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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不停蹄地相遇

逃学需要几个动作?

首先,把书包扔过墙。接着,把自己也弄过墙。最后,用翻过墙的自己去找回翻过墙的书包。

就此完成一项圣洁而艺术的行为。

可现在,逃学少年不二周助被卡在第三个步骤动弹不得。

他在墙的另外一面,学校外头,绿树花草丛中四处寻找自己的书包,原先笑得弯弯的眉耷拉下来,嘴里嘟囔地念道:

“奇怪了,明明扔到这儿来啦……”

他整个人几乎趴进半米高的草丛里,撅着屁股,摸摸索索。

“你在找这个?”

后头一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

不二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心脏跳停。

他往后看,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问,他的手里用两个指头拎着一个“小”包。

——真的很小,包的拉链上挂着的一只小熊布偶俨然比书包本身更大。

“啊。”不二抓抓头,缓慢步行过去,用很快的速度拿回自己的东西,要走,又迟疑地停下脚步,“你……不是被砸到的吧?”

他抬眼看这衣着考究长相俊朗的成年男人,不合时宜的乱发,及额头的一块红肿。

噢,他错了……他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话音刚落那一道凉嗖嗖的目光就挂在自个儿身上,似乎要戳出一个洞般犀利。

“我,我没钱噢。”不二把书包抱在胸前,露出诌媚的笑。

那男人动动眼皮,似乎要说什么。却突然为百米外一个高呼打断。

“不二!”菊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拍不二的肩,咋呼呼抱怨:“你这家伙不够义气,竟然蹬过墙就把我留在那头,刚刚被灭绝老太抓住,跟那儿一顿好训!”

“呵呵。”不二没心没肺地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

“谁说没事?那老太揪着人教训了半天还没停的意思,我是灵机一动借尿遁逃出来的。”

“咦,英二真聪明!灭绝老太可不是好应付的呐!”他适时地灌迷汤。

“嘿嘿,哪里哪里。”猫咪摸摸鼻子,嘴角翘高道,刹时忘了早先的抱怨。

两人并肩边走边远,仿佛完全忘了身后那个男人的存在。其中一人是真没注意,另一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是一次寻常的擦肩而过。

男人没有张望,迈步往另一方向离开。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空气里有一种微微发酵的气息。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下午时分,两点,太阳由温婉姿态转为毒辣。公车站上,人人带着疲困的倦意。为自己的前程以及责任奔波。

手冢步行,看到早上遇到的那个少年,细密的浅棕色短发,穿着齐整的校服,乖巧地从公车上下来。对途遇的同学老师打招呼,微笑。他一反那时候狡黠的神色,正儿八经地整着脸,即使微笑也中规中矩。

青春学园。

手冢不由自主地记住他的校服上的字样。

是在隔壁的一所高中啊。

正思忖,身旁的人潮突然不约而同地急切起来,像波浪一般向前涌动。他看一眼手表,上课时间快到。收回眼光,继续前进,他的身影也很快淹没在人流之中。

众所周知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几十亿人口。

即便在这蜗居之地,被钢筋铁皮覆盖的城市中央,每一个人,也在每分每秒,与无数人擦肩而过。

在一天内与一人相遇三次,不知这样算不算巧。

远远看过去,瞧见有些熟却仍是陌生的脸庞,便伫足。

校外一宽敞场所,两伙人面对面,对峙。驽剑拔张的气氛。

那个少年和站在中央,眯起眼,只吊起一边嘴角笑。也许是笑得很甜,手冢却能一眼看穿他眼底的低温。

站在身侧是一个卷发的少年,横着眉,撇嘴似在回应对方的挑衅。

结果双方没有不意外地吵起。

对方带头的是一个强壮青年,他往地上吐了口水,涎脸对着卷发少年骂了句什么。听得对方大怒,握拳冲上去。

眼见要干架,棕发少年伸出一臂拦在同伴面前。

然后自己倾身向前一步。

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笑,此刻却显得冷意横生。

手冢读他的口型,明白他对大块头青年说的是:“道歉。”

“什么?”对方轻蔑地抬眉毛。

“我让你为刚刚的话道歉。”少年又缓慢地重覆了一次。

“就凭你?”

强壮青年还没等说完,便已挨了一记狠拳。

棕发少年面上已没有笑容,他成弧度的眼平缓下来,细长的眼很是锐利,他甩甩手,歪头笑。

“不愿意的话就揍到你愿意为止。”

卷发少年大笑着冲上去,摩擦拳头。接着便开始了一场大混战。

手冢竟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细瘦的矮小的身体,却隐藏了那么强大的能量。他看得出他在生气,很生气,挨着砸到自己身上的拳头也毫不示弱,终是将比自己壮上两倍的青年打得趴下,到对方大声求饶嚷着对不起之后才放开。

“行了,不二。”

切原将对方所有人撂倒在地后,对不二扳个响指。

不二从扭打的地上爬起来,眼一弯,又露出无害的笑。

“走吧。”两个身高相仿气质迥异的少年走在一起,却异常合调。

又或者是如不二周助这般人,无论和谁在一块,都是合衬的。他本身就像调色盘,八面玲珑的随机调配,不会让人觉察突兀,却又永远不会是可以被忽略的人。

“晚饭要上哪儿吃咯?”边走远边聊起家常。

手冢收了视线,正要往另一方向走。却见前方的不二刹时停了脚步,向切原嘱咐几句让他先走,又转过身来,叭啦啦的步伐不偏不倚地朝手冢跟前站定。

“ne.”

他的神态像是早已发现手冢。

“你也站这儿看很久戏了,我能不能要求你付点儿观赏费呢?”说到这里,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头抵着下巴,咔巴眨了眨眼。

“要什么?”手冢处惊不乱地问。

“请刚刚浴血奋战的可爱高中生吃一顿晚餐可以么?”不二笑嘻嘻地歪头。

手冢耸耸肩,迈开步伐:“走吧。”

不二周助。青春高校三年级生。17岁。兴趣摄影。爱好养仙人掌。口味偏辣。温和无害。

这是一顿饭下来手冢从不二口中陆续得到的信息。

听到最后一个词时,手冢的眉毛不着痕迹地抖动一下。

吃完了,他抹抹嘴,拍了拍手冢的肩膀,笑:“谢了。我们后会有期。”

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连一句话也没多说,俨然一副吃霸王餐的架势。

手冢只坐在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掂起对方落在桌上鲜红的校徽,扯扯嘴角。

此刻去追应该追得上,但他偏是不动。

“后会有期……么?一定会的。”

他和他,都是如此独特的人。

在庸碌的人群中挤挤搡搡,却因着某种机缘,终于撞到了一处去。

那四溅的火花究竟会一闪而逝,亦或持久冗长,端看此后那么长的未来里,会有怎样的发展历程。

——第一章完——

二、我是那只等爱的狐狸

——“请你驯服我吧。”狐狸说。

——“什么叫‘驯服’呢?”小王子问。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此后又遇到好几次那少年。

有时候是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喜欢把头仰得高高的,膨松的发就从额际落下去,坠在耳旁一个柔软的弧度。这时候手冢会想落在这孩子眼里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当是像他瞳孔一样水蓝水蓝的吧。

有时候是一群人,他身侧总有许许多多面目各一的朋友,一起并肩走一起谈天一起大声笑,好像和谁在一起都是那么地契合。可与所有人都关系好,也等于是与所有人关系都不好。因为没有高低,所以显得平庸。

不管怎样,手冢与他擦身而过时,心情总是愉悦的。他一丝不苟地迈开步伐,想这又会是新的一天。

如果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他们也许就这样,如同地球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惊鸿一瞥,然后彼此在时间长河中互相遗忘。

手冢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面对面。

由美子在一旁微笑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手冢国光。这是我弟弟,不二周助。”

这俩个名字在这个时候被说出来并排在一起,莫名地有一种禁忌的意味。

除了是同性之外,又多了一层阻隔的层墙。

不二刚从外面打完球回来,发梢还是湿的,微喘,脸颊有一点细细的红。他扯起嘴角,还是那个笑:“你好。”

手冢朝他颌首。

不二周助是高三的学生,他天资聪颖,从小被人喻为天才,而或许应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话,升上高中以后,他的成绩就一直在中等水平游移。在临近高考的第一次模拟考上,他的排名更落到了中等以下去。于是家人急了,由美子想到了当大学教授的男友,于是急急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推了手冢来帮忙当家教。

房间里,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就像所有高三男孩的房间一般,被子和衣物凌乱,地板和书桌上散落了书和唱片,有个透明的橱柜可以看出里头横七竖八地挤着一堆奖杯奖牌,一张小小的不二捧着金灿灿奖杯朝镜头笑得开怀的照片被放在橱柜上。窗台的一排仙人掌格外醒目。

不二拉出书桌的抽屈,拿了这次模拟考的卷子递给手冢。

手冢接过,开始翻看。

语文……60……数学……60……英语……60……

他靠在椅背上,微挑眉,语数英,理化生,六门课,通通都是六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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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真的需要补习么?难道没有人看出他实实在在是个天才。

将成绩和分数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任性小孩。

手冢不是那种会思索如何给人家留面子的人,于是他在两人第一回在正常状态下谈话之时就毫不留情地质问这个问题。

“你不觉得让你父母担心是一件糟透了的事?”

不二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么尖锐的提问,他乍听一愣,讷讷地:“我没想过要让他们担心。我只是……”突然抿起唇,倔强地不说话。

“你觉得没必要帮我补课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不浪费您的时间。”他又抬头,微笑着,却在赶人。

手冢轻描淡写说:“那么要我跟你父母解释,不补课是由于其实你完全有能力考好,却刻意弄砸这个原因吗?”

不二脸有些发白,撇嘴:“那你想要如何?”

手冢定了定。是啊,那么他想要如何。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就这么被他用这种态度驱逐罢了。

最后,截至结果,两人莫名奇妙地达成一个心照不宣的协定。

他给他补课。

他让他给自己补课。

完美而和平的假象。却不知会有怎样的演变。

慢慢相处起来,无数个平淡而无甚大事发生的日子,在时间上是一道漫长的砝码,在情感进程上却可以被简单地略述而过。

他们只是彼此熟稔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手冢说起那个遗落的校徽:“我以为你会回来拿。”

不二啊了一声,道:“原来在你那儿啊,我以为丢了呢。无所谓。”他耸耸肩。

这个少年眼里,像是什么都不在乎,是因为一切都得来容易么?手冢发现自己读不懂他的眼神。

那个校徽他一直没有还给他。后来,也便成了他的东西。

简单地洗个澡顺便洗头,不二捂着湿漉漉的毛巾走出来,手冢已经坐在那张书桌前候着了,他没抬头,形态认真地翻着杂志。

“今天爸妈和姐姐都不在,你可以不用来的。”不二这样说。他拿掉毛巾,甩甩头,发梢的水就那样朝四处溅开来。

像一只甩毛的湿答答的小狗。手冢瞥过一眼,突然浮出这个想法。

“既然来了……”手冢一句话还没说完,在他头顶的那盏灯突然闪了闪,咝一声,灭了。

竟然停电。

六月,闷热的天气由早到晚捂着人的毛孔透不过气来,不二低咒一声去开窗,外面臊腥的空气如狼似虎地闯进来,一股子热气兜兜地让人难过。可闭了窗更受不了。他就着背心短裤蹲在椅上向外望,外面一片漆黑,除了路灯悠悠几分光。

“要开窗么?”不二拿不定主意,问手冢。

“开着吧。”在这样的天气,人也莫名地烦躁,手冢不想两个人呆在这黑沉的空间里,虽然一扇窗压根儿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不是封闭的。

于是不二交窗钩固定住。转过身,不知道说什么,彼此也瞧不见对方的表情,黑暗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突然传来一阵咕碌的响动。

手冢失笑:“饿了?”

“唔……”不二摸摸干瘪的肚皮,“从中午起就没吃什么。”今儿个一整天家里都没人,他看完碟片,打了一会儿游戏,再睡了一大觉,醒来全身黏答答地去洗头洗澡,结果陡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无意中漏了两顿饭没吃。

晚上七点半。手冢想想刚刚来之前看的时间。“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他摸摸不二的头,手掌心的湿濡提醒他这个动作的亲昵。收回手,有半分怔忡。

“那你做给我吃。”所幸不二没注意什么,他走进他,抬起头。

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窗外的月色落进来,屋里的景象还能看得分明。他看见他抬起来的脸,狡黠的弯眼笑,嘴唇的弧度很柔和。心念一动。要受吸引其实很简单,不过无法克制罢了。

没有电,就着烛火打开煤气灶,把昨天的剩饭和在一起,打进一个蛋,简单的蛋炒饭,又炒了一些芥兰菜,端出去,那小孩已经端坐在椅上,饥肠碌碌地把玩两根筷子。

瞧见他出来,不二眼一亮。端过饭和简陋的菜埋头吃,竟是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拿好听的词汇赞颂手冢的恩德。

闹到最后手冢止不住一弹他光滑的脑门,轻斥道上哪学得这么油腔滑调。

实话。不二吐吐舌,嘴角一颗米粒浑然不觉挂着。我是烹饪白痴,也知晓能把最简单的菜色煮得好吃的那叫做真功夫。这年头会煮的男人不多了,以后谁嫁给你就有福了。

可能是想到那个有福的女人或许会是谁,不二一僵,又埋下头。

手冢拉起一张纸巾,起身横穿餐桌,帮他抹了抹嘴角那颗米粒。

这举动让不二微愕。睫毛抖了抖,平整成直线,又是一个若无其事的姿态。

当真若无其事么?怕是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晚上九点。家里还是没人。依然没电。

走到外面去也是热,呆在家又无事可做。不二从父母屋里翻出两架夏天用的折叠椅,搬到宽敞的凉台上,拉了手冢出来,一起乘凉。

没有什么漂亮的月色,星星也稀疏,风还是粘热的。没有音乐,没有饮品,没有糕点。就那么并排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竟发现心情也是极好的。这样舒坦的心境,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两人都是。

“啊,有烟火。”不二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天边,兴奋地叫。

果不其然随后即响起爆破声,五彩的烟花在夜幕中绚烂,到达最顶点时化为零星火点坠下。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会放烟火?”不二喃喃自语。

“只是单纯想放吧。”手冢简短地说。

“呵呵,为这样一个单纯的夜晚干杯。”不二站起来,蹬蹬往屋里去,过一会儿端着两杯茶出来,递给手冢一杯。当真煞有介事地对碰。

手冢脸上的表情平整,不见有改变,眼神却是极温和。

干杯。

不二的笑容在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看得出来。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亦或只单单因为身旁这人在陪伴而已。

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点缀天空的美丽。他们的身影在无灯火的夜里拉长,倒映在地上,仿佛凝成了一束。

它是一只等爱的狐狸。

等待小王子的出现来驯服它。

狐狸说: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坐得离我稍微远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

——第二章完——

三、在针尖上跳舞的玫瑰

——“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做完了。”不二把笔一扔,欢欣地把身子倒向靠背。脚顶在桌上,椅子翘起,斜斜向后倒。

奥赛的题目确实不简单,饶是他也花费了许多功夫。不二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他顶多是比普通小孩聪明那么一点罢了。

手冢从房间另一边放下杂志走过来,在不二身后站定,看了看表。

“一小时20分钟,剩余时间还充裕。”两小时题量的卷用这些时间做完。“很好。”

不二仰起头,颠倒正反地看立在自个儿身后不说话的男人,笑:“真的好么?”没准错误率高呢。

手冢由上而下看他,目光撞在一起,有一点别处的异样。少年小巧的下巴尖得像要戳死人,皮肤是接近苍白的那种白,时而温和时而狡诈的浅笑,细瘦的肩,像风一吹就会东倒西歪的身体,却意外的,眉宇间有不可侵犯的强势。

忍不住,想伸手,碰触这孩子的脸。

手冢的指尖伸出,悬在半空,不二目光定定的,没有逃避。

“叩叩。”敲再下,外面的人推门而进。

“做这么久也累了,你们休息一下喝下午茶吧。”由美子端来一些糕点和可乐。

“谢谢姐姐,还是姐姐最好!”不二扑住由美子的脖子,笑得欢心。

手冢看着这孩子,他又恢复他滴水不漏的模样。

像乍然间有什么东西从指间滑过一般,手冢惋惜地无声叹口气。

这日,周一的清晨起很浓的雾,手冢不想开车,便搭了公车。

因为是上班时间,公车上人很挤,手冢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让座,对方很感激的想说谢谢,却在触及手冢无表情的脸之后缩回了目光。手冢显得挺无奈。手抓着扶手,因着身高优势可以透过别人的头顶看向窗外的景,掠过的熟悉的风景,这些街道这些商店,甚至街上常出没的人的面孔,都是熟悉的。

他的生活,从来就一成不变。

过了一站,再一站,公车在一个站点停住,眼见下一站就将到达,却突然瞥到站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随着人潮往下涌。

“不二。”他出声叫。

那小孩衣着单薄,在略有寒意的清晨,面色冰凉的白,他笔直站在站口,张望着什么。看见手冢,眼睛一亮,跑过来。

“手冢手冢。”他揪着手冢的衣袖话语有些急促,“裕太出事了。”

“什么事?”手冢一愕。

“帮帮我。”不二似是不习惯向人求救,他停顿一下,咬咬唇又生硬地说,“请你帮我。”

一刻钟后,手冢了解到事情原委。

不二是青学网球部王牌。这段时间全国高校网球赛事正在开展。不二领青学网部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而这种胜利的姿态引发一部分人的不满。他们绑架了裕太,以此威胁不二。

——务必要在对银华那场赛上输掉,才可保你弟弟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不二咬着下唇的力道越来越紧,几乎要咬出血痕,手冢看得出他在自责,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这孩子对亲人和朋友是极为爱惜和重视的,这点在最初几次邂逅就已看出。

“你放心做你该做的事,裕太的事我来解决。”手冢这样说。

他没有多说其他话,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不二周助不需要任何安慰,自己必须用行为来保护他。

不二睁眼,这是手冢第一次正面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他的眼。像海一样的颜色,蓝得纯粹。他又缓缓将那一方湛蓝合起来,弯弯眼,微笑:“谢谢你。”

仅一句,即交付予他所有无条件的信任。

手冢想起刚刚不二在站口的举动,问:“你刚刚是在等我吗?”

不二不好意思地道:“嗯,我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想这儿应该是你上班的必经之路……”

他在早到的教室收到威胁纸条的刹那间,脑中浮现起求救的人便是手冢。

手冢报出一串数字。

“诶?”

“我的手机号。”手冢从怀里掏出纸笔,刷刷写了,撕下给不二。“无论何事,你随时随地可以来找我。”

“嗯。”不二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

“比赛是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全力以赴,不要留任何遗憾地去打一场赛。”手冢的手搭上不二的肩,表情严肃地。

不二注视他半晌,唇角的笑绽放开,点下头:“知道了。”

即使那样说,可真到了比赛的时候,不二还是禁不住心慌意味。

一天半了,裕太已经失踪一天半了,家里暂时用裕太随他校网球部去合宿训练为由瞒着,不二不敢和任何人说这事。心压得沉淀淀的,只有手冢,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有些许轻松。

那个男人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要看他静肃黑沉的眼,就可以读出许多东西。比如他一定说到做到。比如他让自己务必尽全力比赛。比如裕太会平安无事。这样读着,就忍不住相信。手冢国光,是个让人没人对他产生一丝怀疑的男人呵。

广播里传来催促最后一场单打选手上场的呼唤。不二坐在休息椅上,检查金色边沿的网球,一格格的网线在太阳光底下泛出耀眼的色泽,他握紧球拍站起来,背纤瘦而挺立。

——既然惹恼我,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不二周助是个不容易生气的人,这只是在一般理论下。一旦炸开他的死穴,那会发生怎样的颠覆,或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于是在那天下午,整个网球场的人见证了一场压倒性气势的凶悍比赛。

他们从未见过不二周助那般严肃的表情,那样凌厉的眼神,他不笑的时候唇角是薄的,薄情的薄,他眼张开的时候是狭长,斜斜向上挑,一个刺入天空的轨迹。

6:0。完胜。

鹅黄色网球划过空中弧线掉落在地时,不二平平伸出右手臂,掌心握着的球拍柄上已沾满细汗。

他的对手脚一软,跪坐在地上,任队友冲上去扶也爬不起来。

——这场比赛估计对他来说是一场永远的噩梦。那种面对看似平静,波浪却一层卷一层扑面而来冲击的强烈无力感和一败涂地的挫败感,足以打击任何一位以网球为生活重心的人。

不二的身子挺得很直,他的目光朝网球场外望去。

所有人一起见证他的胜利,他的能力,他不可侵犯的傲气,但却没有人理解他的视线找寻的方向,他手心的汗湿滑得让他几乎握不住球拍。

他看见了手冢国光。

眼一亮,慢慢的,平整的嘴角向上抬起,他笑了。

手冢的身后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额角有一个十字形的疤,他的弟弟,不二裕太。毫发无伤。他朝不二咧开嘴。

不二抬高右臂,球拍横向手冢的方向,遥遥相对,两个身体对望,也许视线的尽头是模糊的,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谢谢。

不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不用。手冢答。

然后他平静无波的脸孔突然起了波澜,惊讶地瞧见不二闭上眼,缓缓瘫倒在地。

“不二!”

“哥哥!”

手冢越过阻隔的网,奔到不二身边,比任何人都要快到达。他扶起不二。

待得裕太以及青学队友围上来询问之时,手冢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指示。

“他睡了。别吵他。”

他话尾微微无奈。简短的,却有异样的震摄力。

旁人真个儿乖乖闭嘴了。

“哥……”

裕太想说什么,却瞧见手冢横抱起不二,问身边的人网场休息室在哪儿,便迈步离开。

“诶……”裕太伸出的手臂悬在半空,折回去摸摸自己的头,迷惑不解,“怎么好像我变成外人了?”

在一望无际的梦里似乎身枕雪白大云朵,窝在里头呼呼大睡。

偶尔有风飘过来,托着身的云跟着轻轻摇晃,好似摇篮一般,有时又有点颠簸。

好半会儿,风停了,软软的云被吹得硬了,安静的气息在兜兜转转地铺展开来,不二睡得一个昏天暗地。

时间并不长,只是一时精神松懈而瘫下,他一直是自制而浅眠的人。

睁开眼,是陌生的地方,身旁坐的人却是熟悉的。

“裕太呢?”不二方醒,记忆还模糊,他只怕那惊鸿一瞥的安心只是梦境。

“他回家安抚母亲了。不知通过哪个渠道,你家人都知晓了。”手冢答。

不二初听安心,待听闻后一句眉头又一紧。

依然没松口,继续问:“裕太没事吧?你是从哪儿找得他?他们有对他怎么样吗?”

手冢的唇抿着,镜片后头薄长的眼定定地看他,却没有答话的意图。他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不二细软的发,说:“他没事。放心。你应该多注意自己。”

这个语调很平常,如同日里说你吃好了吗睡得怎样一般的口气,可莫名地,不二就是从其中听出一丝夹杂着的温柔。

属于这个男人独特的温柔。

暖暖地涌上心头,吸吸鼻,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要哭就哭吧。”那个男人简直像有读心术,他宽厚的手掌伸过来,按着不二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入自己怀里。

“没有。”不二闷闷的声音从衣物间传出来,却不那么具有说服力,“我才没有哭……”

明明就在哭。

手冢这样想,很想撇嘴,却只是静默。

嘴硬心软的笨小孩。

让人心疼的笨小孩。

看似聪明其实很笨的笨小孩。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手冢国光发现,自己好像突然爱上了一个叫不二周助的笨小孩。

当这个念头窜进心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震惊,心脏的频率也没多跳几下,他只是将视线平平地转移到屋外一碧如洗的蓝天上。

那些安静的云朵,看似无风,看似不动,却其实在以它们固执的步调缓慢地漂流。

他们俩,看似沉静,却在无识无觉中,顺着第一次相遇时铺成的轨道逐渐接近。亦或可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结局。

——它是一朵骄傲的花。

——它在针尖上跳舞。

——小王子找到了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这便是本章故事的概括。

——第三章完——

后篇---即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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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此为马甲。猜中无奖。

2。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乃巧合。

一、缴枪不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花香飘溢。却有一犯罪团伙在校园某明火下进行黑暗交易。

一览众山高。我仰视各位背德的同胞,在心底默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定要出这招?”

一人摇头四人点头。

听到一声压低的惨叫。

我再问:“真想清楚了?”

五人点头。

一人手背颤微微地浮出一小块瘀青。

“很卑鄙咧。”

“无毒不丈夫。”桃城努力伪装凶狠的模样。

“嘶----”难得在这种时刻他们才会站在同一战线。

“好吧。那又为什么要我去?”

红发猫咪眼冒出糊弄人的水光:“因为你和他最熟嘛。”

老姐早已崩掉的前男友这层关系算熟么?

“根据概率统计,你去的成功率比我们高出3.1415926%。”乾推推眼镜。

靠,圆周率啊。圆的终点便是起点,这道理你们不懂吗?

众人眼中热血沸腾,热情洋溢,就像市长下乡慰问穷苦老百姓的那副神态,纷纷握住我这个贫下中农的手道:“你辛苦了,大家伙的生死存亡就全系你一人身上。”

“免谈。”

我硬着脖子整一副俺不是东北人不认识翠花也不吃酸菜的模样。

“这样吧,以后不二你的一日三餐外加早茶下午茶夜宵我们全包了,还有宿舍卫生大扫除之累的重活也都不要干。这一切都是看在你为人民如此鞠躬尽瘁的份上——”还是已在领导阶层打拼的大石懂得对症下药。

“行!”

于是我便这么雄纠纠气昂昂地被推上了当代荆珂的宝座,在众人悲壮的注目礼下向目的地进发。

连续走过两盏坏掉的路灯后,气氛愈发凄凉。

“哈欠!”我打个大大的喷嚏。匆匆被他们推出宿舍,竟连外套也忘穿。这回凄是不太凄,凉倒足得很了。

叮咚。

未响两声,门便应声开启。

我悻悻收回手,想这不心理准备还没做足么,您老那么勤快干嘛。

抬头却愣了。

干净漂亮的男孩站在门内,两眼相对,大眼瞪小眼。

半秒后,我笑眯眯,他呆若木鸡。

这时候情况诡异得很,我明明站在门外,那打量的眼神却像是主人在瞧不速之客。

终于,他不知是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窘红了脸。

我咳一声,进屋。

亲切的表情亲切的问候我还是很熟的,驾轻就熟地带着他绕过一大鱼缸在厅里的沙发面对面坐下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近乎。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在我机关重重的话语下节节退败,溃不成军。

正当准备收网套出他在此的目的前因后果以及实际经历过程之时,正宗主人由卫生间走出。

男孩大松一口气,拿救世主的眼神膜拜那位一眼后忙不迭地告辞。

我凉凉地在后头笑道慢走不送。还没回头就听后头那人凉凉的嗓音:“不二你又干了什么?”

看看,还说没有针对我,为什么要用“又”?

“爱护祖国幼苗啊。可惜这苗太细嫩了好像经不起热情灌溉。”我向后一倒,倒在软绵绵的沙发靠背上。

他在我身边坐下。瞥我一眼,懒得跟我贫,直截了当地问:“说吧,有什么事?”

“真伤心。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不二,你笑得比平常灿烂。”他没头没脑地说。

“嗯?”

他继续:“通常这时候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

所以说有个这么了解我的人真的很讨厌。

我摸摸鼻子看天花板。

“考题的范围。”

安静。

“我要考题的范围。”我也不罗嗦,直奔中心。

他伸手在茶几上烧水泡茶。

“手冢老师。”

“上课不是说过了吗?”

我沉默。

回忆最后一节课上----

那位英俊潇洒被下座如狼似虎的一群女生用眼睛视奸一万遍的年轻老师在完成本节期最后一句授课后,说:

“现在说说考试情况。”

刹时打盹的走神的玩手机的花痴的一干子学生立马竖起耳。

“考试范围:整本书的内容。”他晃了晃手上比两块砖头叠放起还厚上那么几分的课本。

“我上课的所有笔记。”好学生看了看桌上摆放的三本密麻的笔记本。

“以及我上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试题。”他面无表情。

“大家全力以赴。”英俊潇洒的老师迈着英俊潇洒的步伐踱出教室。

“…………”

留下一群呆若木头的小鸡们。

回忆完毕。

我看着玩转在他手上大,中,小型茶杯,以及噗噗冒热气的茶壶,很严肃地思考应该把哪个砸在他头上会比较疼。

但鉴于我的心可能会最疼,最终我还是遗憾地放弃这一大好想法。

事实证明,和这人玩耐性是不可能的。

水烧开,他有条不紊地拔了电源,将水倒入过滤壶,和壶底的茶叶混在一块。醇香四溢。

想了又想,只能想到一条据说防不胜防让人明知也能故犯的保命之招——

美人计。

虽然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几天老熬夜下来脸色白得跟鬼似的实在不能拿出来见人,但只能釜底抽薪。

我端详他。

这家伙竟然还在慢腾腾地喝茶。

睫毛很长——虽然没我长——还是算长,很好。

脸蛋很精致,很漂亮,很好。

表情很冷冻,是那种天塌下来也只会转一下眼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人种,很好。

哲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意想不到的好人往往就是案件最终的罪犯。以此类推,看起来最难解冻的冰碉也许是最容易攻克的堡垒。

我挪过去,慢慢伸手。

“撒娇也是没用的。”他轻啜一口茶,头也不抬地说。一记完美的半截击,将我的出击打得无影无踪。

爪子在半空停了一会,收回。

今日情势不利,再战无意,不如及早鸣鼓收兵。

我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往门口走。

手搭在门把上,转开,外头的冷风由缝隙漏进来。

“不二。”

他在后头道。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闻到。

打开门,缝隙加大,风钻入脖子,好冷。

“周助。”

我转身,笑:“什么事?”

在心底比个V字形,第一百零八条战术成功。术名,欲擒故纵。

“过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我说。

我翻翻眼皮,没动弹。

你叫我过去就过去,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也许是看我的反应跟不上他的节奏,那位手冢先生便躯尊降贵地特意从那头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

12cm的高度差让我只能仰视他。

他伸手揉揉我的发。镜片下的眼黑幽幽的,手顺着发往下移,搭在肩背上。

将我拥入怀。

我眨眨眼。

这个男人真狡猾,一句都不说就可以让我举手投降。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清草气息,他常喝的茶药味,不由微笑。

就算他是一直通通的冰山,抱起人也是融化的温度。

“还在生气么?”他问。

伸手回拥他,脸贴在他胸口,听他心脏有条不紊的闷响,我摇头:“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

不过几天,就像打了场战一样累。

当初是为什么而吵,我竟已记不清楚。

他的手盘在我的背上,收紧。“好。”

我突然想起个事,问:“刚刚那男孩来干做什么?”

他露出的却是连回答也不屑的表情。竟完全没放在心上。

我笑,估计也是差不多性质的事。

只可惜面对的人不同,这男人显然有明显的待遇歧视。

抬起头,他精致的脸庞落下来,在我面前放大,睫毛长长的,隔着镜片,摆动。

一个温暖带茶香的吻。

“喂喂,”想到刚刚被他暗杀的一记,我刹风景地打破气氛,推他。

“老师你骚扰未成年少年呐。”扬起嘴角,“有罪的噢。”

他看我,不动声色地说:“你成年了。”

嘎?我愣了一秒,乍然想起自己已是大学新鲜人之一。糟,高中时候话说得太溜以致顺口成习惯了。

“呐呐……”我退后几步,“可不可以当我没说……”

他的眼神抛过来严厉的:“不行。”

眨眼便见我全局皆输。他步步逼近。

我坦白从宽,举旗投降,那么可不可以缴枪不杀?

至少,请温柔一点。

当一切偃旗息鼓,周围万籁俱静。

我爬下床,绕到他那头,看他脱了眼镜下白净的脸庞,头发散乱,带一点孩子气。轻轻笑,弯腰在他额前吻了吻。

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顺道窜进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

他的书房。

没有意外地在桌面上翻出已出好的卷子,我仔仔细细来回读了三遍,再放回去。

出书房,往前十步,右拐,经过客厅的大鱼缸,窜出大门。

深夜十二点的冷风迎面而来,我狠狠一哆嗦,加快步伐往回走。

摸摸口袋,却是忘了带钥匙。

宿舍里头黑灯瞎火,我却知道他们一定没睡。

“叩叩。”我敲门。

“咦,回来了回来了。”菊丸惊喜地叫。听到床塌摇晃的响声。

“不行,不能开!”

一阵窸窸窣窣后,门板那头传来桃城的声音:“来者何人,请报上暗号?”

暗号个鬼,我怎么不知道啥时定了这玩意。

翻个白眼,我拉高声调道:“手冢国——”

门咔啦一声打开,还没偷笑这招真灵,便被桃城神经兮兮地扯进去。

哟,都没睡啊。

见我进了门,一群精神亢奋的夜猫子即刻围了上来。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瓮中捉鳖。

“怎样?战迹如何?”

我竖起三只手指笑:“搞定。”

“耶!!”菊丸和桃城欢呼,海堂长长的嘶了一声,乾推眼镜,叨叨由不二出马成功率是100%,大石却忽然陷入了理智与意愿的挣扎中。

“给我一台电脑,一小时之内OK。”我需要时间将脑中的题目输送出来。

“小case。”

在凌晨一点半,犯罪团伙黑暗交易成功,尽数散去,各自沉入美梦中。

TBC

二、我与考试,不得不说的后续

破天荒,1029寝室众人对考试到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牵肠挂肚。

考试当天,我们一干众雄纠纠,气昂昂,信心十足,意兴勃勃地踏入考场。

然后,两小时之后,再气蔫蔫,绿惨惨,沮丧十分,哀叹连连地走出教室。

事先得到的考题不偏不倚在整张卷中占据59分。即是若你除了考题部分,其余一字未读的话,那么那一分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

这就是信心太足的下场。

没有意外地,当日晚1029寝再度召开紧急会议。

众人哀怨的目光齐落在我身上。

“看我干嘛,我比你们更郁闷的呐。”我撇撇嘴,在心底已对某人千刀万剐了。

于是目光里的神色一转,又变为意图不明。

我突然一阵寒。

果不其然,寝室全票通过——我竟然连表决权都被剥夺——将功补过之对策,将某人强行推出寝室。

于是我这个上一集被赶上架的鸭子在这一集里又被迫踏上某条崎途。

叮——

这回更快,我连门铃都还没按下呐。

面前的男人着一件高领黑色针织毛衣,深褐色便裤,修长的身型,稍稍站那儿,便无限惹目。

我摆起一副笑,眼却微眯起来,不经意地泄了几分怨怼。

他镜后的冷眼扫视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让我进。

这两天晚上风大,吹过来,我打个哆嗦,他便心疼了,一把将我拉进门。

“手这样凉。”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捂。

“脖子也冻,背也冻。全身都冷。”我笑吟吟地,蹭到他怀里。

他张臂抱住,没有犹疑。

“你弯下一点……”我想亲吻他,却够不着。

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我暗暗埋怨,很鸵鸟的忽略某一悲哀事实。

接吻。并没有浓得化不开,却缱绻。

好吧其实我真不想用干柴烈火之类不甚雅观的字眼来形容我们,但除了这个我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词。

当战场由大厅转向卧房时,这场战斗的性质完全覆灭。

男人在满足后的十分钟之内最好说话。

我趴在他肩头,不拐弯末角地说:“拜托,这次考试让我们寝室全过了吧。”

半晌,他模糊地嗯了一声。

“你也是么?”

“我?”我愣了下,得寸进尺地道:“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我七十就好了。”

他眼皮动了动,我的手覆住他的双眼不让他睁开。睫毛在手心,像蝴蝶的翅膀在动弹。

“你确定?”他问。

“嗯嗯。”我忙不迭点头,“我要求不高,就七十,七十就好。”

他没再说话。手从被里伸出来,在我后脑拍拍,按到他肩旁。

“到时候不要太激动。快点睡。”

“嗯。”我很乖地点头。

一周以后放榜,在内部关系沟通下,我拿到我批改过的试卷。

我不激动,真的一点也不激动。

我只是盯着那白纸黑字的卷子,就像在它上头突然长出一朵玫瑰花般,几乎要将纸看穿出一个洞。

——上头红字批着分数八十五。

然后又被一只蓝笔打个叉,划去,改成七十。

旁注二字:特批。

……

……

滚你大爷的手冢国光!

我忍不住咒道。

TBC

努力做2K党……咳- -

三、以毒攻毒

本学期过半,临近期末,校运动会开展。

乍然间平日里个个端庄的人士到了操场上都张牙舞爪起来。即使是近冬的季节,也仿佛一下子被烤熟,热切起来。

运动会是件有意思的事。

只要站在一个角落,就可以将芸芸众生的面相尽收眼底。

踌躇满志的,没有底气的,想出风头的,造势的,临阵脱逃的,挟私带仇的,什么都有。

横竖比比赛更好看。

今天的天气很诡异,十一月了竟有一颗热彤彤的太阳挂在头上。

将班级的后勤部搬到了塑胶跑道旁通向学生会办公大楼那条宽敞的道口,占据一个角落,几架桌椅,必备的两张大太阳伞,我就缩在那伞遮住的阴影里头,大大方方地偷懒。

咬着嘴里的爆米花,嘎啦嘎啦的声响清脆。我今天计算不周到,装了件毛衣出门,现在整个人闷在毛线团里头横不过气来。

菊丸猫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凑到我身边窝着。

我俩在学校里一向是形影不离的。

他手挖到我拿的袋里摸了一把爆米花,碎碎念:“好热啊,怎么这么热,什么破天气。”

看看,我多喜欢他。不像某人,无论何时身体永远保持零下一度。整一个人形大冰柜。

“是啊。今天的天气值得鄙视。”我点点头,往里头缩了一点,觉得再晒下去便快蒸发了。

我生性极度怕冷,却也十分怕热,正属于某人口中身骄肉贵的典型。

他说难养得很。

“啊!真过份!”猫咪突然咦了一声,大叫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操场一角看去,那位全校女生重点关注对象——手冢老师英挺勃发的身影刹时掉入眼帘。

只见一个漂亮女孩过去搭讪,捧了毛巾和矿泉水递给他,却被他没表情地拒绝。那女孩咬咬唇,尴尬地走开。

“是啊,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占着别人喜欢就拿乔没事就板一张臭脸的人应该拖出去埋掉。”

旧仇新恨涌上来,我咬着爆米花,眯起眼附和道。

“就是就是。”菊丸拉长声调怨念:“那可是我们院的院花啊……为什么也喜欢他,太过份了!”

我差点噎到,原来这家伙指的是这个。

“你也觉得噢,就喜欢出来乱晃又招眼没事惹一群蝴蝶蜻蜓,实在应该将他裹得严实扔到谁都看不到的地方,烦人。”我叭啦叭啦又拉开一包薯片,漫不经心地说。

“嗯嗯。”猫咪显然已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注意转向了别方,一边胡乱地点头。

真可爱。我满足了,捏他嫩乎乎的脸蛋,笑嘻嘻地预备凑上去揩油,却被人及时制住。

我往旁看一下,咕哝:“手冢,你走得真快。”

“你说什么,手冢国光那坏蛋——”菊丸耳尖转过头,却一下子,脖子僵住。

猫咪对上冷冻机。

三秒后。

咔、啦。

猫咪被冻化。

“没事吧……”我忍俊不禁地拍拍他,落了一手的冰屑。

“烦……人,么?”他从我手里抽出矿泉水,拉开瓶盖喝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走。

我瞥他的背影,无端端的打个寒颤。

“哎——”一旁的菊丸又叫起来。

“你复活了。”我调侃。

“他拿你的矿泉水咧!”他像发现什么新大陆般,张大眼。

“不过是一瓶矿泉水而已么你要的话左手边还有两箱呐,虽说我们班级是穷但穷我们不要紧穷到那些运动场上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所以这方面咱不要太吝啬。”

猫咪被我绕糊涂了,呐呐地:“可那是你喝过的……”

“我喝过的又如何我身体健康又不是传染源,英二你这么说是不是嫌弃我呐,好吧那我以后就从家里带自己的便当好了再不去抢你的便当吃……”我作泫然欲泣状。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菊丸忙不迭地澄清,将原先的疑问抛到爪哇国,“你以后继续抢吧没关系的反正做菜是我的爱好。”

“英二……”我弯弯眼。

“嗯?到!”他睁圆了大大的猫眼。

“你以后还是嫁人吧实在太贤惠了。”我啧啧道。

不意外地看到猫咪竖起全身的毛,针扎样的目光往这边刺,很努力严肃却又扑闪扑闪的。

于是笑翻在地。

他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咧嘴。两人便没头没脑地滚成一团。

早上天气晴,无事。

下午时分,波澜迭起。

天晓得,在天气如此诡异的日子,校方竟将二百米,四百米中短跑,及一千五,三千长跑安排在下午。

整个塑胶跑道上尽是毒气腾腾,有阳光烘的,也有人体温闷的。

我懒洋洋地窝在后勤处,一块手臂的皮肤罩在阳光底下,干燥着脱水,似要蒸发。

场内一片沸腾。

男子四百米比赛即将开始。

大石是第四组,早早在场边等候,菊丸有跳远赛,跟着去熟悉场地。

坐了一会儿,揣度着比赛应当开始,我从场外往里走,见大石在第三跑道候着,见了我内敛地笑笑,竖起一根大拇指,自信之意不言而喻。这是属于我们1029寝室男生共同拥有的骄傲。

加油。我朝他点点头。

“预备——跑!”裁判拉响开跑枪声。

大石与在他隔壁跑道的一男生并肩,谁也落不下谁,将其他人抛得一步之遥去。那男生叫井泽,膀宽腰圆,是体育特招生,挺受学校重视,被寄予厚望在全国大赛上得名次为学校打名号,偶尔会在每周例会上提及。

但是要比脚程,大石不会输。我有信心。

可转过一个弯往最后终点冲刺,两人身体交叠时,大石却突然脚下一紧,狼狈地跌倒在地。

井泽冲过终点线,赢了。

我的眉皱起来,谁也没发现,在那个拐弯口,井泽的钉鞋状似无意地踩上大石的脚板。那是一个很有技巧又不着痕迹的小动作。

“太过份了!”菊丸由不远处往这边跑,蹲下去察看大石的脚。他的动态视力显然也看到那一幕。“卑鄙……”他满脸怒容地站起来,要向那男生冲过去,被我侧身拦住。

“大石的脚要紧,先带他去医务室。”我对菊丸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菊丸咬咬牙,狠狠瞪了井泽一眼,扭头回去扶起大石。

许是察觉到敌意的视线,井泽从被包围的人群中往这边看。

对上他,我的目光一紧,随即淡薄地笑起来。

他愣了下,并未持以敌意,却是转头往身旁的人询问。待得到答复后,他半信半疑地又瞧了瞧我,轻蔑地嗤了一声,移开。落入人群追捧的包围中。

我莫名奇妙,耸耸肩,回后勤部那张椅上软软靠下。

一小时以后我的比赛也要开场了。

“他问那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女生是哪一班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乾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捧着他的数据本站在我身旁,像念报告似般。

我闭着眼,假寐。

“他的朋友说那是不二周助,隔壁班的,是男生啊。他不太信,又打量了一下,最后啐道‘切,长得跟娘们似的’便走了。”乾一板一眼地转述,连口气也学了几分像。

“你打算激怒我么?”我问。

不愧是乾,知道什么是我的死穴,一针见血。

乾叭一声合上DATA,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吧。”

“呐,很遗憾。你——”

我张开眼,嘴角扬起。

他推推眼镜,注视我。

“——成功了。”露出招牌笑容。

他怔了怔,随即一巴掌狠狠拍下来,拍在背上:“臭小子!”

下午四点时分。

男子三千米长跑赛开始。

太阳减了几分毒辣,仍是热彤彤的高挂。

我脱了身上毛衣,换上轻便的蓝白相间的运动服。

井泽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枪响。起跑。

长跑最见耐性,一开始不能拼尽全力,却也不能太放松。否则最初很小的一步之差,到后头便会演变成咫尺天涯。

井泽的能力无疑是强的,不过两圈,便将其他人抛在后头。

我不紧不慢地在落后他三步的位置跑。

含燥气的风迎面而来,竟无端的,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我喜欢跑步,全身跳跃起来,每个细胞都跟着步代张开或紧缩,身旁鼓鼓风声,像与风同行。

两圈,三圈……五圈……

每一圈有400米,3000米便是七圈半。

到第六圈时,其他的选手便已距了我们长达一圈之远。

井泽的长跑似乎比短跑更自信,并未往后看,只一心一意跑自己的。

剩最后200米,拐过一个弧度的弯,他开始加速。

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在他身上那一种轻颤的兴奋,胜利近在眼前的兴奋。

我的目的便是摧毁这种兴奋。

在距终点线10米处,我追上他。

终点线1米处,我一个跨步,穿越过去。

他落在我后头仅半步。

咔嚓。

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破碎落地的声响。

我笑了。

“哟喝!!!”菊丸从人群中窜出来,拿着他的可摄像手机,对准我,高兴地大叫道:“说茄子!”

我仰高头,朝镜头打了个V字手势,笑比桃花红。

乾一边记录数据,一边也走过来。

“不二周助是个危险人物,尤在惹怒他后。得到凄惨下场的机率是……100%。”

我笑,想说乾的数据也有出错的一天。

就有一个人,不知惹恼我多少次,却仍是舒坦地活蹦乱跳着。

我从不掩饰我是个极度护短及睚眦必报的人。

其实很多时候,我很难发怒。

但若是扯上我在意的那些东西,便是一触及就引爆。

或者可以这样说,不二周助不能惹,他的亲人和朋友更不能惹。

TBC

四、谁都会说我爱你。

运动会第三天。

教工参与。将气氛推向更高潮。

当然最高潮的部分往往只停留在那位见人煞人见鬼杀鬼十项全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手冢国光身上。

第三日的运动会简直成了他个人专场。跨篮100米,篮球,跳远。场场精彩。

实在太对得起围在他身边引起交通堵塞的那些花朵们了。

“怎么一个人可以参加那么多场比赛么?”我往嘴里扔了一颗巧克力豆。

“谁知道,大概这规则是专门为他定的吧。”菊丸嚼着花生米。

“呆会儿咱们辅导员要参加4乘100比赛噢。”真难为了他那副中年发福的身板。

“谁知道,大概是的吧。”

咯吱咯吱嚼嚼嚼。猫咪已经吃糊涂了。

“手冢也参加的。到时候记得帮咱班导加油,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给手冢亲卫队。”

“谁知道……噢痛……”

我一个爆粟打在猫咪脑门上,眯起眼:“请专心听讲,菊丸同学。”

他呲牙咧嘴不敢喊痛,“知道了,我们要给班导加油!!”

又缩缩脑袋咕哝:“不二你的口气越来越像某人了……啊,我什么也没说!”吊起眼仰头,“今天天气真他妈好啊……”

我微微笑,看天。

天气的确真他妈好。

4乘100米赛向来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通常也是最受瞩目的项目。

学生赛被我们寝室四名成员——桃城、海堂、乾、菊丸——轻轻松松囊入怀之后,开始职工赛。

一共六个跑道,24位老师参与。

手冢在第二跑道,最后一棒。

我系辅导员在第一跑道,同样最后一棒。

几乎全校的人包括那些摸鱼的闲聊的磕瓜子的家伙们都围在了跑道旁,见证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教授讲师们难得一见的热血模样。

那人倒是十分镇定。一身黑色运动服,将没表情的一张脸衬得死沉沉,阴阳怪气得很。偏就是有人爱死这一套。

……不是我。

“加油!噢嘿!加油!!”背心小短裙的啦啦队女生一早守候在终点道边,蹦跳起来。

整个现场气氛被吊得热烈。

“预备——跑!”裁判举枪一声响。

很快,在三圈之后彼此拉开距离,结局差不多可见五分之晓。

一、二跑道的第三棒并列领先。彼此在伯仲之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胜负就在他们的第四棒决定。

我把目光投向站在四棒位置的那两人。突然同情起我们的辅导员同志。

没来得及多想,三棒已奔到尽头,双方交接顺利,开跑。

可怜那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微碘的肚子努力地跑,还未跑开几步已汗流浃背。估计脂肪平日里一直被养着,冷不防这么一运动,便忙不迭地哗啦啦往下掉。

我没别的感想,光在怀疑为啥他会被安排在决定性强的最后一棒了……

再对比一下其他的老师们,当下舒气,真别说,我们那辅导员比上大大不足,比下还是稍有节余的。

看另一头,手冢老师背心运动裤,一副伪青春洋溢的模样,跑得无比潇洒。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些人天生是用来嫉妒的。有些人漂亮的皮囊下装的是稻草,有些人却是钻石。

看吧,全场观众齐齐像约好了似的为他加油。

我刚想找那位同盟军稍微唱唱反调支援一下咱被群众抛弃的辅导员——

“加油!手冢老师!”

——却耳旁一震,原是猫咪从身后一把跳出来,兴奋地叫。

“………”

终点那头啦啦队女生们的尖叫几乎要溢满,直冲云宵。

好吧我就是小肚鸡肠了,刹时觉得格外刺耳。

做了个决心,抿起笑。

站起来,吃力地挤到前头,站在终点跑道旁。

远远望过去,手冢正朝这里做最后冲刺。

七、六、五……还有三步之遥。

当即拉开喉咙,无比虔诚地呐喊助威。

于是场内响起我英勇无比,力拔山河的加油声:

“手冢国光,我爱你!”

效果不错,生生将其他那许多花痴尖叫压得无声无息。

场内英姿飒爽的那位突然一愣,很是狼狈地足下错位,跌倒在地。

——倒下前居然还记得顺手扯掉已至面前终点红缎。

胜负揭晓,但毕竟赢得不算好看。

我无辜地笑,缩回人群。

那人半蹲在地,转头,看过来,扯了扯嘴角。

“Tezuka.没事吧?”有老师过来询问。

他摆摆手,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五、戏里戏外

校运会后便是校园祭。

即院系巡礼节。从园艺,家政,到摄影,戏剧等全方位展示,比赛。

简而言之就是你哪方面牛X,就现哪方面。

如今的大学生们不必玩物便已丧志,估计校方也是破罐子破摔,索性让我们折腾够。没准一来二去的叛逆,就叛回了学习正途上。

管理学院国贸系人数宠大,有压倒性的优势。故背负的责任也格外大,若让某个小系拔了彩头,叫我们这一大帮子人的脸往哪儿搁。

大众一聚头,逐个展示对校园祭第一名的势在必得之决心。

最后目光相互一碰,凝聚在本系智囊忍足侑士身上。

忍足倒是胸有成竹,拿出剧本道,国贸系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演戏最能发展我们的优势。

众人纷纷同意。

待得他拿出写着诸如“睡美人”、“白雪公主”此类老得掉渣的剧本出来时,还未开口便被大伙一轰而上群殴。

——开玩笑,让一群大老爷们演这粉兜兜的玩意儿!——不激起民愤是不可能的。

于是天才忍足同学痛定思痛,回去闭关思过,关门造车。又窝了几天,拿出一叠厚厚的崭新剧本。

剧名:网球王子。

很是唬人的名字。说穿了便是一群热血的少年在人生的旅途中遇上一群又一群跟他们一般热血的少年们,两方一碰头将彼此很热的血用锅灶煮热再煽火沸腾,如此往复,最后由其中某个少年率先达到最高温,然后剧本就结束了的过程。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剧本明里暗里反复强调的却是另俩美少年暖来昧去的故事。

我们刹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一热血运动剧还是一青春偶像剧。

等到结结实实看完剧本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整一个打着热血运动青春偶像招牌的科幻剧。

由于出场人物多,1029寝室全体成员都上了。

我比较不幸,被推上第二男主角之位。

对于这个敲定,手冢一开始是很不爽的,但他不爽也没办法,毕竟群众的意志高于一切。

于是他那几天里,来去都是一张要死不活的扑克脸。虽说平日里也差不多,永恒的死鱼脸,但死鱼和扑克怎么说还是有区别的,前者至少还算生物。

但到正式排练的时候,出现一个很戏剧化的转变。

那位原定男一号竟然不在场,取而代之是手冢老师凉飕飕地伫在一地。

问之,人呢?

他答:在医院里。

我大吃一惊,以为他终于按捺不住下毒手,刚要骂丫整一个腐败份子,咋没有社会主义觉悟呐,每年党费白缴的。

不料他话一转,又说:他参与外校群架,被砍了两刀,才擦破点皮,就吓得自个儿爬去住院了。

末了翻翻眼皮,那个斜向上挑的弧,平日里犀利严肃得很,现在怎么看怎么有一股阴险的味道。

所以我说,这人嘴毒起来,谁也没他强悍。

于是我又问,那怎么找你顶替啊,你又不是我们国贸系的老师,折合一个教过校公共课的漂流客。怎么排那也轮不上你啊。

他淡然地说我就表示了一点意愿。

……你表示的只怕不是“一点”意愿吧。我想。

不管怎样,总之结果我是高兴的。就不必计较过程了。

既名为网球王子,那王子们除了吃喝拉撒,基本剧集便全去网球了。

问题是整个演出人员,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打网球。

反正是演戏爱怎么演怎么演,于是乎,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兴奋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各自天天都忙着琢磨新招术。

这个今天吃饭咬块猪肝想出一招抽击球,觉得太少了不好看,又没啥创意地分成ABC三个等级。那位明天一整晚候流星雨而不得,白招来了一场感冒,便恨恨地出了个攀月截击。

某人身体弹性好,吵闹地自封一个舞蹈式击球,还臭屁道这是猫咪家专用名称。只是这世界上的人口实在太多,有相似及撞车现象那是不可避免的,这不,隔壁寝室就有一桃心发型的同学紧跟他后头舞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一对上,分外眼红。这个说:喂,你抄袭我!那个反驳:明明是你抄袭我!这个气恼:世上哪有人抄了别人的还倒打一耙装无辜的啊!那个顺口地接道:咦?没有吗?然后两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沉默。

我凉凉地倚在窗边,几盆菊花在姹紫嫣红的花圃中开得分外灿烂。

总之大伙都忙活得很。连吵架也能吵得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这不,这边刚停歇,那一头,就听桃城叫开了:“这球能转弯吗?你当你在演科幻剧啊?好歹尊重一下大自然吧!它在哭泣!”

海堂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能把场地打得凹个洞的究竟是网球还是铅球?到底是谁比较离谱!”

“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人话吗?”

…………第一千零一次的幼儿园小朋友式斗嘴。

众人见怪不怪地纷纷避开。

却在此时走过一小屁孩,拽拽地火上加油。

“两个笨蛋。”

两人刹时同仇敌忾,转头异口同声地道:

“最夸张的就是你,还好意思说!打球打得电闪雷鸣,你以为自个儿小宇宙爆发么?!”

“……”

小屁孩子吐吐舌,一拉帽子前沿,踱步走开。

众人蹲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丫看戏俨然比排戏有意思。

桃城和海堂戏外是欢喜冤家,戏里越发吵嚷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越前大石菊丸的性情,无一不是量身订做。

演着演着,我都怀疑起忍足同学这剧本的恶趣味了。

凑过去一问,他甩过来一个既文艺又抽象,其实很臭屁的回答:这戏里戏外,哪个能辨得清虚实真假。

我蹬他一脚再缩回去胡乱地想,也是。

所谓戏,也不过取源于生活。

所谓人生,何不像一出戏。

一些东西其实无须太计较。还是多懂得珍惜的人最为幸福。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一个爱你同时也为你所爱的人。

我幸运,遇上了,所以很珍惜。他也是。

故这出戏,应该会很圆满。

TBC

大家表奇怪...百度说我发广告...所以只好先把前篇没通过审查的再发一遍...郁闷~!~!~!(接前篇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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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给某个笨小孩的爱情诗

走出学校的时候,风很大,一阵风拍打在脸上,手冢抬起头,看见天边那片霞光。

他忽然不想搭乘车,选择了走路。

并不是会漫无目的乱逛的人,却不知不觉中踏进另一条平日里不会走的路。

从桥上往下看,海岸线笔直地向前方蔓延,有些看不到边缘,水天交接的尽头有一朵飘动的云。

手冢不是个会注意到风景或这些细节的男人,但他为此刻的景象感染得心情平和。

目光瞥到远处有一个身影,在风中驻立。

手冢走近过去。

那个小孩坐在颇高的桥栏上头,一脚曲起膝盖,一脚在栏旁笔直地晃荡,他的脸侧着向海那边看。头发在风中飘荡。

右手搭在膝上,指间夹一枝点着的烟。并不吸,只是任它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中缩短。

“抽烟不好。”

手冢走到他身旁,把他指间的烟抽出来。

不二转过头,微微诧到,尔后伸手拿回自己的烟:“你习惯以这种教训的口气跟我说话么。”

他掐断了烟头,将它从半空扔下去。

手冢怔了怔,想反驳,却惯性地沉默。他注视不二,看他的脸渐渐隐没落下夕阳的黄昏当中。

但他们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能够清楚地看见不二的睫毛,长长的,一根两根……密密地并排在一起。

“呐,手冢。”

不二突然开口。

手冢没来由心一突。似做错事般平缓地移开眼。

“怎么办。”不二低声说,音调却显得很轻巧,他从桥栏上跳下来,抬起头。

“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

他耸耸肩,这样说。

手冢愣住。

在这个半阴暗已经看不见天空的光线里,他看到不二湛蓝色的眼。他用不在乎的口气说我爱你,表情却像个寂寞的小孩。

“啊,不用在意。我很识相地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不二一边说一边笑。

他拍了拍手冢的肩:“我走了。”

他说:“再见。”

——这样子说再见,好似真的可以满不在乎地割舍刚刚的话语一般。

然后,迈出去的身体被人从后头拉住。

他被迫转身,眼还来不及张开,面前的脸孔已经在瞳孔里放大。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只是惊了一秒,便被平静的接受。

仅轻微的贴住,并没有深入,更多的是探知对方的气息,温度和心跳,又像借此表露什么信息。

没有重量也没有压迫力的亲吻,他却觉得燥热起来。

时间似在这里停止。

也真的就这样停止了。

第二天早晨起了很大的雾,一直到晚间,空气还是有点潮。放学,不二和菊丸单肩背包走出校门。

菊丸盘算着今天花了多少钱在零食上,明天又该用些什么菜式做便当,他轻快地笑,亮眼的发在跳跃。

“喂,不二,你今天魂不守舍地在想什么?”他突然转过头来问。

不二若有所思地微低头,一步一个脚印,踩过一个个小石子,脚底板仿佛硌过一道道阶梯。搭建了他的现在与未来的阶梯。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咫尺天涯。他在分割线上,摇摇欲坠。

“嗯……没什么。”

菊丸停了脚步,很快地旋了身,在不二跟前站定。笑嘻嘻的唇角收起,难得认真的模样。

不二眨眨眼:“怎么了?”

“nene……不二不老实,什么都不告诉我。”菊丸撅起嘴,不咸不淡地抱怨,他的手搭在不二肩上,凑过去在他耳边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嘎?”说得这么煞有其事。不二反省自己这两天的表现是不是太外露。

“嘿嘿。”菊丸又恢复惯常的笑,转回身去,手背在身后,蹦跳:“我们很久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了。”

“英二……”

不二刚想说什么,一抬眼却看见街道另一边的两个人。

姐姐,手冢。

他们并肩,距离靠得不近,但行走的步伐却十分默契。交错的人流由身边擦过,手冢不着痕迹地偏身,替由美子挡道。

马路上车流穿梭,人潮泉涌,世界却好像忽然安静下来,只余下自己站处的这个点,以及到达那两个人位置的轨迹。

怔怔的,站在那儿,目光收不回来。仿佛身子在下坠,手抓不到支撑点。

“别站在马路旁不动。”菊丸将不二往后拉。

几辆车从两步之遥外刷刷而过。

收回眼,继续走,却是心不在焉,大部分只是菊丸一人在说。

到了两人回家道路的分岔口,不二听到菊丸声音清亮:“有些事掩不住就袒白好了。”见不二抬起头,菊丸又歪歪脑袋可爱地笑。

“就好像我不小心用光了姐姐的牙膏一样,在买到新的之前只好道歉了。”

和菊丸分手后不二没有立刻回家,他在外面游荡了许久,直至天黑才归家。

回家时候还未拿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不二悬在半空的手停住,道:“姐姐。”

提着黑色垃圾袋出来的由美子抬头,秀美的下巴收缩,撇起一个娇艳的笑:“回来了啊。”

“嗯。”

换了拖鞋不二低头走进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胸口有点紧,直觉的,感到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轰轰响,不二刚刚回房换了衣,父亲便一身湿答地从屋外回来。

“这天气真个儿奇怪。明明白天还那么热。”父亲接过不二递上来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由美子扔了垃圾回来,站在门口就喊开了:“爸我早上不是让你带雨伞了嘛。不听女儿言,吃亏在眼前啊。”

父亲略微尴尬,虎着脸道:“我哪知你那什么什么占卜居然比天气预报还灵……”

不二不由笑出声,由小到大已有无数实践检验了真理,但父亲偏就木瓜脑子转不过弯,愣是不肯信这些神神兜兜的事儿。

“好了好了,吃饭吧。”母亲端上最后一盘菜,吆喝,“周助去叫裕太出来吃饭。”

“喔。”不二应道。

一席饭下来,菜是惯常的味道,家人是平日的模样,坐一块儿吃饭,间或交谈,和乐融洽。

饭后,由美子收拾碗筷,不二过去接:“姐,我来洗吧。”

他想找些事情来做,让自己显得忙一些,而不用去想太多。

由美子没答应,她说:“一起做吧。”

那边厢母亲看到这一幕,又叨叨开了:“裕太啊看你姐姐哥哥多懂事,你啥时也能像他们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裕太满脸不羁地扯了厅旁的一根香蕉,噔噔进了自己的房。

外面,大厅的电视响起了国歌,七点档的新闻联播。

父母亲坐在沙发上,一人拿报纸,一人看电视。

厨房里,不二和由美子站在碗槽旁,做着手里的活,没有交谈。

不二闻到姐姐身上并不馥郁,而淡致的香水气息,恍然间有些发愣。

然后耳旁突然响起姐姐柔和的嗓音,她对他说话。

碗就从他沾着洗洁精的手中滑落下去。

“乒!”

陶瓷制的碗,包括什么东西,一起碎裂,迸开来。

——由美子说:“周助,你爱手冢吗?”

轰隆隆。

天空打雷了。由于响声过大,即使隔着窗,隔着屋子的墙,还是觉得像在耳旁响动。

手冢倒开水的手一抖,滚烫的水由壶里倒到了他手背上,咝,红起一大片。

放下热水壶,他没有拿纸擦拭手,却是抬起眼,看看窗外,又看看墙上的钟。七点。刚刚吃完晚饭的时间。

有点不安。

手冢想起今天下午和由美子的摊牌。双方都表现得冷静。冷静得过火。

他说:“对不起。我爱了一个人。”

她说:“啊,那么分手吧。”

他说:“嗯。”

她说:“我可以问那个人是谁吗?”

他说:“不二周助。”

她轻啜咖啡的动作定在半途,猛地抬起头,打量了他一分钟,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后,才垂下眼。继续喝咖啡。动作依然优雅,平静的表情无懈可击。

手冢想自己一点也不懂这个女人。

又或许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懂。

他们相识使于三个月前的相亲,都是厌烦的态度,却能在面对面的时候互相交换筹码。没有爱情,仅是谈论习惯,以情人的身份,给彼此足够大的空间和距离地交往。在足够长的时间验证后,如若双方都习惯了这种模式,便结婚。然后这样生活下去。

有时候手冢会想,如果没有那个小孩,他当真会喜欢这个女人。

他是适合这样的婚姻的。没有激情,没有波澜,仅是习惯,仅是相濡以沫。

可当手冢国光遇到不二周助的那一刻起,一切便翻天覆地。

惊雷变。

当手冢第四次看向钟时,他终于决定出门。拿了一把伞开了门,迎着湿漉漉的风,拦了辆的士。

“华楼街229号。”他报地址。

不二家的地址。

不二家的门是虚掩的。

手冢迟疑一下,推门而入。

大厅里形状狼籍,气氛僵持。不二就站在厅中央,手背在身后,腰挺直。下巴的弧线绷得很紧。发落在前方,挡了眼。

“你有胆再说一遍!”不二的父亲气得一拍桌。

他母亲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站着,偶尔嗫嚅的劝说也被大吼掩盖。由美子皱着眉,担忧又若有所思。裕太最先看到手冢进来,眼球动了动,不知道该对来人做什么反应,最后只斥一声笨蛋哥哥,然后扭身走进里屋。

不二细长的眼睁着,倔强地咬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喜欢手冢。”

他父亲手一扬,手冢还不及上前挡,便听一声脆响,不二的头被甩到一旁。

手冢看见不二咬着下唇的齿死紧死紧。

“爸,不要这样。”由美子一见他扬手就要上前去,却没来得及挡住,她忍不住大声叫道,“您太冲动了!”

不二抿着唇,没有伸手抚脸,也没有其他动作,他只抬眼,高高地扬起头。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父亲眉一横,又要动手,被手冢侧身挡在前。他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眼里的怒意。

看到手冢,不二愣了愣,他露出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的表情。

“滚!”父亲一指大门,怒喝,“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不二呆了几秒,突然转过身,直直冲出去。

“周助!”母亲叫唤。

“我去追他。”手冢朝不二父母礼节性颌首,表情带点厌倦的冷漠,随之跟了出去。

过道楼梯间很黑,不熟悉这里的手冢走得磕碰,直冲至楼梯口时,外面已不见人影。

放眼过去,仅有噼哩叭啦的雨点在拍打地面。

微薄的路灯下四周的景物显得湿冷。

冷。

铺天盖地的冷。

一扎子脚踏下去,传来哗啦啦的声音。鞋里浸满了水,和袜子搅在一起,走一步,黏答答一步。应该习惯的,全身都灌满水。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三角漏斗,宽的开口在上,窄的在下方,一桶子水不断地向下倒,只有一丁点由脚底板漏了出来。

整个身体海绵一样吸收了足够量的水,沉淀淀的。

不二双手插在口袋,在大雨中,大街上,空阔的天空下,慢慢地踱步走。像碧天晴空下的闲庭信步。

叭嗒,叭嗒。

耳旁一直重复这个节奏。和着父亲那句“滚!”一起,一直一直在耳边盘旋。重复。敲痛。

走一步,爱。

停一下,不爱。

走两步,爱。

停两下,不爱。

不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的,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已经在街上徘徊了多久。

——在他醒悟之时便有了他爱他的这个事情,就如同在他迷路之时才发现已是午夜时分般。

又花了很长时间找到原路,再从原路返回。

路的尽头还是家的方向。除了家,他还能去哪儿呢。

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不二低着头数算自己的步子,越靠近无灯的家楼下的楼梯口,脚下的路越不清晰。

却突然,另一双脚印入眼帘。

熟悉的皮鞋。

不二眼皮眨一下,慢慢的,抬起头,瞳孔停在某个角度,不动。

“我找不到你,便在这儿等。”

一身湿透从未这般模样狼狈的手冢背倚在墙上面色平静地说。

“笨蛋,为什么不到里头去等?”不二皱眉说。

“这儿看东西比较清楚。”手冢简短地说。伸出一只手,捧住不二冷透的惨白的脸。

这么冰,他想。

不二唇线慢慢拉开,抿着,低下头,缩起细瘦的肩膀,露出纤瘦的颈。

手冢张臂,将他抱进怀里。

这个小孩已经和海绵一般湿透,好像拥抱的力气再加大一点,就能够揉出一桶哗啦啦的水。

“笨蛋。”

这个胸膛有和自己身上一样冰冷的温度,不二忍不住又骂:“大笨蛋。”

他缩着的肩抖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一阵风吹过来,冻着了。

“不要哭。”手冢却揉他的发这么说。

“我没哭。”不二的脸埋在他怀中,闷声道。

湿湿的是雨你知道么,知道么,笨蛋。我又不是水做的。他忿忿地想。

很不愿意想起前几日那个丢脸的时候。他在一个莫明奇妙的时间在一个莫明奇妙的人怀里哭得唏里哗啦。

也许因面前这人……毕竟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吧。

在不二看不到的地方,手冢的嘴角边,浅浅地勾起。一闪而逝的笑。

——无论如何,你总是会回来,我也总会等到你。

他确切知道自己就是爱这个倔强又不认输的笨小孩。

不可救药地爱了。

后来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最招摇的像故事情节一样的事发生以后,一切就又恢复里生活所特有的琐碎与平缓。像指尖拨动的弦,在抬高了一个音符,发生尖锐的响动之后,声渐悄,唯余韵持平。

那个不处于繁华街心的住宅区道旁,他们站了许久,没有伞,雨哗啦啦继续打着。不二微微奇怪,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这雨下得凄楚,现在却平平增添一股淋漓畅快。

终于,拦到一辆不载客的计程车,报了一个住址。

这样到了手冢的家。

——好像私奔一样。

不二站在手冢身后,公寓铁门前,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地板上湿答答的水渍这样想。

手冢的住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是即使与他相交不熟的人也可以想象出来的布局与样式。简单,干净,有条不紊。所有的东西都整齐地摆在它们应该呆的地方。橱窗里的奖牌工整排列,墙上挂一钟摆,几副字画,大厅一侧的茶几明亮,没有污渍和茶的水渍,沙发不放靠垫,仅摆着一份报纸。

“真是手冢的风格呢。”不二说。

手冢不知何时已进了房间拿了一条大毛巾出来,递给不二。“小心着凉。去洗个澡。”

不二接过去,“只有一个浴室?你先洗我先洗?还是——我们一起洗?呵……哦,我知道了。”

他摸摸被狠敲的额头,吐了吐舌,矮身窜进浴室。

浴室是很私人的地带,摆放那人常用的牙膏,剃须刀,洗发水,沐浴露。都是常见的牌子,普通的功能,可能是这个房间不够透风,吸吸鼻子,就有手冢身上清实的味道窜进来。

并没有过特别特别亲密的举止啊,但现在这样一点一点进犯他私生活的行为却这样自然。

未满十八岁的自己也许要和手冢国光一起过起一种类似八十岁老年人平淡无波澜的生活,不二觉得也不是不可能,而向来好新奇的他竟然对此没有什么排斥之感。

有那个人在身边,毕竟是不会厌倦的。他也分不出自己究竟喜欢对方什么,被怎样打动。

他仅仅是喜欢。如此而已。

以后会怎样,谁也不可能知道。

但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一起走过。这一点他们都了解。并且也知道对方了解。

“手冢。”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嗯?”手冢从报纸后抬首。

不二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带那么一点讨好意味的笑啊笑着:“呐呐,那罐沐浴露不小心被我全倒了,该怎么办?”

这也许正是本故事的结尾。

呵,真不浪漫。他躺在不熟悉的床上,一边拉高被子,一边稍稍不满地想。

不过,至少会有一个人每晚在睡前轻吻他的额,对他淡淡道晚安,这难道不是已经足够了么。

而此刻,窗外的月色正浓。

——全文完——

suger 于2005/8/15 PM6:47

哭...先发第七章好了,下次不被说是广告的时候再补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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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BBS就是被鄙视

自打校园祭那场舞台剧声名大噪之后,校论坛BBS上打着冢不二旗帜的古怪团体似乎刹时由偏房扶为正室,地位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由地下活动演变成了如今的大方张扬。

——并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吞并,腐化着其他团体。

对于这个事实,我的做法是眼不见为净,权当什么也不知。而手冢国光那男人不用装,也是丝毫未闻。用膝盖想就知道,这男人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逛BBS上头。这世上无聊的人有很多,但他一定不是其中一个。

不过,如果有空,到1029寝室随便逛逛,就会发现无聊的人其实还是一抓一大把的。

这边在一遍遍地刷新网页,与人掐架吵得不亦乐乎。

那边开了无数个MSN,QQ窗口,手忙脚乱地闲聊打屁泡妹妹。

还有一位更无聊,开到校BBS某一非正式版块,翻阅文章,咋见一排题字:只有手冢能抚慰不二破碎的心……

“不二破碎的心,那是啥?”

他翘着二郎腿闲闲地看文,一边带点嘲笑地问。

我懒懒地窝在一旁,咽下最后一块牛肉干,满足地弯起眼:“不知道。”

“啊!!”猫咪大叫起来,叫得那一个惨绝人寰,“我的牛肉干!”

“人家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都没舍得吃,你你你……”

他哇哇大叫,扯我领子要我赔。

“不二破碎的心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菊丸英二破碎的心就是如此,明白了吗?”我把倒毛的猫咪提起来,抓到刚刚不耻下问的小屁孩面前。

越前受教地点头。回头看看那文,权威地下结论:

“难怪不二前辈总是那么瘦,原来老有人抢你东西吃啊。”

在办公室翻阅课鉴的手冢国光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我笑翻在床上。

这所学校里,国贸系和土建系一向是水火不容。

一如文理科的泾渭分明般,国贸学生的懒散油条肆无忌惮与土建学生的严谨繁忙有条不紊一直并列全校第一。

在平日里,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范畴。

但到了诸如运动会校园祭校际赛等一系列活动开展时候,这俩人数庞大的系别就开始他们的龙虎之争。

运动会和校园祭的相继滑铁卢,让土建这一山中的第二只老虎面子有些挂不住。

偏这回校内网球排名赛,次序轮空,我正巧避过主力对手,轻松进入四强。

而土建系的主将切原赤也和芥川慈郎没那么幸运,连番几场下来,均是别系的劲敌,好容易入了决赛,却因精疲力尽而被我轻取二局。

他俩好气度,败得诚服。

我虽赢得漂亮,却不在理,颌首占据排名第一也无甚大喜。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在真正公平的情况下和他们好好战一场。

但是,比赛这种东西其实和考试一样,本来机遇与运气居多。大家的实力都是摆在一个水平上,差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额外因素。

手冢这样说,我这样听。

无论他是不是在替我开托,听着也释然许多。

但排行公布出来隔天,校论坛上便起风波。

首先看到的是猫咪,他简直要气疯,拉了大石乾越前一同过来看。

那是一番侮辱性的言辞。

整篇内容,针对不二周助其人,做了全方位的攻击。

ID似是土建一女生,身份是校网管之一。

因着她的身份,贴子就那么样昭著地放在公开BBS上,被人提议也未撤去。

我是见着了,那时乾正在准备破析网管密码,想给对方一个教训,被我一手压了下来,“算了,任她去吧。”

“不二!”猫咪恼得脸色通红,“她那么过份,怎么可以这样!”

越前一拉帽沿,招牌口头禅没有出口,却说一句:“我们1029寝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大石沉吟,道:“不要把事情闹大。对方不懂事,我们不能跟着瞎掺合。”

“大石前辈,怎么连你都这么说!”桃城忿忿地嚷。海堂配合地长嘶一声。

“嗯。”我点头,微微笑:“大石说的没错。你们看我都不把它当回事,大家也忘了吧,就当没见过。”

就算是童话故事,也有残酷事物存在,又何况现实生活。

“明明是见过,怎么当成没见……”越前低低地咕哝。

菊丸还想说什么,被大石一个眼色阻扯。

“要不是我不打女人,不管谁说什么,我都一定要找他单挑。”桃城挥挥拳。

乾停下操作键盘的动作,认真问我:“不二,你确定了?不追究?”

“嗯。确定。”

他合了笔记本的盖,拍拍我的肩。

“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我随时为你服务。”

“还有我。”桃城和海堂同时叫。

“我也是。”猫咪跟着嚷。

越前的Madamadadane不合时宜地出口了。

大石温和地朝我握手。

我笑,点点头。“知道了。”

其实的确很惊讶,一个女生如何能用这么狠毒的语言攻击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即使是为了维护她所心爱的东西,也无法让人谅解。

但此刻,怕是面前感动的成分远超了这份惊讶。

算是意外收获么。

谢谢大家。

周五,傍晚手冢来接我。

我不想坐车,他便下来跟我一块儿踱步。

地上飘过几片枯黄的落叶,但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头顶的绿叶子更多。

我说:“我毕竟不是圣人。看到诸如插头这样的字眼还是会伤到。”

他的手伸过来,轻轻揉弄我的发,“一个人不可能讨好所有的人。世上有人喜欢你,就自有人讨厌。”

我点头。

“这些言语不会让讨厌你的人多喜欢你一分,也不会让喜欢你的人多讨厌你半分,又何必放在心上?”

这个男人平常不爱说话,一出口却好像每句话都富含哲理。

我笑着调侃:“我一直在想,你该不是怕我们太自卑才寡言少语的吧。”

听他说话听得多了,真能打击我言谈的积极性。

“傻瓜。”他手掌握起,拿弯起的指骨顶顶我的额。

“傻瓜配笨蛋。天生一对。”我眨眨眼。

他在我身边停住,仰起头,原来身旁一株樱花树开得正好,一阵大风过,纷纷扬扬的落了无数花瓣。

我也仰头。瞳孔底处有天空和他清俊的侧脸。

恍惚中,他握住我的手。低喃一句话。

“风太大了,我听不清。”我拉起耳朵,朝他叫。

他淡淡拉高嘴角:“我爱你。”

“错了,”我刹风景地纠正,“应该是‘我……你’才对。”

“那是什么?”他不解了。

我大笑,张臂扑到他肩头,在他耳旁轻啃,附一句:“我也是。”

他抱紧我。

天边霞光的颜色艳了,身旁樱花开了。

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长到手掌心的曲线都道不尽,写不完,只有靠我们一步一步地脚踏实地去走。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永远有多远。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不甚荣幸。

——完——

2005/4/29 MJ123

后记:

这东西不可能完,也不可能不完。

之所以写个完,表示计划里的东西已完成。

以后若再出新章,权当是捡到的吧。

看天。

不过有前篇及情节补完,那是确凿的。

兵不厌诈 外一章

M/F

上:天生天涯沦落人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上帝说要有人,于是地面上便又有了形形色色的各异人种。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好人坏人,各种肤色各种形状,品种繁多,任君挑选。

由最初的零,演变到如今——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的地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当然,地球的概念太大,咱把它缩小到地球北半球某一泱泱大国的某一浩荡城市里的某一所扰攘学校,最后定位在某个潦倒系别上。

国贸系的男生可以分成很多类,有女朋友的和没有女朋友的,仅有一个女友的和有很多女友的,大有风头可出的和即使给个机会出也注定被忽略的,等等等等……

但其中有一个类别是异常泾渭分明的,那即是有洁癖和没有洁癖的。

本系里99.999%是后者,而那0.001%的奇葩便是咱这故事的显性主角,观月初同学。

要说观月初,除了自视甚高点,有点洁癖之外,基本没什么缺点。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和能力确是凌驾于众蝇蝇苟苟之人上方。只是在这歪才辈出,邪魔横行的系里,风头稍逊了几分罢。

但当在某一特定背景,特定事件笼罩之下,他便会变得比灵芝仙草这奇葩还奇葩。

故事始于一月黑风高之夜。

周日晚,我从手冢家往校宿舍里走,在整整两日被某人养得滋润肥沃之后,再回到这个蛇鼠虫蚁窝藏的地儿,说没有心理落差那是骗人的。

脚尖温柔地踹开门,我定了一秒,再就向后退两步,仔细来回看了三遍门牌,再眨了四下眼,才算放心地进门。

“这天要下红雨啦。”我道。

这些个比猪还懒的家伙怎么今个儿知道收拾啦?噢,不对,咱不能侮辱了人家无辜的猪同志。

窝在宛如垃圾的成山箱子当中,猫咪未抬起身子便哇哇叫,“要卫生年检啊!校领导要挨个儿过来检查,咱们这层是重点打击对象。”

我大吃一惊,定了定神,张口劈头问:“观月同学在哪儿?”

“哈哈。”暴出一声笑,桃城苦中作乐地一击掌,“蝮蛇怎样?我就说不二前辈一定会问这话。”

“我刚刚不也这么说的嘛,你得意个啥。”海堂撇白眼。

“大家都一样……”

“别提了,我们也在找他。”乾一脸苦恼,估计是在为DATA无效而沮丧,“咱们寝室的幸福就掌握在他身上了……”

你别说,这搞卫生还真是门艺术。

要知道怎样对付吹毛求疵的严苛卫生检查团,凭我们这些个臭袜子塞被里焐上一周都不记得洗,从来不叠被子,每天枕着小强在床底的窸窣响声入眠的大老爷儿们,无疑是项望而却步的艰巨任务。

而拜观月同学的洁癖所赐,经他出马亲身鉴定的成果往往会取得百分之两百的完美赞誉。

也因此,每到了这等历史性时刻,我们都会虔诚地拿他当神一般膜拜,只差没在他面前摆个香炉供起来。

我听到乾的话刚刚凝起神思索此人的一贯游移处。就听外头一声大喝:“小观,你回来啦!”

瞬间1029寝的诸位像弹簧一样从各自坐的站的地盘上跳起来。

我凉凉地侧身向旁边让道,不挡住出口的门。

却不想身旁几个黑影高挂,我还未仰视,就被七手八脚地架了出去。

美其名曰:“你和小观同志比较投缘,赋予你全权代表1029寝的权利,请上前交涉。”

……

难道我这辈子都活该当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么?

同一戏码上演这么多次你们不乏我也是要抗议的呐!

再说了,投缘个屁,孽缘才是正解。

观月对我一向是有怨念的,虽然我至今不知为什么,但天生个性始然,所谓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那我也只好对他怨念回去。

于是造就了我们一直相互宿怨着的表相。

——————————咱是CJ的分割线——————————

转播:观月君的插花。

观月初对不二的怨念起源于,他那颗漂亮高傲的自尊心,很不幸地在开学第一天起被此人打击得无形无色。

初入大学校园,说不兴奋不踌躇满志那是假的,至少也蹭上了一点想大展拳脚的意图。

而一个成功的人士背后不一定有一个成功的女人,但一定要有一群出色的伙伴。观月在朝成功人士进发的路途中兴致勃勃地找寻伙伴,在他自动过滤了一堆歪瓜裂枣之后,挑中了不二周助。由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不迫瞧来,此人还够格当自个儿朋友。

于是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我们的观月少爷勇敢地冲上去,友好地拍那人的肩膀,套近乎道:

“嗨,我们是同一班的,一块走吧。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天晓得要脸皮薄的观月同学说出这番话有多艰辛。

结果那人翻翻眼皮,踹出一个干脆的词:“拉屎。”

观月友好的爪子停在半途,异常僵硬。

对方又弯起眼角,微笑再微笑,“这位同学也要一起去么?”

此人弯成月芽形的眼真的很友好,笑容也甜美,可他那句说粗俗也不粗俗顶多就算那么口头语一点的话愣是把我们的观月大少爷干在当场。

那人瞟了瞟他,眼见得估计没有跟自己一块儿去厕所的意图,便耸耸肩没人事地走了,此后将这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知道硬币总有两面,一面正,一面反,那边如过眼云烟,这边却愣是成了观月大学生涯或者说平生第一块伤疤。

不巧还是他自个儿凑上去的。

愈发不可原谅。

于是乎日后观月每见着不二周助这小子就抽筋竖寒毛,那其实真的不是他故意的。

毕竟有研究表明人的第一印象大过天么。

……

插花结束。咱回到直播。

—————————BH的人生不需要分割————————

看到我上前打招呼的时候观月脸色一沉,扭头往自家方向走。

我跟了他进了1028寝,不愧是观月同学所在的地盘,当真一尘不染,洁净得像被剥皮又重新移植过后一般,直看得我羡慕不已。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1028寝的舍监忍足君笑嘻嘻地说。

“来你们寝室挖角可以不?”我回笑。

“请便请便。”忍足一摊手,耸耸肩。“不过先叫你们寝室那群人进来吧,跟门口吹风不冷么?”

我回头,看见门沿挂着的来不及缩回去的一列脑袋,至下而上数,分别是越前,菊丸,海堂,桃城,乾。

大石站在中间,尴尬地干笑。

“还来得真齐呐。”我几乎要翻白眼。

当真那么不放心,刚刚推我上前又是做什么来着?

将他们一个个用蓝色激光扫视进来之后,菊丸抓抓脑袋,在大石寝室长的示意下第一个扑上去,巴住观月的肩。

“我们能当成同学那是前辈子几世修来的缘份啊,初同学您当真见死不救么?”

“是啊是啊,小的对您的景仰有如淘淘江水绵绵不绝……”桃城给我一掐臂膀,也紧跟上去。

“嘶……”

“观月君……”

“MADAMADADANE!”这位不识趣小孩的下场就是被“人民大众”不着痕迹地一人赏过去一颗爆粟。

最后,秉着人多势众,群众集体力量大之原则,咱不劳辛苦,不畏挫败,从威逼到利诱,由深入自浅去,半烛香的时间之后,观月同学终于在我们糖衣炮弹的疲劳轰炸下,伏首称臣。

手冢说我天生有招人喜欢和讨厌两重极端的体质。

我问为什么?

他瞥我一眼说因为我乖的时候很可爱,不乖的时候很可恶。

他说这话时似笑非笑,不用想就便是恶劣的心态作祟。我一听就明白这男人又在明里暗里地教育人,不知是不是人民教师当太久的后遗症。

现在把第一句话抽取出来,若我是如此的话,那观月便是有招人疼爱的体质。

所谓疼爱,即为越疼越爱。

自从上次被校报狗仔团揭露了那个风靡校园两载之余的声音中性、性别不明的DJ是观月之后,校园里刹时多了一组以恋声为首以雌性为主体的亲卫团。

不幸的是,观月在担任性别不明神秘DJ期间,曾接过《美女与野兽》的广播。不幸中的大不幸,他是男声反串。

于是亲卫团们自此瞧着观月同学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呵护祖园那一朵娇嫩的花朵。

而由于我俩的宿怨人尽皆知,所以每当她们视线不小心扫到我时,那个眼角眉梢在在都显示了,我就是那只辣手摧花的小野兽。

综上所述,事情如此这般地发生了。

校卫生大检查完毕三日之后,校报上刊了一张照片。

观月戴个帽,捂着口罩,拿着垃圾桶,一副扫地大妈的模样,形状悲惨地朝垃圾处行走。

而我拎着个漏网之鱼——黑色塑料袋,追在后头,笑容不明地往他桶里扔。

咔嚓定格。

被八卦人士瞬间捕捉到。

照片这玩意儿其实是天底下最能够唬弄人的东西。

啥叫断章取义?

在它身上便是体现个淋漓尽致。

——在寝室里插腰指派我们爬上爬下拖地擦窗的是他,因为洁癖问题而将自己全副武装的也是他,最后把全寝室的人都累得趴下了,才捡个最轻松的倒垃圾工作去做的还是他。我是为免他跑两趟好心将他无心落下的一部分带出去追上前的再世雷锋绝世好青年……

……这才是事实的真相。看天。

此照片一刊出来就真真了不得,那叫一个民情沸腾,“疼爱”观月的亲卫军团铁齿认定了我确实跟她们宝贝过不去。

她们细数着一堆鸡毛蒜皮的嫌隙,非说我挤兑他,时时处处针对他不可。

观月也甭开口,一开口就被说是——是不是不二周助那厮逼你的?小观同学,我们理解你。

……

——“天晓得不二那臭小子有啥能耐来逼我?!”

在宿舍里观月屡屡这么忿忿不平地抱怨。

可遇上那群正义军们,那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于是我俩只好面面相觑,如此这般之郁闷。

TBC 外一章

下篇:相识何必又相逢

星期天的早晨雾茫茫,捡破烂的老头排成行……咳,不对,是气势汹汹的亲卫团排成行。

我在心中哀号一声,咋就这么不巧被撞上了呢。

肚子还在咕咕叫,早上睡得迟起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手里提着热腾腾的豆浆馒头,正朝目的地走去,却在瞥见幸福曙光时功败垂成。

又是老调重弹啊……你们家小观一不是玻璃人二不是塑料花,我怎么将他打碎又揉坏呐?

好歹诸位同学们没有意识也该有点常识,可以么?

我不跟女人斗嘴,被堵得那一个无可奈何花落去。一边叹息睡眠太足即使碎碎念也引不起任何瞌睡欲,另一边食欲却是越发升级。

突然在一个抬眼间,我瞥见手冢国光的身影窜过。

眼一亮,他此刻之于我简直就像神一样的存在。

急忙咳咳两声,抛过去求救的眼神。

万幸,他抬头看见了我,愣了四分之一秒,立马转过神来。

——想来我这欺善之恶人的称号背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他也耳闻。

我预备像童话里的公主一般,纯洁无辜地候在原处等王子过来救援。他也当真迈开步伐朝这边走来,却在走到在十米外之时,停了步。

…………然后在墙边站定,倚墙而立,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

!!!

你你你……

我瞪圆了眼,几乎要跳起来。

“不二同学,你有在听我们说话么?真是太没礼貌了,连倾听这种基本礼仪都不明白吗!”

“……”

我我我……眼观鼻,鼻观心,皈依我佛,万法归宗。

不远处,眼见那位手冢先生拿出了手机,不紧不慢地打了个电话。然后顺手伸进西装衣中,掏出烟和打火机,开始吸烟。

虽然他修长的手指骨很漂亮,姿态也很优雅,整一个帅气的成熟男人风范啊人见人爱,但我偏是忍不住想扑上去踢他踹他咬他。

呜,冷血啊……竟然见死不救……T.T

还有,这家伙之前不是为了说服我吸烟有害健康——尤其是有害青少年的健康发育,而一马当先以身作则十分伟大地戒掉了七年的烟瘾么?

那么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

我忽略耳边的聒躁,努力练习以眼杀人。

一又二分之一柱香后,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遥望观月同学从另一方朝这里奔来。

我仿佛看见了另一尊金光灿灿的神像。

他到手冢面前站定,往这儿看过来,顿时脸一沉,转身就走,——虽然此举极端不够义气,但我却完全可以理解,那一段曾经站在同一战线的革命友人的血泪史——结果没意外地被手冢一把抓住。

手冢将手里的烟扔到他面前,手搭着他的肩,看似亲切的接触实则是变相的限制行动。

我正想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听他平地起一声暴喝:“观月同学!”

我身边的亲卫军们耳廓一震,急急回头,视线锁定目标人物,刹那瞳光大亮,毫不迟疑地扔掉我,往那边冲去。

……好一招抛砖引玉声东击西啊……真高。

我听他在那儿声色俱厉,义正辞言地教训观月,指着地上的半根烟,从即使是成年人作为一个学生也不该吸烟说起,一直说到观月的发型以及染发剂使用问题。

这位同志的台词我还是首次听得这么多,而他面不改色冤枉人的本事更是让我叹为观止。

面目表情神经瘫痪就是有这点好处,无论情绪如何波动都不会穿梆。

开始庆幸过去那与他交战的种种,若非他有意无意的放水,未能全力发功,我还暴不体无完肤死无全尸?

“老师,小观不是故意的,您放了他这一次吧。”

“是啊是啊,谁规定男孩子就不能烫发啦,您不觉得小观这样很可爱么?”这位看着观月像看人形大玩偶的眼神,生生让观月打了寒颤。

“虽然深紫色是有点诡异,但很适合他呀。”

……

诸如此类的台词。

手冢老师也不拿乔,很干脆地松了爪子,道一声“下不为例”,便极酷地转身走人。

观月气恼得面色发青,正想大逆不道地揭发某腹黑老师的惊天大阴谋,就被围绕在身边的一干众嘘寒问暖的围住。

“小观同学你没事吧?刚刚被吓到了吧?”

“没关系,有我们在噢!”

“纯真的心灵受到创伤了吗?不要怕,让学姐来安慰你!”

喂喂,你们太夸张了吧……

他满头满脸的黑线,夹在当中,动弹不得,揭发的话语同时间淹没在热情的吵嚷中。

正在隔岸观火地为观月君小小地致以默哀,一转眼,手冢已在我面前站定。

他抬抬眉毛,“还没吃饭?”

“唔唔。”我跳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就差没巴在他身上摇尾巴。

他利眼扫了一下我手里提的干巴巴黄澄澄一点也不大白的馒头和一袋豆浆,伸手揉揉我的发,“去我那儿,我给你做饭吃。”

“好。”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本来就想过去蹭饭,是他说今儿个要出门的。

“哎,你没事情吗?”

“办完了。”

“什么事?”

我们并肩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你说要回家的,我想不能空手去。买了一些海产品,按摩器和球鞋。”

我一愣,停住脚步。

没想到他却是将我家人的喜好至今记得深牢。

他走几步看我没跟上,也停住,回头:“怎么了?”

垂下眼皮,我不语,片刻又抬起来扬唇笑:“手冢。”

“嗯?”

“不二周助能遇到你,是三生有幸。”

他为我认真的语态闹得有些怔忡,脸上依然无甚表情,却很明显地看出他镜片下黑色瞳孔里的温柔。

“你为何不想想,你之于我也是这般存在。”他说。

我注视他,片刻,歪歪脑袋,笑。

樱花落下,轻风拂过,我俩距离很近,又似遥遥相望,既心意已如此相通,又有甚么能阻挡我们。

他只伸出手,仅一臂的距离缩近,便将我拉至他身侧。

手掌心相触,温濡而暖心。

他替我开了车门,我坐进驾驶座旁位置,他倾身吻了吻我,关上门。绕了车半周,也坐了进来。发动引擎。

却突地车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车窗“笃笃笃”被什么狠敲的声音。

我转头,瞧见观月,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他朝我怒目相向,叫道:“快开门,载我走!”

手冢按了开启,他急忙忙地进了后座。

正哑然失笑,要问为什么,眼角就瞥见后头为数壮观的亲卫军团带着滚滚层烟呼啸而来,吃了一惊。

手冢立马踩油门而行,将之利索地甩于后头。

我缩在前边位置旁,怎么瞧怎么一副心虚模样,刚才走时还得意地朝观月眨眼挥挥手,这下被逮个正着了吧。

刚刚手冢吻我的画面别被撞见了……糟糕……

呐,观月同学,善恶终有头,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果不其然,就听他在后头冷嗖嗖地说:“手冢老师,不二同学,你们俩要负责我接下来一个月的食宿和人身安全,不然改明儿咱校刊一不小心登出个什么‘惊曝手冢国光和不二周助的真实关系’来着那可真是过意不去了……呃呵呵,请多指教。”

唔……我哀叫一声。这难道就是坏事做多的下场么。

手冢抽动了一下脸皮,铁青沉默。

后面那颗五百瓦超级大灯泡观月初同学,一边伸指卷着浏海的发,一边笑得那叫一个亮堂堂,比阳光更灿烂。

叹此间,八卦当道,C J 横行,片片菊花开满地。

笑浮生,同人泛滥,B H 过境,个个王子手遮天。

敢问世上,谁比谁更黑?

外一章完

——全文终——

5/4/05

四、给某个笨小孩的爱情诗

走出学校的时候,风很大,一阵风拍打在脸上,手冢抬起头,看见天边那片霞光。

他忽然不想搭乘车,选择了走路。

并不是会漫无目的乱逛的人,却不知不觉中踏进另一条平日里不会走的路。

从桥上往下看,海岸线笔直地向前方蔓延,有些看不到边缘,水天交接的尽头有一朵飘动的云。

手冢不是个会注意到风景或这些细节的男人,但他为此刻的景象感染得心情平和。

目光瞥到远处有一个身影,在风中驻立。

手冢走近过去。

那个小孩坐在颇高的桥栏上头,一脚曲起膝盖,一脚在栏旁笔直地晃荡,他的脸侧着向海那边看。头发在风中飘荡。

右手搭在膝上,指间夹一枝点着的烟。并不吸,只是任它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中缩短。

“抽烟不好。”

手冢走到他身旁,把他指间的烟抽出来。

不二转过头,微微诧到,尔后伸手拿回自己的烟:“你习惯以这种教训的口气跟我说话么。”

他掐断了烟头,将它从半空扔下去。

手冢怔了怔,想反驳,却惯性地沉默。他注视不二,看他的脸渐渐隐没落下夕阳的黄昏当中。

但他们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能够清楚地看见不二的睫毛,长长的,一根两根……密密地并排在一起。

“呐,手冢。”

不二突然开口。

手冢没来由心一突。似做错事般平缓地移开眼。

“怎么办。”不二低声说,音调却显得很轻巧,他从桥栏上跳下来,抬起头。

“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

他耸耸肩,这样说。

手冢愣住。

在这个半阴暗已经看不见天空的光线里,他看到不二湛蓝色的眼。他用不在乎的口气说我爱你,表情却像个寂寞的小孩。

“啊,不用在意。我很识相地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不二一边说一边笑。

他拍了拍手冢的肩:“我走了。”

他说:“再见。”

——这样子说再见,好似真的可以满不在乎地割舍刚刚的话语一般。

然后,迈出去的身体被人从后头拉住。

他被迫转身,眼还来不及张开,面前的脸孔已经在瞳孔里放大。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只是惊了一秒,便被平静的接受。

仅轻微的贴住,并没有深入,更多的是探知对方的气息,温度和心跳,又像借此表露什么信息。

没有重量也没有压迫力的亲吻,他却觉得燥热起来。

时间似在这里停止。

也真的就这样停止了。

****

第二天早晨起了很大的雾,一直到晚间,空气还是有点潮。放学,不二和菊丸单肩背包走出校门。

菊丸盘算着今天花了多少钱在零食上,明天又该用些什么菜式做便当,他轻快地笑,亮眼的发在跳跃。

“喂,不二,你今天魂不守舍地在想什么?”他突然转过头来问。

不二若有所思地微低头,一步一个脚印,踩过一个个小石子,脚底板仿佛硌过一道道阶梯。搭建了他的现在与未来的阶梯。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咫尺天涯。他在分割线上,摇摇欲坠。

“嗯……没什么。”

菊丸停了脚步,很快地旋了身,在不二跟前站定。笑嘻嘻的唇角收起,难得认真的模样。

不二眨眨眼:“怎么了?”

“nene……不二不老实,什么都不告诉我。”菊丸撅起嘴,不咸不淡地抱怨,他的手搭在不二肩上,凑过去在他耳边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嘎?”说得这么煞有其事。不二反省自己这两天的表现是不是太外露。

“嘿嘿。”菊丸又恢复惯常的笑,转回身去,手背在身后,蹦跳:“我们很久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了。”

“英二……”

不二刚想说什么,一抬眼却看见街道另一边的两个人。

姐姐,手冢。

他们并肩,距离靠得不近,但行走的步伐却十分默契。交错的人流由身边擦过,手冢不着痕迹地偏身,替由美子挡道。

马路上车流穿梭,人潮泉涌,世界却好像忽然安静下来,只余下自己站处的这个点,以及到达那两个人位置的轨迹。

怔怔的,站在那儿,目光收不回来。仿佛身子在下坠,手抓不到支撑点。

“别站在马路旁不动。”菊丸将不二往后拉。

几辆车从两步之遥外刷刷而过。

收回眼,继续走,却是心不在焉,大部分只是菊丸一人在说。

到了两人回家道路的分岔口,不二听到菊丸声音清亮:“有些事掩不住就袒白好了。”见不二抬起头,菊丸又歪歪脑袋可爱地笑。

“就好像我不小心用光了姐姐的牙膏一样,在买到新的之前只好道歉了。”

****

和菊丸分手后不二没有立刻回家,他在外面游荡了许久,直至天黑才归家。

回家时候还未拿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不二悬在半空的手停住,道:“姐姐。”

提着黑色垃圾袋出来的由美子抬头,秀美的下巴收缩,撇起一个娇艳的笑:“回来了啊。”

“嗯。”

换了拖鞋不二低头走进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胸口有点紧,直觉的,感到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轰轰响,不二刚刚回房换了衣,父亲便一身湿答地从屋外回来。

“这天气真个儿奇怪。明明白天还那么热。”父亲接过不二递上来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由美子扔了垃圾回来,站在门口就喊开了:“爸我早上不是让你带雨伞了嘛。不听女儿言,吃亏在眼前啊。”

父亲略微尴尬,虎着脸道:“我哪知你那什么什么占卜居然比天气预报还灵……”

不二不由笑出声,由小到大已有无数实践检验了真理,但父亲偏就木瓜脑子转不过弯,愣是不肯信这些神神兜兜的事儿。

“好了好了,吃饭吧。”母亲端上最后一盘菜,吆喝,“周助去叫裕太出来吃饭。”

“喔。”不二应道。

一席饭下来,菜是惯常的味道,家人是平日的模样,坐一块儿吃饭,间或交谈,和乐融洽。

饭后,由美子收拾碗筷,不二过去接:“姐,我来洗吧。”

他想找些事情来做,让自己显得忙一些,而不用去想太多。

由美子没答应,她说:“一起做吧。”

那边厢母亲看到这一幕,又叨叨开了:“裕太啊看你姐姐哥哥多懂事,你啥时也能像他们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裕太满脸不羁地扯了厅旁的一根香蕉,噔噔进了自己的房。

外面,大厅的电视响起了国歌,七点档的新闻联播。

父母亲坐在沙发上,一人拿报纸,一人看电视。

厨房里,不二和由美子站在碗槽旁,做着手里的活,没有交谈。

不二闻到姐姐身上并不馥郁,而淡致的香水气息,恍然间有些发愣。

然后耳旁突然响起姐姐柔和的嗓音,她对他说话。

碗就从他沾着洗洁精的手中滑落下去。

“乒!”

陶瓷制的碗,包括什么东西,一起碎裂,迸开来。

——由美子说:“周助,你爱手冢吗?”

****

轰隆隆。

天空打雷了。由于响声过大,即使隔着窗,隔着屋子的墙,还是觉得像在耳旁响动。

手冢倒开水的手一抖,滚烫的水由壶里倒到了他手背上,咝,红起一大片。

放下热水壶,他没有拿纸擦拭手,却是抬起眼,看看窗外,又看看墙上的钟。七点。刚刚吃完晚饭的时间。

有点不安。

手冢想起今天下午和由美子的摊牌。双方都表现得冷静。冷静得过火。

他说:“对不起。我爱了一个人。”

她说:“啊,那么分手吧。”

他说:“嗯。”

她说:“我可以问那个人是谁吗?”

他说:“不二周助。”

她轻啜咖啡的动作定在半途,猛地抬起头,打量了他一分钟,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后,才垂下眼。继续喝咖啡。动作依然优雅,平静的表情无懈可击。

手冢想自己一点也不懂这个女人。

又或许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懂。

他们相识使于三个月前的相亲,都是厌烦的态度,却能在面对面的时候互相交换筹码。没有爱情,仅是谈论习惯,以情人的身份,给彼此足够大的空间和距离地交往。在足够长的时间验证后,如若双方都习惯了这种模式,便结婚。然后这样生活下去。

有时候手冢会想,如果没有那个小孩,他当真会喜欢这个女人。

他是适合这样的婚姻的。没有激情,没有波澜,仅是习惯,仅是相濡以沫。

可当手冢国光遇到不二周助的那一刻起,一切便翻天覆地。

惊雷变。

当手冢第四次看向钟时,他终于决定出门。拿了一把伞开了门,迎着湿漉漉的风,拦了辆的士。

“华楼街229号。”他报地址。

不二家的地址。

****

不二家的门是虚掩的。

手冢迟疑一下,推门而入。

大厅里形状狼籍,气氛僵持。不二就站在厅中央,手背在身后,腰挺直。下巴的弧线绷得很紧。发落在前方,挡了眼。

“你有胆再说一遍!”不二的父亲气得一拍桌。

他母亲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站着,偶尔嗫嚅的劝说也被大吼掩盖。由美子皱着眉,担忧又若有所思。裕太最先看到手冢进来,眼球动了动,不知道该对来人做什么反应,最后只斥一声笨蛋哥哥,然后扭身走进里屋。

不二细长的眼睁着,倔强地咬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喜欢手冢。”

他父亲手一扬,手冢还不及上前挡,便听一声脆响,不二的头被甩到一旁。

手冢看见不二咬着下唇的齿死紧死紧。

“爸,不要这样。”由美子一见他扬手就要上前去,却没来得及挡住,她忍不住大声叫道,“您太冲动了!”

不二抿着唇,没有伸手抚脸,也没有其他动作,他只抬眼,高高地扬起头。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父亲眉一横,又要动手,被手冢侧身挡在前。他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眼里的怒意。

看到手冢,不二愣了愣,他露出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的表情。

“滚!”父亲一指大门,怒喝,“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不二呆了几秒,突然转过身,直直冲出去。

“周助!”母亲叫唤。

“我去追他。”手冢朝不二父母礼节性颌首,表情带点厌倦的冷漠,随之跟了出去。

过道楼梯间很黑,不熟悉这里的手冢走得磕碰,直冲至楼梯口时,外面已不见人影。

放眼过去,仅有噼哩叭啦的雨点在拍打地面。

微薄的路灯下四周的景物显得湿冷。

****

冷。

铺天盖地的冷。

一扎子脚踏下去,传来哗啦啦的声音。鞋里浸满了水,和袜子搅在一起,走一步,黏答答一步。应该习惯的,全身都灌满水。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三角漏斗,宽的开口在上,窄的在下方,一桶子水不断地向下倒,只有一丁点由脚底板漏了出来。

整个身体海绵一样吸收了足够量的水,沉淀淀的。

不二双手插在口袋,在大雨中,大街上,空阔的天空下,慢慢地踱步走。像碧天晴空下的闲庭信步。

叭嗒,叭嗒。

耳旁一直重复这个节奏。和着父亲那句“滚!”一起,一直一直在耳边盘旋。重复。敲痛。

走一步,爱。

停一下,不爱。

走两步,爱。

停两下,不爱。

不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的,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已经在街上徘徊了多久。

——在他醒悟之时便有了他爱他的这个事情,就如同在他迷路之时才发现已是午夜时分般。

又花了很长时间找到原路,再从原路返回。

路的尽头还是家的方向。除了家,他还能去哪儿呢。

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不二低着头数算自己的步子,越靠近无灯的家楼下的楼梯口,脚下的路越不清晰。

却突然,另一双脚印入眼帘。

熟悉的皮鞋。

不二眼皮眨一下,慢慢的,抬起头,瞳孔停在某个角度,不动。

“我找不到你,便在这儿等。”

一身湿透从未这般模样狼狈的手冢背倚在墙上面色平静地说。

“笨蛋,为什么不到里头去等?”不二皱眉说。

“这儿看东西比较清楚。”手冢简短地说。伸出一只手,捧住不二冷透的惨白的脸。

这么冰,他想。

不二唇线慢慢拉开,抿着,低下头,缩起细瘦的肩膀,露出纤瘦的颈。

手冢张臂,将他抱进怀里。

这个小孩已经和海绵一般湿透,好像拥抱的力气再加大一点,就能够揉出一桶哗啦啦的水。

“笨蛋。”

这个胸膛有和自己身上一样冰冷的温度,不二忍不住又骂:“大笨蛋。”

他缩着的肩抖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一阵风吹过来,冻着了。

“不要哭。”手冢却揉他的发这么说。

“我没哭。”不二的脸埋在他怀中,闷声道。

湿湿的是雨你知道么,知道么,笨蛋。我又不是水做的。他忿忿地想。

很不愿意想起前几日那个丢脸的时候。他在一个莫明奇妙的时间在一个莫明奇妙的人怀里哭得唏里哗啦。

也许因面前这人……毕竟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吧。

在不二看不到的地方,手冢的嘴角边,浅浅地勾起。一闪而逝的笑。

——无论如何,你总是会回来,我也总会等到你。

他确切知道自己就是爱这个倔强又不认输的笨小孩。

不可救药地爱了。

后来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最招摇的像故事情节一样的事发生以后,一切就又恢复里生活所特有的琐碎与平缓。像指尖拨动的弦,在抬高了一个音符,发生尖锐的响动之后,声渐悄,唯余韵持平。

那个不处于繁华街心的住宅区道旁,他们站了许久,没有伞,雨哗啦啦继续打着。不二微微奇怪,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这雨下得凄楚,现在却平平增添一股淋漓畅快。

终于,拦到一辆不载客的计程车,报了一个住址。

这样到了手冢的家。

——好像私奔一样。

不二站在手冢身后,公寓铁门前,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地板上湿答答的水渍这样想。

手冢的住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是即使与他相交不熟的人也可以想象出来的布局与样式。简单,干净,有条不紊。所有的东西都整齐地摆在它们应该呆的地方。橱窗里的奖牌工整排列,墙上挂一钟摆,几副字画,大厅一侧的茶几明亮,没有污渍和茶的水渍,沙发不放靠垫,仅摆着一份报纸。

“真是手冢的风格呢。”不二说。

手冢不知何时已进了房间拿了一条大毛巾出来,递给不二。“小心着凉。去洗个澡。”

不二接过去,“只有一个浴室?你先洗我先洗?还是——我们一起洗?呵……哦,我知道了。”

他摸摸被狠敲的额头,吐了吐舌,矮身窜进浴室。

浴室是很私人的地带,摆放那人常用的牙膏,剃须刀,洗发水,沐浴露。都是常见的牌子,普通的功能,可能是这个房间不够透风,吸吸鼻子,就有手冢身上清实的味道窜进来。

并没有过特别特别亲密的举止啊,但现在这样一点一点进犯他私生活的行为却这样自然。

未满十八岁的自己也许要和手冢国光一起过起一种类似八十岁老年人平淡无波澜的生活,不二觉得也不是不可能,而向来好新奇的他竟然对此没有什么排斥之感。

有那个人在身边,毕竟是不会厌倦的。他也分不出自己究竟喜欢对方什么,被怎样打动。

他仅仅是喜欢。如此而已。

以后会怎样,谁也不可能知道。

但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一起走过。这一点他们都了解。并且也知道对方了解。

“手冢。”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嗯?”手冢从报纸后抬首。

不二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带那么一点讨好意味的笑啊笑着:“呐呐,那罐沐浴露不小心被我全倒了,该怎么办?”

这也许正是本故事的结尾。

呵,真不浪漫。他躺在不熟悉的床上,一边拉高被子,一边稍稍不满地想。

不过,至少会有一个人每晚在睡前轻吻他的额,对他淡淡道晚安,这难道不是已经足够了么。

而此刻,窗外的月色正浓。

——全文完——

suger 于2005/8/15 PM6:47

第六章试着贴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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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两个人,一条路。

由于忍足同学比较懒,剧本中的人物重要的叫张三李四,不重要的就以路人甲乙丙丁代替,还有更惨的,实在懒得写中文,就直接用圈圈叉叉等图型取代。

再由于圈叉类型比较少,难分辨,易重复,所以念台词的时候常常会听到叉啊,听说叉叉是某叉学园的NO1——等诸如此类诡异的话句。

众人忍无可忍又将忍足暴扁一顿以后,决定自行修改剧本。

……最后的最后,由于管院的学生普遍好吃懒做,谁也不愿费那个脑细胞想名字——某人扶正眼镜在一旁死劲斜睨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直接一个个喊真名上去。

这下好了,入戏入得更深,一个个挥舞球拍端正了姿势便当自己是天下无敌。

就苦了我和手冢。

若玩暖昧,不讲明的话,还可在眼角眉梢处交流。

但当真拿到舞台上去批量大甩卖放送给大家伙,开诚布公的时候,我俩便齐刷刷地傻眼了。

这戏排一场下来,就像打地道战一样累。忍耐得那叫一个辛苦。

“真痛苦。”我在更衣室里抱怨,垂头丧气。

“嗯。”他站我面前,竟也回应。

我坐椅上抬头看他:“你就在面前,却不能扑上去,真痛苦。”

他眼皮很俐落地翻了一下,还以为他要骂人,却从嘴唇吐出又一个“嗯”。

我睁大眼,哑然失笑。

朝他招招手,他走近一步,在我的示意下弯下腰,我伸臂过去,揽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天气是干燥的,连唇面也是干燥的,只是不落痕迹的擦过,却似乎隐有茶香留于唇边。

他看着我的眼有几分黑沉,我歪头笑,玩性一起,揉乱他的发。

“等这真戏假做完成之后,我们回家玩真枪实弹的吧。”

他拍掉我的手,直起身:“不怕擦枪走火?”

“呵呵。还未月圆,咱们已迫不及待化身为狼了么?”

“高兴的话,每天都可以是月圆。”

“Oh,no.我贫不过你,走吧走吧,外面的人在催了。”我将他推出去。

再贫下去,估摸化身为狼的人要是我了。

不是我说,手冢老师头发乱糟糟表情严肃眼神邪恶的模样真真可爱。咳,这话让他听到我暴不死惨。

我知道对上此人,自己这辈子都反攻无望,但……做白日梦犯法么?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可以预料到结果。

这出舞台剧一出台,便大受欢迎,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当然其中女性居多,鼓掌声和笑声贯穿全剧,到落幕那一刻,外头还持续疯叫。

我放下沉淀的心,和身旁的人互望,相视一笑,在昏暗的帐幕后,他握紧我汗湿的手。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我们都像舞台上的一出角色,演着各自的对手角色。

谁都是故事的主角,谁又都是故事里的配角。

巡礼节上,忍足侑士带领咱国贸系一干众大大地露了一次脸,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

忍足同学也因此风靡全校——其实以他的资质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尤其是全校雌性生物,从此拉开了他大学校园桃花事件簿的序章。

咳,此为题外话。

成功了,自是要办庆功宴。大家伙勾肩搭背,嚷嚷地就在乱七八糟的后台拼起酒来。

十几杯黄汤入肚,开始纷杂起来,猫咪又蹦又唱跟邻寝宿敌跳起霹雳舞,小屁孩不停地似念经一样地说着Madamadadane,乾拿数据本捣弄起鬼画符,大石对镜感叹他的发型,海堂和桃城二人开始亲亲热热地互叫哥们。

我坐在一窝子疯子当中,咕碌咕碌灌酒,光线不足的灯下,混乱的背景,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看似醉了实则清醒着,还是其实已经醉了却以为自己清醒。

却突然端酒的手臂被拉住,横过来一只手将我的酒杯放下,再把轻飘飘的我径自拉出去。

出了门,寒风迎面袭来,我抖了抖,醒了大半。

“今晚月色很好。”

亮澄澄的明黄,没有星星分享它的辉光,独自挂在黑暗的夜幕上傲然自得。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嘻嘻笑,脚下的步伐有点踉跄。

“你喝多了。”他扶住我。

“没,我比法官还清醒。”转过头去,习惯性地眯起眼。

“手冢国光你是大笨蛋。”我朝他吐吐舌。

他脸一沉,没发作。

我又笑起,自己接下去:“是笨蛋啊,其实我们都是。”

他实在看不下去我扶着路边栏杆进三步退一步的蠢相,过来挽我的腰。

不用抬头,便发现整个人陷落在他臂间。满是他干净的香草气息。

该死的高度差。

“背我。”我偏脑袋对他微笑,微笑。

他注视我,目光灼灼。

半晌,他叹口气,背对我,半蹲,“上来。”

我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听话地爬上去。

他有一个相当宽厚结实的背。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一轮月站在高处凝视我们。还有身旁掠过的轻风,以及路边野生花草的芳香。

“手冢,你后悔吗?”我趴在他耳旁,突然问。

他的背一僵,又松开,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呵呵。为了让现在这样的生活成为寻常且自由,我们抛弃了多少。”双臂揽住他的腰,他的发丝在飘扬,间或擦过我的脸颊。

“你可是家里的独子呢。”我抿唇,幽幽地笑。

“其实我很想对你父母说,对不起。我拐走了你们心爱的孩子。”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以后,才挤出三个字:“不要哭。”话里有浓浓的心疼。

“没有哭。”我埋进他的颈里。

“我想回家。”

他狠震一下,托着我的手松了些劲。

“我们一起。”我继续说,“找个时间一起回去。好不好?”

“好。”他答得毫不迟疑。停顿一秒,又说:“我没后悔过。从来没来。”

“我知道。”我微笑。

那么温暖的背,可以让人相信有永恒。

这条路,也许可以一下子便走完,也许,还可以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

天边的月,即使不圆,也同样美丽。

我们的爱情,即使不完美,也可以让人相信是幸福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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