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我与抑郁症抗争的日子〔三〕 科普抑郁症 张进

如何准确诊断抑郁症?

“惺惺相惜”,用这个词来形容抑郁症病友之间的关系,再恰当不过了。我曾有一个广西病友,在网上相识,彼此交流病况后,嗟叹不已。

他的病程长达7年,两次复发,两次自杀,受尽磨难。最初,他只是失眠,觉得胸部有压迫感,医治两年不见效。后来,又出现头疼和头晕症状,医生怀疑是冠心病或血脂问题,进行了血流变学检查、心电图检查、大脑多普勒检查、核磁共振检查、胸椎颈椎检查和肝肾功能检查等,均正常。于是,又去看中医、吃保健品、请大仙,百无一效。最后,发展到长期睡眠混乱、频繁头痛,胃痛、胸痛、手脚麻木,全身都是病。整整折腾了4年半,直到侥幸碰到一位神经内科医生,确诊是抑郁症。对症治疗,30天后见效;继续治疗2年,逐渐康复。

我也曾被误诊过,但比他幸运得多。患病前五个半月,我被当成单一抑郁症治疗,无效,且从中度发展到重度,最严重时几乎呈亚木僵状态。后来,找到安定医院姜涛医生。他在第二次接诊时,即否定了单一抑郁症的诊断,确诊我为“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相发作”,立刻大规模调整用药。换药19天后,没有任何预兆和过渡,药物起效,我霍然而愈。就像日出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光明在这一刻骤然到来。

这几年来我和许多病友交流,发现大多数人都有过一次、甚至多次被误诊的经历。一次即确诊、一两个月内即治愈的病人,少之又少。

关于“诊断”,汉语大辞典是这样定义的:“从医学角度对人们的精神和体质状态作出判断。”简单说,诊断就是根据症状来识别病人所患何病。

鉴于人体科学的未知性和复杂性,诊断完全不失误是不可能的。和躯体性疾病相比,精神类疾病的诊断更为困难。这是因为精神类疾病发生在大脑内部,不能借助仪器化验和探查,只能靠医生通过问诊来采集信息,做出判断,其诊断具有更强的主观性。

很多人都幻想,能不能发明一种仪器,来测定大脑中缺乏哪一种化学物质,然后对症下药?答案是现在不能。如果谁说现在就能,那是骗人的鬼话。

2011年10月,中国“首届抗抑郁药物论坛”在上海召开,会上公布了一个数据:全国地市级以上非专科医院对抑郁症的识别率不到20%,抑郁症误诊率高达50%;即使在上海,综合医院的内科医生对抑郁症的识别率仅为21%。换言之,将近80%的抑郁症被误诊或漏诊。

准确诊断是治疗和康复的前提。这第一步如何走好?

病人该怎么办?

准确诊断,需要患者和医生的合力。

对病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直面现实,对医生如实交待症状。

有一个朋友,一次见到我,向我诉说失眠、焦虑、没有胃口,做事提不起精神。我说:“我看你是焦虑伴抑郁,去看看医生吧。”

半年后再见她,骨瘦如柴,面色灰暗。这次,她述说经常彻夜不眠,几乎吃不下饭,觉得生趣全无。我警告她:“你现在不是焦虑伴抑郁,而是抑郁伴焦虑了。不要再耽搁,赶紧去看医生。”

后来,我隔两天就催问她去看病没有。她今天推明天,这周推下周,实在推不过,去了医院。一走出医院就给我打电话,高兴地说:“医生说,没事,不用吃药。”

谁愿意有事、吃药呢?我也放了心。孰料,隔了两三个月,又接到她电话,语调惊惶,语速迟缓,语多悲苦。我大惊,详细问过她,急了:“你现在应该到抑郁症中度了!上次医生为什么说你没事?他到底怎么说的?”她嗫嚅。我追问:“你怎么和医生说的?你说了你有自杀意念吗?”她答:“没有。”

我明白了:出于对于精神疾病的抗拒心理,她向医生隐瞒或淡化了关键症状,造成误诊。

与此迥异,是病人滔滔不绝,说得太多,掩盖了关键症状。

中国有病历记载的抑郁症病人约3000万人,而精神科医生严重缺乏,目前只有2万人,缺口40万人。病人太多,医生太少,专业医院医生分配给一个病人的就诊时间,也就5到10分钟。病人应该在这宝贵的时间里,抓住重点叙述病情;不要在细枝末节上喋喋不休,误导医生。

我曾看到一位病人投诉他的医生“态度不好”,理由是他在诉说时,医生屡屡打断他的话:“拣重要的说!”——医生的态度可能让病人难以接受,可是,医生分配给每位病人的时间就那么多,病人无效的陈述,耽误自己,也会占用其他病人的时间。

我在看病时,深知这5分钟的珍贵,事先是要做功课的。我会列一个书面提纲,先概述主要病情,只谈事实,不谈感想(医生没有时间和义务听病人诉苦);如果还有时间,再按照重要性次序抓紧提问,能问几个是几个。直到医生把病历塞到我手里做送客状,嘴里喊:“下一个——”这时,我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医生该怎么办?

医患沟通,是一项技能。误诊发生,病人或有责任,但是,归根结底,仍是医生“学艺不精”所致。一个好医生,应该能够辨别出病人的自述中,哪些是夸大,哪些是掩饰;哪些是重点,哪些是末节。

典型的抑郁症,诊断难度不大。但很多抑郁症状是隐匿的,或者是不典型的,会和躯体性疾病混淆;在精神类疾病中,抑郁症、焦虑症、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有时候症状交叉,也容易混淆。

比如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有些抑郁症患者的临床表现不典型,患者就诊时不语不答,显示社会退缩、意志衰退;如果患者再有妄想和幻觉等,医生就可能做出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据估计,约20%的抑郁症患者因伴随幻觉和妄想,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

双相情感障碍更为复杂。它是指既有躁狂或轻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一种心境障碍。它处于抑郁相时,和抑郁症几乎没有区别;假如其躁狂表征不明显,即呈“软双相”,被误诊为抑郁症更是常事。也有一部分双相病人,因其躁狂的表征,会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

曾有一位朋友,经人介绍来找我。我问:“你是抑郁症?”他苦笑,低声说:“更复杂。一位医生,还比较有名,诊断我是精神分裂症。”

他告诉我,有一段时间,他曾经出现过幻觉。走在大街上,突然思维纷乱,许多无意义的联想,奔涌而来。比如,一辆公交车开过,他看到是多少路车,就会从数字不可遏制地联想到很多东西;在大街上,看到车水马龙,也会无限联想,感觉外界要加害于他,恐怖得从街上狂奔回家,几天不敢出门。

我听了,又把他的全部情况仔细问了一遍,大胆说:“你不是精神分裂症。首先,你的理智是健全的,你对自己的状况有自知,而且积极求治。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一大特点是不自知,不认为、不承认自己有病,更不会主动求助;其次,你说的幻觉,和精神分裂症的幻觉不一样,只是思维奔逸,因为你还是有逻辑性的。”

他问:“那我是什么病?”我说:“我判断是双相情感障碍,同时合并了一些精神病性症状。不过,我说的不算数,我们去看医生吧。”

几天后,我带他去安定医院。他陈述病情时,接诊的医生似听非听,但特意问了几个在我看来不相干的问题:“你喝酒吗?”“喝什么酒?”“喝多少?”“上次什么时候喝的?”“喝成什么样子?”然后就埋头“唰唰”开药。

我抓住这个时间空档,凑过去,躬下身,小声问:“大夫,他得的什么病?”医生头也不抬,答非所问:“回去好好吃药!”

下一个病人已经进来了。我不甘心,稍大声问:“他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吗?”

这次,医生抬起头,倦怠地、不快地瞥了我一眼(医生大约是不愿意凡人侵入他们的领地的),一字一句回答:“双相情感障碍伴精神病性症状!”

安定医院主治大夫姜涛在诊断和治疗上很受患者信任,他在接受我采访时总结说:抑郁症、双相和精神分裂患者在社会交往、社会适应及社会功能方面都是不一样的。抑郁症的病人更接近正常人,你和他交流,能感受到他和正常人很接近,思路很清晰,他的痛苦体验也很高;双相情感障碍就有一些脱离主流的表现,会有一些精神病症状掺杂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基本上没有正常的思路,情感表达很糟糕,完全游离在一个正常人群之外。如果为精神疾病画一个谱系,那么抑郁症在最左边,精神分裂症在最右边,双相在中间。从左到右,越来越脱离社会。

交叉复杂的病情,其界线需要细致的拿捏和准确的判断,医生如何做到?对此,姜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个经验主义论者,把看病说成是直觉。他说:“要积累经验,你看的病人多了,心里就把病人分成许多种类型;看到一个新病人,就能归到某一类,结合其他相似患者的临床经验,就能形成基本准确的判断。”

话虽如此说,一个临床医生,要从理论上升到经验,从经验再上升到直觉,谈何容易!诊断大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医生和患者岂可不慎乎!■

抑郁症患者如何用药?

某日,一个慵懒的午后,我无意中在一个网站上瞥到一组漫画。画面上,一个人在巷道里挖掘金矿。他筋疲力竭,离金矿越来越近,只剩下薄薄一层矿壁了,只要再挥一镐,他就会置身于财富之中。然后,他不知情,放弃了,掉头而去,垂头丧气。黄金永远被封闭在黑暗深处。

这组漫画让我悚然惊觉,一半后怕一半庆幸。对于黑暗中与抑郁症抗争的人们来说,这幅画是一个寓言,它警示你:坚持到底,不要放弃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这是一个信念,同时它需要抓手。这个抓手就是——坚持服药,足量足疗程。

足量足疗程

我们已经知道,抑郁症是患者大脑中三种神经递质(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失衡所致。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大致就是通过改善大脑中三种神经递质的失衡,改善精神状况。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目前抗抑郁症药物已经发展到第四代,分成八大类。其中最常用的一类,叫“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简称SSRIS。

其作用机理是:大脑刺激产生5-羟色胺后,神经元又会从突触间隙中回收5-羟色胺。SSRIS系列药物的功能,就是有效地抑制神经元对5-羟色胺的回收,从而保持5-羟色胺的浓度。

也就是说,SSRIS并非刺激大脑生产5-羟色胺,而是减少5-羟色胺被消耗,维持大脑中5-羟色胺的平衡。

目前,SSRIs系列共有6种药,其中最著名的是百忧解(氟西汀)。

上个世纪80年代初,百忧解诞生于美国,被誉为世界药物开发史上一大里程碑。据当时美国报纸报道,许多原本生性胆小或腼腆的病人服药后判若两人,增加了自信心,积极参加社交活动。一些美国报刊杂志甚至称百忧解为20世纪的“奇迹药”(Wonder drug)。

除了SSRIS系列,还有单一作用于去甲肾上腺素的NE系列,比如瑞波西汀;有单一作用于多巴胺的DA系列,如安非他酮;有双重作用于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SNRI系列,如文拉法辛;还有针对去甲肾上腺素和特异性5-羟色胺的Nassa系列,如米氮平,等等。总共大约几十种药。

一般来说,西药发挥作用是“立竿见影”的。可是,抗抑郁药是个例外。这是因为,抗抑郁药作用于大脑,要经历一段漫长的旅程。实现改善大脑神经递质的功能,既需要足够的药量,也需要足够的时间。任何一种抗抑郁症起效,至少需要四到六周的时间,有的甚至需要六到八周。这就是“足量足疗程”的由来。

很多患者不知此理,服药三五天后,发现没有效果,就失望而停药;也有的患者坚持服药一段时间,正面效果没有显现,副作用却先期到来。他看不到前景,又难以忍受副作用的痛苦,中途放弃服药,何其可惜。

因此,无论选用哪种药,都必须用足治疗剂量。不要期待奇迹发生,要咬紧牙关,坚持一直到药物起效。

如何选药?

足量足疗程,是靠患者坚持。对医生来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为患者选药,以及确定药的组合。

安定医院姜涛医生曾对我说,选择恰当的抗抑郁药,关键是把握抑郁症是一种特质性疾病。抑郁症的临床表现有多种变异性,不同的药,药物特点有差别;同一种药,用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反应也有差别。临床医生选药,既要把握某一种药的药性,又要能合理评估它对于病人的效果。

这么多种药,能不能说哪个药更好?姜涛认为,不存在明显的等级关系,关键看药物对于病人的疗效,以及耐受性及安全性。作为医生要积累临床经验,积累用药的感觉。

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余金龙医生也认为,药和药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别,关键看怎么用。

他撰文称:“同一种药物治疗同一个病人,有的医生用起来疗效好,并且副作用小,有的医生用起来不仅疗效差,副作用也大。为什么?经验使然。有的好医生,几十年来长期大量用某个药物,就会摸透那个药物的特性,熟知如何将那个药物的疗效发挥到最佳,如何将其副作用减少到最小。”

他举例说, “……中山三院有位老专家特爱用奋乃静,广州市脑科医院已故陈院长特爱用舒必利,还有一位主任偏爱用丙戊酸钠,这些普通的药物在这些老专家用来,通常疗效就比其他医生好,副作用比其他医生少,为什么?他们几十年来长期大量用某个药物,就会摸透那个药物的特性,熟知如何将那个药物的疗效发挥到最佳,如何将其副作用减少到最小。

对医生来说,技艺高低就在于如何将某种药的疗效发挥到最佳,以及将该药的不良反应减少到最小。

如何对待副作用?

药物副作用是患者自我救赎之路上的大敌。毋庸讳言,副作用确实存在,有的表现为口干、视力模糊、排尿困难、便秘、轻度震颤及心动过速等,有的可能引起直立性低血压、心动过速、嗜睡、无力等症状。

不过,副作用也没那么可怕。很多患者一打开药品说明书,就被上面列举的密密麻麻的副作用吓倒,不敢吃药。其实,西药对于副作用,是“丑话说在前头”。西药上市前,要进行多期药物实验,只要任何一名患者出现一种副作用,说明书都会把它一一列举出来。事实上,出现这些副作用的概率非常低。

患者还应区分不适感究竟是症状,还是药物副作用。症状和副作用往往接近,如果把所有的不适都归为副作用,患者就可能不堪忍受而中断治疗。

副作用也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副作用的大小和患者本身体质关系很大,与他服药时的内环境有关,包括心理状态。当患者身体状况较好时,他对于药的耐受性就很好。例如躁狂时很多病人不觉得药物有什么副作用,抑郁时就会觉得很难接受。

我个人的观点是,对于疾病和副作用,应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如何,副作用和抑郁症对人的精神、肉体的摧残相比,微不足道。

经常是这样:当你服药未见效时,你对副作用感受非常强烈,对所服的药无比仇视,每一次服药,都要心理斗争;一旦见效,药还是同样的药,你再看它,就会觉得非常亲切。

一位网友给我留言道: “犹记得自己好的那一刹那,恨不得跳起来跑出去拥抱全世界!”

——当你感受到药物把你从深渊里拯救出来,一点点副作用又算得了什么呢?

换药和停药

是不是抗抑郁药物统统有效?不是。由于抑郁症的特异性和患者的个体差异,有些抗抑郁药物对某些病人是无效的。

姜涛告诉我,对于单相抑郁,药物的有效率比较高,接近70%左右;如果是双相抑郁,单纯使用抗抑郁药物的有效率可能也就是百分之四五十,甚至更低。

如果一种抗抑郁药物疗效不佳,或者耐受性不好,就可以考虑换药。

换药要特别小心、仔细,考虑到各种风险。旧药停止服用后,还会在体内残留一段时间,它和新药相互作用,往往增强副作用,病人可能会非常痛苦。

这个过程会持续多长时间,因人、因药而异。比如,旧药是百忧解,因其半衰期较长,可能持续一个月;半衰期短的药物,也许需要一到两周。

因此,换药时,要缓慢停掉旧药,等1-2周后再吃新药。停药和加药,不能一蹴而就,可以从四分之一片开始,一点点往上加或减,避免对身体的过度冲击。

联合用药

有的患者,运气特别糟糕,换药两三次都无效果,就可以归之为难治性抑郁症。对他们,有时候需要联合用药。

所谓联合用药,就是把不同系列的药合并运用,取长补短,形成合力,实现治疗效果。联合用药因其高难度,对医生的技能和勇气都是考验。

对于联合用药,医界有争议。北医六院主任医师姚贵忠不支持联合用药。他对我说,联合用药会加重药物的副作用;而且一旦起效,不知道是哪一种药起作用,会影响后续治疗。

姜涛则认为,单一的抑郁症不需要联合用药,但如果是难治性抑郁症,联合用药效果可能会更好。尤其是双相抑郁的患者,更需要联合用药。可以在充分使用心境稳定剂的基础上,短时间联用抗抑郁药物。

至于各种药之间的相互作用如何处理?姜涛提示,要注意到有一个治疗窗口期,即血药浓度的高低范围。副反应与血药浓度的高低成相关性,只要合并用药不会明显升高血药浓度,超过治疗窗上限,就可以估算出哪个药在起效,哪个药在增效,何时会出现副反应。

当然,这需要对药物的药理、毒理有准确把握,尤其是对病人的耐受性有判断。

如何应对这些复杂的情况?姜涛将其归之于直觉。

他说,一定要积累更多的临床经验,同时更多阅读临床循证文献。你见的病人越多,积累的临床经验就越多。结合循证医学的理论指导,把病人分成几种类型,长期下来,就能找到一些规律,最后形成直觉。”

我的用药分析

最后,来分析一下我自己的用药经过。

两年前的3月,我被诊断为抑郁症中度偏重。用的第一种抗抑郁药是喜普妙(氢溴酸西酞普兰片)。喜普妙是SSRIs系列的一种,是5-羟色胺的再摄取抑制剂。

服用喜普妙三个多月,足量足疗程后,仍然无效。不得已,医生换了一种新药,米氮平。

我现在认识到,喜普妙对我无效,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诊断失误,选药缺乏针对性;二是药量不足。

米氮平属Nassa系列,是对去甲肾上腺素和5-羟色胺的二次摄取具有双重抑制作用的抗抑郁药物。医生启用米氮平,是试图从另一个通道用药,探测效果。

换上米氮平后,除了睡眠好转,情绪和躯体症状仍然无改善。到了6月上旬,医生束手无措,劝我住院,接受电击疗法。

我不愿住院和电击,于是换了姜涛医生继续治疗。第一次就诊,他给我换上两种药:瑞波西汀和碳酸锂。

瑞波西汀是单一的对去甲肾上腺素具有强刺激作用的再摄取抑制剂。碳酸锂是一种老牌的情绪稳定剂,是治疗双相情感障碍的传统药物,同时对于抗抑郁药物具有增效作用。我猜测姜涛给我使用碳酸锂,出于两个考虑:如果我是双相,则起稳定情绪的作用;如果不是双相,则作为增效剂,助力瑞波西汀。

一周后,我复诊。此时药物尚未起效,姜涛有些着急,又开了一种药,舍曲林。舍曲林和喜普妙一样,同属SSRIS系列,但舍曲林不易转躁,可以和瑞波西汀联手加强药效。

在并用舍曲林后第二天,我出现严重的副作用。我问姜涛怎么办?姜涛回信息说:“坚持,如果实在受不了,就把舍曲林减半粒,一周后加回。”

我想:反正一周后还是加回两粒,现在减半粒,岂不是浪费时间?于是决定咬咬牙坚持下去。

我现在理解,姜涛治疗的最关键一步,是正确判断我处于双相重度抑郁期,且生命动力缺乏,因此选用对去甲肾上腺素具有强刺激作用的瑞波西汀,并联用舍曲林和碳酸锂,先将我从重度抑郁中拉出来;然后,及时察觉我出现转躁苗头,确信我是双相,立刻决定停掉做了重大贡献的瑞波西汀,减半舍曲林,同时加上奥氮平压躁狂。再过一周,又加上拉莫三嗪防抑郁,从此治疗方案稳定至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姜涛承认,他的用药风格偏于激进,也有一些同行不认可他。他这样做,只是希望病人尽快见效。

很多医生不愿激进治疗,是担心患者不能耐受走上绝路。如果出现这种极端情况,是医生的失败。感谢姜涛对我的信任,相信我不会自杀,大胆选药,恰当组合,为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他治疗的第19天,药效显现。

犹记药物见效的那一天:如同一个密闭的房间,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不见一丝光亮;突然,“唰”地一声,窗帘被一只手强有力拉开,灿烂的阳光瞬间破窗而入,穿透了整个房间。■

双相是怎么回事

本系列第四篇“怎样准确诊断抑郁症”中提到,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更难处理的精神疾病,可能和抑郁症相混淆,也可能和精神分裂症相混淆。

双相是怎么一回事?先讲两段故事吧。

两段故事

约一个月前,我接待了一位前来求助的抑郁症少年的父亲。少年原是武汉一所名牌中学优等生,排位年级前五,是北大的料。岂知在高一得了抑郁症,求治四年,期间还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住院三个月。最后,黔驴技穷,家人不得不强逼儿子再次住院,接受电击疗法。

就在预定电击的那天早晨,可怜的父亲一早来到病房,看到儿子已经异乎寻常地起床了。坐在床边,表情平静,眼神清澈明亮。父亲正惊讶,儿子开口说:“爸爸,我好了。”

父亲大惊,问:“你怎么好了?”

儿子指着病房里的一盆花说:“昨天我看这朵花颜色是灰的,今天看是红的。”

真是喜从天降!父亲赶紧把妈妈叫来,一家人悲喜交集。而后,儿子雀跃着给昔日的同学打电话,告诉他们病好了。父母欣慰地看着儿子兴奋而流畅地打电话,一扫昨日的畏缩、呆滞。

给自己的同学打完电话,儿子意犹未尽,又把爸爸妈妈的手机拿来,翻开通讯录,不管三七二十一,挨个拨通,滔滔不绝说起来。

父母亲脸上刚刚绽开不久的笑容凝固了。他们觉得不对劲,赶紧去找医生。迹象实在太明显了,在少年患病四年后,医生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正在从抑郁相转向躁狂相。医生立刻调整治疗方向,少年从此逐渐康复。

至于后来少年又出现什么问题,本系列将在最后一篇叙述,在此先按下不表。

再说说我自己的故事。上一篇提到,我在经姜涛医生治疗的第19天,霍然而愈,所有失去的社会功能全部恢复。当天夜里,兴奋地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毫无倦意,去红螺寺爬山。健步如飞,体力健旺。

当晚,我给姜涛发了一个信息,表达谢意。姜涛迅速回信息,就几个字:“你来找我看看。”我回信:“好,本周六复诊我就来。”姜涛又回信息:“不能等到周六,明天就来,让我看一眼。”

话已至此,我不能不去。第二天,姜涛见到我,只瞥了一眼,就说:“你有转相的苗头,赶紧调药。”随后开药,加奥氮平,停瑞波西汀。当晚,睡眠恢复,逐渐平稳。

我后来一直思索,为什么姜涛非要我让他“看一眼”?他看到了什么?我猜测,这也许就像我让记者把稿子拿来看一看,外人看不出名堂,可我扫一眼就能看出稿子新闻事实够不够,有没有修改基础。也许当时我的表情、脸色、举止中,就蕴含着某种信息,姜涛一望便知是否转相。

双相的两极

从上述两个事例,读者也许能明白,患者那种兴奋、激越、精力充沛,是双向情感障碍的特质之一。

医学书籍载: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既有抑郁发作、又有躁狂发作的疾病。躁狂相的特征是兴奋、激动、乐观、情感高涨;抑郁相恰是另一极端,是悲观、呆滞、情感低落、思维迟缓、运动抑制。二者可交替循环发病,一个阶段化悲为喜,一个阶段又转喜为忧。

临床医生们如此概括躁狂相的表现:

(1)心境高涨,自我感觉良好,整天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笑逐颜开,有感染力,常博得周围人共鸣,引起阵阵欢笑。

张进——我与抑郁症抗争的日子〔三〕 科普抑郁症 张进
(2)思维奔逸反,应敏捷,思潮汹涌,有很多的计划和目标,感到自己舌头在和思想赛跑,言语跟不上思维的速度,言语增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即使口干舌燥,声音嘶哑,仍要讲个不停,信口开河,内容不切实际,经常转换主题;目空一切,自命不凡,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3)活动增多,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兴趣广泛,动作迅速,忙忙碌碌,爱管闲事;常挥霍无度,慷慨大方,好为人师;举止轻浮,常出入娱乐场所,招蜂引蝶。

(4)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心率加快,瞳孔扩大。睡眠需要减少,入睡困难,早醒,睡眠节律紊乱;食欲亢进,暴饮暴食;对异性兴趣增加,性欲亢进。

上海精神科医生颜文伟,记载过一个典型病例。在此简述如下:

“1996年,有一次,情绪明显抑郁。然而,突然间,情绪出现好转,觉得思维变得很快,反应迅速。突然变得喜欢与人打闹,感觉自己的前程一片大好。还发明了“WC”的手势。又自称发明了‘小偷可以在下雪天倒穿着鞋作案,这样就不容易被捉住了’等方法,感觉自己很不一般,话也多起来,行动也多起来。

……2001年,因为工作和恋爱问题,曾企图自杀未遂。同年7月,由北京某院诊断为重度抑郁症,给服文拉法辛。服药两周后,感觉突然好转,回到单位上班。原来自己不敢走大路,那天晚上,自己就特意走在路中央,不怕见人。晚上亢奋得睡不着,感觉这下自己好了。第二天到单位,到我们同事的办公室,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好像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2005年,2006年,又多次抑郁发作,仍被诊断为社交恐怖症,反复住院治疗,用帕罗西汀、舍曲林等,效果不佳。2009年,自行停药,进行心理治疗10个月,效果也不行……

2010年10月再次抑郁复发,记得在治疗中途,有一段时间感觉良好,精力旺盛,沉迷于钓鱼,白天做有关周末钓鱼的准备工作,晚上上网看有关钓鱼的文章和视频,觉得睡眠需要减少,很是亢奋。甚至还想进行夜钓,想参加钓鱼比赛、成为钓鱼高手等等。在这段情绪好的时候,感觉生活非常美好,心情舒畅,行动起来争分夺秒。这样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后,感到疲惫,情绪又见低落,乏力嗜睡,早上起不来床,一睡一整天。

总之,在这十几年里,多次抑郁复发。最近几年,发作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个月发作一次,最长不超过两个月,肯定会有一次情绪低落,四、五天到十天左右。情绪低落的时候,没有精神,不想说话,不想做事,思维缓慢,早上起不来床,自责,担心,恐惧等等。此后,情绪会突然好转,这时,感觉一切都没有问题,自己不比别人差,反而比他们反应快,比他们更聪明,一切都那么美好,给自己设定了远大的目标。但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又会再次陷入抑郁和恐惧当中。十几年来,就一直这样地往复循环,曾自杀未遂一次,住过三次院,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没有办法逃出这个‘魔圈’。”

颜文伟医生指出:这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双相患者。很可惜,不少医生不认识,只知道他是抑郁症,只知道给他吃抗抑郁药,导致患者变成“快速循环型”。

几个实例

这两年,我和一些网友,也交流过双相的表现。时过境迁,对当时自己种种表现,大家哈哈一笑。

一个网友,2000年在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看到有个四层楼高的由冰堆砌的城楼,城墙上顺下几根麻绳,他认定自己能爬上去,而且非要顺着绳子爬上城楼。几千个游客没有一个敢这么干的。后来他被他弟弟和妹妹死活拦住了。

某市一个患者,本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躁狂期屡次去找市长,要和市长谈振兴本市经济的大计。被秘书拦住,一次没见成。

一个大学生,生性腼腆。躁狂期间,突然变得非常自大。他自以为悟到了人生的真谛,去食堂吃饭时,就站在食堂台阶上宣讲。结果被当成精神分裂症押进医院,治了半年,才发现其实是双相。

一个内蒙的网友,2009年夏天跑到草原上露营八天,在漆黑的夜里安睡,以为自己可以应付一切野兽……

值得注意的是,双相抑郁未引起临床医生足够重视,有报道37%的双相抑郁患者被误诊为单相抑郁,长期使用抗抑郁药治疗,从而诱发躁狂、快速循环发作。

双相情感障碍与抑郁症是两种机理不同的疾病。如果诊断为双相,就不能只吃抗抑郁药,而必须用情感稳定剂,主要是碳酸锂、丙戊酸钠、卡马西平和拉莫三嗪。如果实在过分兴奋,还可用奥氮平等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暂时把兴奋情绪“压一压”。

只要坚持服用足量的情感稳定剂,双相就不会复发,可以恢复到病前状态。

如何认识双相?

很多患者病愈后,都会怀念躁狂期那段独特的生命体验:心情愉快,情绪高涨,自信心增强,创造力旺盛,工作成绩提高……

何以如此神奇?我有一个大胆猜测: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不知道。平日,人的大脑只被开发了5%,而双相躁狂相时,可能大脑内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大脑潜能突然在短时间内被多开发了一部分,种种超常便发生了……

也许有的读者会问:这不是好事吗?我还求躁狂而不得呢!别治疗了吧?

是的,是好事。但是,天下能有免费的午餐吗?无数血和泪的事实证明:在躁狂之后,必然有抑郁;躁狂有多高,抑郁就有多深。压躁狂,其实是为了防抑郁。

关于躁狂,我对自己有一个解释:人的生命好比一碗灯油,一般来说,每个人拥有的灯油数量都是差不多的(天才除外)。你的生命之灯能燃多长时间,决定于你的火苗有多旺。当你处于双相躁狂相时,你的生命火苗突然蹿高,烛照你光亮的旅程;可惜,好景不长,你的生命灯油被消耗得很快,结局便是耗竭……

回顾我患病前后的情况,大致可以推定,2011年的夏天,也就是患病前半年,我可能就经历了一段躁狂期。那时,精力无比旺盛,虽然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也毫无倦意;情绪总是高涨,心情总是愉快,思如泉涌,自信从容,队伍齐整,工作顺利……岂知潜埋的炸弹即将引爆……

留存下来的,是那年10月我赴波兰访问时拍的一组照片。那是我有生以来拍的最好的一组照片。用的是一个小小傻瓜相机,但取景、构图、用光,远超我平常水平。“摄影的本质是发现。” 我回来后洋洋得意地向别人吹嘘。

哪里知道,这是通往抑郁之路上的回光返照呢!

口说无凭,有据为证。这组照片,后来发在财新网上,http://photos.caixin.com/2011-10-31/100319509.html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移步一看。■

病愈后如何重返社会?

心中的疤痕

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征集10位志愿者,告诉他们,该实验旨在观察人们对身体有缺陷的陌生人的反应,尤其是面部有疤痕的人。

化妆师首先在每位志愿者脸上画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并用镜子让他们看到可怕的自己。随后,心理学家收走了镜子。

过了一会,心理学家又说,为了让伤口更逼真,需要再涂抹一些粉末。事实上,化妆师没再涂抹任何粉末,而是用湿棉纱把假伤口彻底擦干净了。

不知情的志愿者们被派到各个公共场合,回来后,他们向心理学家陈述了各自的经历。他们的感受出奇地一致:陌生人对他们惊讶、厌恶,缺乏善意,总是很无礼地盯着他们的脸。

这个实验的结果甚至让心理学家也很震惊:人们关于自身的错误认识,竟然如此深刻地影响他们的感知。他们的脸上本没有疤痕,只因将“疤痕”刻在心里,才会感受到外界异样的眼光。

换句话说,所谓外界的眼光,只是你内心的投射。

我想,这个心理实验对于抑郁症患者应该是有启发的。许多患者病愈后重返社会,最担心的问题是:人们将如何看待自己?是好奇?同情?怜悯?还是歧视?

都不是。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那么重视你。你所理解的别人的态度,其实是你对自己的态度。如一句西谚:“别人是以你看待自己的方式看待你。”

如果你为此忐忑惶恐,需要改变是你的内心。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别人看你的目光。

迈出第一步

2012年5月的一天,同事带我去看某大型医院一位著名神经内科医生。这位和蔼的女士在家中接待了我。她向我讲解了一些知识,嘱咐我尽快好起来,“别拖久了,拖久了不好,”她犹豫一下,“怕吓着你……病在身上,总得找一个出口,搞不好会转成癌症……”

后来,又谈到康复问题,“抑郁症患者有一种‘病耻感’,害怕和人接触;越怕和人接触,病越好不了,恶性循环。重返社会很难。”说着,同情地看我一眼,脸色一沉;我也跟着脸色一沉——我被吓到了。

不过,事实证明,病愈后重返社会没这么艰难。

2012年7月19日,我用药见效后的当晚,向舒立报喜。第二天上午,舒立即安排我去办公室。尽管犹豫、忐忑,我还是一咬牙,迈出了重返工作岗位的第一步。

这是重要的一步。坐在久违了5个半月的座位上,看着办公桌干净、整洁,一如旧日;同事们看到我,简单问好,并无特别的关注。

午饭时,我把病中的经历和感受说了一遍。王烁饶有兴味地听完,说:“你应该写篇文章,标题叫‘地狱归来’。”

当晚,我想起王烁的话,信笔一试。尽管五个多月没写东西了,我高兴地发现,思维功能并未受损,甚至更好(轻燥?)。

这篇文章对于我重返社会起了重要的作用。通过它,我告诉朋友和同事,为什么我消失了数月。从此,大家不必再有好奇和猜疑;我也不必再费口舌解释。

我知道,很多患者特别忌讳提自己得过抑郁症。他自己讳莫如深,同事朋友们在他面前也只能小心翼翼,生怕刺激他。演戏太累,给自己、给他人都无端增加了很多压力,何苦?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首先,这不丢人;其次,即使丢人,大家忙于生计,谁顾得上你?即使有几个闲人盯着你,他们的兴趣又能持续几天?

不能撤除之手

最重要的,不是别人的眼光,而是自己如何长期保持身体状态的平稳。

抑郁症痊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千万不要以为大脑解除了抑制就万事大吉。未来的路还很长,药物治疗只能把你从陷阱底部捞上来,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

首先,坚持吃药。一般来说,药物见效后,还要进行维持治疗。

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最短疗程是半年。我认为,为了保险起见,轻度抑郁最好维持治疗6个月以上;中度抑郁9个月以上;重度抑郁15个月以上。

很多人认为,抗抑郁药吃多了会上瘾,这是一个误解。药物研究证明,抗抑郁药没有成瘾性。之所以要长时间服用,是因为保持大脑中神经递质的浓度,暂时离不开抗抑郁药物。

抑郁症复发率很高,复发后治疗将更为困难。发作一次的患者,再复发率为50%;发作两次,复发率为75%;三次发作,复发率几乎是100%。

我多次对病友打过一个比方:就像一个人,本来能直立行走,患了病,站不直了,要往后倒;这时,需要有一只手(药物),撑住他的后背,让他能够站直并继续往前走;这只手不能轻易撤,要等他恢复了自然直立和行走的能力后,再慢慢地、一点点地撤退。一旦发现他有些摇晃,就要立刻再次撑住,不然前功尽弃。

我知道很多患者,就是因为急不可待地停药,导致复发。尤其是一些女患友,明知停药的后果,为了生孩子,铤而走险,铸成大错,悔之何及!

锻炼是一种生活方式

和坚持服药几乎具有同等作用的,是坚持锻炼。

体育锻炼对缓解抑郁、焦虑和其他慢性心理障碍有很好的效果。 2005年,美国哈佛大学曾经专门研究过这个课题。他们发现,经过3个月的严格体育锻炼,患者的抑郁症状有明显改善,与接受抗抑郁药物治疗的效果相似。对中学生的研究也发现,参加体育锻炼多的同学,其抑郁症状相对较少。

其他研究也发现:锻炼可以改善诸如惊恐障碍、心理创伤和其他焦虑性心理问题。

研究者推测,体育锻炼可以促进脑内有益化学物质比如“内啡肽”的分泌。这种物质可以使人心情振奋、精神愉悦。

体育锻炼还能改进自我形象,得到团体成员的帮助,分散对日常忧虑的过分关注,提升对所遇问题处理的自信心。这些都有利于情绪的改善。

锻炼的好处实在太多,无须多言。这里我想介绍一点心得:为了便于坚持,千万不要把锻炼变成一个苦差,对其望而生畏。

不必太约束自己每天一定要锻炼多少时间、每次锻炼一定要出汗等等。要求太高,就坚持不下来。轻松点,随意点,选择一些简便易行的方式,比如快走,随时随地可以进行。哪怕每次只能锻炼短短10分钟时间,日积月累,必有所成。当慢慢形成习惯,锻炼成为你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就不需要“坚持”了。

重建心灵

记不清何时何地,我读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一种病痛,它本身就包含着治愈的力量。这句话给过我很大的启发,它是对抑郁症康复之路的生动写照。

到目前为止,治疗抑郁症,药物是首选方式。但我知道,药物治疗有很多局限性:其一,只治标不治本;其二,有副作用;其三,需要长期维持治疗;其四,存在治疗无效的可能。因此,药物治疗只是一种最不坏的方式,尽管其作用是决定性的,但自己的努力不可或缺。一个患者痊愈的程度,决定于他在多大程度上能够遵从内心,重建自己的生活。

我看过一个抑郁症电视专题片,其中有一段说:抑郁症也是有积极意义的,它能让你在人生中的某一阶段,停下快速前进的脚步,盘点一下人生,以便将来活得更好些。

今日看来,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病程中,一个人会暂时失去很多社会功能,但大脑从未停顿思考。既已陷入人生最低谷,就没有必要粉饰和虚夸,而可以直面内心,用手术刀解剖过去,梳理人生的成败得失。当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转机就将到来。

一个正常的精神世界,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价值体系和精神建构,有包容异见的气度;能获得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又能独立地担当,不到万不得已不违背自己的良知;同时,还能够看清人世间的纷繁喧扰,以真诚驾驶着热情,又以泰然超越了焦虑,敢于在自己的生活中选择、放弃和承担一些东西。

假如能做到,就会无所畏惧;曾经承受的一切,就不会白费。

写到这里,已是深夜。窗外,暑气梦境般流淌,它浸润着人类的眼睛和心灵。我写过,我释然,人生的一段往事,就此滑向生命深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遥远荒僻的沉静中的地方,你或许能找到昔日苍劲时日的美丽回忆,那种种强烈的情感和矛盾,早已熟稔的幻想、熟稔的悲凄……

谨以此文向那些慈悲心怀、帮助患者重见天日的医生们致意;

向那些曾经饱受折磨,最终逃出生天(包括我)的胜利者们致意;

向那些正在饱受折磨,但咬紧牙关不言放弃的坚持者们致意;

向那些和自己的亲人一样饱受折磨,在求治之路上辛苦辗转的家属们致意。

晚安。

(全文完)

(说明:本系列到此结束。原打算写15篇,可是写到第7篇,就感到两年的积累全被掏空,再写下去就要兑水。待将来继续采访学习,有了新的心得后,再与大家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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