:“麦子死了!以后再别找她了!”种种的波折和磨难,并非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无辜的你?我那时候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你对我说:“麦子,我还是原来的阿皓,永远是原来的阿皓!无论经过多少年,你在我的心中都是最好的!”你把一个彩色盒子递给我,那里边,是一条白色的丝巾!我漠然地看着你,看着那其实我很喜欢的丝巾,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我怎么就不会感动呢?许多年后,有个同学对我过:“麦子,你一定是块石头!阿皓那样对你,那么多年,就是一块石头,也会被感动的!”至今为止,我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对你那样的残忍和绝情?而真实的我,绝对不是那样的!我的血是热的,我的心是烫的,我也有似水的柔情,脉脉的温情,可是,我却从来不曾温柔地待你,从来也没有过!

岁月一天天老去,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你的孩子满月那天,我和几个同学去了。你的妻子把孩子抱到客人面前,快乐地叫着孩子的小名。我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你的妻子灿烂地笑着说:“麦子!是她爸爸起的名字!”几个同学听了,都不言语。我把目光投向你,你却望着对面的墙壁。听着你对孩子叫:“麦子,我的好麦子!”我的心悸动了一下,心里涌上来一些无法言说的感触,眼睛也湿润起来。这么多年,我们都经历了许多,成熟了,沧桑了,有许多话,也不再轻易说出口。但我们学会了用心去体察,去领会。当我们体察领会到了,沧海已经成了桑田。又过了些年,你的事业很顺利,而我却听说,你过得并不好。我们偶尔通个电话,淡淡地问候,开个玩笑什么的,很轻松快活的样子。你并不谈你的生活为什么不开心,我也不问起。

那一天老同学聚会,你破例地醉了。开车送你回家的路上,你忽然哭了,像个孩子。我把车停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你看你,阿皓,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偏要喝!你以前不是不喝酒的吗?你现在是怎么啦?……哦,头疼吗?要喝水吗?阿皓?”你只是哭,也不答话。我走到后座,想找矿泉水。你突然把我抱住,紧紧地抱住,不住地叫我:“麦子!麦子!我的麦子!!”我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我听见你说:“麦子,我没醉,我很清醒。你是关心我的,疼我的,爱我的,是吧?麦子,你告诉我,是这样吗?”我拍了拍你的后背,把你按在座位上坐好,像个姐姐似地对你说:“我们不说这些,好吗,阿皓?今天你醉了!”你一下子把我拥抱怀中,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麦子,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想起我;只有我死了,你才会为我掉眼泪。麦子,我这辈子,爱你,等你,盼望你,我知道不会有结果!我不会怨恨你,这是我命定的,我早就相信,是我命定的。麦子,你要记住,哪一天我死了,就是为你而死的。……哦,我的麦子,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会吗?!”

我该如何回答你,阿皓?!那天回家后,我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我爱你吗?或者,曾经爱过你吗?我以后会爱你吗?会接受你吗?我是个真实的人,行走在真实的风景中。我们的人生轨迹,是永远不可能交汇的!历经那些艰难,我现在只想宁静地生活,散淡地朝看晨曦,晚陪夕阳!更重要的是,我没发现自己在爱你,这么多年,你都是作为我的兄弟和知己存在的。我还想过,我会不会像郝斯嘉那样的粗心,爱着却自己没有发觉。思想的结果,并非那样。我是那样的自私,我想的是不委屈自己,不为难自己,却没想过你是多么的伤痛!而我是知道的,苦苦的追求、无望的爱、无尽的等待是怎样的无奈和悲凉!

在电话中,我用玩笑的语气对你说:“阿皓,几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你就会开玩笑!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对你,有的是亲情和友情,没有爱情!呵呵,对不起了,阿皓!如果有来生,我就在来生做你的新娘吧!”说完我开心地笑起来。你却严肃地追问:“你说真的吗?麦子!”我说:“真的!来生,你就等着吧!”在我开着这样玩笑的时候,我不会关心,电话那头的你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你伤感了吗?你流泪了吗?我是多么的粗心呀!一次次地忽视你,伤害你,打击你,你的心有累累的伤痕,我却残忍地微笑着!

清明前几天,你来了个电话。你用轻松的口气说:“麦子,我们一起回老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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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清明扫墓,你跟老婆回家才对呀。我才不跟你回去!而且,前几天我已经回去过了。”

你轻描淡写地说:“孩子要上学,他们不能回去了。麦子,我们很多年没一起回家了,这次,去见见那些老同学,好吗?”

我说:“我真的不回去,你别磨蹭啦!”

你沉默。我以为电话断了,对着话筒“喂”了几声。“喂,你个阿皓,怎么啦?你还有气没有?”

你的声音是忽然响起的,那样的突兀。你说:“麦子,我要去祭扫我的爱情,我想跟你一起去,可现在,我只能单独去了。就跟以往一样,单独的,孤单的,孤独的……”

“喂喂喂!你又胡言乱语什么呀?”我打断了你的话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阿皓,以后也别说这些了!”

你显得很忧郁和伤感,你说:“好的,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麦子,吻我一下,就一下,好吗?”

我哈哈笑起来。“哈哈,你要死呀,阿皓!你看你,还这样子!你都多少岁了,你知道吗?”

你好象是含糊地笑了笑说:“我忘记自己多少岁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我们,20年了!15岁那年我喜欢你,到现在,20年了!20年了!!这20年……”

我大喊起来:“拜托,老兄!酸什么酸你?你又不是要死啦!”

是的,我是这样对你说的!我哈哈地笑着,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我怎么能想到,怎么能想到,你竟然,真的……我的上帝啊,请你一定饶恕我,我并不是有心的……我不是诅咒你,不是的!真的不是的!!……阿皓,你是有预感的么?现在想想那天你的话,竟然隐含了那样深刻却又简单的意义!第一次接到你车祸的消息,我压根儿就不当回事,我不相信,那不会是真的。我依然笑着,跟朋友开心着,我甚至想都没想要打个电话给你,或者通过别的途径证实一下,我当那是一个玩笑,跟以前我们常常开的玩笑那样!到了傍晚,一个非常正式的电话来了,证实了那并非玩笑。我听见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掉落地上,或是电话机,或是杯子,还有可能,是我自己摔倒了。在我走到阳台的时候,我的手不经意地触摸到了黏糊糊的液体,鲜红的,从我腿上的某个地方流出来。我没感觉到痛,我只是站在阳台,远远地看着家乡的方向。家乡的方向有浓浓的雨雾,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我想爬到栏杆上去,让我能看得远一点,再远一点,然后,向着天空,向着你的方向,飞翔,飞翔……

你的承受到了极限,是吗?阿皓!人间的孤独和忧伤是一条永生无法跨越的河流,陪伴了你一生!你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人,你为什么不对他们诉说呢?树林里有那么多的树,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守着某一棵呢?不是说,失去了一棵树,能拥有整个森林么?你的目光,怎么就不能越过这棵树,看到更宽阔的森林呢?舞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在看什么?你是不理会的。你就那样孤独地走上空落落的舞台,演那独角戏!没有人喝彩,也没有灯光,你就那样在黑暗中行走,或者舞蹈!阿皓,我本无心伤害你,真的,上帝明白我的善良和无辜!现在,你的痛楚结束了,我的忏悔却刚刚开头!我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听你说话?好好地看看你呢?为什么从来没有认真地重视你,感受你的心情呢?你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我说的,我却没想过要坐下来,仔细地聆听!可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清明节,你会永诀这个世界!你就这样走了,在以后每一个清明节,教我如何度过?!

阿皓,此刻你走在哪条路上?听说那里没有忧伤,那里开满了鲜花。你不再孤独了,是么?如果你看见金灿灿的麦田,就在那坐下来,等我,好么?这辈子我亏欠你太多太多,就让我下辈子为你偿还,好么?今生我忽略了你的情,你的爱,就让我来生好好地陪伴你,好么?在来生的路上,我会把你给我的白丝巾系在我的长发上,让你能在千万人中一眼认出我的模样……你那有金灿灿的麦田么?阿皓!你就在那坐下来,等我,等我……

爱无须言语

夜静下来时,心也淡然如水。这时候我会无声地走到阳台,把手放在某一片叶子上,轻轻地抚摩。有些花开了,我只要感觉那绿色,感觉生命的恬淡从容。看看天边,有时会有素白的朦胧的月色,有时是无边无际的黑,什么也看不见。风通常是有的,柔柔地拂过我的脖子。风带来了远方的一些消息,于是我明白,我站在这夜的阳台,是在思念。不一定是思念爱人,或者亲人,更多的时候,会思念朋友,在远方的,你并不曾谋面的朋友。

朋友的交往是淡然的,你甚至不知道真实世界里他的情况。这并不影响你们成为好朋友,更不会阻碍友情之花的盛开。不设计,不刻意,一切自然随意。一声问候,一个微笑,一句祝福的话语,彼此心领神会。说不上有多么重要,但也不能说不重要,犹如空气和水,无形的,却滋养生命。喜欢吗?当然是喜欢的,但并非一定要说出口。有些东西是不能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口,反而索然无味。

不经意间就想起这样一句话:爱不用说出口。一个爱字很简单,分量却太重太重。犹如在忧伤的山谷看见一朵白花,小小的白花,在一望无际的苍翠中悄无声息地开放。我轻轻地,轻轻地坐下来,就那样凝视着小花,感受她细微的呼吸和颤抖。气息是尽量放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她。爱一个人,也是如此。不是我不想说爱,而是我真的担心,一旦我说出那个字,就成了你的负担和羁绊。当爱来临时,美丽的鲜花已经在彼此的心地灿烂,只需要用心聆听,细心感受,而无须言语。

就像此刻,我低低唱着别人的歌,悠悠地想你。薄薄的忧伤,淡淡的惆怅,犹如雨雾湮漫我的心田。知道自己很喜欢你,也许有一天会爱上你,但我不会对你说。我明白,有一条河流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的。淡然的相处,才更长久,更馨香。如果你也喜欢我,爱我,请放在心里,别说出口,别说……看那月色,淡淡的,却已经明亮了你我的心。

想你,在雨天

下雨的日子,是我想你的日子。撑一把小伞,茫然地踟躇在寂静的小巷,雨雾中每一个面孔,仿佛都是你的模样。尽管至今为止,我依然不知道你长得是高是矮,是肥是瘦,也不知道你是个英俊少年,还是个和善老头。迎面走来的每一个男人,侧身而过的刹那,我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想象着你会不会就是这样子。当对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才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有一种柔情,雨雾一般漫过我的身体。我是那样的希望在这雨中真实地邂逅你,就像上天让我在虚拟的网中与你邂逅那样。

多想把我的小手放在你的掌中,感受你的温暖;多想与你静静地坐在窗前,看云看雨看花。而你,却是远在天尽头,这细柔的雨丝,是无法飘落你的肩头的。下雨的日子,是我想你的日子。想你的日子我远离陌生的人群,独自到寂静的山野漫步。河边飘扬的芦花知道我的心事,山崖上盛开的兰花懂我的忧伤,我无言地向着你的方向,把你的名字在心中念了一千遍,一万遍!曾经有个老人对我说,只要念着你想念的人的名字,无论多远,他都会打喷嚏。打喷嚏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你的声音。我好希望你能感应我的思念,让你知道,我是多么多么的想你;可我又怕你负担,怕你承受不起,我宁可默默地,默默地想你,想你在每一个雨天。

知道自己很傻,可我就是愿意傻;知道想你没有结果,我还是想你。为什么要想那些结果?我只要这样淡淡地想你,深深地思念你。你也想我吗?也喜欢我吗?我相信是的,你的疼爱我能明白。是的,疼爱,被你疼爱是我最大的快乐。我不要那些海誓山盟,也不要那些奉承殷勤,只要你默默地疼爱我,怜惜我。我明白,一个爱字是那样的重,红尘中人,又有多少人负担得起?可是,在雨中想你,我就想对你说:我爱你!

如果不是爱你,我为什么那样的想你?如果不是爱你,我为什么那样的孤独?这看上去很荒唐,很幼稚,但我不管那些!别人是怎么爱的,我不了解;我们的故事,别人也不清楚。我只相信,上帝安排我们相遇,一定是有理由的;上帝让我想你,爱你,一定是有理由的!雨季漫长,思念漫长;下雨的日子,是我想你的日子。无论此生你我是不是能真实地邂逅,无论你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哪片丛林,就让我在每一个雨季思念你,在每一个雨天想你,好吗?

木屐声脆

石板巷是由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卵石铺成的,黄色,黑色,白色,灰色,有着斑斓的色彩。巷子不深,两排房子,一边10来户,门很齐整地相对,一式石条门槛,木门,门上两个拙朴的铁门环。门廊很高,从瓦楞下垂吊下一些钩子,钩子上挂着蒜头油菜等种子。门廊还有炉灶,煮饭时烟火升腾,把那种子熏得黑黑的。春天来临,常常有燕子在屋檐下筑巢,呢喃整个春天和夏天。

热天,白天是光脚板的,下地的下地,上学的上学,大脚板踩得石板啪啦啪啦响。雨天,水从村后的树林流下来,水沟一时排不了,就漫上巷子,把石板浸泡在水里。那是最好玩最开心的时候,踢水,踩水,打水,玩个痛痛快快。尖顶的斗笠只是遮住了头颅,身上,已经湿个通透。

木屐是在夜晚才隆重登场的。劳作了一天,回家吃了饭,洗了澡,勾一双木屐,悠悠然出了石板巷,到晒谷坪上海侃神聊。关于人生意义和国家大事的话题他们不懂,也太遥远和不着边际,他们聊的都是节气、作物、家常,还有些荤荤素素的笑话。夜深,月也斜了,星也远了,才拖着木屐归家。石板巷里,响起吧嗒吧嗒的木屐声。木屐不用买,几乎家家都是自己做的。用的鸭脚木,旧车胎,刨几刨,钉几钉,敲敲打打,比比画画,一双木屐就做成了。当然,手工的精细是有差别的,但乡里人不讲究那些,实用就行。父亲是个手巧的人,学什么都会,而且做出来效果与众不同。受难在乡下的日子,他的木匠活做得几近专业,木屐更是做成了工艺品。做木屐一般是在大雨天出不了门的日子,或者是在月色融融的夜晚。

姑娘穿的木屐比较考究,跟高些,线条流畅些,边角圆滑些,就是那橡皮,也钉得比较仔细。上弦月含羞带笑时分,姑娘穿着木屐,悄悄溜出家门,灵巧轻盈地走在石板巷。脚步是有韵律的,清脆悦耳,仿佛一首在石板巷演奏了百年的经典曲子。随着那律动,身后的长辫子有节奏地摆动着,姑娘的身影在月色下娉娉婷婷,雅致古典。到了出嫁的日子,那木屐就是专门购置的。红色的漆面,描画着鸳鸯荷花,活色生香,栩栩如生。离开娘家的那天清晨,母亲把木屐先摆门口,表示女儿从此开始人生新的道路。当然,并非一定穿着木屐出嫁,但那木屐是一定要庄而重之地带上的,那是一种牵念,一种柔肠,一种女儿情怀。

梦中的森林

外婆家是在山那边,好高的山,好陡的路,星星就挂在门口老树的枝头,伸手就能摘下一颗;白云不是漂浮在天空,而是涌动在脚下。盘山路九转十八弯,天没有尽头,路没有尽头。

小小的我跟在外婆的身后,屁颠屁颠地蹦跳在弯弯山路上。我们要到更深的山里去,那里有森森的林木,无边无际的山峦;有参天的竹子,有高耸云天的大树。有一种树特别巨大,特别粗壮,班驳的躯干,遮天蔽日的树冠,墨绿的叶子,浑身散发出一种特别的芬芳。就在那浓郁的清香覆盖下,我甜甜地入梦。

外婆说那是樟树。樟树的芬芳渗透了我的皮肤,凝固在我的大脑,直达我的内心。从此,我被那馥郁清新的气味深深诱惑,沉醉痴迷。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我是走不出这故乡的气息,这森林的气息了。印象中香樟树总是郁郁葱葱的,浓荫蔽日,伞盖如云,就是冬天也不例外。也许因为南方的气候吧。三月花开时节,浓密的树叶中隐约着碎碎的小花,浅白,粉嫩,朴实,风过处,纷纷扬扬,满地缤纷。

离开外婆,离开外婆家的森林后,我在没有树木没有芬芳的城市穿行奔走,许多年,许多年。记忆中的风景越来越模糊,芬芳的气味变成了奢侈的梦想。我是抵御一切人造香水的,再著名的巴黎香水,我也闻不出森林的气息。当朋友从外国回来,把装潢精致闪闪发亮的名牌香水送到我手上时,我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他很无趣。我无法掩饰我的抗拒,我说,我真的无法喜欢。他问:那你喜欢什么?我脱口而出:樟树的芬芳!

在湘西,见了土家人的樟木箱子,心里就痒痒的,但觉得唐突,也就忍住没有开口。无意中发现守林人屋角的一张小板凳,用樟木新做的,手工粗拙。拿在手里,端详了又端详,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再闻,爱不释手。最终,小板凳作为湘西土家人的礼物,跟着我回到了家。

以为再也难看见梦中的风景了,再也不会有那那芬芳的气息。意料之外的是,在这个春天,旧梦重温。新到的单位就建在小山坡上,完全是公园的格局,办公室就依山而建。芒果树、龙眼树、枇杷树、木棉树、桉树、荔枝树、棕榈树、橄榄树、树菠萝,浓绿黛青,郁郁葱葱;三角梅,圣诞花,菊花,九里香,米兰,紫藤,在清晨,在傍晚,在日里,在夜里,盛开着,芬芳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雅雅的馨香。

走过院子,走过石阶,走过草坪,看那红的花,白的花,黄的叶,绿的叶,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在一个清晨,我早早地走进院子,忽然一阵浓厚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那样的醉人!猛然醒悟,那就是我梦中的风景,梦中的樟树,梦中永远的牵念!停了脚步,看一地的落英,望满树的葱茏,心里激动不已!又细细地搜寻,发现院子里原来有好多参天的古老的樟树,这才明白这个因樟树而得名的地方原本就是郁郁的森林!

瞬间,竟怀疑这就是外婆家的丛林,外婆家的山野!抬头远望,视野里密密麻麻的高楼使我蓦然惊觉,这城市里的樟树也许是最后的风景了!在不久的将来,它们也会消失,成为人们记忆中的图画。就像外婆家的森林,已经变成了高尔夫球场,那纯美的、原始的、朴素的山林消失了。

多么怀念外婆家的森林!那是梦中永恒的最美丽的风景!

我未曾谋面的兄弟

冷雨敲窗,夜来风寒。想看看外面的风雨,却只听见满耳萧萧瑟瑟。雨带着丝丝愁绪,湿了季节,湿了心情。推开窗,深呼吸,思绪在雨雾中漫开,飘向夜空。遥遥地对着你的方向,我在牵挂你,我的兄弟。

你是我未曾谋面的兄弟,但我熟悉你的面容,你的笑声。你走路的姿势,你吸烟沉思的样子,你不时表露的幽默调皮,都已经投影在我的脑海。喜欢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和你聊天。和你聊天的感觉真好,轻松自如,散漫随心。喜欢和你拉家常,听你说一些故事,琐事,烦恼事,开心事。喜欢你呵护我,包容我,亲切地对着我微笑。

我们相隔那么远,远得我的目光无法飞跃重山;可又真切地近,近得能感知细微的气息。你是我的兄弟,这是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也是最远的距离。你快乐,我的天空就格外晴朗;你忧伤,我的目光就布满阴云。这些天,知道你有许多的烦恼,我坐立不安。看那天边飘过的云,就想你,念你,牵挂你,从心底问一声:你好吗?我的兄弟!多想托付远方的风,把我的牵挂和祝福捎给你;多想能为你分担,分担你的烦恼和忧愁。你受苦了吗?受累了吗?你委屈吗?你伤感吗?哦,我的兄弟,我为你牵肠挂肚!

尘世有许多的窘迫,无奈,不如意,男人有许多的责任,义务,负担,对于善良的你,你要承担的,更是远远超出常人。可是,为什么那一切都要你承受?你的善良或许能拯救一颗失去理性的灵魂,却深深地把你自己伤害。但你有无法言说的苦衷。我不能够再说什么,只有在心里默默地为你担忧,为你祈祷!

阴雨连绵的日子,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别让那刺骨的寒冷侵蚀你的躯体;夜色沉沉的夜晚,请别忘记加件棉衣,别让凄厉的风吹冷了你伤痕累累的心。看见那缕曙光了吗?那是为你照耀的。听见那风铃丁冬了吗?那是为你弹奏的歌谣。来,我的兄弟,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让我陪伴你,走过泥泞,穿过荆棘。等待鲜花盛开的季节,我想听你再为我唱那首老歌……

让我飞过你的天空

爱情源于一刹那的感动。

在那个如水的夜晚,我把手交给你,盈盈一握间,心海有细细的涟漪。你的目光穿透了岁月,抵达我的内心。海很苍茫,那些曾经跟恐龙一起漫步的鱼们舞蹈着。我们各自驾一叶小舟,在苍茫的海中漂泊了几个世纪,终于在这一片海域相遇。星光闪烁中,我停靠在你心的港湾,不系之舟靠了岸。刹那,悠扬的渔歌掠过海面,海鸥翩翩飞舞。

故意不看你的眼,怕的是你透明脆弱的心受伤,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也是我不忍心的。你的脚步越来越近时,我转身而去,我冷冷的背影放大成一个问号。故意不在乎,为的是天空的纯净,友情的持久。用心感受着你的快乐,你的忧郁,你绵绵不绝的心事,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你的每一段文字都感染着我,可我不想让你感知我的温度。我是尖利的,冰冷的,会刺伤你的眼,会冰冻你的心。凝望的角度视野有些模糊,距离的美丽却动人心弦。

忽然很想你。天之涯的你是否平安?你问会来看我吗?我摇摇头说,也许不会。又问你呢?来看我吗?你依然是那句:会有机会的,有生之年。一生有多长?永远有多远?心的距离就是永远的距离,有时近在咫尺,能够真切地触摸,有时远在天边,扩展为无法逾越的鸿沟。你说想你的时候感觉你很近,永远是个零距离。我隐隐地吃惊,为我们的默契和感应。我们有太多的相似,太多的不约而同,往往一开口,才明白语言真是多余,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是一只飞翔的鸟,蓝天是我永恒的梦想。我是一个漂泊的灵魂,大地是我一直寻找的精神家园。让我飞过你的天空,稍稍地盘桓,然后消失在你的视野;让我听听你的歌,带着你的祝福,飞向遥远的旅程。异乡的风雨也许将吹乱我的发稍,但你的凝视美丽着我的路途。让我飞过你的天空,随着那云彩飘远,飘远。

鲜花盛开的大地

草原的夏天白昼很长,早上4点多,天就蒙蒙亮了。7月14日,我们的行程是穿越茫茫巴尔虎大草原,到中俄边境额尔古纳市的黑山头。早上6点准时起程。太阳已经在半天,撒下的万缕金光把草原辉映得色彩斑斓。天很高远,蓝的背景,白的云朵,清朗透亮,一尘不染。光线很强烈,紫外线照射到皮肤有隐隐的烧灼感。呼伦贝尔的海拔并不高,因为纬度高靠近北极的缘故,紫外线含量很高。气温在20度左右,有徐徐的风从远处吹来,很凉爽舒适。出了海拉尔市区,也就10来分钟路程,就进入了陈巴尔虎旗,辽阔的巴尔虎大草原扑面而来。

丰田吉普车先是在国防公路上奔驰,进入草原后很快偏离了道路,行驶在草原的自然路上。所谓的自然路,就是没经过开垦的,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草原广袤平坦,任你驰骋。没有坐标,没有人家,非常容易迷路。常常在岔路口,司机犹疑再三,远远的看见个牧羊人,就直奔了去,问明路向,再前行。草原广阔,走错了路要回到原地很不容易,有时一耽误就一整天。汽车走走停停,鱼一样在草原上游弋。草原是苍茫的大海,一望无际的绿色波浪,无边无际的蓝天,水天一色,天地相连。

走向草原深处,人烟越来越稀少。偶尔能看见成群的牛羊,白色的蒙古包。蒙古包里守着的通常是女主人,男主人到更远的草场放牧去了,清早出门,晚上才归家。天地苍茫,蒙古包,羊群,人类,都是那样的渺小。有时远远看见一群羊,也就一小撮的样子,近了一数,却有上千只!天圆地方,苍穹无限,天地衔接处,有白的线,蓝的光。骏马奔驰,马蹄声脆,那影子越来越小,慢慢融入草原无边的苍翠中,消失在地平线。仰面躺在草地上,蓝天触手可及,张开双臂就能拥抱怀中。分不清是人在蓝天的怀抱,还是蓝天在人的怀抱,只觉得人与自然天人合一。

鲜花就那样盛开,放肆的,张扬的,傲慢的盛开。紫色,粉红,鲜红,素白,橙黄……色彩的缤纷绚丽,形态的多姿多彩,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画家也无法恰到好处的描绘。朴实的,富丽的,娇艳的,雅致的,居然在同一个画面上高度的统一和谐,达到了美的极致。阳光下,蓝天下,大地是鲜花织就的锦缎,一路铺展开去,从大地的这头,到天际的那头。环顾周遭,鲜花的世界,鲜花的海洋!匍匐大地,我在花海里沉醉,一种感动由内心深处生发,弥漫全身。

一只灰色的小鸟在我跟前停下,好奇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畏怯。一只苍鹰低低地盘旋,身姿优美矫健。草原上的生灵以最原始的姿态生存着,循环着,生生不息。在呼伦贝尔草原,一年中无霜期不超过100天,在漫长的季节里,草原被严寒和冰雪覆盖。在这短短的不到100天的时间里,所有的生命要完成孕育、生长、开花、结果、繁衍、储备等等全过程,生命的热烈灿烂,生命的张扬辉煌,只是瞬间。一切是那样的短暂,那样的珍贵,歌唱和舞蹈,缠绵和爱情,在瞬间里酿造得浓烈而醇厚,放肆而昭彰。我理解了鲜花为什么开放,小鸟为什么歌唱,理解了草原为什么那样的绚灿多姿,美不胜收!

盛开的鲜花,白色的蒙古包,蓝天下悠然自得的牛羊,草甸深处弯弯曲曲的河流,广袤,天然,壮丽,震撼人心。被城市磨砺得粗砺的心变得细致起来,蓝天般透明洁净。

野菊女子

山茅草黄了,那些姹紫嫣红的花也就开过了。山岭褪下华丽的衣装,树叶被秋风制作成标本,纷纷扬扬飘落,发出一声声的叹息。野菊就在这个时候悄然开放,装点着山野,坡地,田埂,灿烂着秋天。女子轻柔地从山野走过,不经意间就让野菊美丽了脸庞。女子拾觅了满满一筐诗情,她把一些寄给白云,一些珍藏在心中。

萧萧的秋风紧了,薄薄的雾漫开了,野菊也就在这个时令盛开。先是俏皮地开了一朵,然后是丛丛簇簇,照亮了山野,照亮了女子的明眸。萧萧的秋风是野菊的伴奏,薄薄的山雾是野菊的轻纱,踮起脚尖旋转舞蹈,悠悠唱一曲生命之歌。有些歌声让过路的大雁带了去,有些在山野缭绕盘桓。

白昼越来越短,太阳下山越来越早,野菊就在这个季节灿烂了。一朵朵野菊,一个个太阳,温暖着山野,温暖着飞翔的翅膀,温暖着秋。花开的声音很轻微,很细腻,可是女子听见了。女子不但听见了花开的声音,还听见了花语,看懂了花的舞蹈。野菊欢笑了,笑声洒落山野,有一些变成果实,深藏土地,有一些变成童话,飞向空中。

秋雨冷了,秋夜长了,野菊就在这时节明亮了。不屈地抗争,无畏地歌唱,虽纤纤弱质,却傲然挺立;虽经受风霜,却百折不挠!不贪图花园的富贵,不羡慕庭院的安逸,在百花凋零的季节,在秋风萧萧的山野,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女子轻柔地走过山野,走过野菊身旁,看野菊歌舞,听野菊呢喃。不知不觉,女子也随风轻舞。女子飘飘的长发散落开来,生长成山野的草;女子衣裙上的图案飞扬开去,灿烂成满山的野菊。

花语

始终相信花是有灵性的,无论你带着怎样的心情,以怎样的形式解读,都能品味出心中那别具的味道。真应了境由心生这句话,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时节,对花的领悟是各各不同的。儿时被满山艳丽的红杜鹃所迷惑,那份雀跃的童真整个山野都盛不下;待在某一个落寞的秋日细吟“人比黄花瘦”,路边一朵纤弱的山菊便无端地惹来了串串珠泪;然后在风起之时,把自己托付给某一片树叶,向远离故乡的远方飘去,于是,城市街头热情的玫瑰便成了朵朵的乡愁。原以为是懂得花的,绽放,凋谢,灿烂,衰败,无论富态纤瘦,无论热闹冷清,都奔放着,展示着,或证明什么.或炫耀什么,又或期待什么。生命的过程不就是期待的过程么?期待是为了证明,证明过后又有了新的期待。有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微风似的掠过我的耳际,柔柔地对我说着一些别样的语言,别样的道理。那就是花。确切地说,是无名的小花,不止一种,亦不止一个颜色。在佛冈,有无数的小花旺盛于山野间,白的、黄的、红的、蓝的,碎碎的骨朵儿,纤纤的茎,细细的叶片,一口气吹过去似乎就能香销玉殒。她们是那么的不起眼,就那么匆匆地来去,是绝对不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的。通常,她们的身边有迎风而舞的松树枫树,有鲜亮明丽的杜鹃紫该,就是蒿草野艾,也毫不示弱地蓬勃着,张扬着,真个是风头出尽,风光占尽。又有谁会留意无名的小花,她们为谁开放为谁笑呢?几乎是刹那间的惊觉,那无名的小花让我震撼。在那个早上,太阳新鲜无比,我漫不经心地在一座小山独步。突然,有一点白色在我眼前跳跃了一下,很显眼,很亮丽,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周围是绒绒的翠绿的小草,草尖上有晶莹的露珠闪烁,朝晖中仿似一个个光环。就在那光环的笼罩中,一小点的白色显得那么的超凡脱俗,那么的灿烂辉煌。我弯下身,用手指轻轻地抚着小小的花瓣,连呼吸也是尽量地放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一缕花魂。蓦然回首,草地上不知何时缀满了点点白色,用心地搜寻,竟又发现了粉红、浅黄,虽是小小的花朵,却全都斑斓着,尽情地开放。

此后,我的目光就常被牵引。在路旁,在河边,在田埂,在山岭,总能看见无名小花的身影。冬日里,她们悄然仁立,不张扬,不喧闹,默默地来,又默默地走;百花喧腾的春天,她们灿烂成一小诗,舞动成一首旋律,顾自舞着唱着。即便有风有雨有无常的践踏扫荡,她们都置之度外。常有人对我的行动表示不可理喻,在他们眼中,这些无名的过于平凡,过于微不足道。不知不觉地,过于微不足道。我对这些无名小花有了怜惜之情,甚至想,在这荒野之地,除了我这痴人,真的是再没人愿意欣赏她们的。那天去看果园,路过一片山坡地,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一丛山花上,一阵惊喜霎时充满了心头。记得几天前从这里过,压根儿就没什么花,怎么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花是素净的,素净得让人不敢相信是人间之物。凑近了细看,才发觉素净中带有淡淡的绿,叶片也是细碎柔润,还不及婴儿的指甲那么大。忍不住折了三两支,用一个素净的玻璃花瓶供在床头书桌上。夜半醒来,不觉大吃一惊:只是半日光景,那原本美丽鲜活的花朵却全都老去了!犹如一个灿烂着的少女,突然间成了龙钟老妇,让人不忍卒看。我怎么就没想到,她们原本不是瓶中的俗物呀!她们全部的美丽。全部的青春属于山野,也只有在山野,她们的生命才具有真实的内涵!开放是她们的使命,不问荣辱,无关晴雨,虽微小,却有博大的心胸;虽弱质,却具有百折不挠的意志。如此的豁达大度,如此的至情至性,谁说不是山野之魂,大地之魂!我们这些在人生路上匆匆奔忙的俗人,或不能成为参天大树,但做一朵无名的小花又何乐而不为——只要不辜负了头上的一片天空,脚下的一方土地。

归家的路

见过许多的风景,

或是幽静,

或是繁华,

或是明丽,

或是粗拙。

路有多长,

风景有多长。

也曾经让我留恋忘返,

也曾经令我乐不思蜀。

但有一处风景永远投影在脑海里,

那是老家的土墙。

遇见过许多的人,

有的豪爽,

有的灵秀,

有的热烈,

有的冰冷。

生命有多长,

人群有多长。

不少人做了朋友,

不少人依旧是路人。

但有一个人永远铭刻在心里,

那是慈爱的母亲。

走过许多的路,

也许曲折,

也许坎坷,

也许宽广,

也许平坦。

人生有多长,

路有多长。

有些淡忘了,

有些模糊了,

但有一条路永远认得,

那是归家的路

走过雨季

女:今年的雨季好漫长。湿冷的雨雾漫过山野,漫过江南江北,漫过我的心湖。那片明黄的紫荆叶子,在风雨中幽幽地独舞了好些天,终于飘落,不知所终。春天,柳绿花红的春天,也会有叶子飘落的。我的心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扯了一下,隐隐地疼痛。那是你吗?此刻的你,飘落何方?

男: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不要牵挂我。世界那么大,总有我的栖身之处;原野那么广阔,总有我落脚的地方。我一个堂堂男子,还怕什么?阴云密布的日子总会过去,走出这个风雨交加的雨季,会是阳光灿烂的天空。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真的很好。不要为我担忧,行吗?

女:你很好?你能好到哪去?我还不知道吗?你总是这样的顾虑重重。你的善良,你的淳厚,你的责任感,甚至,你的脆弱,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自身。在你爽朗的笑容后面,我看见了你的伤。那伤在你的心里,在你的骨子里,鲜血一滴一滴地渗透,无声地深入土地,开出灿烂的太阳花。有谁知道,太阳花在黑夜里的哭泣和忧伤?

男:男人是山,男人是钢,男人是奔腾呼啸的河啊,男人是叱咤风云的雷电!死,男人得站着死;无论多大的痛苦,男人必须坚强。可是,男人也有柔弱的时候,也会无助和迷茫。夜很漫长,春天的风依然夹着寒意,我就这样走着,走着,让风冷却我的身体,让雨僵硬我的心。天很黑,我看不清方向,看不清你;茫然的天地,茫然的路,茫然的我。

女:屋子里流动着埙曲《苏武牧羊》,我仿佛听见了大漠的呜咽,乡愁的沉重。男人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流泪?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悲壮的英雄泪?!快乐就歌唱,伤心就哭泣,悲痛就仰天长啸,谁也不能剥夺一个平凡人的权利。把我的温柔带给你,把你的心事说给我,陪着你笑,陪着你哭,我愿意。

男:我一直在寻找什么吗?我不清楚。心里明白的是,有一片天空是纯净的,蔚蓝,高远,每天每天,有候鸟飞翔的剪影。我是只候鸟吗?哪里是我的归巢?南方是你的方向,南方有你的目光,你是我梦里的彩虹,我黑夜里的星光。我听见了,轻柔的歌,那是你在唱。真希望执你的手,让你的阳光照亮我的额头,让你的欢笑翠绿我的山冈。

女:笼罩了整整一个季节的浓雾散开了,雨季真的已经过去。清早起来,我开始为你写些文字。那些文字积聚在我的心头,酿造成醇酒。某天的某个午后,你会到达。我们会默默地对视,沉静如山。让我们把酒杯斟满,为你,为我,为阳光和鲜花,一醉方休!忘却那些艰难,忘却那些伤痛,凝视我,凝视我,你看见什么了吗?

男:我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了一弯新月,淡然的,清晖遍地;我看见了,宁静的湖水,波光潋滟;我看见了,绿地上随风轻舞的蒲公英,曼妙轻灵;我还看见了……噢,真是你吗?真愿意就这样与你相望,一生一世;真愿意就这样沉醉,永远不再醒来!外面刮风了吗?外面下雨了吗?有你相伴,管它雨猛风狂!就这样陪伴我,陪伴我,行吗?

相约今生

女:又下雨了,飘飘洒洒,淋湿了我的长发,淋湿了我的心。烟雨凄迷,远山如梦,我在多雨的江南思念你,亲爱的。

男:都说人是有心灵感应的,自从认识你,我深深相信这句话。虽然相隔那么遥远,可我仿佛听见了你的笑声,你的呢喃。你是我的影子,跟随着我,从不分离。

女:江南有轻柔的风,有图画一般的风景,可江南没有你。雾迷蒙,山迷蒙,我多想透过那迷雾,感受你深情的目光。

男:我一直在凝视你,亲爱的。睁开眼睛,就是你的影子;闭上眼睛,梦里全是你。你知道吗?自从你来到我的世界,我才发现鲜花是那么的灿烂,阳光是那么的明媚,生活是那么的美好!你是我今生的幸福,来生的期待!

女:你在遥远的远方,我怎么才能到达你的身旁?江北有挺拔的梧桐,雄伟的山脉,最重要的是,江北有你。可是,我乘坐的这条乌蓬船咿咿呀呀地响了许多年,许多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彼岸?

男:我会守侯你,无论多久。为了你,我已经守侯了几十个春秋,我愿意一直守侯,直到你乘坐的船儿靠岸。我已经准备好大红花轿,迎接你,我的新娘!是的,你是我的新娘!今生,做我的新娘,好吗?

女:哦,亲爱的,你总是那么深情,那么执着。但是,我……我……

男: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女:……别问,好吗?梦是最美丽的,虚拟的风景是最令人神往的。真实的生活是那样的琐碎和平淡,枯燥和乏味,就是再美丽的梦,也经不起时间的磨砺。就让我们这样遥遥地思念和牵挂,永远在梦中吧。 男:你要做那流星吗?你要做那彩虹吗?我不要那瞬间的光芒,我渴望的是平淡的生活。就让我真实地握你的手,一起走过岁月的风雨。

女: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就老了。也许船没靠岸,我就凋谢了。

男:即使如此,我也快乐。噢,我多想在未来的每一个日子,陪你,疼你,爱你,呵护你。无论你多老,都是我最美丽的新娘!

女:透过迷雾,我看见了你,亲爱的!你就站在岸边,是么?我听见了你的呼唤,你深情的呼唤。风浪大了,我不怕;迷雾漫天,我不怕。我知道,有你,有你等着我。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男:亲爱的,你是我今生的新娘!永远的新娘!

让你的思念歇歇,好吗?

依依惜别,频频回顾,你的目光在我的额头栖息,长久不愿离去。我们在一起相守了很长时间,跟往常一样,我说着笑着,读着唱着,你默默地坐在角落,静静地听我。当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你最后打出的话依然是:“能再跟我说说话吗?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好吗?”我的心里霎时充满了甜蜜,却故意说:“你不是一直在听我的声音吗?你还没听腻呀?”你甜甜地说:“那是对大家说的,不算。我想听你对我一个人说,单独对我说,几句话也行。”我沉默了片刻,回答说:“可是,我累了,我想休息。”你马上接过话:“我知道……你是够辛苦了。那你早点歇着吧。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想你。”

思念无所不在,如影随形。你说,每天睁开眼睛想到的是你,闭上眼睛梦见的是你,一片云朵飘过,会想起你的笑声;一弯新月升起,会想起你的面容。走路的时候,想你;停下来的时候,想你;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想你;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想的还是你;满脑子是你,满世界是你,是你,是你,全是你!你是我最动听的歌谣,你是我最明丽的天空,你是我最真实的心跳,你是我最灿烂的黎明。你占据了我所有的空间,侵入了我的生活,左右着我每时每刻!冷天里我用你的名字取暖,长夜里我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我一直疑惑,上网是为了什么?上网得到了什么?你让我明白,我每天那么急切地触摸电脑,就是为了熟悉的名字在我眼前闪亮。看见你,听见你,我恍然大悟,原来,冥冥中的神明让我接近网络,就是为了安排你来到我的身边,让我通过网络这坐桥梁,紧紧握住你的手。

我深深地感动!我能说什么呢?你的真挚,你的深情,你的忧伤,你的快乐,就那样毫无遮拦地展露在我的面前。即使你什么也不说,我也明白你目光的含义。可是,网络的誓言无法代替现实中一个轻轻的拥抱,虚拟的爱情无法承载距离的跨度。你寒冷的时候,我不能给你一杯白开水;你饥饿的时候,我不能为你做一顿热菜饭。键盘上点击发送的蛋糕只是一个符号,屏幕上闪烁的美酒咖啡温暖不了你的肚肠。我们都很清楚,现实是那样的冰冷,你我的世界永远是两个天空。可我们不管那许多,我们只要互相的牵挂,互相的心疼,互相的思念,互相的爱恋!

可是,思念又是多么的负累,多么的沉重啊!你说,思念是一种痛,无法言说的痛;思念是一种伤,无从医治的伤。思念的表层色彩缤纷,思念的内在却伤痕累累。思念你,真累呀!我真想歇歇,好好歇歇。请别说了,好吗?我明白,我全都明白。看见我的泪水了吗?感觉我的心痛了吗?你的感受我懂,你的痛楚就是我的伤。面对你的真诚和疲累,我想对你说:亲爱的,让你的思念歇歇,好吗?

假如有一天

假如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相信我化作了清风一缕。

摇曳的杨柳是我的舞姿,

百灵的歌声是我的心曲。

假如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相信我化作了清泉一滴。

玫瑰的灿烂是我的心愿,

大地的丰收有我的献礼。

假如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相信我化作了白云一缕。

当你的思念在蓝天下轻扬,

我会默默地陪伴你。

假如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相信我化作了一片飞羽。

为的是与你前生的约定,

为的是等待你的归期。

假如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相信我化作了流星雨。

瞬间也许就是永恒,

亲爱的,不要为我伤感哭泣。

假如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相信我化作了一朵山菊。

季节的芬芳是我的歌谣,

原野的绚灿是我的美丽!

又是一年杜鹃红

杜鹃花的味道是清甜淡雅的,有露珠的清新和山野的气息。我童年的山岭明亮着满山的红杜鹃,氤氲山岚中似幻似真。空气是甜润湿滑的,雨雾从大地蒸腾,丝丝缕缕飘动着。我在雨雾中走向杜鹃花,张开双臂把花拥抱,亲吻,深深地呼吸花的清香,醉倒在杜鹃花的气息里。我无法抵御诱惑,情不自禁地摘了带着露珠的花朵,用左手拈住,右手轻轻一拉,花蕊就去掉了,放在嘴里贪婪地吃起来。花托部分最甜,一直甜到心里。

山上有许多可口的野菜,野果,野花,还有些长在土里的根块。野百合的鳞瓣,栀子花的花瓣,地胆头的根须,山紫苏的叶子,都是我喜欢的。对杜鹃花的情有独钟,是我解不开的结。跟我一起的那些人是不吃花的,他们对我的嗜好很惊讶,并常常担心我有一天会中毒而死。我不听劝告,我就想吃花,纵然中毒而死,我也快乐。杜鹃花燃烧了一年又一年,那甜蜜的汁液,芬芳的气味,滋养了我饥饿的岁月,明亮了我的双眸,红润了我的脸颊。

清明未到,雨季就提前来临了。雨雾是飘忽的,用一双温软的手,抚摩山野,抚摩杜鹃花和松树林。太阳被打湿了,月亮被打湿了,红唇也被打湿了。穿蓝布碎花衣服的女孩在雨雾中穿梭,在杜鹃花丛中迷醉。这样的场景深刻在我的内心,让我一辈子也走不出雨雾,走不出杜鹃花。在远离杜鹃花的日子,我常常惶恐。尽管,城市的广场娇艳着杜鹃花,可那不是我故乡的杜鹃花,我也绝不会凑过去亲近的。每当杜鹃花开放的季节,我的心就痒痒的,恨不得即刻飞了去。

今年的杜鹃花开得早,在万绿丛中,鲜艳欲滴。远远的看着那大片的粉红,我不敢相信那就是我的杜鹃花。外婆家的人告诉我,那是牛角花。我会心地一笑。牛角花,不就是杜鹃花么?太阳照在花上,照在我的额头上。我的脸颊依然有杜鹃花的颜色么?我迎着那红色,急切地奔去,像是奔向久别的情人!又是一年杜鹃红,今年的杜鹃花,可是我童年的杜鹃花?!

有一种美丽叫距离

从小就听说,星空里有许多的神话,每一颗星星都有说不尽的故事。飘渺银河,寂寞蟾宫,霓裳轻舞的仙子,把酒临风的众神,把梦境点缀得五彩缤纷。你看见过那些神仙吗?看见过那些美景么?当然没有。那么遥远的距离,一切都在想象中美丽。

行走山水的人无所畏惧,路是始终在脚下的。行走山水的人却又心怀虔诚,因为有一处风景是永生无法到达的。雪山,在朝圣者的心中是神山,你看不清她的面目,威严或者绮丽,庄严或者磅礴,但你知道,她是圣洁的,不可冒犯的。突然有一天,她的真面目在你的眼前显现刹那,你已经泪流满面,下意识地顶礼膜拜。无法到达的距离,那是怎样震慑人心的美丽!

一条大河奔腾不息,透过水雾,河对岸的风景隐隐约约。那里一定有开放的山花,阡陌纵横,屋舍俨然。有素衣女子在水一方,回眸一笑,含羞答答。女子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只要看一眼,就沉沉欲醉。还有什么?当然是什么都有的,你愿意有什么就有什么。你过不了那河,也最好别过那河,那一份意境足于灿烂你的天空,让你平凡的日子丰富生动。

会有一个人是永恒的。在哪里?只在你的心里。她的所有都是完美的,她天然的美丽,她闪光的智慧,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令人沉迷心动。冬天,她是温暖的火;夏日,她是清凉的风;秋天,她是烂漫的花;春季,她是润物细无声的雨。你渴望走近她,拥抱她,然而,她并不想跨越那距离,只是对你嫣然一笑,飘然而去。她的笑就定格了,她的美丽就永恒了,直到一百年后,她在你的记忆里依旧鲜活明媚。

喜欢一个人么?爱一个人么?那就远远地凝望她,隔着足够的距离。拥有的慢慢平淡,得到的渐渐褪色,在时间面前,一切的美丽最终都会枯萎、丑陋。在某个黄昏,独自在门前看夕阳,检索心灵里记忆的条码,一些美丽的景色一个个清晰,闪现眼前。不由感叹一声:生命中距离的美丽,才是永恒!

思念如水

茶,咖啡,酒,是很有情调的东西。在灯光隐约,音乐舒缓的地方,品酒,品茶,品咖啡,再没情调的红男绿女也即刻有情调起来。对这种刻意营造的浪漫情调我一贯是不得要领,人马上变得木呐呆笨。当对面的男士彬彬有礼地问我“喝点什么”,我总也脱口而出:来杯水吧。服务生耐心地提示:来杯鸡尾酒,或者咖啡?我就重复:就来杯水,好吗?

酒是醉人的,我深知那味道,所以当有人问我喝不喝酒,我就说:没享受的感觉。咖啡是醉人的,只需要一杯,整晚上我就得看着天花板数羊。茶也是醉人的,老家新摘的绿茶,微苦,微甘,很可口,颜色是薄薄浅浅的,喝开头了就不想停下。结果,到第二天的晚上,我还得唱“今夜无眠”。

老家的水清亮,甘淳,沁人心脾。山泉水到处都是,渴了就掬一捧,或者用片翠绿的叶子舀起,甘甜清冽的感觉从头到脚。喝着喝着就饱了,也醉了。后来我到过许多地方,见了山泉水就忍不住捧起来喝一口。哪地方的水甜,哪地方的水涩,哪地方的水有森林的味道,我都能记住。很多人表示不可理喻,我也无法解释或者不想解释,但我的心是泉水一般透亮的。

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喝水。晚上入睡前,最后一件事也是喝水。最可口的饮品是水,最好的化妆品是水。当我端着一杯清水,坐在阳台的竹椅上,看星星,赏月色,这时候通常是有微微的风,惬意地拂过我的记忆;当我一边品尝水的味道,一边回味人生的味道,任凭思绪自由地飞翔;当我焦渴难耐,终于让水流进我的喉咙……我知道,我已经做了水的情人。

从某个季节开始,淡淡地牵挂一个人,想他,念他,没有什么刻骨的爱恋,也不感到相思的煎熬;不一定有约定,也不一定专程看望或者通电话,可心里清楚,自己是在想他。他知不知道不要紧,他想不想我不要紧,一切随意随心,淡然悠然。忽然一日,他问:你有想我吗?我就淡淡地笑笑说:有的。他就会心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水的感觉,如水的思念。没有酒的浓烈,咖啡的香浓,茶的淳厚,却清雅悠长,滋润心田。

思念的姿态

思念的姿态是一棵树与另一棵树的对话,呢喃晨昏,根系相连;思念的姿态是浪花对礁石的拥抱,一次次的别离,一次次的回眸;思念的姿态是牛郎对织女的凝望,轻轻回首,瞬间千年。思念的姿态是小溪对大海的执著,一路歌唱,飞越万水千山;思念的姿态是我眼眸里的心事,在某一个清晨滴落成露珠,在你的注视下流淌成河。

初夏,你的背影在我的视野渐行渐远,在落日时分,消失在地平线。你坚定的步伐是我无法追随的,你尖利的眼神从我的脸上跌落,茂盛成一种带刺的植物。据说那植物会开美丽绝伦的花朵,在一百年以后。一百年的等待?我不行。诺言以雪崩的姿势呼啸崩塌,沧海已成桑田。你在海的东边吹箫,我在海的西边化成岩石。

初秋,我在园子里采摘青橄榄。还不是季节,青橄榄的味道酸酸涩涩。你的箫声远远传来,我仔细聆听,得到了一些暗示和启迪。箫声里有你绵长的心事,犹如无边无际的黑夜。你的季节铺陈着单一的色彩,灰蓝的天空,灰蓝的日子。我看见了山下的田野,花生地,菜垄,和翠绿得怪异的稻田。箫声幽幽,流水默默,你在岁月的那头,我在时光的这头。让我走远,在你的视野之外,在你的心海之外。

直到一百年以后,你凝固成雕像,我化作你手中的长箫。人说,这是思念的姿态。

从今天起,好好爱一个人

从今天起,好好爱一个人。关心你的冷暖,你的日常生活。早上出门,我为你披上风衣,送上叮咛。雪花还在飘落,路面结了冰,你千万要当心。等待你晚上归家,我们点燃烛光,品尝生活的甘甜。回忆一些爱情的片段,调侃几句难忘的情节,享受平常人的情调,平常人的乐趣。我们的生活不奢华,有你就温馨;我们的日子很简朴,有你就充满阳光。

从今天起,好好爱一个人。在乎你的感受,你的喜怒悲欢。你工作顺心吗?身体还好吗?有什么心事吗?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我是你的爱人,你的知己,你永远的听众。你开心的时候,我快乐,你皱眉的时候,我发愁;我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你的神经连着我的心。那天你喝醉了,胡乱地说着,发脾气,还那样凶凶地看着我。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只想走上前,握住你的手,跟你说:别这样,亲爱的!你这样我心疼,好心疼!来,到我这来,依偎着我,让我听听你,温暖你,好吗?

从今天起,好好爱一个人。珍惜平凡的拥有,珍惜每一寸光阴。热闹的人群中,我一直被疼爱着、宠爱着、呵护着,所有的人爱我,我也爱所有的人。没有太多的恩怨,也没有太多的爱恨,几分亲情,几分友爱。自从那一天,你深切地注视着我,你目光中交织的爱恋、无奈和彷徨让我强烈地震撼!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爱一个人呢?为什么就不能真正地、投入地爱一个人呢?你唤醒了我沉睡的心灵,让我冷漠孤傲的心复苏!蓦然惊觉,你对我是多么重要!纵使我失去生命,我也不能失去你!把我紧紧拥抱吧,亲爱的!请听我说:从今天起,我要好好爱一个人,好好地爱你!

从今天起,好好爱一个人。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不会让你再为我醉倒街头。天寒的时候,有我为你燃亮暖暖的炉火;飘雨的夜晚,有我为你分担孤独忧伤;百灵歌唱的季节,有我陪伴你漫步山野;大雁南飞的日子,有我为你歌唱舞蹈!我们一起走过岁月,走过漫漫的人生旅程。在两个人的车站,我要对你说:爱一个人,真好!

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山那边有海,蔚蓝的海水,白色的海鸥。海里有数不尽的鱼,彩色的,能游动或者飞翔。隔着山,我看不见海,我不了解海鸥的歌唱。长途跋涉,我到达海边时,看见的,除了波浪,还是波浪,我不了解鱼是怎样飞翔的,更不清楚,它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海里。我只懂得,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小草是要翠绿的,栀子花是会凋谢的。小草年年翠绿,总是约定在某个时辰;栀子花年年开放,却没有一朵是往年的模样。秋风起时,果实亲吻土地;雪花落时,山脉凝神沉思。山脊上的那棵老树,在冬天老以为已经死去,春风吹过,却又有嫩绿的新芽跳跃在枝头。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我找不到答案。我只懂得,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世上的路是有许多的,我走的,却只有一条。路上的景物全都做着记号,很清晰,似乎预知我会经过那里。河流,城市,人群,影影绰绰的,竟是梦中景物。走了很远,以为已经快到终点,停下一看,却只有短短的一截。再看前方,弯弯曲曲的,路还很长。如果我选择了另外的路,路会把我带到哪去?我为什么选择这一条,而不是随便别的哪条?我不清楚。我只懂得,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那么多的人擦肩而过,却在那个渡口,相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眼看着头一班渡船撑走,一路跑去,终是没能赶上。歇落在渡口,茫然地看一江奔流。这时候,那个人就出现了。本来是昨天就应该到达这个渡口的,而那个人,原本是要明天赶早才过河的。默默相对,似曾相识。待那渡船晃晃悠悠地从对岸摇来,恍然了悟,是五百年的修炼,才有了同船渡的缘分。怎么就有那样的蹊跷?那样的巧合?不想追问。我只懂得,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慢慢地陪着你走,慢慢地感受季节的音符。你的故事是我熟悉的,你的脉搏是我清晰的,还有你的笑声,是我的安神剂。但是,你不经意的那丝轻微叹息,你隐隐约约蹙起的眉结,还是让我的心悸动了一下。你的忧伤从哪里来?你的凄楚藏在哪个角落?我不明了,你,或者也无从说起。我只懂得,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常常在下意识里看见一片草地,那是最终的归宿。草地上有细细的花,有蟋蟀和蚯蚓。我对自己说,无论这辈子有多少人爱我,最后在草地上陪我说话的,一定只有一个人;无论这辈子我爱过多少人,碑文上跟我并列的,一定只有一个人。还有可能,我名字的旁边是永远留着空白的;陪伴我的,只有春夏秋冬的风儿。我不知道,怎样才是对?怎样又是错?我不知道,另外的那个世界,是否也有我喜欢的野白菊?我只懂得,有些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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