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乡村艳事"之一

[中篇小说]

乡 村 艳 事

刘书平

陈兰坐在门口,正和邻居肖四爷说话,见女儿小翠打猪草回来了,头发鸡窝一般乱,衣服上粘满了泥巴,鞋子也脏兮兮的,从头到脚一派邋遢。陈兰捣着指头说:十五六岁的姑娘了,平时咋就不讲究呢?你照镜子看看,身上都糊成啥样了!肖四爷把长烟袋磕磕,望着小翠说:在外面打架了是不是?你娘说得对,这么大的姑娘了,应该讲究讲究。陈兰说:你要学学大牛,人家还是男娃,整天都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肖四爷对小翠说:你娘说得可没错,那娃确实很文气,逗人喜欢。陈兰对肖四爷说:我也喜欢那孩子,早迟是个有用的苗子。小翠翻了娘一眼,又剜了肖四爷一眼,好像很反感这些话,遂一扭头,忿忿地冲进屋里去了。陈兰随身跟进去,伸手在小翠头上抹了抹,又拍打衣服上的泥土。小翠愁苦着一张脸,用手一挡,不要娘在身上拨弄,那样子,显然极烦。陈兰说:今天咋了,谁把你惹着了?小翠没理娘,把猪草篮子重重地扔到墙边,篮子翻着跟头,停在墙角边,里边的猪草撒了一地。陈兰很觉蹊跷,在小翠膀臂上打了一下说:你这死女子,到底咋了,成哑巴了?小翠默不言声,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出着粗气,傻子似地发愣怔。

这情形很是异常,陈兰站在女儿面前,仍在问长问短,话说了千千万,还是问不出一点声音来。这时,肖明国从地里收工回来了,尚未跨进门,就大声说开了:老婆子,快炒一盘花生,搞两个好菜吧,让我跟大林好好喝一杯酒,今天他帮我挖地累坏了,让他解解乏。陈兰说:每次麻烦大林,真不好意思。张大林跟在肖明国后面,说:没挖多久,一点不累。

肖四爷望着张大林说:我刚还在夸你家大牛,黑山这帮小子,还属你那崽有出息,我评价人一般错不了的。二十年前,我说胡泉是个做官的像,咋样,没错吧,现在人家在镇上工作,当了法庭庭长,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能管空气,我这种评价错了没错?

张大林听了肖四爷的话,很是高兴,说:但愿您老人家的话是金口玉言,只是我那小子哪能和胡庭长比,以后能在哪个企业混碗饭吃,我就睡着了笑醒了。

陈兰站在门边,把张大林看着,接了肖四爷的话说:大牛那娃,谁见谁喜欢,长得漂亮,又懂礼貌,四爷一点没说错,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张大林咧嘴笑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肖明国对陈兰说:别再说了,快去做饭吧,我和大林也确实饿了。陈兰连忙挽袖子,系围裙,也没管小翠生气的事,便灶上灶下地忙碌起来。在黑山,陈兰很贤慧,算得三从四德的女人,平时肖明国咋说,她就咋做,夫妻间非常和睦。不过,贤慧归贤慧,也有让肖明国不满意的事,平时她耳朵根子很软,容易听别人的话,村里人了解她这个脾气,就开过她一次玩笑,说肖明国和姨妹好。陈兰开始不信,后来别人编得太真实了,她真的相信了,先和肖明国打架,然后又回娘家找妹妹算帐,结果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时,开玩笑的人才出面解释。这事在黑山成了一个大笑话,并有一句歇后语:肖明国爱姨妹,假搞。通过这次玩笑,村里人再也不敢贬作肖明国了,只要有人提到这事,陈兰自己也不好意思。

陈兰虽然缺乏主见,容易被别人挑唆,但贤慧却是有名的,这点让张大林非常羡慕肖明国,常常说:我那婆娘要是有陈兰一半贤慧,我这辈子就满足了。肖明国知道,张大林说的是真话,他老婆性格太倔,话出口,两头粗,看似一句好话,从她嘴里飞出来,就变成了石头一样砸人。有时,肖明国想去玩玩,但想到那女人倔,也就不愿去了。张大林常抱怨老婆:都是女人,咋就不能一个样呢?你看人家陈兰,说水像水,说玉像玉,那才叫好货。张大林老婆似乎有点吃醋的样子,倔倔地说:那你就去跟陈兰睡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我不像水,又不像玉,但耳根不软,只会给你生儿子!

老婆每次把这句话说出来,应该算得一种炫耀,足能把张大林噎住,每次舌战之后,往往以笑收场,不战自败。

不过,肖明国家的小翠也漂亮,众人评价说,在黑山这地方,要论美男美女,出在肖明国和张大林家,肖家女子好,张家男子俊。这些评价,更拉近了两家感情,但也隐藏着一个话题,如果两家开亲,那真是天生一对。不过,孩子都是稚气少年,做大人的,谁也不宜早早说出来,但各自心中,都如灯光一样明亮。每次,肖明国领着张大林来家,陈兰不觉烦,好像理所当然应该伺候亲家。张大林本是个勤快人,到了农忙时节,为了不误时令,总是不请自到,帮着挖地撒种,抑或帮着收割。平时呢,家里有了好吃的东西,肖明国也不忘唤张大林一声,来家饮两杯酒,猜几爪拳,把感情融洽得亲如兄弟。见小翠渐渐长高,平胸开始隆起,颜面也多姿多彩,张大林发自内心高兴,觉得这女子早迟就是他家媳妇。每次一来到肖家,张大林总爱开玩笑,让小翠唤他爸;小翠抿着小嘴嘻嘻笑,看着自家爸妈,就是不给张大林这个面子。肖明国如果去了张大林家,也一样,让大牛唤他爹,大牛比小翠大方,让叫就叫,肖明国却答应得很勉强,总觉得这个爹就是岳父的代名词,虽然隐隐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有一种满足感。

今天,张大林跟在肖明国身后,刚一跨进门,就见小翠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便开玩笑说:我姑娘今天咋了?见了面也不叫我一声。

陈兰说:谁知道她咋了,刚打猪草回来,就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张大林走上去,在小翠肩上拍了一下:姑娘,给老子说,谁惹你我就收拾谁!

肖明国说:小翠,快给张叔倒茶!

小翠没听吩咐,一摆身冲到里屋去了。小孩耍态度,使性子,大人也就没必要动心思,菜一上桌,肖明国便和张大林对饮起来,几杯之后,两人展掌比划,开始猜拳行令,闹得酣畅,喝得尽兴。酒喝下去了,自然撵出话来,张大林说:有件事说出来不知妥不妥,该说不该说?肖明国说:啥时学会耍谦虚了?张大林说:孩娃大了,也是大人操心的事,现在多喝了几杯酒,索性把话说开,我们来给小孩做主,开了这门亲,你看咋样?陈兰正好端菜上来,接了张大林的话说:大牛这娃往后肯定有大出息,相得中我们家这个犟女?

张大林说:实话实说,我那崽对小翠的印象可就好得很哩!

话正说到这里,门外有人叫肖明国。陈兰伸头在窗上一看,是镇上法庭的胡泉,连忙唤他进家喝酒。胡泉在门外说:喝酒?家里有客?肖明国赶快将头伸出窗外说:是胡庭长,家里没客,张大林在这儿。胡泉严肃着一张脸,对肖明国挖挖手说:我不进去,你出来一下吧。

胡泉虽在镇上法庭工作,但老婆还是黑山人,吃农村粮,种村里地,算得半边户,常常早出晚归。黑山人都叫他胡庭长,其实是不是庭长,没人考证,反正都这么叫。近十多年来,黑山人似乎不像从前了,缺乏往日的憨实,为界畔争吵,为鸡猪打架,成了常事。往往小矛盾,酿成大后果,闹得不可开交时,就得上法庭打官司,谁都想争个理,于是,胡泉自然成了村里人的判官,村长和支书手里虽有点权,但威信方面都不如他,现在讲依法办事,村干部不执法。村里不少人也都领教过,只要扯皮闹绊的事,经过了法庭,胡泉说谁是赢家,那谁就成不了输家,不是他偏袒谁,而是他手中有法律本本,条款都清楚,谁有理,谁没理,一听讲述便知。所以,胡泉在黑山,成了很多人巴结的对像,无形之中,他取代了村干部的角色。现在,他挖手让肖明国出来,拉到山墙头边说:张大林到你家干啥?肖明国说:帮我挖地,请他喝杯酒。胡泉把头点点,说:看来,这事你还不知道。肖明国吓了一跳:胡庭长,出了啥事?胡泉说:我也没必要瞒你,张大林家的小子,在你小翠面前干了丑事,他犯了法你知道吗?肖明国一听,脸上陡地变了颜色,血都要凝固了:胡庭长,你听谁说的?胡泉说:我没必要细说这些事,还是问你姑娘吧。

胡泉走了,肖明国头脑里还在嗡嗡地响,他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拖着沉重的双腿进了屋。眼前的张大林,与过去完全变了,好像变得格外的陌生,如果不是这多年的感情基础,他当场就有可能指责他对儿子的管教不严。不过,肖明国还是个有涵养的人,他耐着性子,又陪张大林喝了一杯酒,然后解释说头昏,也就不想再喝了。

送走张大林后,肖明国便把胡泉讲的事对老婆说了。陈兰一听,顿时发懵了,当即,也就明白了女儿犯傻犯倔的原因,立马冲到里屋,不问青红皂白,在小翠脸上拧了一下,逼她说出怎么回事。小翠泪水涟涟,没哭出声,也不回答娘的问话。肖明国跟进屋,站在陈兰背后,虎着脸对小翠说:你老实讲,是不是大牛欺负你了?小翠哑巴一般,捂着脸不作声,陈兰气得扇了她一记耳光,非得逼着她说清楚不可。这时,小翠哭了,边哭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她上山打猪草时,路过张大林家门口,见大牛坐在门前看书,便约他一块上山打猪草。正巧大牛娘从门里出来,将小翠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对儿子说:小翠约你,你就去吧,也帮我打点猪草回来。大牛和小翠是同班同学,两家大人关系好,他们关系自然不错,平时喜欢在一块玩。大牛就将手里的书递给娘,提上篮子,随小翠走了。天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两人来到屋后的枞林边,见周围很宁静,就在一棵树下坐了。小翠笑着说:你爸每次到我们家,就让我叫他爸,我一次都没叫过。大牛说:你咋不叫呢?你爸有一次也让我叫,我真的叫了,他红了脸,不好意思答应。小翠朗朗地笑了起来,说叫着玩的,他怎么不好意思?大牛说:早迟你爸就是我爸。小翠听出了大牛的话意,脸上一阵发红,目光从大牛身上移开说:你这话我听不懂。大牛没作解释,呆呆地把小翠望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扳倒在地,傻傻地说:我要和你玩玩,以后做我的老婆行吗?小翠虽然年少,男女之事早已清楚,便急得双手推搡,两脚乱蹬,连说不行不行。大牛将她按住,用哀求的口气说:小翠,我喜欢你,是真的!然而,小翠羞得不停地推搡,几乎有点发恼的样子。见事情不能如愿以偿,大林就耍了牛劲,一下把整个身子压上去。就在这节骨眼上,路下突然传来了喊叫声:上面是谁呀?大天白日干啥?大牛一看是胡泉,吓得慌了手脚,站起身便跑。小翠也羞得无地自容,拎着猪草篮子,踉踉跄跄钻进了枞林。

陈兰一听,气得不行,破口大骂起来:我这多年压根没看出来,大牛还是这样一个畜生!平时给人假印象,其实是个坏流氓!

肖明国长叹一口气说:要是没人看到,这事也就算了;现在被人看到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放呀?这大牛本来是个好娃子,怎么学坏了呢?

陈兰说:这不是件小事,我要去找张大林,赔我女子的名声!

肖明国说:这又不是光彩事,还有脸找人家,再说,两家关系不错,这么一闹,关系不就搞僵了,以后咋见面?

陈兰说:他娃子欺负了我女子,我还讲个啥关系?他娃子干了流氓事,我还怕搞僵?

肖明国搔着头皮,又叹一口气说:我看这事就算了吧,粪坑本来不臭,一搅就臭,往后臊面子的还是我们。

陈兰说:这不行,如果我们不找,人家还说我们女子不是东西,我非得让村里人知道,干坏事的是谁,反正这事有人看到了,纸也包不住火。

肖明国一想也是,考虑到两家关系,觉得把事情挑开说也好。于是,便和陈兰到了张大林家。一进门,张大林觉得惊异,一边让老婆倒茶,一边问肖明国:刚才胡泉找你,是不是出了啥事?吃饭时,我见你好像有点不高兴。肖明国从张大林话中,料定这事他还蒙在鼓里,也就遮遮掩掩说了两句:没啥没啥,今天你给我挖地受累了,酒也没喝好,我和老婆来坐坐。

陈兰见肖明国吱吱唔唔,不想把事情瞒着,就敞开话题,把事情直说了。张大林一下站起,惊诧地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陈兰说:不会错,胡厅长亲眼看到的。张大林老婆端来茶,见丈夫脸上出现怪表情,急忙问道:出了啥事?张大林怒怒地说:出了啥事,你去问那个狗日的大牛!张大林老婆把茶水放下,呆怔地把陈兰看看,又望着肖明国说:到底出了啥事?陈兰又复述了一遍,肖明国接话说:事情已经出了,也不能怪你们,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当大人的,只是让你们知道这件事,免得孩子以后再犯。

张大林老婆说: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胡泉有意害我儿子?我孩子是我自己生的,啥品性我都知道,请他做那些丑事他就不会做!

陈兰见张大林老婆不承认,心里显然有些不高兴,说:我们两家也不是外人,平时我们把大牛看成自己的儿子,咋会贬作他呢?

张大林老婆双手插腰,为了不让儿子受过,一时间,又摆头,又摇手,连声说不会不会。

肖明国说:是真的,胡泉亲眼见到的。张大林老婆本来很倔,不高兴时更没好话说:他胡泉敢贬作我儿子,我死也不饶他!张大林猛地一声吼叫:你滚开!说这些耍横的话干啥?把大牛给我叫来,老子今天要剥他皮!老婆狠狠地说:张大林,没把事情搞明白,你只要把我儿子动一下,我就跟你没完!张大林也许喝了酒,露出不少盛气,便和老婆堵起狠来,冲出屋子,一会儿就捉住了大牛,愤然地拽进来,当着肖明国两口子的面,罚他跪下,指着他的脸说:你现在必须给老子讲实话,今天上山去都干了些啥,不许说半句假话。大牛显然做了亏心事,把头垂着,久久不言声。肖明国说:大林,算了吧,只要大牛以后学好就行了。张大林老婆说:大牛,你站起来,没做坏事也不要怕!言着,就去拉儿子。张大林见老婆这样,有些来气,重重地在她手臂上打了一拳,然后挥起巴掌,在大牛脸上左右开弓。老婆一下跪在地上,将儿子的头搂在怀里,望着张大林说:你是个心毒的老子,把他打死,你想当孤老是不是?我儿子才十六岁,难道他就懂得搞女人了?陈兰听了这话,很觉刺耳,也不再顾平素的关系了,说:你这话说出来让人咋想?张大林老婆说:你想咋想就咋想,我儿子现在还不会搞女人,我求你们不要害他好不好?陈兰说:我们今天来,也不是要找个啥麻烦,只是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大牛以后再出这些问题。张大林老婆说: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自己会管,用不着别人来提醒!

听了这话,肖明国也非常生气,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头摇摇,望了张大林一眼,不知说什么好。张大林见老婆不讲情面,也很来火,抬起脚,一下踢在老婆屁股上,虽然那个部位肥厚,由于踢得有点重,还是踢出了一股恼怒。老婆母狮般发了威,扑上去就和张大林撕打,边打边指着他骂:你今天喝了人家的几杯尿水,就这样帮人家打我儿子,老娘和你拼了!只见她疯狂得很,抬手抓了张大林的脸,顿时,脸上就有了几道血印。张大林暴了,在老婆脸上连续打了四耳光,然后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接着又打儿子,非得让他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大牛在威逼之下,终于说了。

张大林老婆挨了打,本想大怒一场,但见儿子承认了事实,也便不好再耍泼,从地上爬起来也打儿子,一边打,一边气愤地骂:不争气的东西,你真把老娘的面子都丢尽了,本来你在看书,鬼一叫你就跟着走,现在好了,看你日后咋见人!然后转过身来,对陈兰和肖明国说:这事也怪不着我儿子,他在家安安静静看书,你家小翠不拉拽他,他就出不了这事。

肖明国嘴唇动了动,想不出词了,停顿一会儿,便扯了一下陈兰衣服说:还在这干啥,走吧。陈兰对张大林老婆这种态度,自然接受不了,拒理力争说:我小翠喊他打猪草,也不是叫他做坏事的,怎么能把这事往我姑娘身上贴!张大林老婆说:你们今天是来找麻烦的,还是别的意思?要找麻烦,可以把你家小翠领到医院检查,看她那里弄坏了没有,要是弄坏了,我代大牛顶罪;要是没问题,你们说咋办?

这话说得堵喉,肖明国和老婆气得翻白眼,转身便出了门,留下一句话:在这说不清,那就在别处去说吧!张大林显然在维持两家的感情,立即将肖明国挡住,用劝导的声音说:你们坐会儿吧,听我把话说明白。我那女人是个倔货,你们也不要把她的话往心里放,不管咋说,看在这多年我们两家的感情上,原谅这一次,都怪我没有教养好这孽种!我看这样,反正事情出了,为了不让人笑话,索性就把生米做成熟饭,我们开亲算了,你家我家都不丢脸,孩娃也没污点,你们看行不行?

肖明国和陈兰互相看看,觉得这是好办法,既消了灾,也结了亲,两口子当场默许了。张大林老婆见事情缓和了下来,马上给自己支梯子下坎,说:我这人脾气不好,上了火就爱说气话,你们也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没开亲是两家,开了亲是一家,为了儿女,这门亲我们就这样定了,也算高看了我们一眼,给我这个孽种留个前途。

这个办法,确实很好,把两家的情感再一次凝结了起来,事情也就风平浪静了。

这桩事不知是谁泄露出去了,到了次日,黑山已是满城风雨,越传越开,竟连邻村的人都知道了。有的说大牛这娃不成器,有的说小翠肯定喜欢大牛,也有人说,这样的事在黑山还没出现过,以后男娃女娃哪有脸面见人。陈兰娘家的弟弟听说后,也赶来了,指着肖明国说:姐夫,那小流氓干了坏事,你还坐在家里无动于衷,这是丢人的事!肖明国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说咋办?陈兰弟弟说:去扭死他个狗东西!肖明国说:人家犯法了,难道我跟着又去犯法?陈兰弟弟说:姐夫,你怕犯法我不怕犯法,他犯在先,我犯在后,又怕啥呢?我看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肖明国说:你真糊涂,不知道王法是怎么犯的。

正在这时,胡泉来了,他认得陈兰弟弟,见他气愤的样子,便说:来给你姐姐打抱不平的?陈兰弟弟说:胡庭长,这样的小流氓,判他十年二十年都行!胡泉说:哪能凭感情用事呢?判多判少也得有个法律依据。陈兰弟弟说:以我脾气,去揍死那个小杂种,他害了我外甥女一辈子!胡泉说:法治社会,就得依法办事,凭你个人的脾气能行吗?然后又对肖明国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去报案?我说你们真糊涂,女儿被人强奸了,做大人的无动于衷,世上哪有这等事?陈兰弟弟说:我姐夫真蠢,我刚也说他无动于衷,好像不是自己的女儿吃亏了。肖明国翻了内弟一眼,遂又望着胡泉,抓着头皮说:胡庭长,说实话,我们两家蛮好的,如果报案,关系不就僵了?胡泉捣着指头说:不能说你们关系好就不报案,要知道,这是辱门败户的事,大牛触犯了刑法呀!肖明国说:我总想把事情平息下去,往后姑娘还要做人。胡泉冷冷一笑说:现在人人都知道了,你能瞒得了吗?知道的人,说大牛耍了流氓;不知道的人,还说你家姑娘不正经,她往后做得起人吗?陈兰一听,觉得有理,马上插话说:胡庭长,那你看咋办?反正你是亲眼看到的,不是我女儿的错。胡泉说:还犹豫个啥呢?应该立即去报案,让流氓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如果不报案,证明你姑娘不是受害者,那就让人想咋贬作就咋贬作。

陈兰想了想,胡泉的话很有道理,便立马催肖明国去报案,说小翠实实在在是受害者。肖明国却摇了摇头,翻了老婆一眼,遂叹了一声,对胡泉说:庭长,我实话告诉你,这多年来,我们两家关系确实很好,这事出了以后,我想和他们开亲算了,免得往后孩子名声不好。胡泉说:你肖明国是在拿法律当儿戏,也是拿自己的姑娘不当人,张大林的孩子在你姑娘面前做这样的坏事,这能算得关系好吗?我说你肖明国真正是法盲,不但不保护自己的孩子,反而把姑娘往火坑里推,你细想一下,小翠这么漂亮,能嫁给一个流氓吗,难道让你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再从法律的角度上说,犯了强奸罪的人,不但没得到惩罚,反而还捡到了一个好媳妇,这对往后的社会是个什么影响?肖明国说:听我姑娘讲,大牛没干流氓事,只是在她身上撕抓了几下。胡泉说:在这种时候你不要袒护他,照你这么说,大牛没错,一旦打起官司来,输理的是你们。这事最清楚莫过于我,昨天好在被我遇上了,不然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说不定还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事。张大林肯定希望你和他开亲,这样就让他儿子逃脱了法律治裁,这怎么可能呢?

肖明国听了这话,觉得周身发凉,不知怎样处理眼前的事。陈兰到底是女人,很容易顺着别人的话转变思路,她望着胡泉,急切地说:胡庭长,要是在你那里打官司,可得请你作个证,说句公道话,不是我女儿的错。

胡泉说:这点请你们放心,我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掉一个坏人,这多年我坚持一点,必须用法律为大家主持公道。不过,这件事我当面说清楚,既不偏向你们,也不会伤害他们,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是我坚持的原则。我今天给你们说的意思,就是让你们用法律做武器,保护好女儿的人身权利不受侵害。

当时,陈兰对胡泉很感激,送他离开之后,就急着要去报案。肖明国觉得不道德,分明已经说好了,两家开了亲,把祸事就免了,现在背着人家去告状,岂不有点背信弃义,干了偷鸡摸狗的事。他让陈兰先不要去告,还是给张家把情况说清楚,就是坚持要报案,也得明着来,不然的话,就对不起这多年的感情,日后无颜见人。

两口子又来到张大林家,肖明国羞羞答答,坐在那里,不停地抓头皮,咋也不好启齿。张大林见他们又来了,弄不明白意思,面子上亲亲热热,心里却在揣摸,又来干啥呢?张大林老婆与昨天判若两人,拿出真情实感对待他们,一边倒茶,一边吩咐大牛,让他过去把小翠接来,两家聚在一块,正式吃一次开亲饭。陈兰连忙摇手制止,说开亲的事就不谈了。张大林一楞,说:咋了?昨天不是说好了吗?肖明国说:孩子都小,以后再说吧。陈兰在肖明国臂上打了一下,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遮掩个啥呢?然后扭头对张大林说:如果没出这个丑事,这门亲可以开;现在村里人都知道了,开了亲也让人不光彩。

中篇小说:

张大林老婆一听,满脸的热情陡地敛去,用冷冷的话说:你们两口子都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开不开随你们,我们也不强勉!

张大林说:昨天事情已经说好了,今天咋又变了呢?

陈兰说:你们想想,我把姑娘嫁过来,别人是不是要笑话我们?

张大林说:既然这样,儿女亲事我们也不能强勉;不过,还请你们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原谅大牛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陈兰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拿出了最大的勇气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不能再瞒着。

张大林老婆气愤愤说:那你想咋办?还想让我儿子坐牢不成?

陈兰冷冷一笑说:坐牢不坐牢,那是胡庭长定的事,我今天明着给你们说,我要报案。

张大林也来了气:胡泉这人不是个东西,这多年总在让村里人结冤结仇,本来事情已经平息了,他又在背后烧火!你们自己难道拿不准个想法,还要听他摆布?再把话说回来,闹得满城风雨,你们就有面子了?我今天也给你们明说,既然想撕破面皮,我也没办法,那你们就去告吧,大不了让我儿子进去住几天。

肖明国叹着气说:大林,我不是这意思,胡泉一直提这个事,让我们有点不好办。

张大林老婆说:那你们就去报案吧,我们等着当被告!

陈兰站起身,拽着肖明国就出了门。只听得张大林老婆在身后发怒:法庭也是讲理的地方,到底看谁勾引了谁。你们就不顾自己的姑娘,我们男娃的面子也折得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肖明国仍想掩着,不想让老婆去报案;然而陈兰一直牢记着胡泉的话,非得坚持要报。肖明国说:是小翠叫大牛出去的,打官司时羞了我们的面子,我看还是忍一头吧,把这门亲开了算了。陈兰说:胡庭长是懂法的人,那丑事又是他亲眼见到的,谁对谁错他最明白。再说,我女儿眼不瞎,腿不跛,不管咋说,也不能嫁给一个流氓,他大牛做了坏事,我还能让他沾这个便宜吗?肖明国说:人家在法庭上非得说小翠的错,我们能打得赢这官司吗?

这事一下拦住了陈兰,她问肖明国:照你这么说,这案就不报了吗?

肖明国反问说:这案能报吗?事情就坏在你手里,本来是一桩好事,你把它办成了一桩坏事,现在把两家关系搞僵了,看你咋去收拾!

陈兰呆了一会说:怪我干啥,是胡泉让我们告的。

肖明国气愤地说:胡泉是圣人,让你干啥就干啥?这多年不说别的,就凭张大林给我们帮忙做事,我就很感谢人家,小孩不懂事,做了这点糊涂事,我们就不饶人,别人到底会说我们,还是会说他们?

陈兰的观点即刻转变了,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说:照你这么说,我们不告了?

肖明国说:管你告不告,总算把人家得罪了,现在还是你自己上门去,给人家陪礼道歉。

陈兰说:我不告了就是对他们客气,那里还有陪礼道歉的道理!

这时,肖四爷上门来了,顺手把门关上,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知道,那娃咋就干了这样的事呢?人看外表不行啊,昨天我还在夸奖他是个好娃子,说他以后有出息,照这么看,恐怕不是这么回事了。

肖四爷在村里辈分高,又有文化,算个德高望重的人,什么事都讲得出道理,平时说话有分量,大家都听得进耳。陈兰拉了椅子,请肖四爷坐下,征求他意见说:您老知道这事了,我就问个理,您说该去报案吗?

肖四爷摇着头,摆着手,说这种事一旦张扬,羞了大人,也羞了孩子。

肖明国觉得肖四爷言之有理,便用话楔陈兰说:四爷的话你听到没有,是你对还是我对?

陈兰把肖四爷看着,显然有些亏理,遂翻了肖明国一眼说:我也没犟着去告,是胡庭长说要报案,你怪我干啥!

肖四爷把长烟袋里装了烟丝点燃,抽了两口,望着肖明国说:既然把话说到胡泉身上,我也就提点往事,其实,你家和张大林家,过去关系就好。当年土改划成分,你爹有点山坡地,划成了地主;张大林的爹是外地逃来的,一寸土地没有,经常给你家干活,划的是贫农。你爹是个德性人,没有轻看下人,天天让张大林爹吃好喝好,混得像亲兄弟一样,还帮他讨了老婆成了家。当时胡泉的父亲当了村干部,把你爹五花大绑,发动群众斗争他,还让张大林爹上台打他。哪知张大林爹上台后,不但没斗,还感激地对群众说,你爹是个大好人,把他救了,这一辈子不会忘他。就因了这些事,文化大革命时张大林上学,胡泉父亲没有推荐他。现在,你们这一辈人又好上了,虽然出了这点不愉快的事,我看就原谅一次算了,这样张家一辈子更不会忘了你们。

陈兰说:四爷这么一说,我们确实不能告,但肖明国让我给他们陪礼道歉,这点我是不会做的。做坏事的是他家娃子,我们凭啥又去认错呢?

肖明国说:本来事情解决了,你硬是要报案,非得搞个鱼死网破,要想两家关系不僵,你不去认错行吗?言毕,又问肖四爷:您说这错该不该认?

肖四爷想了想说:明国,你和你老爹一样是个善人,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错在他们,现在让你媳妇去认错,有些说不过去。我看这样吧,关系我去帮你们调和过来,假若和以前一样来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都生活在黑山这个地方,早不见晚见,结下这个死仇有啥好呢?

肖四爷是过来人,通晓事理,知礼识节,凭着人生的经验,觉得乡人困在一个地方,矛盾可解不可结。他常常对人说,人不可一日无喜气,不能一天无喜神,见了谁家疙疙瘩瘩,必要上门调和,这多年村里人敬他,就在于这些方面。近些年来,人都开始转方向了,遇到扯皮闹绊的事,不想在村里化解矛盾,而要把问题拿到法厅,请胡泉照本本上判案,胜者得点经济补偿,同时也争个脸面。这样以来,肖四爷在村里的威望,渐渐不如胡泉了,老人家明白,自己人老珠黄,人微言轻,纵使费尽口舌摆平一件事,结果无胜者,也无输者,使争强好胜的人难争容光,难获财利。现在,肖明国和张大林两家出了这种事,关系到大人面子,也关系到儿女往后做人,说真的,肖四爷怕他们打官司,两家素日的好感情,一旦撕破,也就难弥合,实在有些可惜。他记得四年前,村东头的肖老大和肖老二,兄弟俩争自家房产,肖四爷去帮着调解,说:一母同胞,手足情谊为重,世上哪有比兄弟更亲的关系呢?人一生活个感情,连兄弟情都断了,住在一栋房里还有啥意思呢?兄弟感情好了,往后相互帮帮,各自再建几间土房,又有啥问题呢?再说,人一辈子免不了生灾染祸,最后相帮的还是亲兄弟。你俩都是聪明人,听我老朽一句,不会错的。

肖老大说:四爷,您这话有道理,那您看这四间房咋分呢?

肖四爷说:反正手足之情,平分最合理,各得两间。

肖老二说:各得两间我同意,主要还有一间厨房不好分。

肖四爷把肖老大的肩拍拍,说:老大,你是哥,长哥比父,看在小弟分上,这厨房你就给他吧,自己辛苦两天,再盖一间偏厦,这样兄弟俩亲亲热热多好!

肖老大说:听四爷的,行啦。

肖老二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说:这样吧,四爷说的有理,哥大几岁,早先为家庭出力多些,这厨房我就不要了,往后我自己盖吧。

肖四爷又将老二的肩拍了一下,说:这才叫亲兄弟,多让人感动!

房产分了,无痼无疾,肖家两兄弟留肖四爷在家吃饭,气氛一派融融。

后来胡泉得知分房的事,觉得合理不合法,便对肖老大说:分房产这么大的事,就凭一个老人说几句话,哪里有法律效力呢?老二慷慨把厨房送给你,这个在法律上称为赠与;你现在接受了这厨房,也该要个手续,不然的话,往后两兄弟翻脸反目,这厨房老二想收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说,古人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如果靠肖四爷几句话,到时他死了,谁出来给你说公道话?

肖老大说:这厨房不是老二送我的,应该归我,当初建这房时,是我和爹出的力。

胡泉说:我看这里面有很多潜在的矛盾,既然房子不是老二的,你怎么让他答应送你呢?这件事不是个小事,早迟你们兄弟或妯娌都会扯这问题,只有通过法律,才能永久公平。

肖老大听了胡泉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叫老二办赠与手续,怕往后反悔;老二觉得这样做好像无情无义,一间小厨房,说给哥就给哥了,手续来手续去,既失了兄弟亲情,也好像有点不信任人。老二就对老大说:这手续我不想办,你要觉得往后我变卦,还是来个公平,二一添作五好了。老大一想,既然弟弟不想办手续,以后难免是扯皮的事,便说:老二,我想了一下,这房子是爹娘的,不是你的,你咋说送我呢,我想不明白。肖老二说:我的意思是,不管谁的都给你,因为你是我哥。肖老大说:从道理上讲,这房应该归我。肖老二一听,立马变得不高兴起来:哥要这样说,我们就平分,你是爹娘的儿子,我也是爹娘的儿子,这房怎么偏偏要归你呢?肖老大说:我们俩谁都不争,还是通过胡庭长。肖老二说:那好哇,既然哥不要我送,就通过法庭吧!

于是,肖家兄弟俩各自请人,把理由写得足足的,直接交到胡泉手里。按规矩,法庭调解矛盾,首先让双方陈述理由,坐在那里劝劝说说,各自求大同存小异,就用不上请辩护律师过堂申辩,若是双方矛盾激烈,存在着不可调和的东西,就必须按程序打官司。肖家兄弟为厨房分歧很大,胡泉让手下人了解了一下,兄弟俩都坚持自己的观点。肖老大的理由是,家里的整个房子,都是他和爹起早贪黑建的,为建房,他差点累散了骨架,推迟三年才娶老婆,这间厨房理应归他;肖老二说:你出生比我早,做这事是应该的,我要早出生几年,不照样和爹建房嘛。你要坚持这厨房非得归你,我们就得上法庭打官司,别说一间厨房,就是整个房子给你,只要说得过道理,我都同意。你我都是父母的儿子,财产应该平分,谁也不沾光,谁也不吃亏,所以这间厨房我要一半。老大很气,说老二横搅蛮缠,不讲情谊,也不讲道理,为这点事还要和他搞得鱼死网破;老二也很不高兴,说自己大方做在先,把厨房送给哥了,哥自己不要,非得打官司要独占厨房,那就没办法了,打官司就打官司。

胡泉见这事难以调解,就让兄弟俩请律师,上法庭去辩护。虽然不是大事,兄弟俩都争强好胜,要争个面子,便卖猪卖鸡,花钱请律师,经过两个多月的嘴皮官司,终于裁决下来了,那间小厨房,倾向了老二的意见,兄弟俩各分一半。肖老大觉得太亏,肖四爷调节时,厨房归他全得;现在前后闹腾了几个月,花钱请律师上法厅,反而丢掉了半间房。然而,法律断的案,也就没有多大反悔的余地,只得认了。肖老大事后便阴着闷气,也不和老二来往,指示老婆出面指桑骂槐;肖老二的老婆听不顺耳,也就想问个道理,一问便上了火,先是妯娌对吵对骂,后是兄弟对推对打。经过这一遭,兄弟俩结下了深仇大恨,老死不相往来,几乎成了敌人。

现在,肖四爷出于善心,不想看到肖明国和张大林僵了,想动动嘴皮,把两家关系平息下来,免得上法庭,各不相让,落得一身仇气,损了两家好感情可惜。肖四爷来到张大林家,开门见山说:大林,你两口子都是明白人,要知道养姑娘不容易,现在惹下这样的祸,你们将心比心想想,人家大人该要受多大打击呀,这个不光彩的事,让小翠一辈子都会背着的。

张大林老婆说:我们也不想看着关系闹僵,他们要报案,想害我儿子,谁能忍受得了?

肖四爷说:我说句公道话,如果两家不是这种关系,这事应该报案;可是,现在人家就是考虑到感情,告吧,伤了你们;不告吧,这口气咋也咽不下去。在这种时候,你们要主动点,说几句好话暖暖人家的心,免得大牛这孩子吃亏。再说,肖明国两口子都是善良人,不忍心害你们。

张大林说:事情已经出了,我也觉得对不起人家。

肖四爷说:有这种想法就对了,俗话说,三句好话暖人心,一句气话恼人心,你们上门陪个礼,人家肯定会感动的,只要一感动,啥事都会一了百了。

张大林老婆说:我就怕赔了礼,他们更觉得我们输理了,要是真的打起官司来,我们就上当了。其实,是他家小翠喊我儿子出去的,不然就出不了这事。

肖四爷说: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对茬,要是有这种态度,事情会越闹越大,吃亏的是你们。别说现在错在你们这一方,就是没错,舌头打个滚,又费多大本?

张大林翻了老婆一眼说:坏就坏在你这个婆娘身上,人家上门来了,你也没个好态度。今天四爷关心我们,才上门给我们出点子,假若用你这种倔脾气对待人家,关系很快就僵了。

老婆说:陈兰出口就拿报案吓唬人,我哪能不生气呢?她要再说报案,我就让她报,上法厅就上法厅,难道就是他们有理?

肖四爷说:话说到这分上,让我也难帮你们调解。

张大林觉得老婆耍横,上去就打了她一巴掌:你这个鬼婆娘不听劝,事情早迟会坏在你手里!你是傻子呆子,四爷的话听不清楚吗?别说我们没理,就是有理也得上门赔个罪,让人家感动一下,就不会把关系往坏处做。

肖四爷连连点头说是,然后站起身准备告辞。张大林送他出门时说:您老这次索性把人情做到底,请您帮着再费点口舌,给肖明国两口子都说说,反正事情出了,我们两家索性就开了这门亲,也算堵众人的嘴。原来我们两家也说了这个意思,后来胡泉挑了一下,陈兰有点变卦,请您老帮着再劝劝。

肖四爷说:行行行,这倒是个好想法,我现在就去做这工作,只要不把矛盾闹大,往后总有好处。我也给你们出个好点子,既然想开亲,就当着开亲的礼节来办,你们准备点钱拿去,我在肖明国家等你们,当场撮合几句,事情说不定能成。

张大林十分高兴,按肖四爷的点拨,左借右挪,凑了两千块钱,然后把儿子大牛拉扯上,一家人去了肖明国家里。

肖四爷从两家感情的角度,劝说了肖明国两口子,当张大林一家人来了后,气氛也就显得很和谐了。张大林一坐下,就开门见山说:我们今天来,是赔礼道歉的,看在这多年的交情上,反正事情出了,我这婆娘又不会说话,得罪了你们,现在还请你们原谅。张大林老婆接话说:我脾气你们知道,平时说话粗喉咙大嗓门,也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这次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养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娃,做了这种丢人的事,我们当大人的也没脸见人。言罢,双手捂面,伤心地哭起来。

肖四爷望望肖明国,见机劝说起来:我看得出,张大林两口子,也都是重感情的人,这样就让人心里好受。人活一辈子,凭我这老朽的体会,大家来世上,都活的是情义。你们也知道,当年两家父辈多亲近,一辈子像亲兄弟,从没红过脸,到了你们这辈,也该这样。

肖明国抓着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对张大林说:四爷的话说得对,人在一起就是活点交情,大林也不要说赔礼道歉的话,小孩子不懂事,我们也不能纠缠着不放。

陈兰也是个听了好话就心软的人,她站起身,给张大林一家三口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张大林吼着大牛说:还不快跪下给叔叔阿姨承认错误,都是你狗日的惹的祸!

张大林老婆擦了泪,翻了儿子一眼,在背上打了一下,大牛真的跪了,犯人似地把头垂着,给肖明国和陈兰各磕了一个头。

肖明国把大牛拉了起来,对张大林说:算了吧,我们两口子在气头上,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们也莫放在心上。

这时,张大林从兜里扯出一沓钱,放到桌上说:这两千块钱,作当赔个罪,你们一定要收下,不能客气。

肖明国顺手拿起钱,推到张大林老婆手里,说:两家都不是外人,这样就把我们小看了。

张大林又从老婆手里把钱拿过来,一下塞到陈兰手里:你们千万不要再推了,如果不收下这钱,证明没原谅我们。开亲的事,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提,大牛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也没脸再做你家女婿了,我们有自知之明。

事情做到这一步,让陈兰也很感动,她拿着沉甸甸的钱,犹豫了一会说:大牛年龄小,还不懂事,就是做了这点不光彩的事,我们也没放在心上。

张大林叹口气说:能原谅我们,就算高看我们了。

肖四爷马上接话说:你张大林说这种话,也算小看了肖明国两口子,人活一生,谁不犯点小错,大牛这孩子是个聪明人,有了这次教训,以后更会好好做人,这点道理难道肖明国两口子不懂?

张大林明白肖四爷的话意,连说是是是。

肖四爷说:要说开亲,倒是一桩难得的事,开了亲,两家成了一家,啥事都烟消云散了。

肖明国点点头说:我倒也是这么想,反正事情出了,开了亲,别人往后就不会嚼舌头。

肖四爷见时机成熟,便果断地说:我今天给你们做主,这门亲开定了!

经这么一来,两家关系重归于好,矛盾也算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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