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本草纲目拾遗》雪里花的品种考证
张水利*，高晓洁，熊耀康
（浙江中医药大学药学院中药资源与鉴定教研室，浙江杭州 310053）
摘要目的：从本草文献中探讨民间草药雪里花的历史渊源。方法：通过古今文献考证和植物学比较研究，结合疗效和实地调查进行分析。结果：确定了雪里花的植物来源。结论：《本草纲目拾遗》始载的雪里花，为茜草科植物日本蛇根草Ophirrhizajaponica Bl.，挖掘出治疗痔疮的有效单验方。
关键词 品种；雪里花；考证
Textural Researchon “Xuelihua” in “Ben Cao Gang Mu Shi Yi” (A Supplement to the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ZHANG Shui-li， GAOXiao-jie，XIONG Yao-kang
(College ofPharmaceutical Sciences, Zhejiang Chinese Medical Univeristy,Hangzhou 310053, China)
[Abstract]To investigate the historical origins of folkherbal medicine “Xuelihua”, the origin of “Xuelihua” was confirmedby textural, botanical characteristics research, investigation oftherapeutic effects and field survey．The “Xuelihua” which wasoriginally recorded in “Ben Cao Gang Mu Shi Yi”(A Supplement to the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should be “Ri ben she gen cao”(Ophirrhiza japonica Bl.) of Rubiaceae family．
[Key words]folk herbal medicine；Xuelihua；textural researchon herb
《本草纲目拾遗》[1]是清代医家赵学敏经多年编写而成的一部集本草大成之作。全书分十卷，载药921种，其中的716种为《本草纲目》所未载。赵学敏对民间医药知识极为重视，他深入到民间劳动群众当中，虚心学习求教，采集了许多简、廉、便的草药和单方。雪里花就是其中一种。
1有关“雪里花”的描述
《本草纲目拾遗》中，有两处记载“雪里花”，这种情况在书中仅此一例。第一处记载在卷四·草部·中“雪里开”项下附“雪里花”，正文计92字（未计算加入的标点符号，下同），书曰：“朱楚良在镇海，其土人有采雪里花者，冬月严寒，此花始生。在招宝山龙潭旁，环渚而发，苗甚短小，如六月雪状，高不过二寸许，每雪时开白花如豆大。土人采得，干之入药。敷痔∶以雪里花为末，湿者干掺，干者麻油调搽一二度，其痔即消缩。”第二处记载在卷七·花部“雪荷花”项下附“雪里花”，正文内容雷同，亦92字，差别为：“朱楚良在镇海，（其）土人有采雪里花者，……干之入药。敷痔（疮）……”。（详见图1）
图1《本草纲目拾遗》有关雪里花的记载
2考证
本研究根据雪里花的文献描述，从花期、地理分布、产地的生长环境、植株性状、花的形状、大小及色泽、名称、功效，并结合实地考察，逐一进行考证，认为雪里花的来源为茜草科植物日本蛇根草Ophirrhizajaponica Bl.。过程如下：
2．1．花期
雪里花“……冬月严寒，此花始生……每雪时开白花……”，说明其原植物的花期特征，在冬天严寒、下雪时开始开花。
《中国高等植物图鉴》第四册[2]未记载日本蛇根草的花期。1977年出版的《中药大辞典》[3]记载：日本蛇根草的“花期是6～7月”，其资料可能依据1969年出版的《浙江民间常用草药》[4]，花期记载也是6～7月。《中华本草》[5]记载：“花期4～7月，冬天亦可开花”。《中国植物志》第71卷第1分册[6]记载：日本蛇根草的“花期冬春，果期春夏”。《浙江药用植物志》[7]记载：“花期很长，通常4～6月开花，冬天也可开花”。《浙江植物志》第6卷[8]记载：日本蛇根草“花期11月份至次年5月，果期4～6月”，即花期是秋冬季至翌年的5月份。各种文献记载的花期不尽一致，符合真实情况的记载到底是哪个呢？浙江省的冬天一般是公历12月、翌年1～2月为冬季。赵学敏(公元约1719年～1805年)记载的是镇海在清代气候情况下的开花时间。从清代到现在，由于全球气候日益变暖，浙江省日本蛇根草的始花时间也会有一定的变化。结合的实际观察和拍摄的照片（见图2）：2007年8月26日，浙江天目山五里亭的日本蛇根草处于花蕾期；杭州植物园引种的日本蛇根草，2007年3月18日，进入盛花期，到4月2日，花期过半，到4月26日，还剩下最后一朵花。所以《浙江植物志》记载日本蛇根草的花期11月份至次年5月是可信的。因此，从花期来推测，雪里花是日本蛇根草Ophirrhizajaponica Bl.是合理的。
图2日本蛇根草不同时间的花期照片
2．2 地理分布
根据《中国植物志》[6]和《浙江植物志》[8]记载：茜草科蛇根草属植物只有日本蛇根草OphirrhizajaponicaBl.在浙江省有分布；日本蛇根草分布广泛，国内产于陕西（南部）、四川、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浙江、福建、台湾、贵州、云南（东北部）、广西（中部和北部）和广东，国外分布于日本，越南北部亦有记载。也就是说，日本蛇根草向北可至陕西省、日本，向西可至四川，向南可至广西、广东和越南北部，向东可至台湾、日本。浙江省内产临安、淳安、建德、桐庐、诸暨、鄞县（现为宁波市鄞州区）、开化、衢州、武义、仙居、天台、临海、黄岩、遂昌、松阳、龙泉、庆元、景宁、乐清、泰顺、平阳各市县。
根据《本草纲目拾遗》雪里花的记载：“朱楚良在镇海……在招宝山……”，其产地为“镇海招宝山”。“镇海”现在为浙江省东部的宁波市镇海区，“招宝山”位于镇海城区东北三里之甬江口北岸，南濒甬江，北临东海，南北长0.6公里，东西宽0.32公里，占地22.6公顷，最高点海拔80.2米；其经纬度为：北纬29°57'42"，东经121°43'15"。可见镇海也在日本蛇根草的分布范围内，同属宁波的鄞县也有分布，镇海招宝山与鄞县的最近直线距离仅仅10公里，因此可以推测镇海招宝山也属于日本蛇根草的地理分布范围。
2．3 产地的生长环境
日本蛇根草的生境为山坡、谷地及溪边路旁的林下阴湿地或岩石上，海拔可以高达1300米[7]。雪里花记载的“……在招宝山龙潭旁，环渚而发……”，也是符合其生境的。
2．4 植株性状
日本蛇根草为多年生草本，茎高一般10～20厘米，有时高可达40厘米，茎细而匍匐于地面，根茎蔓延[6,7,8]，符合《本草纲目拾遗》记载的“……苗甚短小，如六月雪状，高不过二寸许……”。
2．5 花的形状、大小及色泽
《本草纲目拾遗》记载：“……如六月雪状，高不过二寸许，每雪时开白花如豆大……”。六月雪Serissa japonica(Thunb.)Thunb.为茜草科植物，小灌木，花小，花冠白色，漏斗状，长约5毫米，顶端常5裂，雄蕊5[8]（见图3）。
图3 茜草科植物六月雪的花
花“六月雪状”说明雪里花亦为茜草科植物，而且是矮小草本，开花如豆大。日本蛇根草Ophirrhiza japonicaBl.的花小，花冠白色，漏斗状，稍具棱，长约1～1.5厘米，裂片三角状卵形，内面密被微柔毛，雄蕊5，内藏[8],（见图4、图5）。可见，花的形状和大小亦符合日本蛇根草的特征。
图4茜草科植物日本蛇根草的花
图5 茜草科植物日本蛇根草的墨线图
2．6 名称
日本蛇根草在浙江的杭州、平阳和鄞县称“雪里开花”，浙江的温州、泰顺称“雪里梅”，和“雪里花”的意思是非常相近的。因花期长，从11月份至次年5月，故称“四季花”（浙江的杭州、临安）。生长在山坡、谷地及溪边路旁的林下阴湿地，浙江景宁称“坑兰”[4]。
日本蛇根草的“叶片纸质，卵形……干时上面淡绿色，下面变红色，有时两面变红色……”[6]，故浙江余姚称“地红草”[4]、福建漳州称“向日红”[9]。
蒴果扁倒三角形，近僧帽状，故福建南平称“荷包草”[9]。
日本蛇根草全草有活血散瘀、清肺发散等功效，在浙江龙泉称“血和散”[4]、广西全州称“散血草”[10]。
各地的地方名称也可为雪里花就是日本蛇根草Ophirrhiza japonica Bl.提供了佐证。
2．7 功效
雪里花的文献记载：“……土人采得，干之入药。敷痔（疮）∶以雪里花为末，湿者干掺，干者麻油调搽一二度，其痔即消缩”。
痔疮是肛门附近静脉曲张，血管肿胀，形成一个或数个静脉团或痔核。中医认为痔疮的起因与气滞血瘀、肝气郁结有关。
日本蛇根草全草性平，味淡；活血散瘀，清肺发散；能治疗劳伤咳血、伤筋和扭伤脱臼、流火、月经不调[4]。雪里花能治疗痔疮与与其活血散瘀等功效有关，外敷后能直接作用于患处静脉团，起到软化血管，疏通静脉，使痔核软化回缩。
2．8 实地考察
作者与2008年1月22日专程赴镇海招宝山进行了详细的实地考察，并咨询了招宝山风景区的管理人员。对招宝山景区进行了仔细的考察，山上已无龙潭，也没有发现日本蛇根草。
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成书于乾隆33年（公元1765年），距今已有240多年，招宝山的自然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镇海招宝山地处东海之滨的甬江口，是我国东南沿海人民抗倭、抗英、抗法、抗日的主战场之一，山上修建有威远古城，炮台众多，山体下挖有纵横交错的隧道，期间发生大小战事多起，战争导致山上的植被遭受巨大破坏。招宝山原由前山（称大招宝山）、后山（称小招宝山）和山下宫祠三部分组成，占地约37公顷。1974年建设镇海港，后山（15公顷）被炸平利用，辟为煤码头；旧时山下宫祠，早已湮没无存。山巅宝陀寺，几经战火，仅存圆通宝殿；明代为抗倭建造的威远城，也成了残垣断壁，面目全非，到处是杂草丛生，一片荒凉。解放后招宝山一直由部队军用，游人不得上山。1980年4月，园林管理处接管后，整修招宝山时，仅存前山22.6公顷，进行封山育林，择要整修，开辟为游览区。招宝山下，建有镇海口海防历史遗迹纪念馆，为全国青少年提供了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
宁波市镇海区是著名的重化工区，236平方公里的区域内集中了镇海炼化等130多家国内外石油化工企业，多为当地重点污染企业。据实地观察，招宝山周围就有不少化工企业，烟囱林立，排放大量燃煤后产生的废气，在山上就闻到浓重的异味，且发酸，形成酸雾、酸雨，对山上的植被破坏很大。
日本蛇根草的生境要求阴、湿的生态环境，而现在招宝山的环境已经达不到此要求，因此，日本蛇根草在招宝山已经灭绝。
2．9 雪里花非石竹科植物雀舌草
石竹科植物雀舌草Stellaria uliginosaMurr.的特征在植株大小、花的颜色方面和“雪里花”比较接近，但有三个主要区别：一是雀舌草的花瓣5枚，分离，二深裂几达基部；而日本蛇根草为合瓣花。二是雀舌草花期为4～5月，果期5～6月[11]，与雪里花“……每雪时开白花如豆大……”不符；另外，雀舌草在浙江全省各地均产，生于田间、路边、山脚溪旁阴湿处[11]，既然其生境是田间、路边、山脚溪旁均有，就没必要特别指出雪里花在“招宝山龙潭旁，环渚而发”。因此，雪里花不可能是石竹科植物雀舌草。
3 讨论
3．1 作者描述的科学性
《本草纲目拾遗》清楚地叙述了雪里花的各项内容：①地点——（浙江宁波）镇海招宝山龙潭；②人物：叙述人——朱楚良，主角——土人；③时间：冬月、雪时；④生境：龙潭环渚；⑤植物特征：植株高矮、花的形状、颜色、大小；⑥采收处理——干之入药；⑦功效：敷痔疮；⑧用法与用量：以雪里花为末，湿者干掺，干者麻油调搽一二度；⑨疗效：其痔即消缩。生动形象，如在眼前，可见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对作者描述的真实性不会有任何怀疑，说明了其描述的科学性。
3．2 挖掘了民间单验方
《本草纲目拾遗》清楚地记载雪里花的各项内容，可以推测雪里花是浙江宁波镇海地区民间用来治疗痔疮的有效单验方，具有组方简单（仅一味）、价格低廉（雪时采集即可）、使用方便（研粉末，外敷）、疗效好而确切（使用1～2次即消缩）等优点，此医方应好好加以继承，并结合现代科学技术进行深入研究和开发，从传统中医药中发掘出高效低毒的药品，造福百姓。
3．3 环境改变影响日本蛇根草的生存
招宝山前后240多年的环境变化，破坏了日本蛇根草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加上严重的环境污染，日本蛇根草在招宝山已遭灭绝。
致谢：本研究得到浙江中医药大学药学院姚振生教授的指导，并提出修改意见；同时得到宁波镇海招宝山风景区董万昇、何国丰先生的支持与帮助，特此致以衷心感谢！
参考文献
[1]清·赵学敏．阎冰等校注．本草纲目拾遗[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8:107,252.
[2]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主编．中国高等植物图鉴[M].第四册.北京:科学出版社，1975：208.
[3] 江苏新医学院．中药大辞典[M].下册.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77：2124.
[4] 浙江省革命委员会生产指挥组卫生办公室主编．浙江民间常用草药[M].第1集.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
1969：150.
[5]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华本草》编委会．中华本草[M]. 第6册.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458.
[6] 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植物志[M]. 第71卷第1分册.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163.
[7]浙江药用植物志编写组．浙江药用植物志[M].下册.杭州: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1220.
[8]浙江植物志编委会．浙江植物志[M].第6卷.杭州: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93：93-118.
[9]福建省中医研究所．福建药物志[M].第2册.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320.
[10]广西壮族自治区中医药研究所．广西药用植物名录[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6：393.
[11]浙江植物志编委会．浙江植物志[M].第2卷.杭州: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226.
[通讯作者］张水利，
[作者简介] 副教授，从事中药资源有关的教学和科研工作。
邮编：310053；E-mail：zhang_shuili@163.com；Tel：0571-86613576；Fax：0571-86613606。地址：浙江省杭州市滨江区滨文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