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全文阅读) 分手难过在一起没感觉

作者:唐扶摇

内容简介:

对不起,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我短暂的生命里,总是在被人抛弃。没想到我人生中第一次放弃一个人,就放弃了我全部的爱情。

其实你我拥有的都是这样的淡青春,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动荡不安、没有生离死别,不外乎遇到这些人,经历这些事,走过同样的年月,错过了该错过的人。所有女生必看的青春原拓本——以温暖开篇,以哽咽书写,以感慨收尾!

PART1

我去找我妈妈,开门的时候她的手里抱着熟睡的婴儿,看着我满是眼泪的脸她顿时紧张起来,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小孩放进摇篮,将我带进里屋,为我抹去泪水。

序言 每个女孩到最后都是梁满月.......................uuuuuuuuuuuuuuuuuu

邵年 图书策划人

你一定这样用力地爱过一个人,你对他言听计从,你对他千依百顺,你的卑微在尘埃里开出了花,又枯萎。

你一定这样执著地爱过一个人,你爱他到昏天黑地,你爱他到不管不顾,你爱他到哪怕他朝秦暮楚也依然不肯放手。

你一定这样无望地爱过一个人,你在尘世跋涉,经过万水千山,只为了给他惊喜,于是结果给了他,过程只是给你。

眼泪是黑夜的河流,容颜是白昼的河床,只有你和悲哀被搁浅在岸上。

是的,你受过伤。

你一定这样用力地试图忘过一个人吧,你驱逐他的身影,入睡之前,安眠以后。

你一定这样执著地试图忘过一个人吧,你抗拒与他有关的一切,混沌之前,清醒以后。

你一定这样无望地试图忘过一个人吧,可是以后你追逐的每段感情却都有百分之几十的他,寻寻觅觅,他还是占据着你的梦的二分之一。

没有所谓的快乐和痛苦,有的只是一种情况和另一种情况的比较,只是如此而已。

同样,也没有所谓的怀念与忘却,有的只是一种逝去与另一种逝去的比较,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哪怕你的感情再浓墨重彩,你有的也不过就是这样淡淡的青春吧,跟榛生一样,在短暂的岁月里没有自杀或他杀,没有人因爱或者不爱死去;跟这本书一样,你只是简单地爱过一个人,得到或者没有得到;简单地被一个人爱过,知道或者并不知道;简单地与一人爱过,失去或者正在失去;你们也说过跟天下所有情侣一样不离不弃的话,但最终也像这些情侣一样,散落在天涯两两相忘了吧。

你们,最终变成了宇宙边缘的两个灵魂。

人生不过就是如此了,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与不完满,总有这样那样的怅惘与不甘心。

粗粮软米,哽咽私密,不足为外人道,最终埋没在时间的缝隙中,无处追寻。

每个女孩子面对爱情都是梁满月。

或者最终都会成为那个胆小怯懦的梁满月——容易渴求爱,容易怀疑爱,容易放弃爱。

最终只能隔着时间长河遥望,昔人如月,久久怀念,却始终不得解。

可是在以后的人生里,终究也还是会爱吧。

爱是上天的馈赠,让我们这不被父母透视、不为好友宽慰、不能被自己谅解认可的孤独之躯有皈依之所。

只是却再也不会那么爱一个人了,即使是他。

爱令灵魂衰老。

第一章:不过是一场放弃(1)

我的哥哥很凶,而我脾气很好。

我深深地期盼有一天老天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将他踢翻在地,我要狠狠地踩他十八脚后再用最恶毒的话羞辱他二十四个小时。

我七岁的那一年,父母离异。

开始时我被判给了妈妈,一年以后妈妈结婚,我又被送回了爸爸身边。后来爸爸也结婚了,再后来我的继母怀孕了。最后,我就被送到了叔叔家。

我的叔叔梁建晖是个极聪明的人,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败家子,最擅长的事就是结交狐朋狗友和吃喝玩乐。他与当时已经在建设局工作的我爸爸并列为我县两大教材——他是反面,我爸爸是正面。据说爷爷的高血压就是被他气出来的。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借钱弄来了几辆货车,开始做起了运输生意。靠着吃喝玩乐时打下的人脉,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渐涉足各个领域,几年之后,俨然我县首富。

我爸爸结婚那年,叔叔去了省城。在那个年代,能发财的人都是想法多胆子大的人。据说仅仅高中毕业的他在省城成立了一个科技公司,手底下全是那个年代比较稀有的大学生甚至研究生。

我周岁生日的那天,他开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回来,往我怀里塞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佛,还给了继母厚厚的一叠红包,红包里有整整三百张大钞。这件事惊动了我们那个小县城,从此,他成为我们县所有年轻人的偶像。

没过多久,叔叔结婚了,据说女方家里在省城极有权势,但我的这位新婶婶却要带过来一个儿子,比我还要大五岁。叔叔和婶婶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将他传说中的继子带回来,但是爷爷对他们避而不见。

奶奶只是叹气,私下里我还看见她抹了泪,可是最后她还是给了婶婶一个金戒指。这表示,他们终于承认了叔叔婶婶的婚姻。婶婶明艳动人的脸客气而疏离,我想象不到这么年轻漂亮的人,竟然有一个比我还大的儿子。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我们县最好的宾馆,第二天一早便驱车离去。

大人们的想法我不懂,也不在意,可是对美好事物充满向往的我,单纯地喜欢这个婶婶。她送了我一条好漂亮的裙子,我没有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也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裙子。

此后的几年里他们很少回来,就连过年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回来吃一顿饭,当天来当天回。

我十岁的时候,继母怀孕了。

她对我爷爷说:“小孩子要从小就为她打算,省城的教育好,她叔叔又有本事,将来圆圆就算上不了清华北大也能上省大啊!”

她对我爸爸说:“你弟弟跟那个女人结婚这么多年都没要孩子,别人的孩子能养,自己哥哥的孩子就不能养?”

我躲在门后,看着她的脸,生平第一次从内心里深深地恨一个人。那时候我不明白,我对她甜甜地笑,我尽量乖巧听话,我努力讨好她,为什么她还要赶我走?

不仅仅是她,爸爸妈妈甚至爷爷奶奶,每个人都假装我是他们最爱的小孩,可是他们每个人都不愿意留下我。

我去找我妈妈,开门的时候她的手里抱着熟睡的婴儿,看着我满是眼泪的脸她顿时紧张起来,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小孩放进摇篮,将我带进里屋,为我抹去泪水。

她轻声询问:“是不是你后妈欺负你了?”

我哭诉,她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提醒我要小声一点。

“别把你妹妹吵醒了。”她说。

那一瞬间我停止了哭泣,泪眼蒙眬地看着她,心中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那么的陌生,那一种特别的感觉,让年幼的我难以形容。很多年以后我终于长大,经历了种种的喜怒哀乐后,回忆起那天心中的感受,恍然明白,原来那是心痛。

妈妈没有站在我这边,最后她只是说:“去你叔叔家也好,妈妈现在不能照顾你,与其让你在家跟你后妈一起过,还不如让你去你叔叔家。他是你亲叔叔,总不会亏待你的。”

我去找刘萌萌,我最好的朋友,抱着她哭得声嘶力竭。她不明所以,手忙脚乱地安慰我。

她说:“没关系,圆圆。你放假的时候还可以回来,我们一起玩,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她不懂,我不是为了离开而哭泣,我只是难过,为什么没有人要我?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被抛弃是一件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事。

叔叔来接我走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所有的眼泪已经在他来之前流干。现在想来,我很小的时候便已懂得,当你无力反抗的时候,便只能承受。

哭得最凶的是奶奶,她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抹泪。爷爷这么多年后终于和叔叔说话。

他说:“圆圆是我们梁家的希望,你要好好地待她。”

叔叔笑了,说:“那当然。”

奶奶跟我说:“圆圆,你要乖,听叔叔的话,放假了就回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那一瞬间我特别想扑到奶奶怀里,求她不要让我走,求她让我留下来,我会乖乖地听话,我会好好学习,我可以帮她做饭,帮她洗衣服……只要她让我留下来,我可以做任何事。

可是下一秒,叔叔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宽大而温和。他说:“圆圆,跟爷爷奶奶说再见,我们走了。”

其实我天生就是个胆小懦弱的姑娘,所以我说:“爷爷再见,奶奶再见。”

叔叔没有看爸爸和继母一眼,我也没有看。

车开了很远以后我才回头,后面的路满是尘土,可我固执地看了很久很久。叔叔转头看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个好孩子。

路上,我迟疑了很久,终于怯怯地开口请求:“叔叔,你能不能别再不要我了?”

叔叔看着我,皱着眉头笑了。那样的笑容有点怪,让人看了特别想流眼泪,他说:“小孩子别瞎想,以后你就是叔叔的女儿了。”

说完,他又摸了摸我的头。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就是我的叔叔。

那天在车上,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叔叔叫醒我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他家。他家是一栋特别漂亮的大房子,这样的漂亮房子周围还有很多栋。女孩子总是有些虚荣的,想到我以后会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我忍不住觉得有些激动。

婶婶开了门,记忆中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容重新出现在我眼前。看着我,她微微笑了笑,不是特别热情,却也不冷漠,非常的平静柔和,她说:“累了吧,我们马上就吃饭。”

小孩子也是有判断力的,我断定她不讨厌我,所以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门口有一双崭新的粉红色小号拖鞋,我轻轻地换上,然后将自己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架上。婶婶牵着我的手,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带我走进客厅,然后她对着楼上扬声喊道:“成蹊,妹妹都来了你还不下来?”

“下来了下来了!”楼上传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裹着毛巾被穿着大短裤的男孩从里面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那一天已经是傍晚了,男孩打开门的瞬间却仿佛有光从他的身后溢出。明明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却已经是那时的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我连忙摆出自己最甜的笑容,有些讨好地叫了一声:“哥哥。”

眉眼像极了婶婶的男孩居高临下地扫了我一眼,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土包子。”

第一章:不过是一场放弃(2)

我的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

这就是我的哥哥刘成蹊,背地里我叫他“宇宙超级无敌狂躁症患者”。

小孩子其实很不容易适应新的生活,可是我不同。

我努力地学习适应新的环境,努力地讨好叔叔婶婶,不调皮捣蛋,循规蹈矩。

我害怕他们不要我,午夜的时候我甚至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叔叔婶婶将我送回老家,但是没有人要我,最后我只能被送去孤儿院。惊醒以后我在被子里低声哭泣,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将我推开。

从此以后,我生活得更是小心翼翼。

事实上,叔叔婶婶待我极好。

叔叔在省城的生意还在起步阶段,在家里能见到他的时候很少,但每次只要他回来,都会让我陪他一起看电视,跟我讲许多话。他对我并不生疏,就像对自己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亲人一样,会叫我帮他倒水,给他拿拖鞋,吃完饭会叫我帮忙收拾碗筷,总之和他相处让我觉得自在。

到叔叔家的第二天,婶婶就带我去商场为我买了许多衣服。她笑着说,她一直都想有一个小女儿,那样就可以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小公主一般,然后带她上街,享受路人羡慕的眼光。现在我来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婶婶这样说着,我虽然隐隐有些不太相信,但被人看得这样重要,还是不由得开心起来。没有小孩子不喜欢新衣服,没有小孩子不喜欢漂亮大方的女子温柔亲切地对待自己。

除了刘成蹊,我叫“哥哥”的那个人。

婶婶对我这样好,我就不禁想要亲近她的小孩。尤其是那样好看的男孩子,他甚至比我一个小女孩还要来得唇红齿白。可是这样好看的脸上却很少露出笑容,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叔叔婶婶跟他讲话,他都是用“嗯”、“啊”、“知道了”来回答。他们也不生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有些讨好他。

这个家里,哥哥的地位最高,我的地位最低。因为我满心要讨好叔叔婶婶,而叔叔婶婶满心要讨好哥哥。

所以我每次见到他都会摆出甜甜的笑容,吃饭的时候会自告奋勇地上楼去叫他,有时候我甚至想要跟他讲话,但总是被他的眼神吓退。

他让我觉得,我真的不是一个讨喜的女孩子。

幸好他虽然对我不屑一顾,从来对我爱理不理,却也从来不为难我。

婶婶说他现在是叛逆期,叫我不用理他。

“都是被他姥姥惯坏了,现在无法无天的,谁都管不了他。”她说。

婶婶带我去她的娘家。他们一家是北方人,所以对于她的父亲,我也跟着哥哥一起叫“姥爷”。小的时候我很单纯,因为姥爷是大官,所以我以为他家绝对要比叔叔家还要豪华,去之前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结果却让我有些惊讶。姥爷家只是普通的大院,环境很好,绿树成荫。唯一特别的是大院门口有人站岗,这让我觉得很威风。

姥爷家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爬山虎沿着墙一直爬到三楼,绿盈盈的,十分喜人。

姥爷有些严肃,不过跟我说话时却很温和。姥姥很热情,一个劲地招呼我吃水果、吃糖,笑眯眯地看着我,不是拉拉我的手,就是摸摸我的头发。我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时的我,多担心他们会不喜欢我!

中午的时候哥哥才过来。在姥姥和姥爷面前他还是比较老实的,姥爷跟他说话时他也认真回答,难得他这样正常。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却不小心被他抓到了。他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我不敢再看,专心地依偎在姥姥旁边,跟她和姥爷说话。他们询问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我乖乖地回答。

姥姥和姥爷让我想起自己的爷爷和奶奶,所以在他们面前,我竟然分外放松地撒娇,逗得他们十分开心。我假装没看到哥哥不屑的眼神。

吃饭的时候他走过我身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哈巴狗。”

我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假装没听到,快速地走开了。

我转学到了区小学,上六年级。

那个时候,普通话在小学并没有现在这样通用。每到课间,校园里满是方言,我听不懂,也插不上嘴。婶婶和哥哥都是北方人,平常大家都用普通话对话,对于这里的方言我更是无从学起。

我不敢跟同学讲话,每个同学在我的眼中都有着大城市里的小孩特有的骄傲,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我来自哪里,可我就是没缘由地感到自卑。

更让人头疼的是我的成绩。小时候我被送来送去,没人管,我觉得很自由,放学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刘萌萌一帮人在外面玩,现在来到这个班上,我才知道我和他们的差距有多大!

我不敢告诉叔叔婶婶,只有自己拼命追赶,幸好我还不算笨,上课时渐渐能跟上老师讲的课程了。但是总有遇到难题的时候,我总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解答的方法。

我只有去敲哥哥的房门。

“进来。”他说。

我开门进去,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玩游戏机,扫也不扫我一眼。

我只有自己开口:“哥哥…我,我有一道题不会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也不开口,又转过头玩了一会儿,才有些扫兴地暂停了游戏,接过了我的练习册和笔。

“这么简单都不会,你是傻瓜啊!”他皱了皱眉头,大笔一挥,写下了一些东西递还给我

我一看,只有一个答案在上面,想再开口,他已经继续去玩了。我只有悄悄地关上门离开。

站在门口,我咬了咬牙,心中觉得后悔万分。我暗自发誓:以后就是遇到再难的题目,我也不会找他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教室,已经有几个同学坐在了教室里,他们正围在一个女孩旁边讨论动画片。那个女孩是我在班上唯一叫得出名字的人——因为她是班长。她平日里活泼可爱,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我有些犹豫,但终于走了过去。

“吴嘉馨,我有一道题不会做,你能不能帮我讲一讲?”

女孩回头,有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笑盈盈地说:“好啊。”

我有了来到这个城市后的第一个朋友。

吴嘉馨真的很可爱,人又热情。她说她早就想跟我讲话了,但是看我没有穿校服,衣服又那么漂亮,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有些不敢接近。

我惊讶,我还以为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土包子的形象。

小孩子想要相熟其实非常快。她下课后会过来帮我补习,我有不懂的题目就问她,她总是很耐心很详细地帮我讲解。她还教我说方言,把我介绍给其他的同学,带我一起玩。放学后我们很多人一起回家,大家的玩闹让我仿佛找回了从前的日子。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终于走进了那个我认为难以进入的世界,终于开始期待每一个上学的日子。

很多年以后我都庆幸当时我迈出了那一步,否则,我不知道会错过多少美好的时光,错过那个可爱的女孩。

虽然我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成绩并不是特别好,但我还是上了市里最好的外国语学校。

一开始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区重点,什么是市重点和省重点,还是嘉馨激动地跟我说了以后我才知道。成绩普通的我竟然能上这么好的中学,这当然归功于叔叔的力量。但他也没有多说,只是说让我跟哥哥上同一个学校,也好让他照应我。

叔叔对我和哥哥的成绩要求一向不高,因为他一向主张小孩子要多玩,要轻轻松松地成长,会玩的小孩才会更聪明,孩子懂事以后自然会努力上进。哥哥别的方面不怎么听他的,这件事情上倒是坚持身体力行,天天在外面玩得天昏地暗。

第一章:不过是一场放弃(3)

我只有咋舌的份。

他当然有资本。哥哥的数学成绩好到人神共愤,连我们初中部都不时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提起的人还总是一副羡慕不已的样子。

刚刚升学的时候,婶婶不放心我一个人坐公车,要求哥哥天天带我回家,所以我放学后等了他一节课的时间,结果他却跟一群大男生走出教室,直接甩给我一张钞票要我自己打车回去。所以从第二天开始,我就自觉地和嘉馨一起回家了。

嘉馨是自己考上的我们学校,拿到成绩单时她就激动地打电话给我:“梁满月,你猜我考上了没?”

我只有假装痴呆:“不知道……”

“我考上啦!我考上啦!我们又可以在一个学校啦!我就说我们是天生的姐妹命啦!”

我笑了,天生的姐妹命,这样的句子听起来真舒服。

我曾经百般不愿地来到叔叔家,我曾经想象寄人篱下的生活会是多么痛苦,但时间却告诉我,我所害怕的生活原来是我拥有过的最好的生活。

可以想象,如果我继续生活在原来的那个家里,爸爸和继母虽然不会过于亏待我,却绝对不会重视我。据说继母生了一个儿子,这让原本因为我的离开而对继母有些许不满的爷爷奶奶喜出望外,全家人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全放在了新出生的弟弟身上。

可是,即使生活远比想象中美好,我还是会思念那个小县城,思念我既不宽敞也不华丽的家,有时甚至幻想着爸爸明天就会出现,将我接回家去。

我想,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可是,爸爸来电话的周期由开始的一个星期一次逐渐变成半个月一次,后来甚至延长到一个月一次。妈妈的电话来得要比爸爸密集一些,但时间一长,也少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新的家庭、新的爱人、新的小孩,于是旧的小孩,就渐渐遗忘了。

心中不是不悲凉,不是不愤恨,但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良药,时间久了,好像也放下了。

因为我懦弱胆怯,所以我无力抗争,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别无他法,我只能努力过好现在的生活。

优渥的生活环境,良好的教育,疼爱我的叔叔,关心我的婶婶,慈爱的姥姥和姥爷,可爱的朋友,还有脾气虽然坏却渐渐熟悉的哥哥。这一切我都很珍惜——这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

我悄悄地告诉自己,我要好好生活,我不要再被送走,也不要再做没人要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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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为了你,快睡觉的时候我吃了两个冰激凌(1)

哥哥虽然大我五岁,但因为我上学的年纪比较小,所以他只比我高了四个年级。我初二的时候,他高三了。

关于哥哥的未来,大人们的意见分为两派,叔叔和婶婶希望哥哥能上一个比较好的重点大学,最好能学习金融方面的专业,将来好接手叔叔的生意,以后还能发扬光大这份事业。姥爷则不赞成哥哥做商人,极力要求哥哥去读军校,他说现在虽然不能抛头颅洒热血了,但年轻人还是可以为保卫国家尽一份力的。

叔叔当然不敢当面反对姥爷,回家的时候他却说:“没有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天天在酒桌上抛头颅洒热血,祖国还不一定能建设得这么好呢,爸就是想不通。”

婶婶啐了他一口,说:“投机分子还好意思沾沾自喜呢,有本事当我爸的面说去。”

叔叔只是笑,又转过来对我说:“那我的生意以后就交给圆圆打理,到时候你哥走仕途你走商道,你们双剑合璧,大杀四方。”

我吐了吐舌头,说:“我这么笨,叔叔你还是别指望我了,初中的数学题我看到都头疼得不得了。”

叔叔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你叔叔我差点连高中都毕不了业,账还不是照样算得清楚,当时我们班数学最好的人在干什么?现在只是一个数学老师!”

“梁建晖,你少带坏小孩子啊,圆圆,不准听你叔叔的,学习还是要努力的。”

我笑着不回答。哥哥不参与我们的谈话,回到家后直接上了楼。他和叔叔的相处一向是淡淡的,从来不会喊他“爸爸”,但我看得出来,他对叔叔还是比较尊敬的。

我不知道叔叔所说的对我的期望是真是假,反正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想以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自己独立,过得轻轻松松。有资格继承叔叔的事业的那个人,当然是哥哥。

虽然大人们的意见没有统一,但目前哥哥必须好好学习这一点却是肯定的。

一向不太约束哥哥的婶婶给他定了规矩:高三这一年必须收心。虽然不限制他的自由,但每晚九点以前他一定要回家;学习成绩不能让她操心,她也不想再听见老师反映他不做作业、上课和考试的时候睡觉,否则便要控制他的财政,连他的小金库也要没收。

婶婶在工商部门工作,有时还要陪叔叔出去应酬,根本没有时间监督哥哥。家里的保姆陈阿姨每天晚上做完饭后便会离开,于是我光荣地成为了婶婶的“小眼睛”。

从那以后,我总是觉得哥哥看我的眼神寒光闪闪的。

当天我就被哥哥叫进了房间。他递给我两本书和两本练习册,面容难得地温和了许多。

我不敢接,眨了眨眼,干巴巴地开口问:“哥哥,这个是……”

“给你你就拿着!这是我布置给你的额外作业。”

我看了看,书的封面分明写着是高三的用书。我不由得苦着脸说:“可是,这是高三的作业,我不会啊。”

他皱起了眉头,说:“不会你就学啊,给你书是干什么的?我还没让你做数学和物理呢。语文和英语这种简单的东西,你看看书不就学会了。脑子这么笨,不提前让你预习你将来怎么跟得上?”

“但是……但是我们字迹也不一样啊。”

“我从来没写过这两门作业,老师怎么会认识我的字迹?以后每天我都给你布置作业,你做完了第二天就交给我。”

“哥……”我忍不住想要把在姥姥面前很有效果的那一套撒娇拿出来试试,结果换来了他带着威胁意味的瞪眼。

“还有,以后我妈九点以前回家了你就打电话通知我,九点以后她要是回家了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先给我打个掩护,然后迅速通知我回来。”

“这要怎么打掩护……”

“笨,自己想!快点回去做作业!明天早上给我!”他不容我再找借口,将我推出了房门。

怎么会这样啊!他上高三了,最忙的却是我!

结果,每天我花一个小时做完自己的作业后,还要花三个小时来做哥哥的作业。不仅如此,我还要负责在婶婶面前掩护哥哥,在哥哥面前通风报信,原来我就是那传说中在墙的两面飘摇的小草……

我狂躁的哥哥果然胆大,婶婶定好规矩的第二天,他就公然触犯,跑出去了。

那天,我趴在客厅的桌子上,一边开着电视,一边把英语练习册后面的答案往上抄。

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了开门声,我赶紧竖起耳朵。听到叔叔婶婶的声音后,我立刻将哥哥的练习册塞进了旁边的书包,然后换上了自己的数学作业。我又看了看时钟,才刚刚九点半。

叔叔的脸有些红,明显是喝了酒,我马上起身去倒茶。婶婶张望了一下。

“圆圆,你哥回来了吗?”

我心中一惊,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哥哥刚刚出去了,说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不是又跑出去玩了吧?”

我天生胆小,一说谎话,脸就红得像关公,我低着头不敢看婶婶,含糊了两句,趁她不注意,迅速地跑到楼上,抓起自己房间的电话打给了哥哥。手机在那时虽然还比较稀罕,但哥哥已经有了。

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那头吵吵闹闹的。我不敢说得太大声,怕叔叔婶婶会听见,只好又轻又快地说:“快回家,我说你去买东西了!”

那边没有作答就挂掉了。

我不确定哥哥是否听清楚了,但婶婶又在楼下叫我吃水果,我应了一声,忐忑不安地下去了,心中七上八下的——万一这件事情被拆穿,我在叔叔婶婶心目中的乖乖女形象肯定大打折扣。

我故作镇定地拿起苹果慢慢地啃,眼睛却不停地往时钟上飘,一边还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叔叔说着话。

就在我差点坚持不住,准备要主动招供的时候,开门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响起,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哥哥换了鞋进来,手里竟还神奇地提了一袋子东西。不等婶婶发问,他就举起袋子说:“刚才圆圆说想要吃冰激凌,我才出去给她买的。喂,给你。”他把那个袋子塞进我怀里,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

我用满是汗水的手接过冰激凌,他瞥了我一眼,低声说:“没出息。”

是,我是没出息,你没出息的妹妹,为了帮你打掩护,快睡觉的时候还假装欢天喜地地吃了两个冰激凌!

婶婶对于突击检查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我想即使她怀疑哥哥,也不会相信一向老实听话的我会帮着哥哥骗她。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愧疚。

幸好哥哥终于老实了一些,除了周末的晚上,其他时间他都尽量提早回家,偶尔还会回来吃晚饭。有时候婶婶回来得比较早,我就会悄悄跑回房间给他打电话,通常十分钟左右他就会飞速归来。

不过,帮他做作业那一项差事还是没有变……

我向嘉馨诉苦,她也无能为力,只有安慰我:“你应该庆幸他没要你帮他做数学或者物理作业……”

我一想也是,刚想自我安慰一下,结果她接下来马上说道:“可能他觉得你也只能做做体力劳动吧。”

第二章:为了你,快睡觉的时候我吃了两个冰激凌(2)

我佯装发怒,她飞快地跑开了,我追都追不上。可惜我跟她不在一个班,我也没那个胆子冲进他们班把她揪出来,只好跺了跺脚后回到了自己班上。

照理说,我应该像新闻上报道的那些刻苦学习、奋发向上的孩子一样,人穷志不穷,虽然寄人篱下,却不甘落后,日日挑灯夜读最后终成大器,让一干人等刮目相看,让舍弃我的父母后悔莫及……可是我头脑普通,并且是典型的胸无大志,只想着听叔叔婶婶的话,老老实实地生活,我也不觉得寄人篱下很丢脸,只想牢牢抓住爱护我的人,再也不要松手。

这就是为什么我即使在重点中学,却跟嘉馨不同班的原因——因为我所在的班级,有一大半同学是花钱买进来的。

不过我十分喜欢班上轻松的氛围,因为没有什么竞争的欲望,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偶尔有人说一个笑话,整个班级都会哄堂大笑。不像其他班,大家在下课的时候都是紧张的。嘉馨偶尔出来跟我说一会儿话,都会被监视他们课间情况的班主任瞪了又瞪。

其他的班级羡慕我们班,但是也看不起我们班,我们也差不多,既羡慕他们,也同情他们。其实没有谁高人一等,只是各人拥有的不同,要追求的也不同罢了。

大多数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在一边发笑,因为我觉得别人是真有钱,而我是假富贵,所以我还是老实点儿好。

而我的同桌,则是我们班真正的异类。

为了提高我们班的成绩,老师采用了互补的方法:在班上每一个成绩相对较差的学生旁边,安插一个勤劳刻苦的好学生。其实我真正羡慕的是那些有说有笑的同桌,因为我的同桌,一天都不跟我一句话。

我学习的时候,他在学习;我发呆的时候,他在学习;我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还是在学习。除了课间操和上厕所的时候,他连动都不动。就连体育课的自由活动,他都在抓紧时间背单词。男生热爱的足球和篮球他从不参加。他不仅不跟我说话,而且跟班上每一个人都没有交流。这样刻苦的学生,可以说,在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初中部都是少见的。

所以,全年级前三名里总有他的位置,其他班的同学路过我们班时都会特意寻找他的身影——杨云开同学可是很有名的。

坐在我后面的罗维说:“梁满月,可真苦了你了,天天跟一个活死人坐一起,要是我的话,早痛苦死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看见杨云开的身体明显顿了一顿,却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马上接过话来:“我觉得最痛苦的是王凯,天天要被你这个话唠骚扰,你看看人家,越来越愁眉苦脸了。”

王凯是他的同桌,闻言马上配合地摆出苦瓜脸猛点头。

罗维却不管,一把搂过了他的脖子,说:“哼,你不懂,我们的兄弟情能包容一切。”说罢他还亲昵地看着王凯,“是吧?亲爱的。”

“呸!少恶心我。”王凯挣脱开他,给了他一拳,“梁满月,快帮我扫扫地下的鸡皮疙瘩!”

大家都笑着,罗维和王凯早已闹成一团。

上课的时候,我忍不住细细观察起杨云开来。他听课时十分认真,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专注。他有着麦色的皮肤,侧脸线条分明,眉毛很浓,几乎入鬓,其他的倒看不出什么了,五官端正也普通,穿的也只是校服。不同于别人的是,罗维总是把校服当成抹布,杨云开的衣服却十分干净,衣领平整。

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这个男生应该也有自己的故事。他异常的沉默,异常的刻苦,异常的孤僻,我想,这些应该都是有原因的吧。

我忽然觉得,我们有些像同类,却又不完全相同。

杨云开渐渐有些不自在,侧脸也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转过来,最后终于轻轻咳了一下。我恍然大悟,马上将头转了回来,暗暗吐了吐舌头。

周五下课后,教室后面一群人还没走,在热热闹闹地讨论一会儿去哪里玩。

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是罗维。

“梁满月,一起出去玩吧!”

“我?”我感到很惊讶。我跟班上的同学一向交情不深,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邀我去玩。

他笑嘻嘻地说:“不是你是谁?一起吧,今天宋奇峰请客,我们好好宰他一顿。”

我踌躇地往后面看了看,宋奇峰正笑着望着我,说:“梁满月,一起去吧。”

“可是,我没跟家里说……家里还有事……”我有些犹豫,初中部实行双休,高三的周六却是不放假的,我还得回去给魔王哥哥做作业呢。

“你一会儿出去打一个电话不就行了?周末在外面玩玩,没关系的!”

“是啊,一起去一起去啦!梁满月,你怎么那么老实啊,从来不都出去玩。”几个女生也围过来劝我。

“天天跟活死人坐一起,你不是被传染了吧?”罗维戏谑道。

“你不要乱说别人!努力学习又没错。”我连忙反驳,但到底招架不住他们殷切地劝说,终于答应了。

我知会了嘉馨一声,然后在校门口用投币电话打给了婶婶。大概是因为我平时除了嘉馨就再也没有别的朋友了,听到我要跟同学出去玩的消息她还挺高兴的,只是叮嘱我要早点回家,最后又问我身上的零用钱够不够。我笑着叫她放心,告诉她是同学请客。

“那也行。”她说,“下次我们再请回来,哪天你邀请同学们都到家里来,婶婶好好招待他们。”

宋奇峰在饭店订了一个包房,大家玩开了以后欢笑连连,气氛热火朝天。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他们这个小圈子邀请,虽然内心隐隐觉得这样对于初中生来说有些奢侈,但看其他人习以为常的样子,我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话少,看着他们玩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何况罗维总是不忘调侃我,让大家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毕竟是同龄人,一顿饭下来,我跟大家已经十分熟络,有说有笑。吃完饭有人提议去KTV唱歌,马上就有响应者,我看了一下时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家。罗维见我态度坚决也就没挽留,还难得的很有绅士风度地帮我叫了出租车。

我带着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回到家中,甚至还哼着歌。结果我刚走进客厅就被吓了一跳,歌也不敢再哼下去了。

哥哥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说:“这么晚你上哪儿去了?”

我看了看钟,才八点不到,心中不满地埋怨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同学请客吃饭,我就……”

“家里是饿着你还是怎么了,要跑去吃别人的饭?你是乞丐吗?”他的声音突然抬高,说出的话刻薄得不得了。

“我跟婶婶说了的……”我涨红了脸试图解释。

“年纪这么小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瞎玩,你越来越野了啊!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身体不住地颤抖。我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我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什么人啊,不过就是没人要的寄人篱下的小孩。

我恨自己那么胆小,不敢反驳。是谁天天在外面玩得不着家?是谁在外面玩还要我帮忙打掩护?

第二章:为了你,快睡觉的时候我吃了两个冰激凌(3)

我不过就是在外面跟同学吃了一顿饭,没有及时回来帮他做作业,就被他这样羞辱……谁不三不四了?就只有他的朋友是好人,我的同学就不三不四了?

“怎么不说话了?自己也知道理亏吧!那以后就少在外面野,去做作业。”他没注意到我的表情,自顾自地把作业递了过来。

我没有接,只是无声地流泪。

他终于注意到我的沉默,仿佛还有些吃惊地问:“你哭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喂!喂!你怎么了?说你两句你就哭,太没用了吧!”

我不理他,继续哭着,哭得越来越伤心。他有些手忙脚乱,抓了纸巾往我手里塞,我也不接,任由纸巾全部掉到地上。他没办法,终于自己拿起纸巾试图抹掉我脸上的泪水。

我躲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回到房间使劲关上门,便扑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我恨刘成蹊!

好想回家,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好想扑到一个人怀里尽情地哭泣,诉说我的委屈,却没有一个怀抱是属于我的。

我再也不想理刘成蹊了,我再也不会帮他做作业了!

我哭了很久很久,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此时爆发。委屈、愤怒和一直以来处处小心翼翼的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哭到最后,我已经忘了刚才刘成蹊的那些话,心里那份以为已经放下的怨恨又重新浮了起来。我恨爸爸妈妈,他们为什么要生我出来?生我出来为什么又要离婚?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待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

哭着哭着,我终于没了力气,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我的眼睛又红又肿。我努力地想睁大,想让它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却没有作用。好在叔叔婶婶不在家,只有陈阿姨在打扫卫生。听见我下楼的声音,她没抬头,只是说:“圆圆起来了,你婶婶刚出去,叫我告诉你穿好衣服吃好完饭在家等着她,一会儿带你剪头发去。”

“嗯,知道了。”我兴致不高。

陈阿姨抬头,看到我的样子,眉毛顿时挑得高高的,说:“哎哟我的天,眼睛这是怎么了,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但陈阿姨已经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卫生间拿了热毛巾过来。她让我坐在沙发上,仔细地把我的头发分到旁边。热毛巾敷上了我的眼,她一边还在碎碎念:“一看就是哭了大半夜,什么事哭成这个样子?”

“就是跟同学闹了一些矛盾……”

“啧啧,小孩子,有什么矛盾好好说就行了,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了?欺负你了你就跟你叔叔婶婶说,他们还能让你受了委屈?”

“没有,没人欺负我,就是一点小误会。”

“小孩子有了误会好好解释清楚就行了,你就是胆子太小,心眼儿太实,受了委屈都不肯说,只知道自己哭,下次不要这样了……”

陈阿姨还在说着。她的手虽然有些粗糙,却十分温暖,听她那样说着话,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委屈与伤心,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我却努力忍住了。

“阿姨,你别跟我叔叔婶婶说好不好?我怕他们担心。”我小声地请求。

陈阿姨顿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却没再说什么。我知道她是答应了。

眼睛被热毛巾敷了一会儿,果然好了很多。我又去洗了一把脸,吃完早饭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红肿的痕迹了。我努力地对着镜子摆出一个笑容。很好,就这样。

婶婶带我去剪了头发,快要披肩的长发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可爱的娃娃头,我个子本来就不高,这样一来显得更加娇小。后来,我又陪婶婶去买衣服,中途还被误会成了小学生。婶婶笑着跟店员解释说我已经初二了,却还迎来一片称赞。

“真是看不出来,你看起来三十都不到,小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心中一抖,眼睛不敢看向婶婶,她却没有否认:“怎么会三十不到,都快四十了。你可真会说话。”

“那肯定是小孩子听话,你不用操心。”

婶婶笑眯眯地看了看我,说:“那是,我们家圆圆确实听话,从来不让我操心!”

我忍不住用力握了握被婶婶牵着的手,却换来她更温暖有力的回握。

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悄悄地爬上了我的心,我看着婶婶的侧脸,觉得她的脸上仿佛有光芒迸发,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柔和。这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好爱好爱她。

我爱婶婶,也爱叔叔。在那段时光里,我是多么地感激他们,又是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原本别扭而沮丧的心情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让我觉得连刘成蹊都似乎不那么可恶了。

晚上的时候有人来敲我的房门,我开门,竟然是刘成蹊。

我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他不会又要来骂我吧?

他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手上的一个盒子递给我。盒面上赫然印着一款黑色的手机图案。手机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现在他突然给我一个,我不敢收。

他却有些不耐烦地说:“给你你就拿着,要不然你出去瞎玩的时候连人都找不到。”说完他把盒子塞到我手里就走了。

我拿着手机发愣。这算什么?打了我一巴掌又给我一颗糖吃?

发了一会儿的呆,我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盒子,还是决定给他送回去。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又干什么?”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少在这儿犯酸了,行不行?我找朋友弄的,他家就卖这个的,要不了多少钱。”

“可是,可是我用不着啊。”

“怎么会用不着,我不是天天都在用?”他站起来转过我的身,把我往门外推,“让你拿着就拿着,少过来烦我。对了,别跟我妈说啊!”

我忐忑不安地被推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等等。”

他回过头去,又从书桌上拿过来两本作业本,说:“去把这个做完,明天早上给我。”

说完,他把作业往我手里一丢,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我站在门外,后悔莫及地看着手上的作业和手机。

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第三章: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傻孩子(1)

无论我怎样祈祷,痛苦的冬天还是来了。

我向来畏寒,每天起床上学对于我来说成了最大的挑战。不赖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离开温暖的被窝。

哥哥比我强悍多了,他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所以每天都出去得比我早。

我们从不一起上学放学,在学校也没有交流。他和他的那一帮朋友在学校里都是风光无限的人物,但他从来没对别人讲他有一个妹妹在初中部,而我也没那么爱炫耀,告诉别人刘成蹊就是我的哥哥。所以除了嘉馨,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兄妹。

这一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之中,骤然听到有铃声响起,正准备堵住耳朵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跳下了床,翻出了手机。会打电话给我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号码。

“喂,哥哥……”

“你是猪啊,就知道睡,半天不接电话!”

为什么他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

“我……”

“去我房里把书桌上的试卷整理好,等会儿到学校了就给我送来。”他下达命令般说道。

“可是我一到学校就上课了。”

“笨!你下课了马上给我送过来。”不等我回应,他就挂了电话。

我对着电话翻白眼:就你聪明,去学校那么早有什么用,东西都不记得带。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外套,向哥哥的房间走去。桌子上果然有几份试卷摊在那里,我仔细一看,瞪大了眼睛:竟然都是做过的化学和物理试卷——原来他也会学习的啊,只是不学语文和英语而已。果然,天才只是大家对他的美好幻想而已,天生聪明是一部分,但后天不努力也不行啊。

我突然心情大好。

下课的时候本来想找嘉馨陪我过去,毕竟我从来没去过高中部,但在她的教室门口晃了晃,我就发现她的班主任正虎视眈眈地在后门监视着。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去。

走到高中部的楼下,我突然有点傻眼,于是就去外边值勤的管理员那里问路。

“不好意思啊,我想请问一下,高三在几楼啊?”我向来胆小,虽然只是问问路,但我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东西两边的四楼都是。”他伸手指了一下,“那边的三楼也有。”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下。这么多地方,怎么找啊?于是我只有红着脸继续问:“那请问,你知不知道刘成蹊在哪个班啊?”

他看我的眼光突然有些怪异,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说道:“他啊,高三五班,在那边的四楼。”

“谢谢了!”我冲他点了点头,迅速往楼梯那边走去,隐约还听见后面有人在跟他交谈。其他的话我没听见,只听见了一句“又是一个怀春少女啊!”

我差点跌倒,却也没有那个勇气和时间回去辩解,我冤枉啊,管理员大叔!

到了四楼,我看到哥哥正在走廊跟人说笑。我松了一口气,要是他在教室里,我还要托人喊他,又得被冤枉。

我在楼梯口悄悄地招了好几下手,他才注意到我,接着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真是动物界的奇葩,睡的时候是猪,走的时候是乌龟。”他接过试卷,同时也不忘打击我。

“我回去了。”我皱了皱鼻子——没良心啊,我几乎是小跑过来的。算了,只当作没听见。

后面有人打趣说:“刘成蹊,那是谁啊?这么多小学妹前仆后继啊。”

我脸更红了,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开。后面传来了一阵笑声。

放学时我如同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在整理书包,同班的周静突然在窗户外面叫我。

“梁满月,有人找你。”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哥哥,于是连忙放下书包跑了出去,却看到教室门外站着两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看起来不像是初中部的。

两个人看上去都面无表情。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你就是梁满月?”

“是。”我点头。

“上午你去高中部了?”

“嗯……是。”

“那你跟我们出去说一会儿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出去?”我鼓起勇气问。

一个女生不耐烦地威胁着说:“你要是不想在教室门口把事情闹大,现在就跟我们出去!”

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好奇地看了过来,我咬了咬牙,转头告诉周静说:“你能不能帮我跟四班的吴嘉馨说一声,今天我不跟她一起回家了。”

周静答应了之后,我跟那两个女生一起走了出去。

我们学校是重点中学,学生大多都是勤奋好学的资优生,没有听说过打架闹事的事情,我只是在小说或电影中看到过。我想不通,她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学校旁边的巷子里,另外三个女生正等着我们。其中有一个女生看上去十分漂亮,不过看向我的眼神却格外阴狠。另外两个女生并没有穿我们学校的校服,也同样愤怒地盯着我。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已经感觉到手脚发冷。

“梁满月?”

就在我点头的刹那,一个重重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我一下子退后了两步,被后面的女生拦了一下,没有跌倒。

眼泪就这么刷刷地掉了下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她们想干什么?

“现在初中的女生怎么这么不要脸,情书都送到学长班上去了?看你一副可怜相,骨子里怎么这么贱,居然抢别人的男朋友!”旁边的女生开了口。

我恍然大悟,却更加委屈地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刘成蹊是我哥哥……”

又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我想躲开,却被拦住了,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终于哭出声来。

“你恶不恶心,见到个男的就认哥哥,要哥哥找你妈生去!”

“不知道为什么刘成蹊会理你这种贱货,不要脸!”

“他平时看都懒得看你这种女生,谁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小小年纪,没有一点羞耻心!”

……

我终于发现,原来平日里哥哥讽刺我的那些话其实算不了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衣着光鲜的她们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我试图解释,却被她们当成狡辩。她们根本不听任何解释任何理由,她们只是想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挣扎和哭泣都阻止不了她们恶毒的话语和呼啸而至的巴掌。生平第一次受到了这样的暴力对待,我无力反抗,接近绝望……

嘉馨和哥哥终于在此时赶到,我一向有些看不起这种救世主在关键时候赶到的恶俗情节,此刻却衷心感谢他们。

哥哥愤怒地推开了两旁大惊失色的女生,嘉馨哭泣着抱住了我。

“杨茜,你他妈有毛病!”他咬牙切齿,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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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傻孩子(2)

刚才强悍的女生们一下子都柔弱起来,小声地说:“我们,我们只是想教训教训她……”

“她哪里得罪你们了?”

一个女生鼓起勇气说:“你收了她的情书……茜茜很伤心。”

“去你妈的,”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了下来,“我告诉你们,我不想对女的动手,但我妹妹不管有事没事,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那个叫杨茜的女生脸上堆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问:“这……她真是你的妹妹?”

“滚,都给我滚!杨茜,以后你别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我恶心一次!”

哥哥转身从嘉馨手里将我抱起来,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大步离开了巷子。

我找到了依靠,窝在哥哥的怀中。我扯着他的衣服,哭得浑身颤抖。

他走了一会儿,停下来,低头看着我,说:“你能不能别哭了?把眼泪擦擦。”

我努力想要镇定下来,用手抹了抹眼泪,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哥哥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我恨你!”

“我对不起你。”

“我疼。”

“我带你去医院……”

“我委屈。”

“我知道,”

“我恨她们!”

“嗯。”

“你去打她们一顿。”

“行。”

“你以后不准欺负我。”

“嗯。”

“你以后不能骂我。”

“嗯。”

“你今天叫我妹妹了?”

“嗯。”

“我以后不帮你写作业了……”

“那可不行。”

“你……”

“梁满月你有完没完?”

“我疼!”

“行,你继续。”

……

因为这件事,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

叔叔婶婶看到我脸上的掌印后很生气,哥哥没有对他们隐瞒。于是他被婶婶教训了一顿后还被停了零用钱,连姥爷都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

叔叔婶婶第二天就去了学校,他们找到校长,要求开除那几个女生。我很不安,其实我根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是怕麻烦叔叔婶婶,二是怕学校里的同学会知道。虽然我是受害者,但我已经做惯了角落里不起眼的平凡人,我害怕别人打量的眼光。

哥哥对我翻了翻白眼,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他对我的态度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那天答应我的话果然是敷衍我的。不过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期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嘉馨来家里看我,她告诉我说初中部几乎没有人知道我被打的事情,我们班的同学都以为我请假是因为家中有事。那个叫杨茜的女生家中有些背景,但叔叔婶婶坚持要求严惩她,学校最后只好采取折中的办法。学校给了杨茜留校察看的处分,另外两个女生记的是大过。公示榜出来后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终于稍稍安下心来。

嘉馨愤愤不平地说:“那种狠毒的女人就应该全部都开除,省得还留在学校里做害群之马!”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脸,问,“还疼吗?”

脸上的掌印涂了药后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一碰的话还是隐隐作痛。

“早就不疼了。”怕她担心,我假装洒脱地说,“就是我婶婶和陈阿姨太紧张了,非要让我在家多休息几天。”

“都怪我,放学放得那么晚,要不然就能阻止她们把你拉走了,就算帮不上你,至少还可以和你在一起。”她内疚得不得了。

“说这些干什么,要不是你,我还说不定有多惨呢,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但是……”

“但是什么啊,”我打断她,“要是内疚的话就好好给我补习功课吧,我本来学习就不怎么样,这下好了,我下次考试一定会退步的。”

“好好好,有我在,包你没问题,我是‘划重点小天后’啊!”她连连点头。

我笑了,划重点小天后,亏她想得出来。

嘉馨的确厉害,帮我补习的时候专挑重点,只要我一走神她就敲我的头,我的学习效率比在学校的时候高多了。

“我以后不要上学了,就让吴老师你给我讲就够了。”

“少来了,天天给你这种专门走神的学生补课,我得死多少脑细胞啊。再说了——”她突然神秘地笑起来,“你们班罗维可跑来问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人家都想死你了……”

“罗维?”我有些吃惊,“他就是话唠一个,坐在我后面,没有我跟他斗嘴,他当然寂寞了。”

“只是这样吗?”

“喂,你少乱想了好不好?”我脸一红,作势要打她。她反抗,两个人最后闹成了一团。

我不想说自己有多单纯,但是年少的我,只是在努力地做一个老实听话的小孩,的确很少想感情方面的事,那些对我来说陌生而恐怖。那时的我以为,感情再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结婚,而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结婚了,结局却那么糟糕。

我不相信嘉馨那隐隐的暗示,也不想去多想那些话背后的含义。罗维?那个超级纨绔子弟加超级话唠,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婶婶特地请了一天假在家开导我,她和叔叔都担心我从此会有什么阴影。其实我没有那么娇气,只是埋怨自己运气差,有时候会责怪哥哥,说他是“蓝颜祸水”。

我向婶婶再三保证我没事,她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叔叔就是怕你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讲,受了委屈也不吭声。那个女生的爸爸是你姥爷的老下属,上门找了你姥爷说情,你姥爷虽然生气,却也不能不讲情面……”

“我知道的,婶婶,真的没关系,我都快忘了,你们别为我担心了。”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我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叔叔婶婶为我的事费了很多心思。

婶婶看着我,一双眼睛依然美丽,目光却有些复杂,似乎带着一些欣慰,又有一些悲哀。她说:“圆圆,其实你不用这么懂事,有时候我们都希望你能跟你哥哥一样,不听话也没关系,任性一点儿也没关系。”

第三章: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傻孩子(3)

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但还是努力地笑了笑,说:“那可没办法呢,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婶婶有不听话的孩子,也要有听话的孩子吧。”

婶婶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脸,只说了一句:“傻孩子。”

如果可以,我想做一辈子的傻孩子,有人关心有人爱护,没有分离没有抛弃。

陈阿姨看到我脸上的掌印后心疼死了,口里一直骂着打我的那群人。她在叔叔家里做保姆做了很长的时间,哥哥就是她带大的,所以她对哥哥有时候也并不客气。她数落道:“成蹊啊,就算你不愿意听,阿姨也要说说你了。你是哥哥,在学校里就应该照顾妹妹、关心妹妹,怎么还连累妹妹被人欺负呢?亏你每次回家的时候,圆圆还给你端茶递水。”

“是我不对。”

看到哥哥这个平时倔强的孩子这么诚恳地承认错误,陈阿姨分明觉得有些意外,也不好说什么了。我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陈阿姨,你上次还说教我做饭的,正好我现在也不上课,我有时间了,赶快教我吧。”

“小孩子家的,学什么做饭,别再让油给烫了。”

我撒娇道:“你都答应我了的,再说我学会了以后可以帮你做饭啊,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陈阿姨看了哥哥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么听话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下得去手啊?”

第二天,哥哥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哥哥,你回来了。”我叫了他一声,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嗯。”他应了一声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在我的后面站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有些奇怪。刚一回头,一个粉色的Hello Kitty从天而降,吓了我一大跳。

“啊!”我连忙接住,惊讶地看着他,“给我的?”

他似乎有些脸红,支吾着说:“你真是傻啊,这样也能被吓到。这不是给你的,是给陈阿姨的。”

我傻眼了,不甘心地问:“真的啊?”

他有些生气,作势要拿走娃娃,口里念叨着:“还我,我扔了去。”

我连忙把Hello Kitty抱得紧紧的,说:“这是给我的,给我的。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白痴。”他不再理我,径自上楼。

我看着Hello Kitty可爱的大脸,喜欢得不得了,可转念一想:这个人,送礼物就送礼物,那么别扭干什么?

我又重新回去上课了,心中有些忐忑。好在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大家都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罗维大呼小叫:“稀客啊稀客,这位女同学看上去有些眼熟啊!”

“这位不知是男是女的同学,我好像没见过你啊?”我装作有些无辜地回答。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罗维气得直跳脚,说:“梁满月,没看出来你嘴巴这么毒啊!请了那么久的假,招呼都不打一个,一回来就欺负男同学。”

“我欺负哪个男同学啦,你问问大家,有人看见我欺负人了吗?”

“没有没有!”

“没看见啊!”

大家都热情地回应我,王凯还在一边加油添醋地说:“我只看见有人在欺负我们可怜的小梁同学,小梁同学与恶势力作斗争,多不容易啊。”

罗维一下子扑了过去,他们两个人又打成了一团,有好事者在旁边观战,大声地喊着“加油”。

这样熟悉而热闹的场面,这样可爱的同学,让我的嘴角不禁上扬,心情变得很好。

不过,与其他同学的热情相比,我的同桌杨云开简直就是一座冰山。看到我回来了,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周围的事与他无关。我微笑着跟他打了一个招呼,他终于抬了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然后又埋头看书。

算了,我也已经习惯了。

叔叔的生意已经进入了轨道,他不用再亲自飞来飞去,待在家中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叔叔在家的时候也是研究股票和财经,婶婶经常抱怨,说他“无趣得很”。

晚上,我在楼下陪叔叔和婶婶看电视,电话响了起来,我接了起来,竟然是爸爸。

他依然是例行公事般的问候。

爸爸本身就不是很擅长与人交谈,打电话来无非就是三句话:吃饭了吗?最近学习怎么样?叔叔婶婶怎么样?我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吃了;还可以;挺好的。

有时候我会想,他真的没有必要打这种平淡如水的电话来,它们只是在一次次地提醒我们,我和爸爸越来越陌生了。

不过爸爸这次的电话似乎又有些不同。在进行了惯有的问答后,他极力劝说我和叔叔婶婶过年时回家小住。

前两年,关于这件事情,爸爸都只是含糊其辞,叔叔推脱一下他便不再邀请。今年却不同,他仔细地嘱咐了我,让我好好跟叔叔婶婶说。我不说话,他便喊了叔叔过来接电话。

叔叔对着电话先是推辞,说不想姥姥和姥爷独自在家过年,但爸爸的热情比往年高得多。叔叔跟婶婶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也不再拒绝,答应回去住几天。

我知道家里买了新房子,叔叔出了一大半的钱。可能爸爸是觉得过意不去,所以邀我们回去,一是过年,二是让叔叔婶婶看一下房子,毕竟房子有一半也算是他们的。

我心中觉得很矛盾,想回去,又不想回去。我想念那个家,又害怕那个家。

我看着叔叔婶婶,知道他们答应回去,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

婶婶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拉过我说:“圆圆,是不是有些害怕?”

我点了点头。

叔叔“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好怕的,有我们在,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要不……我们吃了饭就回来吧?”我提议。

婶婶拉过我,一边替我拨了拨头发,一边说:“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婶婶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也有两年没回家了,难道不想爷爷奶奶吗?”

我抿着嘴不说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婶婶说的对,亲情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羁绊。爸爸和继母,还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总是要回去面对他们的。何况他们又能对我做什么呢?爸爸的忽略,继母的刻薄,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婶婶跟哥哥说了我们要回去过年的事,还跟他说他可以留下来陪姥姥姥爷过年。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说可以一起回去。

正是因为今年过年要回到老家,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时,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复习时简直投入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我不想回去的时候被人瞧不起,说我靠着叔叔的关系进了重点中学却还是不争气。多亏了嘉馨这个“划重点小天后”,她给我划了很多重点,考试时竟然真的有许多都考到了。去学校拿成绩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班上第七名,这可是我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嘉馨洋洋得意,同学们对我也刮目相看。罗维更是拍了拍我的脑袋,好奇地问:“你这是突然开的什么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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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傻孩子(4)

我开心地对他扬了扬成绩单,骄傲地说:“我这是内秀!”

我的成绩虽然不错,跟哥哥比却差得远了。他的期末考同时也是全市的模拟考,结果他的数学和物理都接近满分,语文和英语也考了高分,我在心底觉得老天实在太不公平了。他可是从来不做语文和英语作业的啊,这样也可以拿高分?

婶婶自然很开心。去姥爷家的时候,姥爷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哥哥上次因为我被打而在家里降下来的地位终于有所回升,甚至隐隐有超越从前的趋势。

借着置办过年新衣的理由,婶婶终于如愿以偿地带上了叔叔和哥哥一起逛街。她牵着我,挽着哥哥,叔叔有些无聊地走在我们旁边,一路上倒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婶婶美丽优雅,哥哥俊美挺拔,我和叔叔理所当然地沦为了配角。我想,当时周围肯定有不少人在揣测婶婶和哥哥的关系,不过他们应该想象不到,看上去年轻时尚的婶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我们首先直奔百货大楼四楼的男装场。难得哥哥也出来逛街了,婶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一口气挑了五六套衣服塞给哥哥,让他一套一套慢慢试给大家看。

婶婶领着我坐到了沙发上,叔叔给了哥哥一个同情的眼神。

有人天生就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哥哥除了眉眼精致,唇红齿白,还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任何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看上去都是那么出色。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耐着性子一件件地换,到了最后,他的一张臭脸让导购小姐看着都有些害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在我的心中已经是“狂躁”的代言人了,他突然变得这么好看,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婶婶很是满意,她朝导购小姐笑了笑,说:“麻烦你帮我们把这些衣服全部包起来吧。”

她说完看了叔叔一眼,叔叔马上自觉地跟着付账去了。

事实证明,叔叔在这天的最大作用,就是付账。

四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商场。

“一家人一起逛街的感觉就是好啊,下次再来吧!”婶婶满意地说。

“不要!”叔叔和哥哥难得异口同声。我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我累不累?当然累!但是看到哥哥那种受折磨的表情,就算再逛四个小时我也心甘情愿!何况,我还收获了那么多漂亮的新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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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她是温柔的妈妈,只是她的爱,给的不是我(1)

除夕的早上,叔叔的司机把我们送到了机场。一个小时之后,爸爸在老家的机场接到了我们。

前一天晚上我已经幻想过再次见到爸爸的场景,我想我要坚强一点,淡然一点,冷漠一点,用疏离的态度来报复他。然而机场人来人往,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有些发福了。看到我们后他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

那一刹那,我的眼眶突然泛红,泪水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来,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没出息。”哥哥从我的身边走过,轻飘飘地飞来一句。

我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眼泪,跟在哥哥后面走了过去。叔叔和婶婶正在跟爸爸交谈。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圆圆长大了,漂亮了啊。”

愧疚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我强忍住想要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低下了头。眼泪滴落到我的鞋上,化成了一个水印。

“这就是成蹊吧?长成大人了啊,个子真高啊。”我听见爸爸对哥哥说。

他却只是礼貌地叫了一声“伯伯”。

“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家吧。我找同事借了车,正好还能赶回去吃午饭。”爸爸张罗着,他将叔叔手上的行李拿过去,带着我们向外走。

突然有人扯了扯我的头发,说:“都走了,还不跟上。”

是哥哥。我擦了擦眼泪,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成蹊,圆圆,快一点。”婶婶在前面叫我们。

哥哥突然牵过我的手,快步往前走。他说:“磨磨蹭蹭的,小心走丢了再被人贩子拐去。”

我一愣,小声反驳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贩子专门拐卖你这种傻姑娘,两千块一个,卖到山里给人做媳妇。等被救出来的时候都生了十个八个小孩了。”他吓唬我。

我撇了撇嘴,还是笑了出来。我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正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但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哥哥的手温暖有力,让我仿佛觉得勇气正一点点从心底升了上来,支撑着我去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家里买的新房子在县城的黄金地带,跟从前爸爸单位分的房子相比的确大了很多,装修得也很漂亮。爸爸和继母大大的结婚照就挂在电视机的上方。

我们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奶奶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大声叫着“奶奶”。

奶奶抱着我,抹着眼泪说:“好圆圆,好圆圆,奶奶想你啊。”

“我也想你,奶奶。”我哭着说。

“快进来快进来,老二啊,你们也快进来。”奶奶拉着我的手进了家门,“快给奶奶看看,圆圆长大了没有?”

继母过来接过了我们的行李,说:“都饿了吧,我们马上开饭。妈,一会儿有的是时间看圆圆呢,先过来吃饭吧。”

我慢慢停止了哭泣,看着她,叫了一声“刘阿姨”。

爷爷也站了起来,说:“先过来吃饭,吃完饭再说。”

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好奇地看着我。继母看见了忙喊道:“鹏鹏快过来,叫叔叔婶婶。”

那孩子听话地转过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叔叔婶婶”。婶婶笑着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了他的怀里。孩子看了看红包,然后又看着我。

奶奶笑着抱起他,对他说:“这是姐姐,这是哥哥。”奶奶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哥哥。

孩子又听话地叫我们。我看着他,白白胖胖的脸蛋,清澈的双眼,看起来在这个家中也是极受宠爱——这就是我的弟弟,我的爸爸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我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我没有应,也不再看他,只是说:“奶奶,我饿了。”

饭桌上,爷爷奶奶不停地给我夹菜,仿佛要把这两年的时光都补回来。继母抱着小弟弟,一边喂他一边跟婶婶话家常。

我不想看,却又忍不住偷偷观察那个孩子。看到他也在看我,我马上转过了头,却碰上了哥哥不屑的眼神。我的脸涨得通红,马上低头吃着碗里的菜。

“猪。”他又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话。

“成蹊跟圆圆说什么呢?”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们的感情还不错啊。”

“哦,我是让她慢点吃,吃快了对胃不好。”他回答得彬彬有礼。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就是传说中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孩子真懂事,而且一表人才!”继母夸他,又问,“读大学了吧?”

“高三。”

“那成绩一定挺不错的吧?这孩子看着就比一般人聪明。”

“还行吧,就是不努力,没有圆圆听话,不过他们两个的学习都没让我操过心。”婶婶接过话。

“那我可得让鹏鹏跟哥哥姐姐多学一点,将来圆圆回来了,他也得到省城读书的啊。”

我停了一下,听出继母的话中有话。我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她用得着这么快就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吗?一定是看我在叔叔家过得不差,又盘算着将我接回来,让她自己的孩子过去。

“那也不难,我们学校也有从其他的县市考上来的,只要他努力学习,总能考上的。”哥哥一本正经地说。

婶婶也笑着说:“圆圆的成绩也挺不错的,将来最起码能考省大,以后她自己找工作或者去她叔叔的公司都行。”

继母颇有些不愉快,但马上笑着掩饰过去了,说:“你们为圆圆考虑的真多啊。”

正跟爸爸和爷爷喝酒的叔叔注意到了继母的话,说:“圆圆又乖又听话,我跟慧如都喜欢得不得了,当然得多为她考虑。”

爷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是她叔叔,这是应该的。”

“是是是,我们孝顺您也是应该的,您和妈什么时候到我们那儿住一段时间啊?”

“我们老了,不愿意走动了,再说省城那么大,我们不适应。”

“待久了就能适应的,建晖一直想好好孝敬你们,您得给他一个机会啊!”婶婶也劝道。

爷爷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当然不会觉得叔叔婶婶对我好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们还有哥哥像今天这样维护我,还是让我忍不住觉得温暖又安心。如果继母真的开口要将我接回来,将弟弟送过去,我想我真的承受不了。

曾经我百般不想离开家,她却提出要将我送走,现在我习惯了在叔叔家的生活,终于能安稳健康地成长,她却开始打算让我回来。

继母并没有错,她只是自私而已,我却忍不住怪她。

但我知道,叔叔不可能不要我,这个我最尊敬也是最相信的人曾经答应过我,以后就不会再抛弃我。想到这里,我心中对这个家的排斥感突然少了一些,这是爸爸和继母的家,它不属于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叔叔婶婶、哥哥和我的家。

第四章:她是温柔的妈妈,只是她的爱,给的不是我(2)

我挺直了腰。有了坚强的后盾,底气自然会足一些。

我们这次回来,爷爷对叔叔和婶婶的态度好了很多。时间能让我们接受很多我们从前不能接受的事。

我们家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过年一直没有吃饺子的习惯。这一回,婶婶张罗着要给大家包饺子吃,大家都很感兴趣。继母和奶奶虽然不会包饺子,但是和面总是会的,叔叔也在一旁帮忙和馅。

我帮不上忙,只好坐在一旁看电视。哥哥是最不喜欢看晚会的,他觉得无聊,打了一个招呼就自己出去逛了。

弟弟可能是被这气氛感染了,显得十分兴奋,在爸爸的膝上咿咿呀呀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爸爸虽然听不懂,却配合着他哈哈大笑,弟弟更加开心了,小手也不停地挥舞着。这样看来,他跟爸爸还真是像。

他又注意到了我,对我伸出了双手,说:“姐姐,抱抱,抱抱。”

我一时紧张了起来,有些犹豫,心里并不是很想抱他,但看着爸爸鼓励又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他。

我力气不大,弟弟又胖乎乎的,虽然他只有两岁,但抱着他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他笑嘻嘻的,兴奋地在我怀里动来动去,让我几乎要抱不住他了。他虽然有些重,但是身子暖暖的、软软的,还隐隐散发着奶香。看着他不谙世事的笑容,我终于忍不住也对他微笑。我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好软。

真是不可思议。我离开家的时候,他还在继母的肚子里,可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是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变成了活生生的小孩。那时候其实我很讨厌他,讨厌他取代了我的位置,讨厌他分走了爸爸的爱。可是当他真正在我怀抱中的时候,我却讨厌不起来了。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任何错,他喜欢我。我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怪到他头上来。

弟弟的手在我身上抓来抓去,无意间扯到了我脖子上的红绳,还一下将红绳上拴着的玉佛也扯了出来。那是我满月的时侯叔叔送我的翡翠玉佛,从小就戴在我的脖子上。

他抓着看了一下,突然往嘴里送了去。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说:“这个不能吃!”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又解释说:“这个硬,不能吃。”

“要要,要。”他努力地想要将玉佛扯下来。

我的脖子感到一阵痛,连忙又稳住他的小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当然不能将这个送给他,可又不知道要怎样拒绝。

“哟,鹏鹏找姐姐要东西呢。”旁边的继母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情况,笑眯眯地说,“圆圆,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得给弟弟送一份见面礼啊。”

我的脸涨得有些红。小孩子不懂事,我当然不会跟他计较,可是继母这样说,明显就是让我将玉佛摘下来送给弟弟。不论这东西是贵是贱,它对我来说总是一份极有意义的礼物,我平时洗澡都不会摘下来,又怎会轻易送出去?

最终还是爷爷开了口,说:“圆圆也是小孩子,哪有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一说?鹏鹏,过来爷爷抱。”

“是我们疏忽了,鹏鹏,下次你到婶婶家来过年,婶婶一定给你准备礼物。”婶婶笑着说。不过这时弟弟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了。

继母有些不是滋味地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们家鹏鹏还是不及他姐姐尊贵啊,圆圆可是梁家的长房长女呢。”

爸爸皱眉,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长房长女,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继母讪讪地笑了几下,不再开口。我看见叔叔和婶婶交换了一下眼色,颇有些不以为然。

我顿时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电视也看不进去了,正好有人敲门,我马上站起身来去开门。

是哥哥。

“快去穿衣服,带你出去。”他没进来,说话冒着白气。

“做什么?”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去。”他又跟里面的大人都打了一个招呼,“爷爷奶奶,妈,我带圆圆下去玩会儿。”

“去哪儿啊?外面那么冷。可别走远了啊。”婶婶说道。

“就下面,不冷。”

我迅速地套上了羽绒服。婶婶不放心,擦了擦手,递了围巾过来,嘴里说着叮嘱的话语:“把围巾围上,你怕冷,不要感冒了。”

婶婶一边说一边将我的羽绒服的帽子给我戴上,又用围巾把我围了好几圈,我几乎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就你娇气。”哥哥拍了我一下,“跟着。”

下了楼我才知道他要带我干什么。他买了很多烟花放在楼下,还有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小烟花。

我欢呼一声跑了过去,哥哥的表情有些得意。

他给我点燃了几根“仙女棒”,又将大烟花放到了院子中间,让我一定要盯着看。

他点燃了烟花,马上跑回了我身边。

一道火花飞上了高空,然后炸开,五光十色,绚烂无比。烟花漫天飞舞,不断绽放出各种花色,美轮美奂。楼上的窗户纷纷打开,有小孩子在尖叫欢呼。

我一直仰望着高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这次回家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此刻消失了。

哥哥对着我说了句什么话,我没听清,大声问道:“什么?”

“我说,好,看,吧!”他低头用更大的声音问我。

我连连点头,答道:“好看!”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傻,否则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哥哥的笑容在烟花的映衬之下,忽明忽暗,好看得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这份感动没有维持一分钟。

“你——是——个——傻——子!”他对我大声喊道。

我睁大了眼睛,同样不服气地大声回答道:“我——才——不——傻!”

他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他真是爱笑。

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是个暴躁狂。”

“什么?”他大声问。

我仰起脸,笑得灿烂无比。

“我说,哥——哥——最——聪——明——了!”

他笑得很得意,说:“那是当然。”

我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原来他也没那么可恶。

后来我还跟许多人一起看过许多次烟花,却再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比这一次的烟花还要美,还要让我开心。

很多年以后,我在电视上看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那些盛大而又绚烂的烟花,听见周围的人不住地啧啧赞叹,我心底却有莫名的骄傲。因为我相信,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我曾经看过的美丽烟花。

那已经是我生命中看到过的,最美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我们一共在家待了三天。过来拜年和要去拜年的亲戚实在太多了,叔叔干脆在县里最好的酒店摆了几桌,让亲戚们共聚一堂。那天我没有去,我向来不擅长在那种场合里与人打交道,面对那么多亲戚,除了微笑,我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言语,无论是同情的还是羡慕的,我都不愿意去面对。当然,这还要感谢妈妈,那天一早她就来将我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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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她是温柔的妈妈,只是她的爱,给的不是我(3)

我惊讶地发现她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不同。曾经的妈妈,虽然不及婶婶气质优雅,却也美丽大方,头发永远是整洁的,衣服永远是时髦的,高跟鞋踩得叮叮作响,人还没有走到家门我就知道是她回来了。可是现在的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却和一般的家庭主妇并没有什么不同。面容还是美丽的,可是满脸的沧桑却遮掩不住。

母女相见,竟然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妈妈先开了口,她说:“圆圆长大了啊。”

她跟爸爸都一样,没有说想我,没有问我好不好,只是说一句“圆圆长大了”。或许,他们都没有时间来想我。他们心中的空间那么小,既然有新的人填入,旧的人自然要被排除。或许,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在叔叔婶婶家一定过得很好。

我当然过得很好,可是,难道他们都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将我完全抛在脑后,和新的家庭快乐地过下去吗?

“我自然是会长大的,你几年没见我,当然不会知道。”

话一出口我突然有些后悔。我这样愤怒是为了什么呢?她可是我的妈妈啊。

气氛有些尴尬。我咬住嘴唇,把脸偏向一边,不想让她看见我泛红的双眼。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不作声。她牵过我的手,语气轻柔地问:“跟妈妈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心一软,点了点头,任由她牵着我。

她跟我讲了很多,讲她的为难、她的处境、她的家庭,还有她和爸爸无可挽回的过去。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真的是我太不懂事、太不善解人意了,我居然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可是,她是我的亲生妈妈啊!我见过的所有妈妈,婶婶、同学的妈妈、甚至继母,他们都是那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生怕他们受到一点儿委屈,不愿他们有任何不开心。

其实她也是这样的妈妈,只是她有两个孩子,而她的温柔和她的爱,给的不是我。

不过我终究还是爱她的。我终究还是愿意相信,她不是不爱我,只是她的爱,必须要给那个她认为最需要的孩子。

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

妈妈猛然停住,她看着我,潸然泪下,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最终伸出了手,缓缓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如果可以,我还想抚平她脸上的皱纹。

她的身子一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她激动地唤我:“圆圆,圆圆……”

“你不用内疚……叔叔婶婶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快乐。”

“可是……”

我努力地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没有什么可是了。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们,是你们让我拥有了现在这样的好生活。”

母女相见的最后,反倒变成了我在安慰妈妈。

送我回爸爸家的时候,妈妈掏出了五百块钱。我听她说了那么多她的难处,当然死活不会要这个钱。我们纠缠了半天她也不能将钱塞给我,最后她似乎有些生气地说:“圆圆,你是不是还怪妈妈?你就是不肯让妈妈安心。”

看着她的眼睛又重新泛红,我悄悄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最终收下了钱。人们无法付出感情的时候,往往将金钱视为最好的补偿,如果金钱能让她觉得心安,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她呢?

我回到家的时候大人们都还没回来,大概在酒桌上喝得正起劲吧。家里只有哥哥一个人在,他正抱着自己的游戏机打着游戏。

“又哭了吧?”他头都没抬。

“才没有。”我不肯承认。

他抽空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说:“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真当自己是林黛玉吗?何况哭得又不好看。”

“我哭我的,不用你管。”我小声说道。

他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我说:“梁满月,你翅膀硬了还是怎么了?回了一趟家,你的胆子变大了啊!你看我以后还让不让你回来。”

我不服气地顶嘴:“回不回家又不是你说了算。”

“你看我能不能说了算。”他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又继续玩起了游戏,不再理我。

玩玩玩,就知道玩,哪里是高三学生的样子。除夕那天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觉得他好看!

回省城的那天还是爸爸送我们去的机场。

路上,叔叔问他:“哥,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去年,单位有好几个人报名,我就也跟着考了一个。”

“打算什么时候买车啊?”

“这个,早着呢,买了房子就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钱买车。”

“我那里有一辆雅阁现在没开了,回头我让司机给你开过来吧。”

“那怎么行,”爸爸连忙拒绝,“小地方,用不着,你自己留着。”

“说给你就给你了,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

爸爸还要拒绝,却被叔叔拦着了,婶婶也开口相劝。他最终还是收下了。

我忽然觉得脸有些红,于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见了吗?过一个年,赚一辆车。”哥哥突然低声在我耳边嘲笑道。

我气愤地看着他,他却转过头再不看我,我只是看到他嘴角挂着的一丝笑容。

我做了一件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我用力地在哥哥的手上挠了一下。

“啊!”他一时没有防备,叫了出来。

“怎么了?”婶婶问。

我面无惧色地看着他——说吧说吧,反正我不怕。

“没事,腿突然抽筋了。”

“无缘无故的抽什么筋?”婶婶奇怪地问道。

“长个子,长个子呢。”

“对,我听说小孩子长个子的时候腿都会抽筋。”叔叔也接过话说。

婶婶笑着说:“我们成蹊原来还是小孩子啊。”

哥哥陪笑了一阵,看婶婶转过了头,才凑到我的耳边,恶狠狠地说:“梁满月,你现在真是不得了啊,你给我等着!”

我目不斜视,装作没听见。

结果,我果然被他摆了一道。

上飞机之前,爸爸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圆圆,今年暑假回家来吧。”

我还没开口,哥哥就抢先说:“她暑假还要补习呢,马上要中考了,不能不抓紧。”

“谁给她补习?”婶婶问道。

“我啊!”他说得理直气壮,“之前她求了我好半天我才答应的。”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大有我不配合就要我好看的意思。

我只好点头称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梁满月,你抽风啊,你得罪他干什么?马上就被打击报复了吧!

第五章:那一晚的月光,和一个叫做罗维的少年(1)

这一年的七月,哥哥要参加高考。

想到他结束高考后,再过完暑假就要去念大学,家里再也没有人会压迫我,再也没有人会对我冷嘲热讽,我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走着路也恨不得能跳起来!我对他也比从前热情了三分,端茶倒水的时候无比殷勤。我心想,反正就只剩几个月了,还是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吧。

“梁满月,最近你怎么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哥哥斜眼看着我。

正哼着歌的我马上正襟危坐,答道:“没有啊。”

“那我怎么看你每天都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感到怀疑,“不会是想到我要走了,你高兴吧?”

我立刻瞪大了双眼,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没有啊,怎么可能!”

他还是满脸的不相信。我马上解释说:“我这是为你高兴!马上就可以放假了,到时候哥哥你就轻松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只是上大学,又不是不回来了。”

“等你回来我就上大学了!”我在心里默念着,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哪有,我其实特别舍不得你。”

“真的?那我就读省大吧,还可以回家住,免得你想我。”

“那怎么行!”我连忙说,“哥哥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是要去北京上学的。再说,姥爷不是让你去读军校吗?你可不能不听姥爷的话啊。”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嘱咐自己:梁满月,低调,要低调!沉住气!

哥哥最终没听姥爷的话去读军校,填志愿的时候他选择了Q大的计算机系。姥爷很生气,叔叔也不是很满意——他更希望哥哥去读工商管理,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哥哥的立场非常坚定,谁劝也不听。他那么大了,向来又是很有主意的人,大人们也勉强不了他。何况Q大是多少学子削尖了脑袋想要进的学校,纵然姥爷和叔叔有些不满,却还是替他高兴。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叔叔婶婶喜笑颜开,陈阿姨也不停地感叹,说:“成蹊这孩子就是聪明,有出息啊。”

我也开心,开心的是叔叔宣布要带我们全家去英国玩。对于这个消息,我其实感到非常惊喜。虽然婶婶的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偶尔会带着我,叔叔也带我们去过不少地方,但对于我来说,出国还是第一次。我表面上还算镇定,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没想到哥哥说,他不去。

“我不去。”他说。

“这孩子,一起出去玩,为什么不去?”

“你们去就好,我不想去,没意思。”

婶婶劝他说:“你叔叔特地为了庆祝你考上大学,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多好。”

他还是不答应,说:“你们好好出去玩,我在家放松,也算奖励我了。”

我有些着急——如果他不去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去?

没想到哥哥突然看了我一眼,话锋一转,说:“圆圆也不能去,她要在家补习。”

我心里一慌,小声说:“我为什么不能去……”

“是谁求我暑假帮她补习的?成绩那么差,脑子又笨,还想继续花钱上高中啊?”他打断我,说得情真意切。

“那怎么行?就你们两个孩子在家我怎么能放心?”婶婶不同意,“补习回来再补也行,你不去,圆圆也想好好玩玩呢。”

我连忙点头,觉得婶婶真好。

“陈阿姨还在呀,我们饿不着。”他站起来搂住婶婶的肩膀,“再说圆圆昨天还跟我说了,她也不想去。你跟叔叔难得可以享受二人世界,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但是……”婶婶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什么啊,圆圆还是一个小孩子,去了也玩不了什么,以后自己去就好了。”

“圆圆,你真的不想去?”婶婶征求我的意见。

“我……”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去的话,怕真的打扰了叔叔和婶婶;不去的话,我不甘心啊……

“你看,她都不好意思说。”哥哥盯着我,“圆圆,你昨天不是说不想去的吗?”

我们对视了很久,我终于败下阵来,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你跟叔叔准备准备,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哥哥高兴地说。

“一把年纪了,还什么二人世界啊!”婶婶笑着拍了他一下。

我却觉得周围刮起了一阵寒风。神色喜悦的人是婶婶,得意洋洋的人是哥哥,欲哭无泪的人是我。

叔叔听说我们都不去觉得很奇怪,说:“成蹊不想去还能理解,圆圆怎么也不去?”

已经被哥哥强行洗脑的我只有回答:“我要在家补习……”

“哈哈,”叔叔笑着说,“我们圆圆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我勉强笑着说:“马上要升初三了,不好好学习也不行啊。”

“没事,你叔叔我以前成绩也不好,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她跟成蹊都怕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都不肯去。”婶婶笑着接过了话,“我说都老夫老妻了,还二人世界呢。”

叔叔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头,说:“行,他们还挺体贴的,那就我们两个人去。”

我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心想:叔叔啊,怎么不再劝劝我,我就可以去了……

叔叔婶婶不在家,陈阿姨中午回去了,哥哥在家里晃来晃去。我坐在沙发上,不管他晃到哪儿都用一副幽怨的表情盯着他——这是我无声的抗议。

“我说你就是没有出息,不就是出一趟国吗,要是去火星的话你岂不是要激动死了?”哥哥对着我又是一顿数落。

“我不去火星……我要去英国……”我有些哀怨地说,“我没求你帮我补习……你也不会给我补习……”

他呵呵地笑了,得意地看着我,说:“反正你现在是去不成了,你连签证都没办。”

我黑着脸,不说话,只是用更加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我看得他有些受不了,他便开始反击说:“梁满月,你有点儿孝心行不行?两个大人去玩,你凑什么热闹啊,当电灯泡有什么意思?”

“你也去,不就行了。”

第五章:那一晚的月光,和一个叫做罗维的少年(2)

“我不去。”

“哥哥……”

“叫什么都没用。”他挑了挑眉毛,狠心地说。

“哥哥,你真好看。”我讨好他。

他不理我。

“哥哥,我没见过比你还聪明的人。”我继续讨好他。

他还是不理我。

“哥哥,你人最好了。”我努力讨好他。

他干脆往楼上去了。

我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立刻坐了起来,对着他不停地眨眼睛。

“大不了,以后我带你去,行了吧!”他思考了半天,终于敷衍地安慰了我一句。

我绝望地又倒在了沙发上——谁要你带我去,谁相信你会带我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况且哥哥的想法也没错,来叔叔家以前,我一直也像大人那样认为,叔叔婶婶的结合是为了利益,但是和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些年,我觉得两个人的亲密并不是假的。叔叔是真心爱着婶婶,否则他不会对哥哥视如己出,格外用心;婶婶如果不爱叔叔,也不会对我这样好。这一次是难得的机会,虽然我不甘心,但如果叔叔婶婶能开心地去享受假期,我也只好认了。

婶婶走之前嘱咐了我们很多事情,但大多都是对哥哥说的:不能彻夜不归,不能喝酒,不能随便把人带到家里玩,要好好照顾妹妹……

哥哥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你们放心地去玩吧!”

“圆圆,你好好监督你哥哥,他不听话的话,你打电话告诉我,要不然就告诉你姥爷。”

我点头,心里却想:我可不敢……

终于,叔叔婶婶两个人离开了。

我羡慕地站在机场外看了半天,直到哥哥叫我,我才跟在他后面离开了机场。

暑假的生活其实很悠闲,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吃饭,帮陈阿姨做做家务,做一会儿作业,然后就是看电视。

我喜欢看《樱桃小丸子》。小丸子总是跟姐姐闹别扭,她的心里总是觉得妈妈偏心,姐姐也不爱她。可是当她在操场上被野狗追,没有人敢去救她的时候,只有姐姐一个人勇敢地冲了上去。

我没有姐姐,但却有一个哥哥。我看电视的时候就想,我如果遇到了那样的危险,哥哥会不会冲上来救我呢?应该是会的,只不过他会看着我被野狗追到筋疲力尽之后,好好地嘲笑我一番后再过来……

哥哥在家的时间很少,我成天见不到他的人影。我和嘉馨偶尔会出去逛街,都是嘉馨带着我。有一天,我们居然在街上碰到了罗维。

在放假的日子里,居然遇见了同学,我还是挺高兴的。

那天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回头,却没有找到是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嘉馨眼尖,看到了远处跑来的罗维。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一直笑着,说:“刚才我就看见你们了,傻乎乎地吃着冰激凌吧?叫你你也听不见,害我追了半天。”

我皱了皱眉头,说:“谁傻了?果然是汪汪嘴里吐不出象牙。”

嘉馨在旁边“扑哧”一笑。罗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不容易在大街上遇见一回,你对我也不热情点儿。一放假就音讯全无了,你都躲哪儿去了?”

我站直身子,跟他对视了三秒,然后说:“现在见到了吧,好了,再见。”我拉起嘉馨,作势欲走。

“喂喂喂,你也太无情了吧!”他拦住我,“一起吃饭去吧,宋奇峰和王凯他们都在车上呢,我特意过来叫你的。”

“下次吧,我们出来一下午了,得回去了。”我想起了上次和他们出去玩之后不愉快的经历,连忙拒绝。

“给个面子吧,我爸请客,特地叫我多带些同学过去,我还叫了薛莹和陈梦雪呢,你又不是不认识。”

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嘉馨,说:“吴嘉馨,你也一起吧,快劝劝她。”

嘉馨被他说动了,点了点头,然后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我。她虽然没说话,但明明就是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看吧,吴嘉馨也想去,你别扫了别人的兴。这么久不见,只是聚一聚而已啊,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他说得很诚恳,我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只好答应了。反正哥哥每天都那么晚回来,我只要早点回去应该没事。

如果我知道今天这一顿饭会带来之后的许多麻烦,就算是满汉全席我也不会去的。可惜,当我开始后悔的时候,为时已晚。

罗维的爸爸果然很疼他,他在酒店请人吃饭,罗维觉得无聊,要叫同学一起吃,他便给他在隔壁开了一个房间,还专门派车帮他接人。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还特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

大家并不是很拘谨,嘻嘻哈哈地讨论着暑假生活。我跟往常一样,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微微笑着在听。嘉馨本来就很开朗,不一会儿就和我们班的同学混熟了,跟他们反而比我更像是同班同学。

宋奇峰体贴地为薛莹夹菜,我看见薛莹的脸上有甜蜜的笑意。她和宋奇峰两个人眼波流转,非常亲密,仿佛视众人如无物。我一时看傻了眼。

罗维撞了我一下,说:“你不会那么迟钝吧?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好长时间了,班上还有谁不知道?”

“我。”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有杨云开。”

他翻了一个白眼,说:“活死人不算,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你了。你别大惊小怪的,薛莹该不好意思了。我兄弟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啊。”

我收回了眼光。

我确实不应该那么大惊小怪。其实我们周围早就冒出了一对对这样的小情侣,但学校和家长对于早恋从来都不会手软,所以大家都不得不遮遮掩掩。我的消息向来不灵通,在这方面也开窍得晚,虽然有时候也听同学们讨论过,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大方承认关系的一对。

我光顾着看宋奇峰和薛莹,也没注意到嘉馨中途出去了一趟。不经意地转头,却见回来后的她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下,眼神也有些慌乱。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她不会对海鲜过敏吧?有一次婶婶带我出去吃饭,席上有一个小孩子也是突然满脸通红,开始时没有人注意到,直到他开始四处乱抓并且叫着“好痒”的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是一阵手忙脚乱。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孩对海鲜过敏。

嘉馨连忙用手捂住了脸,说:“是吗?可能是房间里太热了吧。”

“你刚才出去了?”

她的眼神突然又晃了一下,不过马上镇定了下来,回答说:“我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正准备跟她讲我刚才的发现时,却看到她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觉得有些奇怪,只好转过身去,不再打搅她。

虽然我跟嘉馨都说不用了,罗维却坚持要送我们回去,不过是他爸爸的司机开的车。嘉馨家和我家相距不远,我本来想跟她一起下车的,罗维却说不行,他非要司机把车开进了我家的小区。他跟我一起下了车,我跟他道别以后就想要离开,他却突然叫住了我。

第五章:那一晚的月光,和一个叫做罗维的少年(3)

“梁满月。”

我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他却一下子结巴了起来,说:“没,没什么。”

“那我进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等一下,”他又喊住了我,犹豫了一下,他继续开口说,“你……以后经常出来跟我们玩啊。”

“行啊。”

“那……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好找你。”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告诉了他我家里的电话号码,说:“你今天怎么有点傻啊?”

他挠了挠脑袋,说:“好像是的。”

“好了,我进去了,你快点回去吧,再见。”

“啊,再见。”

进门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晚的月色很好,虎头虎脑的罗维站在月光下,一直注视着我。

其实我隐隐地能感觉到罗维似乎要对我说什么,但我不敢听,也不敢想,只能装傻。

我的朋友很少,我话不多,性格也不算开朗。在班上,如果不是罗维,大概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我,更不用说叫我一起出去玩。虽然我总是跟他斗嘴,但我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了好朋友。我珍惜自己的每一个朋友,所以,我不想自己一不小心就失去他们。

可是,当我洗脸的时候,居然发现镜子里的女孩在不由自主地微笑。我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梁满月,笑什么笑,神经病啊!”

哥哥还没回来,陈阿姨已经回家了。我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上了楼。

我刚刚躺到床上,就听见楼下似乎有响动,紧接着就是陌生人的声音。我心中一惊,首先想到的就是“有贼”,于是连忙跳下床,却不敢下楼。我翻出了手机,将它紧紧握在手里,打算一不对劲就报警。

我躲在门后,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忽然听见有人说:“刘成蹊,刘成蹊,醒醒,到家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我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走了出去。客厅的灯已经打开了,哥哥闭着眼睛倒在沙发上,旁边有两个男生正在叫他。

他们看见我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穿着衬衫的男生反应过来,问:“你是刘成蹊的妹妹吧?你哥喝醉了,我们把他送回来。”

我连忙下楼,另一个男生抱怨道:“靠,太恶心了,下次谁灌他酒我就跟谁拼命。”

“谁知道他喝醉了是这个模样,见人就亲,我也觉得恶心啊。”穿着衬衫的男生见我下来了,就自我介绍说,“我是陈放,他是陆怀翎。我们都是你哥的同学。今天一时冲动,把他给灌醉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谢谢你们送他回来。”我冲他们点了点头,忍住了笑——原来哥哥喝醉了是这么可笑。

两个男生又帮我将哥哥抬上了楼,送进了他的房间。

“今天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还想看看刘成蹊喝醉了是什么样子,结果还被他亲了两三口,我回去得好好洗脸。”陆怀翎不满地说,说着又猛地擦了擦脸。

“行了行了,你下次再报仇吧,我们先走吧。”陈放笑着拉他。

我将他们送到门口,再次感谢了一番,他们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我小心地将门锁好,关了灯,上楼。

本来想就这样去睡觉的,但我一想,房间里的那个人怎么说也是喝醉了,就那样放着他不管也不好。于是我又进了哥哥的房间,帮他脱了鞋,开了空调。我难得能光明正大地观察他,发现他的双眼一直紧闭着,眉头微微皱着,又浓又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我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长那么白干什么,又不是要去做小白脸。”

他并没有反应,我忽然灵机一动,想着这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没反应。我再戳了戳,他还是没反应。

“狂躁症,小心眼,又喜欢使坏,又喜欢欺负人,又不让我出去玩,又不让我去英国,晚上回家晚了还骂我,还老让我做东做西,满肚子坏水。谁笨啊,谁是白痴啊,谁是傻子啊——就是你!”我一口气将所有的不满都说了出来,只觉得心里舒坦极了。虽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报复,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冲哥哥吐了吐舌头,又拍了拍他的肚子,说:“怎么样,听不见吧,睡着了吧?现在你不仅满肚子的坏水,还有满肚子的酒水。喝醉了就抱着人亲,亲的还是男人,啧啧……”

“谁说我睡着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得差点灵魂出窍。我定睛一看,哥哥已经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地看着我。我身体一抖,来不及细想,飞快地向门外奔去。

他的速度却比我更快。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砰”地一下倒在了他的身上,想要挣扎,他却翻了一个身,牢牢地把我按在了身下。我惊慌地说:“你,你不是喝醉了吗?”

“不装醉,他们怎么会放过我,我又怎么听得到你的心里话?”

我心里暗暗地骂他阴险,脸上却不得不堆出谄媚的笑容,说:“哥哥你真聪明。”

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却感觉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他慢慢地开口说:“我哪里聪明了,我又狂躁,心眼又小。”

“怎么会?谁说的!”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甜美,“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你少来了,刚才那些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哪有哪有,你听错了,听错了。”我干笑着回答。

他突然伸手,对着我的脑门,狠狠地弹了一下。

“啊!”我痛得眼泪差点都要流出来了,却不敢发怒,只能委屈地看着他。

哥哥挑衅似地看着我,说:“我就是满肚子坏水,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说:“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就这样看着我,我看不出他深邃的眼睛里的复杂情感是想要表达些什么。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我们两个人贴得这样紧,他的身体很热,鼻尖也微微冒着汗,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哥哥,哥哥?”我挣扎着,努力地想要挣脱开来。

“别动。”他的身体突然绷直,一动也不动。

我不敢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突然伸出了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凶巴巴地说了一句:“睡觉。”

第五章:那一晚的月光,和一个叫做罗维的少年(4)

说完,他的头一下子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被他压得差点喘不过起来。

我虽然懵懂,却也知道,像那样的亲密姿势,如果是亲兄妹还好,可是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来说,还是不太好。我想,肯定是酒精的原因,让哥哥的脑子变成了糨糊,他一定是根本就没有思考。

我一直睁大着眼睛,过了好久,哥哥的身子倒在了一边。我的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握着的我的手也稍稍松开了。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拿开,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体,飞快地逃了出去。回到房间后,我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果然不适合做坏事,一做就会被抓住。可惜我没学过催眠术,要不然现在真想马上去给哥哥催眠,让他忘记今晚的一切。

第二天我起来后,发现哥哥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去,而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惴惴不安地下了楼,心虚地喊了他一声。

他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说:“猪。”

还是一样的臭脾气,还是一样的毒舌。

我却突然放松了不少,不紧张了,也不生气了,像往常一样吃早餐去了。

果然,昨天晚上他真的是喝醉了,连发生什么事情都忘了。幸好他忘了,否则以后我该怎么和他相处?

阿弥陀佛。

PART2

每隔个三五天,哥哥总会打电话过来。有时时间很短,几分钟就挂了,有时候时间却很长,一说就能说半个多小时。渐渐地我倒也习惯了,反正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天气怎么样,叔叔带我们去哪玩了……偶尔他也会讲一些自己的事,军训,脾气古怪的教授,要求诸多的作业。有时候他的室友也会抢着在电话里跟我打招呼,要我叫他们哥哥,告诉我有女生天天给哥哥送饭,让我告诉婶婶准备等哥哥一毕业就抱孙子。往往说起这些的时候,我马上就会听见那边一阵混乱,还有惨叫声传来。我在电话这边只有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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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他笑得如沐春风,却吹不开我心里的桃花(1)

九月,哥哥去了北京上大学。他坚持一个人去报名,没有让叔叔婶婶送。我们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有飞机从上空划过。我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在那架飞机上,只是本来以为会轻松的心却有些怅然若失。

让我害怕的凶巴巴的哥哥终于离家了,我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嘉馨说我这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给我打电话。

“喂,请问你是哪位?”我询问。百年难得一用的手机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

“是我。”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口气还是没变。

我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试探地问:“哥哥?”

“嗯。”那边应了一声,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我没话找话地说:“你都安顿好了吗?”

“废话。”

我暗想,既然我说的都是废话,你还打电话给我干什么?不过我还是很耐心地继续问:“哥哥,你找我有事啊?”

“没事。”

我傻眼了。没事你还不挂?

又是一阵沉默,那边不挂,我也不敢挂,我只好又没话找话:“今天我们这边下雨了,我没带伞,幸好嘉馨带了,结果风大雨大,我们俩都被雨淋湿了。”

“笨。”

“我们明天要去喝喜酒,婶婶单位里的宋阿姨的儿子结婚,唉,不知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反正比你漂亮。”

我翻了翻白眼,但还是继续讲了下去。我讲着讲着倒也不觉得没话可说了,虽然都是一些生活琐事,但难得他听得下去没挂电话,只是一张嘴就是打击我的话。就是说着这样无聊的事情,我们竟然也讲了半个小时。

挂了电话,我才觉得奇怪——难道哥哥是想家了,却又不好意思讲?

没想到这样的电话一打,就打了四年。

每隔个三五天,哥哥总会打电话过来。有时时间很短,几分钟就挂了,有时候时间却很长,一说就能说半个多小时。渐渐地我倒也习惯了,反正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天气怎么样,叔叔带我们去哪玩了……偶尔他也会讲一些自己的事,军训,脾气古怪的教授,要求诸多的作业。有时候他的室友也会抢着在电话里跟我打招呼,要我叫他们哥哥,告诉我有女生天天给哥哥送饭,让我告诉婶婶准备等哥哥一毕业就抱孙子。往往说起这些的时候,我马上就会听见那边一阵混乱,还有惨叫声传来。我在电话这边只有哑然失笑。

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哥哥回了家。他看起来又长高了一些,身体也强壮了许多。大概是军训的原因,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曾经漂亮秀气的眉眼看起来也硬朗了许多。叔叔婶婶都很开心,说他看起来懂事了不少,不过在我看来他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狂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对我颐指气使,还不如电话里的他呢。可能是因为通了一个学期的电话,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比从前好了许多。

大家都以为哥哥的皮肤只是因为军训暴晒才会黑,慢慢地就会白回来,结果没想到,他每次回家都比上次还要黑一些。

姥姥很不喜欢,她向来喜欢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可是哥哥却一年比一年黑。哥哥对此只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他说:“它要黑,我又能怎么样?”

姥姥对婶婶说:“明天你把成蹊带去美容院,给他做一下美白护理。”

“我才不去。”

婶婶笑着说:“妈,他又不是小姑娘,黑就黑吧,我看着也挺好的。”

“我看着不习惯,我们成蹊以前那么白净秀气,现在黑乎乎的,看着我就闹心。”

可是哥哥说什么也不依,姥姥也无计可施了。她最后拉过我,疼惜地说:“幸好圆圆还是这么白净,女孩子的脸可得好好保护,你可别学你哥,以后变成一个小黑鬼。”

哥哥笑嘻嘻地抱着姥姥,说:“变成小黑鬼了,您还不是一样喜欢。”

姥姥别过脸说:“我可不喜欢。”话虽这样说,姥姥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嘉馨来找我的时候碰见了哥哥,她差点没认出他来。她感叹着说:“你哥哥就是现实版的古天乐,活生生地从小白脸变成了小黑脸。可惜啊可惜。”

可惜吗?我倒不觉得,好歹现在我不忌妒他唇红齿白了。

小的时候一直觉得,四十五分钟一堂课,就已经再漫长不过了。长大以后却发现,当你回头看走过的时光,不要说是一堂课,就是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都仿佛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年华似水,匆匆而过。

我顺利地升上了本校的高中部,成绩虽然不算非常好,但这个资格总算不是花钱买的了。班上的同学大都直升了上来,也有人转校,有人出国,能再分到一个班的不多。罗维的爸爸本来要将他送去澳洲,他却拼命反抗,罗爸爸这么疼儿子,最终只好妥协了。高一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罗维神奇地出现在了我们班上。跟我分到了一个班上的王凯和宋奇峰大呼倒霉,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也很开心,多好啊,大家还能在一个班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共同度过生命中最纯净美好的年华。更令人高兴的是,我跟嘉馨也终于分到了一个班。知道分班结果以后,我们手拉着手兴奋了很久。令罗维不满意的是,杨云开竟然还是和我们一个班。

“真没意思,那么多同学都分开了,活死人还是跟我们一个班,幸好坐得离我远远的。”罗维靠在我的桌子旁,一边拿着我的笔袋把玩一边说。

“幸好,我也坐得离你远远的。”我拿过笔袋,“要上课了,你还不快回座位。”

他顿时拉下了脸,说:“梁满月,我们去跟老师说吧,让我跟你同桌,我一个人坐在后面太没意思了。”他回来的时候座位都已经排好了,所以只能暂时坐到最后一排去,等待下次换座位。

“你想得美,我坐这里不知道有多清静,谁要跟你一起坐,那是自讨苦吃。”

我的新同桌恰巧是薛莹,她也在一旁帮腔说:“是啊是啊,你快回去吧,谁想跟你一起坐啊,你过来了我怎么办?”

他悻悻地说:“你少插嘴了,回头叫宋奇峰好好教育你。”

薛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马上凶悍地抓了一本书丢过去,说:“要你管!”

罗维猝不及防,被书砸了一个正着,抱怨道:“你怎么跟母老虎一样,只会在宋奇峰面前装小猫。”

薛莹柳眉倒竖,说:“你还说!”她摆出想要大打一架的架势。

罗维连忙赔着笑说:“我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他一边说一边跑回了座位。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真心怀念那些日子,那时我们还年少,岁月静好,纯净快乐,嬉笑怒骂皆是美好。

高二的时候,我遭遇了一场桃花劫。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在那天给人让座,或者,我宁愿那一天我是打车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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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他笑得如沐春风,却吹不开我心里的桃花(2)

莫名其妙地,有人递了一张纸条给我,约我下午放学后在学校侧门见。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初二的那次挨打事件,心中顿时一紧。嘉馨看到纸条后却很激动,说:“这是情书啊,虽然简陋了一点,字少了一点,但分明就是情书啊,你一定要去。”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

从初中开始,周围就开始有陆陆续续谈恋爱的同学,我虽然并不排斥,却绝对不会想要尝试。虽然叔叔婶婶对我很好,但我始终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同学有所不同。我懂得什么可以做,什么绝对不能做。

虽然马上就决定不去赴约,我还是将纸条仔细地夹在笔记本里。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我很想要好好珍惜。

我以为我不去赴约,那个人可能就会自己放弃。可是没想到,他竟然那样执著。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总是会有纸条递到我的手中。

嘉馨和薛莹不断地劝我去见他一面,我不为所动。不是我冷血,有时候我也想过不如就去见一面,可最后,不想惹麻烦的念头还是占据了我的整个思想。

那时想得很好,以为自己只要坚持不去,他总会放弃。然而第七天,放学的路上,我被人堵住了。

那个男生个子很高,只穿着校服里面的衬衫,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比我想象中好看,只是眉眼看起来有些凌厉,耳朵上还戴着耳钉,看起来并不是乖学生的样子。不远处有几个男生笑着看着我们这边,显然是同他熟识的一帮人。

他说:“梁满月,你为什么都不理我?”他的眼睛亮亮的,似乎隐含着一些期待。

我顿时有些慌乱,不敢看他的双眼,只是低下头,拉着嘉馨想要离开。

他很快拦住了我,说:“你先别走,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我红着脸,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说:“你说吧。”

他一直看着我,说:“我是温晨,我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你。我们,能不能试着交往一下?”

嘉馨小声惊呼,我也呆住了。不远处的男孩子都笑着起哄:“答应吧,答应吧。”

他继续说,大意就是,他是四中的学生,每天和我坐同一路公车,在车上遇见过我好多次,有一次看见我给一个老奶奶让座,顿时觉得我特别可爱,就喜欢上了我。

然后他看着我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结巴着说:“我,我不认识你……”

他一愣,然后笑着说:“现在不就认识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里的戾气似乎一下子不见了,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我做了一件最丢脸的事——我,扔下嘉馨当场跑掉了。

我承认这种行为很没种也很傻,可我就是那样胆小的一个女生,不敢招惹任何麻烦,麻烦找上了我,我只有逃。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的周围突然多了很多好奇的目光。班上竟然有大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些或探究或暧昧的笑容让我难堪极了。我生气地看着嘉馨,她连忙澄清说:“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说,是温晨自己放出话来说,你是他女朋友。”

听了这话,在前一天晚上我对那个男生仅存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在我心里就是一个自大、自私、目中无人、不尊重别人的人——就像哥哥!

罗维一进来就哇哇大叫:“梁满月梁满月,你快来解释一下,快来告诉我我听到的不是真的!”

我正在气头上,瞪了他一眼,说:“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对你解释?”

他大惊失色地说:“不会吧,你真的跟那个小混混谈恋爱了?不要啊!”

嘉馨在一旁解释说:“没有的事,是那个男生自作主张、自作多情,你少添乱了,满月正烦着呢。”

罗维顿时火冒三丈地说:“他逼你的?我找他算账去。”他把书包一扔就要出去。

我连忙喊住了他:“你回来吧,都要上课了,你去哪儿?”

“不行,他欺负你,我不能不管!你等着,我给你讨回公道。”

我拉住他,说:“你别多事了,我自己会跟他说清楚的。”

王凯也过来,他把罗维拉到了座位上,说:“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先老实点儿,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是啊是啊,人家满月还没开口呢,你着什么急啊,就算要去,你也要叫上宋奇峰啊。”薛莹也在旁边劝道。

大家七嘴八舌的,终于把罗维劝住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明明我是受害者,却还要来劝他。不过看到罗维这样保护我,我的内心瞬间觉得有些温暖。

我相信,不用我去找温晨,他就会来找我。

果然,这一天放学时,他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不是欢喜,而是紧张。我双手握得紧紧的,努力让自己正视他。

终于,我鼓起勇气说:“你能不能别再来找我了?我们明明没有交往,你也不要对别人这么说了。我没胆量也没精力跟你玩这种游戏,你找别人吧。”我一口气说完了这套早已练习好的说辞,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的嘴唇紧抿,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跟你玩游戏,也不是随随便便地来追你,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不是这种人。”

我摇了摇头,说:“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也不会去打听,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合适,你这样做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他沉默了,站得笔直,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他跟哥哥长得不像,但生气时的样子却有些神似。因为这种奇妙的熟悉感,我反而有些不怕他了。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甩出了一句话:“我不会放弃的。”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他说得这样坚定,让我开始怀疑,难道他是认真的吗?

哥哥照常给我打电话,因为温晨的事情,我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连忙否认:“没有啊。”

我不认为这种事可以对他说,他虽然爱玩,但对于我的事情却变成了保守派,他把我管得很严,偶尔我提到班上的男同学都会被他教训。如果我告诉他,他肯定会认为是我招惹了别人,首先挨骂的就是我。我虽然不聪明,但找骂的事却绝对不会做的。

哥哥没再追问什么,我们随便说了两句,他就挂了电话。

拉锯战就此展开。

每天放学后,我就会看见温晨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他跟着我去站牌等公车,跟着我上公交车,一路上他也不说话,只是总是盯着我看,看得我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那个时段学校门口的公交车上差不多都是本校或者附近学校的学生,没什么人认识我,但认识他的人却很多。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我,我能察觉到男生的眼里是好奇,女生的眼里却有各种情绪。我只能低着头,让嘉馨挡着我。

后来我改走侧门,却没想到他早就预料到了,侧门还有给他通风报信的人,他不一会儿就赶上来了。

第六章:他笑得如沐春风,却吹不开我心里的桃花(3)

我改成打车后,他就叫了一辆车在后面跟着我,我到家后他也下车,然后一直目送我进家门。我回家以后从窗户向外看,他的身影看起来很孤寂,总是默默地站上一会儿后才离开。

偶尔他会送东西给我,可爱的小娃娃,漂亮的小饰品,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招数是别人教他的。我当然不会收,他却还是坚持不懈,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下次还是会拿出不一样的东西。

他这样坚持,我只有装作视而不见,能说的我都说了,只能等他知难而退的那一天。

周围的人对我议论纷纷,有人羡慕,说我好运气,有这么好的男生追我;有人说我假装清高,故意不答应他;有人替我担心,怕我这样终有一天会惹怒他。我愈发沉默,恨不得自己是一个隐形人。

嘉馨生气地说:“干脆跟你叔叔婶婶说吧,听说他爸爸跟你叔叔生意上有来往,让他爸爸好好教育他一下。”

我摇头——不是真的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我不愿意为了这种事麻烦叔叔婶婶。

我自己都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我怕他们也讨厌我。

我没有想到罗维真的会去找温晨,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罗维被一群人打了一顿。

他去找温晨,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温晨的朋友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一起把罗维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温晨发了话,他们才停手。

宋奇峰怒不可遏,一边责怪罗维太冲动了,一边召集了一帮人就要去报仇。薛莹看事情要闹大了,连忙给我打了电话。

我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从家里跑了出去。

当我赶到薛莹说的地方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罗维。

我捂住嘴巴,跑到了他的身边,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的头上破了一大块,眼角和嘴角都高高肿起,手臂上都是瘀痕。

看见我哭了,罗维动了动嘴角,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吃力地开口:“哭什么哭啊,哭得又不好看,我只爱看美女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谁叫你来的啊?”

看他这样,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推卸不了责任,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无论罗维是出于什么立场去找的温晨,我知道,他都是因为担心我。是我的软弱无用给自己留下了麻烦,也给周围的朋友带来了麻烦。他越是笑,我的眼泪越是停止不了。

我狠狠地盯着温晨,觉得他是那么可恶。是的,我胆小,我怯弱,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只会躲避,可是任何人都不能欺负我的亲人和我的朋友!

温晨大概是没见过这样怒火中烧的我。他愣了一下,我却已经扑了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后来宋奇峰说,当时我的样子把他吓到了,说我平常就像小猫一样,突然变成了小豹子,“嗖”地一下就冲了过去,勇猛得让他们男生看了都咋舌。

温晨并没有还手,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我打。最后大家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我拉回来的时候,我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嘴里对他大喊:“你是神经病啊!你凭什么打罗维,凭什么打罗维!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再敢打我的朋友,我就跟你拼命!”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努力地擦干眼泪,不再看他,一只手扯住罗维,一只手扯住宋奇峰,拼命地将他们拉了出去。

嘉馨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目瞪口呆,说:“梁满月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勇猛的时候!”

我伸手掐她,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谁以后还敢欺负我。”

“岂敢岂敢,梁兄,我以后就靠你了。”她学着古装剧里的女生对我拱了拱手。

罗维夸奖我,说:“梁满月,知道你一辈子什么时候最漂亮吗?就在你为我打架的那个时刻!太漂亮了!以后就应该这样!”

我瞪他,说:“谁为你打架,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嬉皮笑脸地说:“别不承认了,你就是看见我被打,心疼了,我都知道。”

我用手戳了戳他还肿着的嘴角,说:“你少臭美了,猪头先生。”

他龇牙咧嘴,说:“梁满月你太狠了!”不过马上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喜欢。”

“呸,真恶心!”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脸颊却不由自主有些发烫,嘴角忍不住上扬。我想起那天鼻青脸肿却还努力对我微笑的罗维,心中有一个地方突然变得很柔软。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皎洁的明月慢慢变成了罗维的面容,他笑得没心没肺。他被打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很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维护我,这让我觉得,我突然变得重要起来。

第二天傍晚,我一回家就被吓到了——哥哥竟然神奇地出现在家中。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不作声。我叫了一声“哥哥”,他才“嗯”了一下,算是答应。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想回来就回来了。”他瞟了我一眼,起身径自上楼。

我有些好奇,却没有再问,因为我再追问下去他也不会回答我。这个世界上古怪的人太多了,一个格外聪明的人,脾气又非常差,所以为人肯定是不正常的。

陈阿姨立刻准备要加菜,叔叔却打了电话过来,说要带我们出去吃饭,这倒免去了陈阿姨的麻烦。我急忙跑上去换下了校服,我可没胆量让哥哥等我,尤其在今天这么诡异的时候。

我们去吃了泰国菜,叔叔婶婶和公司的几位经理都在。冬阴功汤非常辣,让我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有些肿起来,所以我很快便吃完饭,跑去阳台上吹风。

夜晚的微风吹得人十分舒服。我突然听到后面有响动,一回头,原来是哥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走过来站到了我的旁边。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衣襟在微风中轻轻翻动。

“听说你跟人打架了?”他突然问我。

“没有,怎么会?”我一口否认——我哪里有跟人打架,那次只能算是我打别人而已。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冷不丁地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平视我。

我倒吸了一口气,来不及作出反应,他却伸出手,点了点我的左腮,问:“那这是什么?”

“我,我自己不小心挠的。”确实是我自己挠的,当时我太激动了。只不过,这么小这么浅的一道伤,我以为没人注意到呢。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拍了拍我的脸,说:“做得不错,不过以后打人这种事不用自己做。”

我心虚地挤出一丝笑容,好吧,我也知道瞒不过他。

隔天傍晚,哥哥就已经消失了,他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这次回来,并不是他跟叔叔婶婶说的“驾照掉在家里了”,他只是回来不客气地把温晨揍了一顿。

罗维为了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哥哥专程为了我从北京飞回来教训温晨,我觉得自己突然从可有可无变得举足轻重,我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他不是古怪,他只是回来为我出头。

一种强烈的、被认同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胸腔。仿佛有人将我轻轻拉到了羽翼之下,关心我,保护我,为我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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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他笑得如沐春风,却吹不开我心里的桃花(4)

这件事是嘉馨告诉我的。

那天我们正在上楼,因为快上课了,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嘉馨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我:“满月你知道吗,上次你哥回来,把温晨打了一顿,罗维当时有多惨,他就有多惨。”

第七章:若你在天涯流泪,我会守在海角陪你哭(1)

嘉馨同苏冽交往了。

“满月,我谈恋爱了。”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告诉我。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嘴角含笑,脸颊微红,可是目光闪闪发亮,她说:“他叫苏冽,我们交往一个星期了。”

我惊叫:“好啊,吴嘉馨你居然瞒了我这么长时间!”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难得见到嘉馨这样小女人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

“但是……”她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他,他是四中的……他和温晨是朋友。”她说完后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所以你才知道我哥打温晨的事?”我有些混乱。

上课铃已经响了起来,嘉馨一下子拉住我就往教室跑去,让我没了说话的机会。

上课的时候,我开了小差。

我根本没有想到,嘉馨也会谈恋爱。

她是老师和家长都喜欢的那种孩子,长相甜美,热情开朗,聪明好学,所有任务到了她手里她总是能漂漂亮亮地完成。每当有人知道活泼大方的嘉馨和沉静内敛的我是好朋友时,总会有些惊讶。

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当然有很多人喜欢她。可每每有人对她表白,她都会以“想要好好学习”的名义拒绝。其实我知道,那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们而已,如果她喜欢,没有任何人、任何理由能阻止她。我们是真正性格互补的好朋友,我胆怯懦弱,她性格坚定。

但或许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当你遇到他的时候,你的心就会变得炙热无比,你会觉得,为了他,你可以放弃很多很多曾经的坚持,不顾一切。以嘉馨的性格,她决定让我知道,这就表明,这个苏冽,是她真正喜欢的人。

我突然觉得有些释然,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支持我的好朋友呢——即使那个人是温晨的朋友。就算那个人就是温晨本人又有什么,只要他真心喜欢嘉馨,那就够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下课的时候,我主动走到嘉馨的座位旁边。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我,说:“满月,对不起。”

“嗯,确实应该跟我说对不起。”

她看上去更加内疚了。我忍住笑,说:“谈恋爱了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当然要说对不起。”

她顿时开心了起来,问:“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我反问。

“怪我……怪我跟温晨的朋友……交往。”

“傻瓜,”我拍了她一下,“不管你跟谁交往,都是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支持你?”

我拉起她的手使劲握了一下,诚恳地说:“你以后不能再瞒我了,否则我就好好收拾你一顿。”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嘉馨跟我讲,她和苏冽早在初二的那个暑假就认识了。

她问我,还记不记得罗维的爸爸请我们吃饭的那一天。我点了点头。

原来那天她出去上洗手间,正好碰见了苏冽在走廊上吸烟。这个年龄看起来不大的男孩子,表情竟然有些落寞。她有些好奇,就多看了两眼,结果他竟对她微微一笑,问她要不要聊聊天。嘉馨的胆子本来就大,竟然就真的跟他聊了一会儿,一直到苏冽的朋友出来叫他,两个人才结束了聊天。

他们聊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嘉馨也没有细讲。只是我突然回忆起嘉馨红扑扑的脸,我想,说不定那时她就开始喜欢他了。

不过她怎么也不肯承认,只说是后来跟苏冽经常见面,他主动追她,死皮赖脸地纠缠她,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满是笑意,让我怎么也看不出她是“勉为其难”。

那些日子里,嘉馨的脸上每天都洋溢着幸福,我经常看见她在角落里偷偷地微笑。我心里难免有些忌妒,曾经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好朋友就这样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可是看她那样开心,我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开心。

苏冽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还会有深深的酒窝。他的个子不算很高,可是跟嘉馨站在一起刚刚好。我们后来见过很多次,不过都是在他来接嘉馨放学的时候。他看嘉馨的眼神很温柔,是那种仿佛要从心底溢出来的温柔。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

我也相信以嘉馨的聪明,她肯定不会吃亏。现在想来,那时我对情商和智商分辨得并不是很清楚。嘉馨是聪明,但那只是智商高,而苏冽这个看起来无害的男孩,不仅智商很高,情商也很高。

他们交往后的第一次月考,嘉馨从第三名降到了第十二名。

我开始担心起来。嘉馨一直是那样聪明,我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以她的能力,即使是谈恋爱也能把学习兼顾得很好。可是她退步得那么厉害,真的让我觉得很吃惊。

成绩出来的时候嘉馨自己也愣住了,我看着她,她猜到了我要说什么,反过来安慰我说:“是我自己太马虎了,你放心,下次我一定赶上来。”

看着她那样坚定的表情,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老师找她谈话,她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我追问,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强装镇定地说:“没事。”

我心中一凉,问:“老师不会知道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又说:“老师没直接说,只是暗示我。”

我着急地说:“你们应该低调一点啊,放学的时候人来人往,他天天都来接你,肯定是被老师看见了。”

她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我跟老师保证了,下次考试,我一定会把成绩赶上来。”

“你还是跟苏冽说一声,让他少来接你吧,或者别那么高调。”我建议。

“不行,我不能让他为我担心。没事的,我自己会解决。”她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或许女生一谈恋爱,就会这样全身心投入。她会全心全意地为对方着想,全心全意地配合那个人,不愿意他为自己担心。即使全世界反对,只要那个人还爱他,她就可以勇敢地面对一切。可是,女生们往往没有注意到,有时候,那个让你不顾一切的人,并不是对的人。

在嘉馨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爱情的盲目。

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放学后就跑得飞快,周末的时候她也不再跟我们一起玩,好像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苏冽身上。我不知道苏冽每天都带她去哪儿,但我只看到嘉馨白天的时候总是很疲劳。

大家都劝她,她也会点点头,说几句保证的话,但是只要一下课,她还是会迅速消失不见。幸好她的成绩没有持续下降,不过也没有再升上去了,后来就一直保持在十五名左右。

大家怎么劝嘉馨都没有效果,罗维干脆就开骂了:“吴嘉馨,你脑子进水了吗?为了一个苏冽你是不是连朋友都不要了!那个小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提到苏冽,嘉馨立马反驳道:“他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人很好的!”

第七章:若你在天涯流泪,我会守在海角陪你哭(2)

“那他为什么天天带着你出去玩?他带你去的是什么鬼地方,他有没有关心过你最近的生活,他有没有劝过你要努力学习?”罗维瞪着她,“他根本就是只顾自己,从来没为你考虑过的混蛋!”

“没有……是我没告诉他……”嘉馨无力地说。

罗维打断了她的话:“除非他是傻子,否则怎么会看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地说:“嘉馨,你那么聪明,你到底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敢承认?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希望对方一切都好,而不是只顾自己,不断地让那个人迁就自己。”

这样理智地分析感情的罗维,我从来没有见过。平时那个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人一下子看起来深沉了许多。

嘉馨一愣,没有再说话。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我跟嘉馨一起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她开始哭泣。

“我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好,也不是不知道不应该这样下去,我每天放学之前都会下定决心不再去找他,可是只要一出教室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说:“那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一起走,好不好?我拉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去找他。”

她哭着摇了摇头,说:“不行的。满月,你不知道,我现在好害怕。他现在都很少来接我了,每次都是我去找他……他也不像以前对我那样好了,如果我不去找他,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说不出话来。难道刚开始时,我所见到的他们之间的甜蜜都是假的?还是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嘉馨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满月,他会不会已经不喜欢我了?我真的好害怕,我舍不得他!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讨厌,我怎么这样没骨气,这样患得患失?”

我连忙安慰她说:“不会的不会的,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两个人天天在一起,总是会腻的,你对他这么好,时间长了他就习惯了,要不然,你试着和他疏远一下?”

嘉馨红着眼看着我,问:“真的?”

“你先试试看吧。”

我没谈过恋爱,只是凭自己的感觉说出了那样的话。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承认说这样的话时我是存有私心的,我心里更希望他们能就此疏远,渐渐地淡下来。

我不懂,为什么嘉馨会变成这样?从前目标坚定、活泼开朗的嘉馨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她一直那样聪明,那样有主意,但遇到了她所说的“爱情”,却变得如此软弱。我想我一定不能让她这样,一定要将从前可爱的嘉馨找回来。

可惜那时我根本不懂,一个女生要是真正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不是说不见就能够不见,说不想就不想了的。我想得太简单了。

嘉馨在三天以后便忍不住了。苏冽并没有再来找她,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嘉馨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

我也没有想到,那个笑起来有深深的酒窝,眼神又深情又温柔的男孩竟然真的会这样狠心。

看到嘉馨的样子,我更是心疼,我觉得我好像真的是出了一个馊主意。嘉馨虽然没有怪我,可我总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幽怨。

第四天的时候,放学后嘉馨没有等我就先走了。

看着她空了的位子,我发着呆。

罗维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别管那么多了,没用的。”

那天晚上,哥哥给我打来电话时,我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在电话那边骂我:“你是猪啊,一点脑子都没有,还乱给别人出主意!”

“可是……”

“可是什么,多管闲事。你不专心学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他难得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你看着吧,他们要是和好了也就罢了,不和好的话,她首先怪的不是那个男的,而是你。”

“嘉馨不会这样的。”我反驳道。

他却冷笑了两声。我突然觉得他的笑声是那么可恶,一气之下挂了他的电话。

挂掉之后我又有点忐忑,生怕哥哥那个暴躁狂会生气,但是他也没有再打过来。我安慰自己:天高皇帝远,没事的,不必怕他打击报复。

我无条件地相信嘉馨。我相信,那个在阳光下对我微笑的小女孩,不会因为一个男生来怪我。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嘉馨。晚上我打了一个电话到她家,是她妈妈接的电话。

“圆圆吧?你们下晚自习了,那嘉馨怎么还没回来?”

我一愣:我们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啊。我生怕吴妈妈担心,马上说:“哦,我们今天没有一起回来,她有一些问题要问老师,我就先走了,我还以为她回来了,有些作业想问她。”

“哦,她还没回来呢,我让她回来给你打电话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明天去学校再问她吧。谢谢阿姨了,阿姨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后,我觉得很不安。嘉馨是什么时候开始告诉家里我们要上晚自习的?

我重新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楼。叔叔婶婶已经回来了,他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估计待会儿就要睡了。我有些紧张,但还是咬了咬牙,偷偷地溜出了家门。房子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你悄悄地跑出去也很难被发现。

嘉馨家和我们家隔得并不远,我一路小跑过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四下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虫鸣。

远远地,我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嘉馨。

苏冽站在她的对面,我不敢贸然上前,只好远远地看着他们。我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看得出他们之间有些尴尬。嘉馨不停地说话,苏冽却很少回应,仿佛有些漫不经心。那种淡漠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看着这样的苏冽,我为嘉馨感到一丝心疼。

嘉馨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我听见她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冽平静地说了一句什么话,我没有听见。我只看见嘉馨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她还在死死地看着他。虽然和他们相距很远,我也能感觉到嘉馨的悲哀。

路灯下,我突然看见嘉馨仰起了头,踮起脚尖,努力地想要亲吻对面的少年。

然而苏冽侧过了头,他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或许他们曾经有过无数次甜蜜的亲吻,可是一旦不爱了,哪怕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到厌烦。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曾经看起来甜蜜幸福的父母,在闹离婚的时候会变得那样的歇斯底里,互相厌恶。爱你的时候,我的心如春风般清新缠绵,不爱你的时候,我的心如磐石般坚硬冷漠——原来所有的不美满都是如此。

苏冽走了,嘉馨一个人蹲在原地失声痛哭。我想冲上去安慰她,却迈不动步子。我想不出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她。况且,即使是好朋友,以嘉馨的性格,她也一定不希望我现在出现,看到她的软弱和她的尴尬。

我站了很久。我看着嘉馨伤心地哭泣,看着她擦干了泪水,看着她默默地站起来慢慢走回家。一直到四下无人,我才惊觉,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布满泪水。

第七章:若你在天涯流泪,我会守在海角陪你哭(3)

嘉馨并没有放弃。第二天,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她老老实实地出现在课堂上,下课以后又不见她的踪影,一定是去找苏冽了。罗维说她在桌球室看见过嘉馨,那时的她苍白着脸站在一旁,苏冽依旧和她说说笑笑,再自然不过地叫她拿衣服、递水。罗维很生气,冲上去想要拉嘉馨走,她却不肯,只是固执地看着苏冽,一直到苏冽让罗维放手。

我辗转地打听到了苏冽的消息。那一天中午快下课时,我借口说要上洗手间,向老师请了假,飞速地跑出校门,赶到了同学告诉我的地点。

我到的时候四中正好下课,陆陆续续地有人走出校门。我站一个饭店旁边,不一会儿,我就看见苏冽和一群男生走了过来。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我也认识,是温晨。

我一时觉得有些尴尬,看着这么一群男生,有些犹豫,挪不开步子。

还是温晨先看到了我,他先是一喜,但注意到我的表情后又神色一黯。他拍了拍苏冽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我。

苏冽看到是我,挑了挑眉毛,让其他人先进去,拉着温晨就过来了。

“美女,找我有事啊?”他轻松地打了一个招呼。

我皱了皱眉,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说:“我是为了嘉馨来找你的。”

“她怎么了?”他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彻底地跟她说清楚,不要再给她任何希望了。”

他笑着说:“你搞清楚,是她现在天天跟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肯定有办法的。看在你曾经也喜欢过她的分上,你放过她吧。”我耐着性子继续说下去。

“谁说我喜欢过她?”他轻笑,“是她先喜欢的我,我觉得新鲜,跟她玩玩而已。”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嘉馨日渐消瘦的脸庞,怒火一下子冒了出来。我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要打我啊?哦,对了,你不是一向挺护着朋友的吗?我倒想看看,你会不会为了吴嘉馨也上来打我。”

“阿冽!”旁边的温晨听不下去,推了他一下。

我握紧了拳头,紧紧地咬住了牙齿。如果嘉馨知道,她满腔真心对待的苏冽,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该有多伤心?

我突然对着苏冽,缓缓地弯下了腰,说:“对不起。”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这样对嘉馨,我跟你说道歉,也跟温晨道歉。”

“你干什么?”温晨马上伸出手要扶我。

我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他的手。我又深深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求求你放过嘉馨吧。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玩不起你这种游戏。”

“苏冽!”温晨的声音中略带怒气。

苏冽也收起了笑容,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跟吴嘉馨交往的?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

温晨也开口说:“你别误会,苏冽不是那样的人。我会跟他说的。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苏冽。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说:“好了好了,你们这种女生就是玩不起,也不知道温晨喜欢你什么。我跟她说清楚就是了,你快走吧!”

“谢谢。”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喂,梁满月。”温晨在后面喊我,“我送你回去吧。”

我回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你要是不让他送你回去,我就继续跟吴嘉馨在一起。”苏冽突然凶巴巴地开口。

“无赖!”我在心底暗暗地骂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和温晨一路无话,我只顾着低头向前走,他一直默默地走在我旁边。

四中离我们学校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我到了。”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停下来看着他,向他道谢说:“谢谢你,我回去了。”

“喂,你等一下。”他忽然叫住了我。

我看着他,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我要走了,去加拿大。”

“哦,恭喜你。”

“我还会回来的。”他又说,目光紧紧地锁住了我。

“嗯。”我想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经过吴嘉馨的事情,你肯定对我和苏冽都没什么好感了吧?”

我在心底接了一句:对,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的嘴上还是很客气地说:“不会。”

他突然伸出了手,好像是想要摸一摸我的头。我躲过了,然后警惕地看着他。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苦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请你转告苏冽,不要食言。”我对他点了点头,飞快地转身离去。

“梁满月,”他突然喊住了我,“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

我停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快速地向前走。

虽然没有回头,我却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着我,一直到我进了校门,这种感觉才消失。

不会放弃?算了吧!无缘无故的爱,来得快,去得肯定也快。像我这样的人,他过一段时间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了。我衷心地希望他能在国外找到一个大美女,最好从此乐不思蜀,不再回来。

第八章:她在为你哭,你却在为我笑(1)

嘉馨在一夜之间变了很多。

我不知道苏冽跟她说了什么,是坦诚相告还是恶言相向,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嘉馨终于放弃了他。大家都猜到了这个结果,却很有默契地什么都没问,待她一如往常。看着她异常沉静的面容,我并不担心。时间永远都是最好的良药,我们受过的伤,流过的泪,终究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不见。

自从那次被我挂了电话之后,我和哥哥仿佛进入了冷战阶段,他一直没再打过来,我当然也不会打过去。他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婶婶总是让他跟我说两句,结果等我过去接的时候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哥哥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小心眼。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想一想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现在这样也只是恢复到了从前,我也就释然了。

一个月以后放暑假了,他却没有回家,说是要跟同学一起做一个项目,要暂时留在北京。我安慰自己,应该不是因为我,他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对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这次不回来,应该真的是有事。

姥姥对婶婶感叹道:“成蹊现在真的是长大了,从前只会花钱的小孩子现在也能自己工作赚钱了。”

暑假放到一半时哥哥还没回家,婶婶和姥姥放心不下他,尤其是姥姥,总是念叨着他,于是她们决定一起去北京看他。作为家中女性的一员,我也被她们带着一起去了。

虽然我不确定哥哥是不是想见我,可是婶婶和姥姥都开了口,我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就当去北京旅行了。

婶婶和姥姥对北京都十分熟悉,之前婶婶到北京出差的时候也去过哥哥的公寓,所以我们这一次来就没有通知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哥哥的公寓就在他的大学旁边,我们在酒店放好了东西就打车过去了。按了半天门铃,门终于开了。

眼前的人睡眼惺忪,头发比鸟窝还乱,胡子更是不知道多少天没刮了,看起来邋遢又颓废。那人还打着一个哈欠,看到是我们,顿时怔住了。不仅是他,姥姥、婶婶和我,我们都目瞪口呆。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哥哥,可又邋遢得完全不像他。

“姥姥,妈,你们怎么来了?”他又看了我一眼,“怎么还有你?”

婶婶和姥姥马上进入了战斗状态,拖着他就冲进去收拾了。公寓里乱七八糟的,沙发上丢着的衣服也不知道是穿过的还是没穿过的。姥姥一边叹息一边开始大面积清理房间,我跟在她后面,帮忙收拾着衣服。浴室里传来了哥哥的声音,他大叫着说:“妈,你轻点儿,轻点儿!泡沫进到眼睛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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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废话,别动。”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才把哥哥的公寓收拾干净,他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一旁了。他嘟囔着说:“你们收拾什么啊,钟点工来了自然会收拾的。”

“还钟点工呢,乱成这样,我可丢不起那个人!”姥姥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让你姥爷把你送到军校里去。”

哥哥笑嘻嘻地走过去哄姥姥:“好姥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怎么忍心把我送到军校去呢?我就是最近太忙了才没收拾,平常我这里可都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

“就你,还一尘不染呢!”姥姥不相信,“你是什么样的,我还会不知道。”

“那是,我哪儿骗得了您啊。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姥姥了。”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仍旧笑着讨好姥姥。二十多岁的哥哥,遇到了姥姥,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姥姥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就你会说。”

“我可不仅仅会说。我这次赚了一点钱,明天带你们去逛街,想要什么我买单。”

“赚了一点小钱,你就开始得瑟了?”婶婶说,“你那点儿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怎么知道是小钱?”哥哥露出得意的神色,“反正够你们花的了。我第一次赚钱,当然要孝敬姥姥和我妈了。”

“你别忘了你妹妹,圆圆在家可是经常提起你,你倒是一点儿没有当哥哥的样子,妹妹来了还要帮着你收拾屋子。”

哥哥扫了我一眼,一脸的不相信,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大家聊得正开心,门铃响了。哥哥看似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自觉地站起来去开门。

一个高挑的长发美女站在门外。看到开门的人是我,她有些惊讶地问:“你是谁?”

“我,我是刘成蹊的妹妹……”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

她的脸上马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同时对我伸出了手,说:“我是路文琪,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哥哥以前在电话中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位女朋友啊,难道是最近才交的?惊讶归惊讶,我还是和她握了握手,又请她进来。

哥哥一看见她,就皱起了眉头说:“你来干什么?”

“来叫你吃饭啊。”她笑盈盈地说。看见旁边坐着的姥姥和婶婶,她问,“这是……?”

“我妈妈,我姥姥。”哥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她笑得更灿烂了,马上热情地向姥姥和婶婶进行自我介绍:“姥姥好,阿姨好。我是路文琪,是成蹊的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

姥姥和婶婶马上对望了一下。婶婶对她客气地笑了笑,同时打量了她一下,说:“成蹊的女朋友?没听他说过啊,坐吧。”

她倒是丝毫不觉得紧张,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显得十分自信。我偷偷地看了哥哥一眼,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显然并不是很欢迎路文琪的到来,不过他也没有否认他们的关系。

“成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的朋友倒水。”姥姥对他说。

路文琪马上笑着说:“不用不用,成蹊一向不把我当客人的,何况我也不渴。”

“哦,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来找成蹊有事吗?”姥姥问。

她看了哥哥一眼,说:“没什么事。我是来叫成蹊出去吃饭的,他总是不按时吃饭,吃也就是吃泡面,对身体不太好,所以每天一到吃饭时间我就过来拖着他出去吃饭。”

“那我要谢谢你了。我们都不在成蹊身边,也没有人照顾他,这个孩子,从小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婶婶接过了话。

“哪里,阿姨你不用跟我客气。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不如我请大家出去吃饭吧。”

“怎么能让你请,我们也正准备出去吃饭呢,一起吧。圆圆也饿了吧?走,我们吃饭去。”婶婶站了起来。

我也立刻站了起来。路文琪热情地牵起了我的手,说:“你是成蹊的妹妹,那我也是你姐姐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虽然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这么亲密,我还是礼貌地回答:“我叫梁满月,姐姐好。”

“奇怪,你们兄妹怎么不是一个姓?”她疑惑地问。

第八章:她在为你哭,你却在为我笑(2)

我正准备解释,哥哥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跟我妈姓。”

路文琪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

这位路文琪姐姐显然十分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在生活中想必也是左右逢源。她热情地邀我跟她坐了同一辆车,一路上一直牵着我的手,待我极为亲切,不断地给我介绍周围路过的地方。我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是露出笑脸,假装极有兴趣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她之所以待我这样亲热,是因为想要通过我讨好哥哥。姥姥和婶婶对她都不是特别热情,也没表示出多大的喜欢。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要拉拢我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告诉她,我对于哥哥来说,显然没有她想的那样重要。事实上,我连他早上要吃包子还是饺子都不敢过问。

饭桌上,婶婶嘴角含笑,礼貌地询问着路姐姐的家庭情况。她十分得体地回答着,不时看看哥哥,对他微笑,显得十分甜蜜。哥哥却没有什么回应,表情很正常。姥姥只顾着对他嘘寒问暖,替他夹菜。没人理我,我乐得轻松,一边吃,一边听着婶婶和路姐姐的对话。

原来她是哥哥导师的女儿,和他在一个学校,却不同系。她的父亲不仅是哥哥的导师,还是学校的博导,她的母亲则在另一所大学担任副教授,家里算是书香世家了。

那时《笑傲江湖》正在热播,我也从图书馆里借了金庸的原著看。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原来哥哥和路姐姐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大师兄和小师妹啊。只是这两个人之间,小师妹显然更加主动一些。我暗暗叹息:哥哥你不能算是令狐冲,你是林平之。

听到她说她跟哥哥已经交往了快一年的时候,婶婶不悦地看了哥哥一眼,责备他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跟妈妈说,害得妈妈和姥姥一点准备都没有。”

哥哥耸了耸肩,说:“你又没问。”

路姐姐连忙转移了话题,不断地夸奖哥哥非常优秀,在学校很受老师喜爱。婶婶就也没再接着责怪下去。

“我父亲就特别欣赏成蹊,经常夸成蹊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之一,说他以后一定会有前途。”

“哪里,令尊过奖了,”婶婶微笑,“他教过那么多学生,成蹊那点小聪明不值一提。”

“不是的,我父亲是真的特别欣赏成蹊,他在IT行业认识许多人,也有不少学生。成蹊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我父亲说过,到时候成蹊在北京创办公司,他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那你要替我谢谢令尊的好意了。”婶婶淡淡地说,“我和他爸爸都商量好了,成蹊毕业之后如果不出国深造,就回到家乡来,自己创办公司也行,接手他爸爸的公司也行。”

路姐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惊诧地看了看哥哥。不过她很快恢复了笑容,笑了几声后,便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只是在饭桌上她的话渐渐少了,神色也有些恍惚。

吃完饭,婶婶吩咐哥哥送路姐姐回家,又说:“顺便再带着圆圆在外面逛一逛,她第一次来,我们就先回酒店了,你记得早一点把她送回来。”

我笑得很勉强,心想:婶婶你不喜欢别人就算了,还让我夹在他们中间做电灯泡。

婶婶和姥姥走了之后,路姐姐沉默了下来。她一直牵着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我明显地感到她心不在焉。她不停地看着哥哥,好像在等他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哥哥一直默默地走在一旁。

我们路过一家冷饮店,她突然开口说:“满月,你渴了没有?姐姐请你吃冰激凌吧。”

我刚准备谢绝,却看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请求,于是我点了点头,说:“谢谢姐姐。”

她带我进去,帮我买了冰激凌,说:“你在这儿慢慢吃,我和你哥在外面有点话要说。”

两个人就在门口没有走远,透过玻璃我可以看见他们。

路姐姐明显很激动,哥哥则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他任她说,也不回应——这样的表情我在苏冽脸上也见过。

我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于是不再观察他们,低下头专心吃冰激凌。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路姐姐的。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哥哥。可是,也许哥哥并不喜欢她的过分主动与自作主张。

冰激凌快吃完的时候,哥哥进来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对我说:“走了。”

我老实地站起来,跟在他后面。

出门的时候,我看见路姐姐竟然蹲在路边哭。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她,可她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将头低下去,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不忍心,于是扯了扯哥哥的衣角,指了指她,说:“哥哥……”

他竟然冷笑了一下,答道:“别管她,走。”

那是他的女朋友,他怎么会这么绝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他,而是走到路姐姐身旁,低声安慰她,劝她起来,不要再哭了。

她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继续哭泣。

周围的目光让我有些尴尬。我没想到她哭起来这样任性,什么都不管。

“叫你走就走!”哥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又对路姐姐说,“路文琪,每次都来这一招,你不烦我也烦了。”

路姐姐的身子一震,她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哥哥,双目泛红。

可是哥哥还是没有心软,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傲也就算了,脾气还这么不好;脾气不好就算了,偏偏嘴巴还很恶毒;嘴巴恶毒也就算了,偏偏还这么冷血!我被哥哥拉着,一边走一心在心里默念。不过我还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他一生气把我扔下了,那我不是得上演“少女万里寻亲记”?

他没有带着我打车,而是跟我继续走着。他手长腿长,走路速度也快,我在后面跟着几乎要一路小跑。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变相惩罚我?
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全文阅读) 分手难过在一起没感觉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

“啊,好疼。”我苦着脸摸着鼻梁叫道。

他却笑了起来,说道:“白痴。”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十分不对的,但是我又想了想,我们之间的地位暂时还不是平等的,所以我只有忍。我决定还是自认倒霉,任由他嘲笑。

觉得他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我趁机跟他道歉,说:“哥哥,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上次不该挂你的电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错了。”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诚恳一些。

“我什么时候怪你了?”

“那……那为什么你后来都没给我打过电话了?”

他打量了我一下,问:“那你就不会打过来?”

我堆出满脸的笑容,讨好着说:“我怕惹你生气啊。”

他“哼”了一声,问:“你那个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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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她在为你哭,你却在为我笑(3)

“没怪你?”

我心里顿时有些小得意,说:“没有,我们还是好朋友。”

他看了我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来,将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说:“这么傻,以后怎么办?”

“嘉馨和我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我不会看错人的。”提到嘉馨,我忍不住说。

“不是说这个。行了,走吧。”

他说完后继续往前走,只是把脚步放慢了。

“哥,路姐姐看上去很喜欢你的。”我跟在他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说。

“你懂什么!”

“我是不聪明,可也不是真的傻啊。”我抗议。

他笑了出来,说:“那你就是假傻,反正跟傻有关系。别人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想给别人卖命了。”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终于还是放弃了帮路姐姐说话的念头。

第二天,哥哥来酒店接我们。

“怎么不见你的女朋友啊,你不带她过来跟我们一起逛逛?”姥姥问。

“带着她干什么,她跟你们又不熟。”哥哥搂过了姥姥,“今天就我们一家人去逛街,您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您。”

姥姥笑着打了他一下,说了一句“臭小子”。

哥哥带我们去逛新天地。一到那里,婶婶马上来了精神,她对那里熟得很,根本不用哥哥领路,驾轻就熟地就带着我们四处逛。哥哥则接下了叔叔的任务,尽管婶婶说不用,他还是十分积极主动地去付账。

看得出,婶婶尽管嘴上拒绝,心里却是十分开心的。她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

他当然也没有亏待我,不仅给我的衣服付了账,还给我换了一个新手机。

我们在北京待了三天。三天以后,哥哥跟我们一起回了家。只是,一直到我们离开北京,那位路姐姐也没有再出现。姥姥和婶婶大概都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只是她们都不提。我当然也不会问。

飞机上,我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跟哥哥冰释前嫌了,否则他就算在北京不收拾我,回了家以后我也会倒大霉的。

“梁满月,你真聪明。”我自己夸自己。

“你说什么?”哥哥转头看我。

我马上又露出讨好的笑容说:“没有没有,我是说,哥哥回家了,我真开心。”

“马屁精。”他不屑地挑了挑眉毛,可是嘴角却慢慢地向上扬。

我的高三,其实过得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早在高二的时候,我们班就被改成了文科班。除了王凯和宋奇峰转去了理科班,我和其他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仍然留在了原先的班级。

由于曾经受过哥哥的“折磨”,我对高三的试卷比别人要熟悉,尤其是语文试卷。

大概文科班真的要比理科班轻松一些,每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王凯都在抱怨那些让他算得焦头烂额的物理题和他们心狠手辣的班主任。可是同在理科班的宋奇峰只忙着和薛莹谈恋爱,根本懒得附和他,我们另外一些人无法感同身受,也只能象征性地安慰他。罗维干脆就在一旁幸灾乐祸。

那时的我真的很懒。我的座位就在窗户旁边,晴天的时候阳光会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和煦。如果有可能,我恨不得从早到晚都趴在桌子上,享受这温暖的阳光。罗维说我是得了软骨病,所以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把我拉起来出去活动。他总是拉着我去球场上看他踢球。我根本看不懂,只好又拉着嘉馨一起看。我们一起坐在球场旁边聊天。

那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平淡无奇,大家憧憬着未来,幻想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幻想着以后在职场厮杀的日子。可是我们却没有发现,真正最美好的日子,就在此刻。

很多年后,我还会想起那时的蓝天,那时淡淡的青草味道,那时金黄的的夕阳,照耀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和操场边抿嘴微笑的少女。

我们的生命中,总会有一些时光是我们温暖的来源。生活或许会给予我们苦难、挫折、痛苦,但这些埋藏在我们心底的记忆,一定会在必要时给予我们支持,温暖我们的心灵。这些记忆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毫无意义,但对我们来说,却是那样的弥足珍贵。我爱的人,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他们永远都在那里,不会离去。

第九章: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敢(1)

裴良宇转来我们班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迷迷糊糊中听见后面有桌子搬动的响声。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睡去了。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我醒来了。同桌兴奋地凑了过来,说:“梁满月,你回头看,有新生转来,听说是复读生。”

我揉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去。我看见了低着头的裴良宇,一下子就明白了同桌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兴奋。

无论是在电视剧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都见过很多好看的男孩子。裴良宇绝对不会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但他一定是最能激发女生母性情怀的那一个。他的桌上没有书本,只是放了一支笔。他的眼眸低垂。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厚重的忧郁。他仿佛是一株在暗夜生长的植物,形单影只,散发着特有的气息。

我必须承认,那一刻我的心中起了波澜。

裴良宇刚刚转来的那段时间,他没有和别人说话。他看上去独来独往,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我让罗维去跟他聊天。

罗维不干,说:“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怎么好意思去?你们都是男生,比较好说话。”

罗维回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这人比活死人还阴沉,为什么要我去啊?”

“你脸皮厚,心理承受能力强,受了打击也不怕,当然是你去。”

“喂,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他带着怀疑看着我。

“怎么可能?”我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少废话,去不去?”

他终于妥协了,说:“去,去,行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很想要认识裴良宇,想要了解他。嘉馨打趣地说:“你这是春心动了。”

我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我得承认,我对他很有好感。

事实证明,男生之间的友情真的很容易建立起来,裴良宇竟然当天傍晚就和罗维一起去踢足球了。

我坐在球场旁边感叹:“怎么忧郁王子一下子变成了足球小子?”

嘉馨拍了拍我肩膀,说:“你节哀吧,男生都是这种单细胞动物。”

“我以为他会特别一点,好歹也要再过渡几天啊……”

“唉……草履虫的想法我就不多做评价了……”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拐弯抹角的诋毁,待我醒悟时,嘉馨早就走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球场旁生闷气!

当裴良宇开始和罗维勾肩搭背甚至一起打斗地主时,我觉得当初我心中的那一阵小波澜顷刻就变成了一摊死水。虽然我还是觉得他很好看,他一动不动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他很忧郁,可是我知道,最初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我暗自叹息:这算不算是我被扼杀了的初恋?

后来,我问裴良宇:“你刚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啊?”

“我高考调档了才过来复读,心情能好吗?”

“那你为什么都不跟别人说话?”

他看着我,摇头说:“那是因为没人跟我说话啊……”

罗维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说:“我就算是第一个将你从孤单无助中解救出来的人吧!那我可是你的救世主啊。你得请我吃饭!”

“吃早餐。”

“不行!肯定得是一顿大餐。”

“那去食堂吧。”

“你找抽是吧?”

“打就打啊,谁怕谁啊!”

……

认识了裴良宇之后,我有理由相信,所谓“气质”这种东西,大部分是周围的人瞎想出来的。想着想着,瞎想就变成了遐想……

相处久了,我才知道,裴良宇家里是做汽车代理的。他已经拿到了驾照,所以偶尔也会招摇地开着车来上学。

罗维想要买车想了很长时间了,他打从初中起就经常拿着他老爸的车练手,结果把他爸爸那辆奥迪弄得惨不忍睹,不是这里撞着了就是那里划坏了。他爸爸倒是不怎么心疼车,他心疼的是他的宝贝儿子,生怕他把车开得太快,会出点儿什么事。所以任由罗维怎么请求,他爸爸都不肯松口给他买车,非要等他毕业后考了驾照再说。

罗维平常的爱好就是在教室后面研究汽车杂志。他的画画得很好,经常拿走我的笔记本在上面画东西,可是他不擅长画人物,画出来的小人都长着同样的脸。有一次,他从后面把我的笔记本传了过来,我打开一看,钢笔勾勒的跑车里坐了两个小人,他还特别标记了一下,左右分别写着“我”和“你”。

下课了,我问他:“你这是画的什么鬼东西啊?”

他装出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答道:“车啊。”

“车上坐的呢?”

“我和你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将笔记本丢了过去,说:“你自己看看,那么丑的脸——我就跟你长得一个样啊?”

他拿起笔记本,指着右边的小人说:“你看清楚,我画得多么仔细,还在头发上花了心思,区分了男女。”

“你还好意思说,最恶心我的就是那个丑陋无比的蝴蝶结了,你什么时候看我戴过那种东西?”

他抓了抓脑袋,又用手指着车头的地方,说:“那你再看清楚一点,这是兰博基尼啊!我有了兰博基尼都还想要和你分享,你就一点也不感动,还跟我计较蝴蝶结的事情。”

“你太幼稚了吧,随便画几笔就说是兰博基尼了,那你再画几笔就能变出劳斯莱斯吗?”

他生气了,拿着笔记本转身就走。

“唉,你把笔记本还给我。”

“不还!”

“那我没有本子记笔记了。”

他顺手抓过旁边裴良宇的笔记本递给我,说:“这个给你。”

裴良宇踢了他一脚,说:“你这小子脸皮太厚了,拿我的东西跟别人换。”

罗维捂着屁股,抱怨说:“你还是不是男人?怎么跟梁满月一样,斤斤计较。”

我拿着裴良宇的笔记本,哭笑不得。

自从发现裴良宇开车来上学之后,罗维对他一下子就亲热起来了,天天勾着他的脖子叫“老大”和“大哥”,让我们旁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裴良宇也觉得有些恶心,说:“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只是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罗维面不改色,说出来的话让其他人听了呕吐不止。他说:“我当然爱你了,我们可是坚贞不渝的兄弟之爱啊。”

第九章: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敢(2)

嘉馨捂着嘴巴,说:“满月你快救救我,给我拿一个塑料袋,我受不了了。”

“不行,你还是自己来吧,我也吐得快没力气了。”

“你们两个一边去!”罗维瞪着我们,马上转过身对裴良宇谄媚地说,“老大,晚上我送你回家吧。”

“你恶不恶心,谁需要你送?”

“那可不行!您刻苦学习了一天,哪还能劳神费心地自己开车回家?还是让小弟代劳吧,没事,你不用谢我,这是兄弟应该做的。”罗维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恶心……”我跟嘉馨继续抱头作呕。

裴良宇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要开我的车啊。”他将钥匙丢了过去,“开吧开吧,只要你别再恶心我就行了。”

从此罗维便一发不可收拾。

罗维家的保姆每天都会接送他上学、放学,自从裴良宇答应把车给罗维开以后,他干脆每天早上让保姆送他去裴良宇家,然后再开着车载裴良宇来上学,晚上也是一样。如果让他爸爸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天天赶去别人家给别人做司机,不知会作何感想。

学生捕风捉影的本事其实不比大人差。裴良宇和罗维两个人不仅每天一起踢球,连上学、放学都在一起,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好朋友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时日本漫画已经算是比较普及的读物了,耽美漫画也不少见。裴良宇气质柔和,平日里给大家的印象比较深沉,而罗维阳光俊朗,活泼外向,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正好是一柔一刚。于是,谣言就这样流传开来了。

我不知道这些谣言传了多久,换过多少个版本,反正这些话传到我们耳中的时候,已经演变成“他们两个人海誓山盟永不分离,并且经过一系列的抗争,双方家长终于默认了两个人的交往。所以罗维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天天接送裴良宇。”

裴良宇听到这样的谣言时,脸色立刻变了。他愤怒地瞪着罗维。

罗维也目瞪口呆了,当裴良宇挥着拳头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才开始大叫:“冤枉啊!冤枉!大哥你别动手啊,我不知道这件事啊!我也是受害者!救命啊!”

裴良宇依旧满脸都是愤怒的表情,嘴里怒吼道:“你冤枉个屁,老子的名声全被你毁了!”

罗维向我求救,说:“梁满月,快点儿,快帮我说说好话。”

我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虽然我们安慰裴良宇说,谣言止于智者,可他还是不愿再跟罗维一起吃饭。后来连王凯也不过来了,说是要跟罗维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被卷入谣言之中。

宋奇峰也拉走了薛莹,说:“宝贝,我们去那边吃。”

薛莹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宋奇峰瞥了罗维一眼,说:“你Honey我这么英俊潇洒,我怕有人天天跟我一起吃饭会把持不住啊。”

薛莹顿时醒悟了过来,立刻配合着说:“是啊是啊,我也担心得很。我们先离某些人远一点吧。”

“呸!”看着躲到一边你侬我侬的宋奇峰和薛莹,罗维生气地说,“两个小人,落井下石!”

说完他又看着我和嘉馨,说:“我就知道,还是你们最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嘉馨端起了餐盘,对我说:“满月,我们去我们班女生那边吃吧,跟他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得遭受多少人目光的洗礼啊。”

我看了看周围,对嘉馨的话深表同意,正想跟着她一起走,罗维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角,说:“梁满月,连你都要抛弃我吗……不要啊!”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嘉馨已经过去了,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不等你了啊,你愿意的话就跟他一起吧,他也挺可怜的。”

看着罗维令人同情的眼神,我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一点点小考验都经受不住。”罗维继续恭维我,又将自己的保温桶打开,拿出了饭菜和汤,“来来来,喝我的汤,吃我的菜,这些汤都给你喝,是我们保姆熬的花胶鲍鱼炖鸡,特别滋补。”

我一边喝着汤一边问罗维:“我要不要给你留一点儿啊?”

“不用,你全喝了吧。”

“那你不给裴良宇留一点儿吗?好歹那是你绯闻男友。”我开玩笑地说。

罗维突然沉下了脸,认真地说:“梁满月,别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我差一点被呛着,问:“什么?”

他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严肃的神情,说道:“梁满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到底喜欢谁。”

他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我就算是傻瓜现在也全明白了。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喝汤。他见我沉默了下来,也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吃完了饭,默默地回了教室。

“奇怪,你们刚刚不是还挺好的吗,吵架了?”嘉馨问我。

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坐了下来,对着窗户发呆。

好吧,我承认我是“鸵鸟”,只会逃避。罗维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让我再怎么逃避也没用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初一就在同一个班了,一路打打闹闹地走来,说跟他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初一时的我胆小又自卑,只想着努力隐藏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做一个隐形人。罗维总是缠着我讲话,不让周围的人忽视我,才让我渐渐融入了这个环境。那时,除了嘉馨之外我没有任何朋友,是罗维带着封闭的我走进了他的朋友圈子,带我跟他们一起玩。宋奇峰他们一直都对我很好,相处久了,当然有感情。可是我明白,我并不算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他们最开始接受我,只是因为罗维。我被温晨缠着的时候,是罗维去找他单挑,最后被打得满身都是伤,看见我时却还是努力地微笑。每次我想到他那时的脸,都有想要掉泪的冲动。

罗维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

罗维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我也不是不知道。

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不敢。

如果一直做朋友,我想我们可以做一辈子,可是如果做恋人,我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年轻时的誓言总是那么真挚,却又总是那么容易破碎。

不想面对的事情,它总是要来的。

放学的时候,罗维叫住了我,他让嘉馨先走,说是有事要跟我说。嘉馨一副“我全都明白”的样子,对我神秘地笑了笑,就那样抛下我走了。

在罗维面前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还是头一次。

他看上去也很紧张,满面通红,呼吸有些急促。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满月,我喜欢你。”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听见他亲口说了出来,我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第九章: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敢(3)

他接着说:“我不是心血来潮才想对你表白的,我也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你。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可你也不喜欢别人,是吧?虽然我闹腾了一点儿,话多了一点儿,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好男人。我会保护你,宠你、爱你、不欺负你、不骗你。我保证我们交往的时候绝对不会影响你学习,所以……”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话,我感觉心跳得不能再快了

怎么一向熟悉的罗维竟也突然变得让我有些认不出来了?他明明还是罗维,可是他的个子长高了,面容英俊了,连目光都比从前炙热了

我不敢看他的双眼,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声说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本来我只想一直假装不知道,一直将他当成好朋友,渐渐地消磨掉他的感情。以后他自然会遇到更喜欢的女孩,那时肯定不会再记得曾经有过这段蒙眬的爱。

可是,听到他的表白之后,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开心?胸腔中有一种喜悦逐渐扩散到我的五脏六腑,我整个人都仿佛掉入了一个粉红色的世界,那种喜悦中又带了一丝畏惧的心情,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坐立不安。

一连几天,我见到罗维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闪躲。我不好意思告诉嘉馨这件事,但大家明显地从我们的态度上看出了什么,一有机会就对我挤眉弄眼的,我只好装作看不见,脸上却止也止不住地发烫。

第四天的时候,罗维终于忍不住了。他问我:“满月,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直说吧。”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突然问。

“啊?”

“我说,我没有不喜欢你。”我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说。

他狂喜地说:“那就是喜欢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如果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和你做这么久的好朋友?”我跟他打马虎眼。

他的喜悦瞬间被失望所取代。他说:“你知道,我说的喜欢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我恨他不明白我的意思,生气地说:“罗维,你是不是非让我说出来啊,我们就不能有一点点的默契?”

罗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兴奋地问:“你说真的?”

我转过头不看他,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样也藏不住。

他高兴极了,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连忙说:“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但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你说。”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说话好吗?这几天我别扭死了。”

他笑了起来,说:“我也别扭死了。要是以后我们就像刚才那样文艺来文艺去的,我真的宁愿不谈恋爱了。”

我使劲地掐他,说:“好啊罗维,刚开始交往你就想着不要我了。”

他被我掐,也不躲,只是笑着求饶:“不敢不敢,我说着玩的,你快放开我,我上午还被裴良宇打了一顿呢。”

“那都是你自找的。唉,你不会真的是喜欢裴良宇,只是拿我当幌子吧?”

“梁满月,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真是开不起玩笑。”

“别跟我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行不行?”

罗维送我回家,连他家的车都不坐了。他陪我一起乘公交,一路上他一直将我护在怀里。

“梁满月,你叔叔不是挺有钱的吗?他是著名的企业家啊,怎么都不开车来接你?”

“我们家的小孩没这么娇贵,以前我哥哥上高中的时候也没有车接送啊,我们都习惯了。你要是不愿意乘公交就不要勉强自己啊。”

“不勉强不勉强,以后我天天陪你乘公交,我开心得不得了。”

“喂,你上次说的那段话肯定是打了草稿的吧,说得那么顺。”

“我是什么人,这么聪明的大脑难道是摆设啊?”

“你少来了,是谁说自己不会骗我的,说实话啊。”

“当然,我是做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准备,要是什么都不准备,那就太不尊重你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开心,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褪去。回到家的时候婶婶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我心中一惊,连忙收住了笑容。我怕被婶婶看出什么端倪,连忙解释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老师没留什么作业,难得轻松了一天。”

婶婶笑着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儿小事都高兴成那样。厨房里有鸡汤,自己去端来喝吧。”

我放下书包,去厨房端了鸡汤出来慢慢喝。自从上了高三以后,婶婶为了帮我补充营养,请陈阿姨每天都专门给我炖汤,让我放学回来以后马上就喝。

喝完汤后我回了房间,想到罗维还是忍不住笑。

我拿起电话打给哥哥——我难得主动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喂,有事?”他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问。他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大概是在外面玩吧。

“没事,就是打电话问候你一下。”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了?”他问。

“我一直都特别关心你啊。对了,你跟路姐姐怎么样了?”

“就那样。”

“哦,那你们要好好的啊。我不打扰你了。”

“等一下……你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

“呵呵,对啊。”

“中彩票还是抽风了?”

“我从来都不买彩票,能中什么?”

“哦,那就是抽风了。挂了。”

没等我再说什么,那边就挂了电话。

说我抽风?我不就是想跟他分享一下我的喜悦吗?不过,我今天心情好,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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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原来幸福的名字,就叫做安心(1)

第二天,罗维到了教室后没有像往常那样东走走、西瞧瞧,只是坐在座位上傻笑,大家想不注意他都不行。别人问他这是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完了完了,这孩子傻了,我得告诉宋奇峰去。”薛莹叹了一口气说。

“昨天好像没下雨啊,他怎么像被雷劈了一样。”嘉馨也感到奇怪,“梁满月,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睛看向了别处,说:“关我什么事。他神经兮兮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不会吧,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嘉馨扳过我的脸,让我正视她,“梁满月,你现在有权保持缄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我躲不过嘉馨的逼问,只好叫罗维:“罗维你快过来,有人欺负我。”

正在傻笑的罗维立刻跑了过来,笑着将我们分开,说:“什么事啊?有话好好说啊。吴嘉馨,不是我说你啊,你看你人高马大的,怎么能这么欺负小朋友呢?”

嘉馨指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我人高马大?我就比她高了那么一点儿就人高马大了?还说她是小朋友,她就比我小一岁。”

罗维摸了摸我的头,说:“小一岁也是小朋友啊。”

我护住自己的头,说:“不会说话不要说,不然我要你有什么用。”

“啊!”嘉馨瞪大眼睛,指着我们说,“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了?喂,梁满月,不会是……”

“对啊对啊。”我什么都还没说,罗维就连忙点头。

“别人说什么了,你就在那‘对啊对啊’,白痴。”我瞪着他。

“好啊,你们好上了也不告诉我,梁满月你太不够意思了!”嘉馨差点跳了起来。

“我哪里不够意思了,我又没瞒你,你算是第一个知道的了。”

“对对对,满月说要低调,所以我们就低调了一点。”罗维帮我说话。

“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满月有意思了,”嘉馨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开心,一个劲地拍着罗维的肩膀,“恭喜恭喜,终于如愿以偿了。”

“同喜同喜。”罗维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缝。

“嗯,是应该同喜。”嘉馨笑得更开心了,“薛莹,快去告诉你们家的宋奇峰,顺便也通知一下其他同志,就说罗维要请客吃饭。”

“遵命!”薛莹笑着点头,跑出去找宋奇峰了。

我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都是怎样的。我和罗维之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还是像以前那样经常吵吵闹闹,只是每次到最后他都会让着我,我说“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他也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我当然明白他这是在让着我,我只有悻悻地转过头不理他。

他在我的笔记本上画了很多车和房子,每辆车、每间房子里面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头上戴了一个大大的傻里傻气的蝴蝶结。他画的车和房子惟妙惟肖,可画小人的功力却还是没有长进。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抱怨,可是看久了,也觉得那两个小人挺可爱的。

他早上会来接我上学,虽然我说不用了,可是每次走出住宅区,还是能看见他的身影。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后来他有时来得晚了我还会不习惯,我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直到看见他的身影才会安心。

下了晚自习我们会在大街上逛一逛再回去。罗维第一次牵我的手时,我被吓到了,差点儿甩开他。他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可五分钟以后,我们的手都湿了。我终于忍不住抽出了手,说:“喂,你紧张什么啊?”

“你还不是一样!”他抱怨。

我们看着对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笑过之后,我们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不再牵我的手,只是继续向前走,我快步走到他旁边,想了想,主动地牵住了他的手。

他停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相视一笑。我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还是觉得喜悦暗暗地从心底攀了上来,慢慢地开成一朵花。

我们也会有吵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我都很客气,在家里更是乖巧听话,面对哥哥的时候更是逆来顺受,可是我跟罗维在一起的时候,却怎么样也客气不起来,有时甚至有些任性。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迁就我,吵架之后过不了一会儿他就笑嘻嘻地凑过来道歉,不停地说一些讨巧的话,让我想继续板着脸都不行。

当然,他也有不理我的时候。我学不会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只好下课之后就跑去他的旁边晃来晃去,跟裴良宇说一些有的没的。裴良宇一向很配合我,往往这个时候罗维就会忍不住了,批评裴良宇说:“裴良宇你怎么这么低三下四的?梁满月你给我过来。”

嘉馨说罗维太宠我了,她对他说:“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只小白兔就得被你宠成小狐狸了!”

“我喜欢,你管我。”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对小朋友就是要宠着点儿。”

我深表同意,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你别理她,她忌妒着呢。”

“梁满月!”

嘉馨气得伸手要掐我,手却被罗维挡了回去:“和平一点儿,吴嘉馨,你不是淑女吗?”

我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笑。

后来,我想那时我之所以会对罗维那样颐指气使,吵架了也不会担心,之所以会那样理所当然地被他宠着,都只是因为,我深深地相信,他喜欢我。

他给了我一个那样美好的初恋,足够我在白发苍苍的时候回忆起来,仍然能感觉到甜蜜。

在大多数人的回忆中,高三都是沉重黑暗的一年,可是,如果让我选择,我希望时光能永远停止在那个时候。或许在儿时,命运并不眷顾于我,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都选择了新的生活而放弃了我。可是,叔叔婶婶爱我,给了我最好的生活。刘成蹊,这个我早已习惯称呼他为“哥哥”的男生也接受了我,待我不错。我有朋友在我的身边,一直爱护着我。

我还有罗维,他宠我、爱我、保护我。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这一年的六月,哥哥毕业后回了家。他并没有选择继续深造,叔叔叫他进公司来帮忙,他也拒绝了。

他决定成立自己的网络公司,并且拒绝了叔叔的资金赞助,只是有些关系还是拜托了叔叔出面疏通。叔叔虽然不太情愿,但是自己家的孩子,还是要帮的。不过哥哥跟他保证了,只要公司发展得好,等它走上了轨道后他就会去叔叔的公司帮忙。

叔叔对婶婶感叹:“看来你还要再等几年了,我们出去旅行的计划又得搁浅了。”

婶婶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习惯了,还差这几年吗?”

“叔叔你正当壮年,最起码还能打拼二十年,这么早想什么退休啊!”哥哥恭维叔叔。

第十章:原来幸福的名字,就叫做安心(2)

叔叔瞪了他一眼,说:“你把我当作超人吗?快六十了还不让我休息。”

随之而来的是我的高考。

人与人真的是不同,当年哥哥高考的时候,我觉得他轻松得不得了,跟平常的考试根本没什么两样,叔叔婶婶也没有太担心他。轮到我了,叔叔婶婶一再安慰我不用太紧张,叔叔甚至告诉我考不好也没关系,一定让我有大学上,我表面上点头答应,回到房间,还是会有些焦躁。

就连爸爸妈妈的电话都频繁了起来,他们似乎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即将要参加高考的女儿。电话的内容无非都是鼓励的话语,妈妈跟我掏心掏肺地说,说她日子过得不算好,她对我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以后我能多帮助妹妹;爸爸则嘱咐我不要辜负他的期望,不要辜负了叔叔这么多年的照顾。我真的很想问问,这些年来他到底为我做了什么,对我又有什么期望?可是话到口边,我还是咽了回去,只是低声说“好”。

我想我真的是没什么出息,一遇到大事就胆怯。

罗维看出了我的紧张,他虽然没有直接安慰我,可是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我。他给我讲笑话,虽然他的笑话实在是不怎么好笑,比如说他讲,小明的同学都嘲笑他,说他的头像风筝一样,小明很伤心,一个人去操场上哭,哭着哭着,他就飞上天了。说完后罗维就自己在那边哈哈大笑,说:“哈哈,好笑吧!”

我敷衍地说:“好笑啊。”

“这么好笑的笑话你都觉得不好笑?我这辈子就靠这个笑话活着呢。”

我说:“谁说我觉得不好笑了……”

“那我再讲一个。小时候,同学们总说宋奇峰是一个傻孩子,宋奇峰伤心得不得了,就回家问他妈妈,说‘妈妈我是不是一个傻孩子?’,他妈妈就安慰他说‘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哈哈哈哈……”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这个笑话真的有多好笑,这分明就是杂志上的冷笑话。我笑的是罗维这个讲笑话的人,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给别人讲笑话自己就先笑了。”

“你笑了就行了,我一向不拘小节。媳妇儿,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

“一边去,谁是你的媳妇儿!”我骂他。

“谁跟我说话,谁就是我的媳妇儿啊,你要是不喜欢听,那我叫‘老婆’,还是‘夫人’,要不‘娘子’?”他在那边胡扯,“关键是我觉得其他的称呼都太俗了啊,宋奇峰也是这么叫薛莹的。”

“好了好了,睡觉吧,晚安。”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嗯,晚安。”

我刚挂了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我一开门,竟然是哥哥。他可是从来不进我房间的。

看他的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公司刚刚创建,各方面都需要他四处奔走,确实会很累。

他一进来,眼睛扫了一遍我的房间,然后坐到了我的书桌旁,随便翻着我桌子上的练习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进来,问道:“哥哥,你有事?”

他斜眼看着我,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人长得好看的话,就算是斜着眼看人也还是好看。眼前的男生虽然比从前黑了很多,却更加的俊朗了,剑眉中间聚集着英气。

我一时无语,只好任由他坐在那里。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说:“这写的是什么?错了。”

我一看,他指着的正是我的数学习题。我脸一红,说:“我刚做完,还没对答案呢。”

“你刚才在跟人打电话吗?”他忽然话锋一转。

“啊……是。”

“谁啊?”他貌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同学。”

他明显不相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梁满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啊?”

“什么?没有啊。“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傻!电话拿来,没收。”

我不干了,反抗道:“凭什么没收啊?”

“过几天就考试了,我怕影响你学习。”他说得一本正经,“考完试了我再还给你。”

“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皱着眉说:“你少跟我撒娇,我又不是不还给你。”

“这影响不了我什么,再说马上就要考试了,再影响能影响到哪里去!”

他不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我。我们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我还是乖乖地把电话交出来了。

他倒也没检查里面的内容,拿到就关机了。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头,说:“睡觉吧,我走了。”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看吧,我的哥哥不仅爱多管闲事,还喜怒无常。

他走了以后我才后悔,电话卡应该拿出来啊,我不是还有一个旧电话嘛。看来只好让罗维这几天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大概是高考之前把该紧张的都紧张完了,到了真正考试的那一天,我反倒不再紧张了。

哥哥难得好心地开车送我去学校。到了学校的时候,我正准备下车,他突然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串紫水晶。它静静地躺在盒子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给你的,戴着吧。”

我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地送一些小礼物给我了,心里明白他要给的东西,我也没办法拒绝,再加上我也真的挺喜欢这串水晶的,所以就干脆地戴上了。

“谢谢哥哥。”

“去吧。”

我下了车,天空晴朗,是难得的好天气。罗维已经站在校门口了,宋奇峰和薛莹也在旁边,两个人笑着在说些什么。罗维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笑着走了过去。

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校园里一片嘈杂,有人欢呼,有人丢书。不断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我一下子感觉很陌生。我的目光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突然发现了杨云开的身影。

自从分班以后我便很少看到他了,但是还是能听说他的事情。奥数比赛上获奖,物理竞赛上获奖,年级第一——那个曾经坐在我旁边的沉默男孩,头上一下子顶了很多光环。

他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漠。他一个人默默地行走着。鬼使神差地,我竟然叫了他一声。

他回头看到是我,于是停下了脚步。

其实,虽然初中做了很长时间的同桌,我们之间的对话却少得可怜。我叫住了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我只好问:“杨云开,你考得怎么样啊?”

第十章:原来幸福的名字,就叫做安心(3)

“还不错吧。”他回答。

“那重点大学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他想了想,回答得很谨慎,也很自信。

大概是考得不错的原因,他比平常显得亲切了一些,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冷淡,反而像是想要和我继续交谈的样子。

“你,考得怎么样?”他问。

“就那样吧,我一向成绩普通,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简单的对话后,我们一下子沉默了。我们都不算是健谈的人,尤其是他。

我正局促不安的时候,罗维跑了过来,顺便接过了我手里的包。

“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半天了,走吧走吧,其他人都等着呢。”

他连看都没看杨云开一眼,拉着我就要走。

我停了下来,冲杨云开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提前恭喜你了。再见。”

“再见。”他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去。他的背影坚定挺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看起来十分孤寂。

罗维嘟囔道:“你怎么跟活死人在这里讲话呢?”

“怎么说都是同学,你尊重一下别人吧。”

“好好好,不是活死人,是杨同学。你还看,都走了。本校最英俊迷人的校草就在你的旁边,你还看别人。”

我掐了他一下,说:“你的脸皮不是普通的厚啊,你把裴良宇摆在哪里啊?”

他牵着我向前走,边走边说:“摆哪里?摆在我家的马桶盖上。我就知道你对裴良宇没死心,当初我就说他是蓝颜祸水。”

裴良宇正好在我们前面,他笑着跟王凯在说着什么,我冲他喊:“裴良宇,这儿有人说你坏话……”

罗维马上捂住了我的嘴,说:“胳膊肘向外拐,你想叫别人来谋杀你的相公啊?”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裴良宇已经扑了上来,对着罗维说:“不用问,我就知道是你,得不到我就想毁灭我是不是?”

罗维最听不得别人提这件事,他立刻把包递给了我,说:“媳妇儿你先拿着,我得先秒杀了这小子。”

他们混战成了一团,我笑着躲到一边,挽住了嘉馨的手臂。

两个人之间的打闹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还会继续下去。我只是想,这或许是在校园里的最后一次了吧。

我看了看周围,熟悉的草木,熟悉的建筑,熟悉的操场,假山,池塘,凉亭。平常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事物突然之间让我觉得难分难舍。

这里的环境、这里的老师或许很久都不会变,但是曾经在这里成长的我们,终于将要离去。虽然以后还有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要回来,可是我知道,这一天,当我们走出校门的这一刻,已经算是真正地离开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路过学校很多次,可是我都没有再走进去。“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没有勇气去承受物是人非的伤感与失落。所以,我只有让这样的时光,让这些美好的青春年华,永远只存活在记忆当中。

第十一章:你待我这么好,可是,我却要劝你离开(1)

裴良宇已经先去开车了,刚走到门口,学校对面那辆银灰色的奥迪一下子把我怔住了。

那是哥哥的车。

我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挽着的是嘉馨而不是罗维。

他很快发现了我,把车窗摇了下来,对我招了招手,让我快点过去。

我跟其他人说了一声,很快地奔了过去。

我上了车之后,他挑了挑眉毛,说了两个字:“走吧。”

我跟他商量着说:“哥哥……我想跟同学出去玩一会儿再回家……”

“那些人?”他看了看我的同学,眼神中明显带着不屑,“不行。”

“都是我的同学,我们就是庆祝一下。”我硬着头皮对他继续说。

我心里想:想当年你高考结束的时候,可是喝到第二天凌晨才回来啊。

他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妈跟叔叔都在姥爷家等着呢。”

他这样说了之后,我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屈服了。没办法了,我冲着对面耸了耸肩,做出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罗维在那边大声地反抗:“太扫兴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心想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对他们挥了挥手,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

我一路上板着脸,想用表情表达我无声的抗议。

“嘴巴都要嘟到天上去了,”哥哥看了我一眼,“枉费姥姥一整个下午都在家准备,想要好好帮你庆祝。”

我不作声,眼睛看向窗外。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车开得飞快。我觉得有些奇怪,现在不开心的是我,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把车开得越来越快,我想他不会弄出一场车祸来吧?

这样想着,我马上系好了安全带。

哥哥突然“哼”了一声。我的脸立刻红了,但还是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假装没有听见。

没办法,我就是没出息的梁满月啊,我怕死。

叔叔婶婶都在姥爷家,一向严肃的姥爷也比平时和颜悦色,见我来了就招呼我去他的旁边坐。我和姥爷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去厨房找姥姥。姥姥一见我进来忙把我往外赶,说:“正炸丸子呢,快出去,要不然把你烫着了。去洗手,我们马上就开饭了。”

我吐了吐舌头,听话地退了出去。

我去洗手的时候哥哥也在,我正准备转身去楼上的洗手间时,他却喊住了我。

“我洗好了,你洗吧。”他拿毛巾擦了擦手。

我洗好手之后,发现他竟然还倚在门口没走,就这么看着我。

我也抬起头看着他。怎么样,在姥爷家我可不怕你。

“刚才那个声音最大的小子是你的男朋友吧?”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我还是装傻地说:“谁啊,什么男朋友啊?”

“你少装了,就你那种智商能骗得了我吗?你才多大啊,就学别人谈恋爱了,我告诉你,趁早跟他分了。”

“我不小了,你跟我差不多大的时候,你的女朋友都会来打你妹妹了。”我小声地反驳。

他一怔,马上说道:“我跟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不怕被人骗。”

我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呢,说道:“我又没什么好让别人骗的。”

他瞪着我说:“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你要是再跟他联系的话,我就告诉我妈和叔叔。”

我顿时没话好说了,他不再理我,转身离去。我愤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骂道:无耻,小人,还说自己是个男的,怎么越来越喜欢多管闲事!

饭桌上的气氛很愉快,我努力忽视哥哥的存在,只是专心讨好姥爷和姥姥。当我看到姥姥开心的样子,就拼命地称赞她的手艺,说:“姥姥,您太神了,我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红烧狮子头。”

没等姥姥开口,姥爷就自豪地说:“那是,外面的东西怎么能赶上你姥姥做的?以后想吃了就过来吃。”

我连忙点头如捣蒜。姥爷对姥姥的手艺一向充满了自信啊!

其实自从姥爷退休以后,家里就很少这么热闹了。叔叔婶婶忙于工作,哥哥在外地上学,只有我来得最勤快。姥爷和姥姥有着北方人特有的亲切与热情,我知道,他们是真正把我当亲孙女看待的。

我也爱他们,我的姥姥姥爷,还有我的叔叔婶婶。哼,除了哥哥。

吃完饭,我帮忙收拾好了桌子,婶婶又切了水果。我把水果端去客厅的时候,姥姥正在跟哥哥讲话。

“前两天我跟你姥爷散步的时候遇到李奶奶了,她的小孙女今年也正好毕业,在什么广告公司上班。小姑娘现在长得可漂亮了,你小时候还跟她一起玩过呢,记得吗?”

“不记得。”哥哥回答得很生硬,“我什么时候跟小姑娘一起玩过?”

我将水果放在桌上,老实地坐到一边。看样子,姥姥是要给哥哥介绍女朋友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们年轻人,认识一下,一会儿就熟悉了。”

“我没兴趣。”

“怎么会没兴趣呢,你不是跟那个姓路的小姑娘分手了吗?”

“姥姥,你的孙子又不是大色狼,谁说分手了就得马上再找一个?我现在忙得很,没那个工夫。”哥哥拒绝了。

“又没要你跟她马上就谈恋爱,就是认识认识。”姥姥还是不死心。

“你少操那份心了,”姥爷发话了,“他年纪还小,现在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少说那些不正经的。”

哥哥赶紧附和着说:“就是就是。”

我撇了撇嘴,心想:是谁天天把酒吧当成第二个家的?我们家最不正经的就是他了。

姥姥不高兴地说:“谈恋爱怎么就是不正经了?你像成蹊这么大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结婚了,那你也是不正经了?”

姥爷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马上一脸严肃地说:“那怎么能一样?”

“妈,成蹊这么优秀,你还怕没有小姑娘喜欢?”叔叔接过了话,“再说他的公司刚成立,要忙的事情还很多,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就是。”哥哥说,“我不着急,你们还是先管管圆圆的事吧。”

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瞬间收紧了。他不会那么狠吧,要在全家人面前拆穿我吗?我紧张地看着他,他却不看我,而是继续说道:“她马上就要填志愿跟选学校了,要忙的事一大堆呢。“

我马上松了一口气。哥哥也太坏了吧,这样吓我!

“她这种事我哪里插得上手,你是他的哥哥,还是你帮她好好参谋一下。”姥姥说。

“要我说啊,还是读军校好。”姥爷开口,“圆圆,你要是读军校的话,我马上就去给老战友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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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你待我这么好,可是,我却要劝你离开(2)

我心里立刻想:不要啊,我就是一只好吃懒做、没用的小虾米,要我去读军校的话不是要了我的命吗?可是我又不敢直接拒绝姥爷,一时间只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是婶婶好,替我解围说:“爸,你还真的打算让圆圆去读军校啊?她那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您舍得,我跟妈可舍不得。”

“就是。”姥姥帮腔说,“自己的脑子里就想着当兵,要去你自己去。要我说啊,圆圆就在本市上学就行,还能经常回家。”

我感激的泪水差点就涌了出来——婶婶啊,姥姥啊,我真的爱死你们了!

“你们这是妇人之仁。”姥爷皱着眉头说,“年轻人就是需要锻炼。”

“你们也别在这儿争了,”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哥哥说,“就她那种成绩,分数够不够还是一个问题呢。”

“这个,我可以打一个招呼,通融通融……”姥爷还是不放弃。

“爸,这个还是得问问圆圆自己的意思。”叔叔开口了,“圆圆,你自己愿意去吗?”

一时间,除了哥哥,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姥爷的眼光中充满了期待。我有些不安,但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看我表了态,姥爷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我能理解姥爷的心情。他是军人出身,一辈子都将保卫祖国看成很神圣的职责,哥哥没听他的话,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这个“外孙女”身上了。可是我虽然尊敬军人,但总觉得这两个字离我太遥远,我不能随随便便地答应姥爷。

我难得这么有勇气,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我的第一志愿,最终填的是省大。

省大是我最好的选择。虽然我也想读一个更好一些的学校,让爸爸妈妈在家乡能够更满意一些,虽然我也想像嘉馨那样,填一个遥远的城市的大学,独立地面对新的生活。可惜,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罗维在报志愿的时候也选择了省大,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本来就是那样任性的男生,一旦投入了,便不会放手。

其实就算我们两个人都刻意忽略,我也知道,我们注定还是会分开,他去澳洲读书是早就定下来了的。初中毕业的时候,要不是他极力反抗,说不定早就过去了。说实话,我并不害怕分离,也不觉得分离就是分手。

如果可以,我愿意就和他一直这样走下去。我曾想过,如果将来我们都不会再遇见更爱的人,那么就算一直走到最后,我也愿意。

我劝他不要这样执著,就算他去澳洲了,我们之间还有电话,还有网络,放假的时候他依然可以回来。填报志愿是一件关乎未来的大事,我不想他这样草率,等到将来才后悔。

他笑着说:“我又不是为了你才留下的,我自己舍不得走还不行吗?”

“那你为什么跟我填同一个学校?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我认真地说。

“我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填了省大我还怕自己上不了呢。谁说出了国前途就会一片光明了?有水平的话在哪里都有水平,梁满月小朋友,你不要把自己的男朋友看得那么不济好不好?”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话语里满是宠溺。

我拍掉了他的手,说:“罗维,你相不相信我?”

他不假思索地说:“相信。”

“那我跟你保证。”我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先离开你。谈恋爱,有时候不是一定要时时刻刻在一起的。”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用力地将我抱住,说:“满月,你这样说,我真的很开心。”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我呆住了,终于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许久,他在我的耳边说:“满月,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我什么事可以都听你的,除了这一件,好不好?”

他的语气轻柔,虽然是询问,可是充满坚定。

然后,他放开了我,脸上又挂着往日的笑容,开口说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到了大学还能跟我这种大帅哥同校,你就高兴去吧。”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了,终于也有了一丝笑意,说:“你就臭美吧。”

我隐隐地觉得罗维不想去澳洲还有些别的原因,可是他不说,我也不想多问。其实我也没那么无私,他决定不去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暗喜的。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有些父母,他们宠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孩子的一个笑容或者一声哭泣,他们就会将最好的送到孩子的面前,于是孩子就真的以为,父母会给他们想要的一切。可父母终究是父母,他们比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了那么多年,在关键的事情上,又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孩子?

罗维和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双方的立场都非常坚定,最后他的父母干脆没收了他的零用钱和电话,将他禁足,还为他订好了机票,想先将他送去澳洲再说。结果罗维趁家人不注意,从二楼翻了下去,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已经有三天了。

宋奇峰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因为前一天晚上罗维还打了电话给我,电话里没有透露一点口风,还轻松地跟我说笑。我后悔莫及又着急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坚决地劝罗维出国,着急地想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那他现在会在哪儿?快点儿,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我拉着宋奇峰就想出发。

宋奇峰立马拉住了我,说:“别着急啊,你要去哪里找他?”

我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醒悟了过来,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他笑着说:“你还不傻呀,走吧,带你去找他。”

原来,罗维知道他的父母一定会去宋奇峰家找他,于是直接去找了他的父母还不熟悉的裴良宇。裴良宇家在市北有一套房子一直没人住,这两天罗维就住在那儿呢。

我们进屋的时候,桌子上还摆着中午没吃完的Dizza,罗维和裴良宇正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呢。听见有人进来他们也不理,罗维还头也不回地说:“老宋你终于回来了,等你半天了,快过来帮我顶一会儿,我内急!”

我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他,大声说:“罗维你这个白痴,你还玩呢!”

他一回头,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靠,宋奇峰,我跟你说了别告诉她,你还把人给我带来了!”

我继续抓起抱枕砸他,说:“你还怪别人,你是神经病啊,学别人离家出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说不定在潜意识里,我害怕给罗维的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罗维不肯出国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我,他们不会怪自己的孩子,只会对我不满。

抱枕一共就四个,我一下子就砸完了。我又左右看了一下,没找着东西,干脆拿起了桌子上剩的Dizza。

罗维大惊失色,刚喊了一声“不要”,我已经砸了过去,他伸手一挡,结果……

第十一章:你待我这么好,可是,我却要劝你离开(3)

Dizza被他一挡改变了方向,正好砸中了准备站起来躲到一边观战的裴良宇头上……

事实证明,当美男头上顶着Dizza的时候,也是喜感十足的。

我们三个人愣了一下,然后一起大笑了起来,罗维笑得最夸张。裴良宇愤怒地看着我们,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了,他慢慢地伸手拿下了头上的Dizza。

我和宋奇峰发现情况不对,已经停止了大笑,只有罗维没有眼力见,还在那里笑得前俯后仰。裴良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将Dizza拍在了罗维的脸上。

笑声一下子变成了哀嚎。

“啊……裴良宇你太狠了!”

裴良宇还不解恨,冲上去就要跟他大打一场,罗维当然不会跟他对着干。他满屋子乱窜,口里喊着:“裴良宇,你都反击了还想怎么样?”

“想痛扁你一顿!”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喂,你放手,先放我一马,我尿急,尿急……”

这么一闹,我的气已经完全消了。其实我不仅生罗维的气,也气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好好地劝他,让他和家里闹得这么僵。

罗维坐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回家吧。”

“不回。”

我转过头去看另外两个人。

裴良宇马上站了起来,说:“头上全是油,我得去洗澡,罗维你别过来偷看啊。”

宋奇峰则拿起了桌上裴良宇的车钥匙,说:“我没吃饭,我饿,我找Honey陪我吃饭去。”

什么意思,他们想置身事外啊?

一时间只有我和罗维两个人了,客厅里异常安静。

“你这样偷偷地跑出来,你爸妈会担心的。”

“那我总不能就老实地被他们软禁吧,没事。”

“罗维!”

他的眼神马上又变回了小白兔一般,说:“媳妇儿你别担心,我就是吓一吓他们,他们不会找不到我的,就这几天而已……”

我沉默了一会儿,坐到了他的身边,说:“罗维,你不要这么冲动、这么任性,好不好?”

他的脸上还挂着微笑,握了握我的手,说:“没事,真的。”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止不住地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开始时他没发现,听我半天没有出声,转头一看,马上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扯了纸来为我擦眼泪。

“你这是干什么啊?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努力忍住了眼泪,说:“罗维,你爸妈这么爱你,你不要让他们伤心,好不好?”

“好好好,我孝顺他们还来不及呢,我就是一时赌气,晚上我就回去。”

“你听他们的话,出去读书吧。”

他继续为我擦着眼泪,可是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抓住他的手,红着眼睛看着他,说:“我不想将来你怪我,也不想你爸妈恨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满月,我真的舍不得你。”

我的眼泪又继续流了下来。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虽然之前他不承认,可是明明很早以前就确定了的事,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又怎么会反悔?他对我这样好,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我一直渴望被人好好地宠爱,不会离开我也不会抛弃我,牵起我的手就一直坚定地走下去。我觉得罗维就是这个人,可是,我还是要劝他离开。

我吸了一口气,看着他,慢慢地说:“罗维,你知不知道,就算我们一直在一起,也不一定永远不会分手,但是现在我们分开,将来也不一定就会分手。”

“我不是怕分手,我是真的不想去,不想在想见你的时候却见不到你。”他摇了摇头,忽然眼睛一亮,说,“满月,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吧,我去跟我爸妈说。”

我马上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说:“不可能的。”

不会有人同意,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同意,我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何况,我还不想让叔叔婶婶知道我和罗维的事,无论他们知道后是生气还是失望,我都很害怕。

他仰头倒在了沙发上,就那样一直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然后,他突然用手遮住了眼睛,说:“好了,你不用担心了,我去。”

他的声音充满了失落与沮丧,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坏。

会不会是我还不够喜欢他,所以才能坚定地劝他离开?所以才不能像他舍不得我那样舍不得他?这样想着,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

罗维终于回到了家里,他同意出去读书了,但是不肯现在就走,他一定要十月份开学的时候再去,还要求父母同意他随时回来。他肯出国,他父母就已经松了一口气了,对于他开出的条件当然满口同意,况且我想,其实他们也是舍不得他的吧。

有时候真是羡慕罗维啊,他之所以那样有恃无恐,其实只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是真正爱他。有时候,爱真的是我们战无不胜的武器。

成绩出来了,我果然就只超出了省大的分数线八分,不过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嘉馨就厉害了,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天津的大学,九月一到,她便要离开这个她自小生长的城市了。大家都骂她太过狠心,没心没肺的,其他人差不多都报了本市或邻市的学校。嘉馨只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赔笑。

那天晚上,我和嘉馨并排躺在我的床上。我问她怎么会想要去天津读书,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就是想去。”

我转过头,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到她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是我熟悉的坚定。

嘉馨下定决心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我只是默默地摸索到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值得一提的是,杨云开的成绩不仅是本校第一,还是全市第二。虽然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交情,可是他毕竟是我曾经的同桌,我不禁也觉得很自豪。

因为罗维要离开了,所以他天天叫我出去玩,隔三差五就组织大家出来吃饭。所以尽管是放假,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很多。幸好哥哥的公司就够他忙了,我每天又回来得又很早,他回来的时候我不是在房间上网,就是在下面陪婶婶看电视,又或者已经睡了,所以他倒也没有再找我谈话。

别人恋爱防的是父母,我防的是哥哥。

他的公司在临湖的商业圈,离家里有些远,有时候他忙到深夜就直接在公司找地方睡了。婶婶心疼哥哥,干脆跟叔叔商量了一下,在公司附近给他买了一套公寓,方便他在不回家的时候过去住。

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家具都是现成的。虽然比不上家里,却也是很精致的。可婶婶不满意,一定要装修公司按照她的意思重新装修一遍,家具也要重新买。叔叔和哥哥当然是没有时间忙这些,于是陪婶婶选购家具的任务当然是落在了我身上。

其实这些事情还是很有趣的,按照婶婶的喜好,最好是把哥哥的房子装修成田园风格,不过以哥哥的性格,当他打开家门的时候,如果看到的是由浅绿、浅黄还有小碎花组成的房子,大概马上就会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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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你待我这么好,可是,我却要劝你离开(4)

也许女生天生就会被可爱和华丽的东西所吸引,漂亮的碎花棉布沙发,可爱的布艺抱枕,华丽的水晶灯,还有巨大柔软的公主床,全部都吸引了我和婶婶的注意力。

婶婶想了想,说:“圆圆,反正你哥那里还有空的房间,我们给你也装修一个房间吧。”

我惊诧地说:“给我?”

“对啊,他那里离你的学校也近,以后你不想每天回家了就去那里住,我们要是把房子全部装修得那么漂亮,你哥肯定不干,不过如果就装修一间过一过瘾,他不会怎么样的。”

我看了看漂亮的公主床和可爱的梳妆台,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哥哥的房子最终以黑红两色为主,低调而华丽,简约却不简单,墙上还挂了婶婶特意找人画的油画,画的是我们全家。虽然面目很抽象,我却很喜欢。

哥哥看到房子的时候,表现得并没有特别惊喜,还是平常的样子。可是当他打开我的房门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嫌恶无比,问:“这间房是干什么的?”

风格简约的家中隐藏了一间浅紫色墙壁和小碎花家具的卧室,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是我给圆圆布置的房间,”婶婶很是得意,“怎么样,漂亮吧?”

“好恶心。”哥哥的评价十分直接。他关上房门,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那是你不懂,”婶婶笑眯眯地说,“我跟圆圆都很满意,以后她上大学了,在学校里住不惯,没时间回家,就住在这儿。”

哥哥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不过我知道,只要他不反对,基本上就算是同意了。

我恨不得立马去我的房间打几个滚,因为那里实在是太漂亮太可爱了。虽然俗气了一点,可是它满足了一个女孩子有关童话的所有幻想。想到以后那间房间就是我的,我几乎就要得意地笑出声。

第十二章:你还记得那年的烟火,还有我对你说过的话吗(1)

大学开学的前一天,爸爸也来了。虽然叔叔和婶婶一再说不用了,爸爸还是坚持付了我的学费,并且跟我定好了每个月的生活费数目。大概大人就是这个样子,明明一直占着人家的便宜,关键时刻却一定要做做样子以示清白。他这样做,我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反而有些羞愧。

开学的那一天,婶婶和爸爸一起送我去报名。裴良宇和我考上的是一个学校,罗维借着送他的名义也来了。他在澳洲要念的学校十月份才开学,所以我们都上学了,只有他还无所事事。

他们报完名,交完了学费,然后就过来找我。婶婶还在帮着我整理床铺,爸爸则在旁边和寝室其他人的家长聊天,除了我之外,另外还有两个女生也早早地来了。我们的寝室是六人间,分上下铺,婶婶对这个环境很不满意,一边帮我整理一边嘱咐我,让我没事就多回家或者去哥哥那里。其实她一直都不是宠溺小孩的家长,对我却总是有些娇惯。

罗维和裴良宇来找我的时候,完全没有理会我惊讶的表情,对着婶婶一口一个“阿姨”,叫得亲热无比。婶婶笑着说:“你们都是圆圆的同学吗,都跟她一个学校啊?”

“我跟她是初中到高中的老同学了,不过我不在这个学校,今天是陪裴良宇来报名的。”罗维笑眯眯地回答。

“就你们两个人来?唉,男孩子都是这样,圆圆的哥哥上学的时候也不肯让我们送。”婶婶拍了拍床单,站直了身体,说,“好了,都弄好了。”

然后她又看向了裴良宇,说:“你和圆圆是好朋友啊,那以后在学校就请你好好照顾她啊。”

“一定,一定。”裴良宇点头。

趁大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罗维悄悄凑到我耳边,说:“原来你的小名叫圆圆啊,怎么都没跟我说?”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少来给我惹麻烦,快点走。”

“我是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唉,你别瞪我了,我马上走还不成吗?”

罗维和裴良宇礼貌地跟我婶婶和爸爸告别,婶婶邀请他们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我看罗维的样子像是要答应下来,立刻一旁使劲给他使眼色,他才推辞着说:“谢谢阿姨了,我们就是来看看,打一个招呼,我们都还没去裴良宇的寝室呢。”

婶婶也不勉强,说:“那好,你们先去忙,等有时间来我们家玩啊。”

两个人走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婶婶还跟我夸他们,说两个小伙子看起来都是一表人才,让我好好跟他们相处。我心里暗暗腹诽:还一表人才呢,他们就是两只大尾巴狼。

中午,哥哥开车过来接我们吃饭,婶婶在车上竟然又提起了罗维和裴良宇。

“上午过来打招呼的那两个男孩子,一个跟你一个学校,那另一个呢?”

我明显地感觉到哥哥锐利的眼光通过后视镜射到了我身上,不知怎么,我竟然有些紧张起来。我咳了一下,说:“他不在国内上学,下个月去澳洲。”

“哦,两个小孩都挺不错的,又懂事又有礼貌。”

“还行吧。”我笑了笑。我想这个笑容肯定特别不自然。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爸爸突然开了口说:“圆圆你还小,跟男孩子能保持距离就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太过亲密啊。”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小声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婶婶笑着说:“瞧你说的,现在时代都不同了,他们年轻人多交点朋友是好的,对以后也有帮助。”

爸爸不好反驳婶婶,但他的眼神还是不以为然。爸爸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我无意间瞥到后视镜中哥哥的双眼,心中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躲避着哥哥的眼光。我想我真的有些笨,这样明显就是做贼心虚,还不如自然一些,理直气壮一些,他就算有所怀疑,问起来的时候我也可以抵死不承认。

吃完饭,我们先送爸爸去了车站,婶婶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做美容。到了美容院的时候我正准备跟着她一起下车,哥哥突然开了口:“妈你自己去吧,我送满月回去。”

“那好,反正圆圆跟着我们几个大人也没事做,路上小心一点。”还没等我开口,婶婶就答应了。

我悲哀地望着婶婶的背影,心里喊着:婶婶救命啊,他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时候?可是婶婶已经下了车,完全听不到我的求救了。

车继续开动,我坐立不安。

“是哪一个?”哥哥突然问。

“啊?”

“少跟我装傻了,是跟你一个学校的那个还是出国的那个?”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出国的那个。”我讪讪地回答。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不是让你跟他分了吗?现在是怎么样,带他见家长了吗?”

“不是的,”我马上辩解,“他们过来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

哥哥突然刹了车,我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了前面的座位。

“啊!”

他回头看着我,说:“梁满月,你不过就是个讨饭的,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玩爱情游戏?”

他的嘴型很好看,可就是这样好看的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么的恶毒。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哭,大概是被他打击惯了。我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飞速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哥哥的速度也很快,我刚跑了两步就被他追上了。他一把将我拉进了怀中,我并没有喊叫,只是无声地极力挣扎,可他始终牢牢地抓着我,表情冷漠,大步走到车旁打开了车门,然后将我扔了进去。他俯身给我系上安全带,自己快速地绕过去回到了车上。

我解开安全带后就要跑。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板着脸,不发一言。

我生气地喊:“你干什么,我不坐你的车!!”

我奋力挣扎,却挣脱不掉他的手。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他的双眼幽暗深邃,一直盯着我。

“你放我下去。”我努力地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

他终于开口说话:“梁满月,你闹够了没有?”

我还要继续挣扎,他探过身,吻住了我。

这是我的初吻。

我和罗维最亲密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亲一亲我的脸。

我的大脑突然炸开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的心脏如同最密集的鼓点一般,飞速跳动。

唯一的感觉就是,哥哥的嘴唇非常柔软,开始是冰凉的,然后逐渐火热,不断地深入,仿佛要将我吞噬。

我的眼睛睁得很大,一时间忘了呼吸。

等到我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猛然推开了他,他这次没有防备,终于被我推开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脸,一下子让我觉得很陌生。

终于,我推开了车门,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

车外的世界很热闹,蔚蓝的天空,还有微风轻轻吹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身边走过,偶尔他们会看我一眼,看一眼这个失魂落魄的小姑娘。

第十二章:你还记得那年的烟火,还有我对你说过的话吗(2)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一直不停地按照自己熟悉的道路走。一直到双腿发硬,累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我坐在街心广场的花坛边上,头埋在了双臂间,无声地开始哭泣。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该怎么办?

难道我要去告诉叔叔和婶婶,一向看我不顺眼的哥哥突然亲了我?他们一向以为,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兄妹,虽然关系并不是很亲密,虽然哥哥凶了一点,可是婶婶经常告诉我,兄妹的感情,越长大越深厚。

我一直哭到天昏地暗。

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染红了半个广场,然后,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落日的余晖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他走过来,我茫然地看着他,然后眼泪默默地流下来。我说:“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错了,可是我本能地觉得,如果我认错,他就有台阶可以下。我不想把关系搞僵。

“梁满月,你还记得那一年除夕放烟火时,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吗?”

突然,他开口说话了。夕阳在他的身后和肩膀上洒出点点红霞。本来那是非常温柔的红色,但不知为什么,当我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痛。那一年,烟火中哥哥美好的笑容从我的心底慢慢地浮现,我呆呆地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说了什么?

哥哥看着我,却再没有逼问。他只是伸出手,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慢慢地说:“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如果所有的不快乐都可以凝结成固体,我希望将它们从脑海中摘下来,装在一个大大的盒子中,然后挖一个坑,埋上土,永生永世不去触碰。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特长就是逃避所有不快乐的事,不去回忆,不去想。可是我发现,尽管我努力想将这件事情遗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当我第二天见到哥哥的时候,我还是不能自然地说话,甚至有些恐惧。

他还是凶巴巴的哥哥,我还是胆小懦弱的妹妹,可就是有些事,现在变得不同了。

幸好紧接下来的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大学新生的军训,军训期间是不能回家的。我收拾好了东西,逃离似地跑到了学校。

寝室的几个女孩子来自天南地北,大家虽然谈不上一见如故,但是女孩子熟悉起来总是很快的。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活,大家一起吃饭,一起打水,轮流洗衣服,轮流上厕所。寝室里只要有人,就一定不会安静。大家都刚刚认识,闲下来的时候有无数的话题,家庭、朋友、爱情。谈到家庭的时候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自己来自小县城,叔叔在本市工作,放假了就会去他家。

寝室里加上我一共有三个女生有男朋友。其他人都很好奇,睡前的时候总是追问我们谈恋爱的经过。听着另外两个女生甜蜜地描述自己的男友和恋情,我有些汗颜,因为我和罗维的恋爱过程真的不怎么浪漫,没什么感人的事情,我也很难用那些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当大家问起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时,我只是说:“粗人。”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睡在我旁边的冯彩问。

“初一的时候,我们就是同学了。”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好浪漫。”女生们都在感叹。

我有些无奈:说青梅竹马有些牵强吧,我一直以为那得从幼儿园就开始培养。

“那他现在在哪里读书?”

我想了想,还是说:“在外地,不过还没开学。”

“学校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我不知道。”其实我真的是不知道,我记不清那些长长的外国大学的名字。

我们的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军训的这几天,我竟然没有遇到过裴良宇。不过我想就算遇到了,估计我也认不出他,他也一样认不出我。大家都穿着清一色的迷彩服,帽檐压得低低的。老实说,由于我内心小小的虚荣心作祟,我还真想让天天在寝室八卦的众姐妹见一见裴良宇,我一向以他的外表为傲。虽然很多人说罗维也不错,可我始终觉得裴良宇更好看,他的眉眼温柔,看起来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嘉馨常说我这是胳膊肘向外拐。

那天我正在洗衣服,突然听见电话响了,于是急急忙忙地擦了手,拿起电话一看,是罗维。

“圆圆,干什么呢?”自从上次他听见婶婶叫我圆圆后,便自作主张地也这么叫了。

“洗衣服。”

“为什么自己洗衣服,裴良宇说你们学校有洗衣房啊。”

“就几件衣服,送过去多麻烦啊。你有什么事啊?”

他笑着说:“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脑中灵光一闪,说:“不会在我的学校吧?”

“嘿嘿,我的媳妇儿真聪明,你快点儿下来,我就在你的楼下呢。”

“你过来干什么啊,我晚上还要训练呢。”我边说边快速走了出去。

“我就是想你了,想见一见你,就一会儿。”

一出宿舍楼,我就看见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奥迪TT。我会认识这个车还是因为他之前给我灌输了大量有关汽车的知识,罗维站在车旁,一眼就看到了我,随即露出了微笑。

看着他单纯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和哥哥发生的事,脚步也慢了下来。面对他,我的内心竟然有一丝内疚。

他向我走来,我努力地露出笑容。

“怎么几天不见,你就变得又黑又瘦?”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跟非洲难民似的。”

我拍掉了他的手,说:“那大少爷你还不回去,来找非洲难民干什么?”

他嬉皮笑脸地说:“没办法,本少爷就好这一口。”

我瞪了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说:“说吧,来干什么?还开一辆这么拉风的车,别人看见了会说我傍大款的。”

他扯了扯我宽大的军训衬衫,说:“人家大款都是喜欢前凸后翘的美女,你这种又瘦又小的小朋友,大款怎么看得上?”

“那你就去找前凸后翘的,我先走了。”我作势要走。

他马上拦住了我,说:“别别别,我逗你玩的。上车,我带你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啊?”我边走边问。

“看你瘦成这样,就知道你没好好吃饭了,就算吃了也得陪我再吃一顿。”

我把袖子卷上去,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道:“没有啊,还是挺粗的。”

罗维带着我去学校外面的大排档吃饭。虽说是让我陪他吃,可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看我吃,自己却吃得很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光顾着看我,自己也吃啊。”

“谁说我没吃,吃着呢。”他提起了筷子,却是给我夹了一些菜。

我被他看得直别扭,干脆放下了筷子,说:“别扭死了,我不吃了。”

第十二章:你还记得那年的烟火,还有我对你说过的话吗(3)

“不要啊,继续吃啊,”他马上帮我拿起了筷子,“我就是觉得以后看的机会少了,现在得多看看。”

我的脸一时有些发烧,心底却觉得暖暖的。我拿过筷子,也给他夹了一些菜,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谁说机会少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就怕到时候你已经看厌我了,不稀罕了。”

他笑得无比开心,说:“你放心,对你,我百看不厌。”

看着他的笑容,我在心底悄悄地告诉自己: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吧,就这样好好地跟罗维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

接下来的日子里,罗维一直会过来陪我吃饭,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连隔壁寝室的同学都知道楼下那个天天开跑车来等人的男生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喜欢这么高调,可是罗维就要离开了,我也就由着他了。

有时候,我们一起吃饭,裴良宇也会过来。通常这个时候罗维都不肯付账,非让裴良宇请,裴良宇骂他是白眼狼,他振振有词地说:“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人,夹在中间当电灯泡的人,有什么资格让我请客,再说你年纪大了,也得爱护我们这些幼小不是吗?”

裴良宇愤愤地说:“我要狂吃,连你这只白眼狼的那份也吃掉。”

我笑着说:“吃吧吃吧,不用客气,反正是吃的你自己的。”

裴良宇瞪了我一眼,说:“你现在跟他一起挤兑我,小心罗维走了以后我不照顾你了。”

“照顾归照顾,你监守自盗可不行啊。”罗维声明。

裴良宇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就她,监守自盗也得看对象啊。”

我和罗维同时大怒,决定用武力解决。

军训结束后,我除了皮肤晒黑了一些,不仅没瘦,反而结实了不少。这当然归功于罗维,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遗憾。我深深地怀疑,他是不是想在出国之前把我喂胖,以求心安?不过罗维坚决否认了我的说法,还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我胖得像一个球,那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球。我欣然接受了他的赞美。

我想可能每个人都有一些演戏天分,假装难过,假装感动,假装开心。

我不喜欢吃鱼。小的时候,有一次家里没人,我从碗柜里拿出已经凉了的鱼,结果吃的时候被卡住了喉咙,没有人管我,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妈妈及时回家了,她帮我夹出了鱼刺。后来婶婶经常要陈阿姨做鱼给我们吃,我不敢说不喜欢,只好假装自己很爱吃。

我不太相信这种天分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嘉馨还是罗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都能很轻易地看出来,他们的演技在我看来拙劣无比。所以我更相信演戏的天分是后天培养的,生活让我们不得不低头,把自己的真实感情掩饰起来。

所以,即使我还是害怕哥哥,还是不想见到他,但在他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我还是露出最甜美的笑容,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冷漠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上了楼。

吃饭的时候,婶婶不停地说我瘦了,要多吃一些。她看着我,又看了看哥哥,笑道:“这下子看起来更像兄妹了,哥哥黑,妹妹也黑。”

哥哥如同往常一般瞄了我一眼,很是不屑。

我笑着说:“我只有皮肤黑这方面像哥哥了,又不像他长得那样好看,也不像他那样聪明。”

“聪明和好看有什么用,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女朋友。”婶婶突然把话的矛头指向哥哥,“刘成蹊,这两天可有人告诉我你在外面玩的时候老带着一个小姑娘,好像是一个小模特。”

“朋友而已。”哥哥轻描淡写。

婶婶不高兴地说:“你这不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吗?我告诉你,我坚决不允许!”

哥哥给婶婶夹了一些菜,说:“你放心吧,她自己心里明白。”

婶婶“哼”了一声,然后看向我说:“像你哥有什么用,我倒宁愿他像你,听话一点儿,给我省一点事,交一个正经的女朋友。”

我轻声劝婶婶,说:“哥哥的公司那么忙,自然没时间认识女孩子,以后有时间了,你再给他介绍一个就好了。”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对面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射来,我立刻低下了头,仔细地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鱼刺。

我想我跟他似乎恢复了从前的关系,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

罗维走的那天我并没有去送他。他要先飞去上海,然后转机去墨尔本。

他走的前一天来找我,我们绕着学校走了好久。我们没有说很多话,只是手牵手慢慢地走着,偶尔相视一笑。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传说之中的心痛,上铺的雯雯说,她离开复读的男友时哭得差点断气,可我竟然还能轻松地和罗维开玩笑,让他想办法带一只小袋鼠回来。我只是感觉舍不得,非常非常舍不得。心痛这种事,大概因人而异吧。

走之前他还送了一幅自己亲手画的画给我。还是他一贯的画风,干净利落的线条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大客厅,客厅正中间的相框里,依然是那两个傻乎乎的小人,不过其中一个小人的蝴蝶结专门涂成了粉红色。那是一张和电影海报差不多大小的画,背面写着一句话:媳妇儿,等我回来就娶你。

我一边笑,一边感动。

我在地图上找到墨尔本,用我那学过的地理知识计算了一下,东十区和东八区相差两个小时。然后,我看了看窗外的蓝天,心想:还好还好,不算很远,没有日夜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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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都给你(1)

罗维走之前一直叮嘱裴良宇要好好照顾我。裴良宇虽然当时答应得漫不经心,可是却十分严格地遵守了承诺。虽然我们不同系,可他每天都记得拉我和他一起吃饭——可以跟着他混吃混喝,我当然十分乐意。

这个学校有一些他以前的同学,我叫他们“师兄”。他们知道我是裴良宇兄弟的女友,都对我十分友善。因为裴良宇的身边大部分时候都跟着我,所以他们都叫我“裴良宇的小跟屁虫”,后来就简称为“虫子”了。我抗议了几次都无效,只好不情愿地接受了。

罗维打电话来的时候,裴良宇经常把电话抢过去邀功。

“你快回来看看,我把你的媳妇儿照顾得多好!白白胖胖的。”

我听见罗维在电话那边笑着回答:“好好好,等我回来就杀了吃肉。”

“那我那一份得多点,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大半啊。”

我忍无可忍,夺回电话说:“罗维你倒是回来试试,看被宰的是我还是你。”

罗维的语气马上一变,说:“是我是我,当然是我。”

刚刚开学的时候,寝室的姐妹不管做什么都是集体行动,关系十分融洽,彼此之间也都很客气。不过时间长了,有的感情在加深,而有的感情却渐渐疏远。

寝室的女生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生活习惯自然不相同,性格也不同。相处的时间长了,矛盾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但彼此之间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口角。这主要发生在性格比较冲的冯彩和谭燕秋之间。慢慢地,寝室分成了两个小集体:冯彩、杨雯雯、夏敏之还有我经常在一起,谭燕秋则只和陈静同进同出。

其实我谈不上和谁格外好,和谁又格外不好,大部分时候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但是因为冯彩就睡在我的邻床,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相对比较多,我自然就被划分到了她的那一派。不过,我要么回家,要么跟着裴良宇混吃混喝去了,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冯彩、杨雯雯和夏敏之三人在一起。

裴良宇听我讲这种女生之间小小的钩心斗角,很是不屑。他会端出长辈的样子教育我不要参与这种事。我懒得理他,低头专心吃我的麻辣烫——就大我两岁多,偏偏喜欢说教,真不符合他帅哥的形象。

冬天来了,冯彩开始抱怨,怎么南方城市冷起来也这么厉害。

因为学校临湖,每天,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寝室里和教室里都不暖和。我天天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出去的时候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一回到寝室就马上钻进被窝里,裴良宇叫我吃饭我都很少去。

教我们现代汉语的老教授教育我,说年轻人就应该锻炼自己,上课还裹得严严实实像什么样子。他老人家虽然年纪这么大了,但从来也不戴帽子围巾,羽绒服更是不穿,一件棉袄、一件羊毛衫就能过冬。

我不住地点头,夸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可喜可贺。不过赞赏归赞赏,让我向他学习我还是做不到。

我的家离学校比较远,回家一趟的话肯定是赶不上第二天早上的课的。婶婶知道我畏寒,提议让叔叔的司机过来接我,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并不想让自己显得比其他人特殊。

婶婶说:“要不你到你哥那里去住,那里离你的学校也近,我跟你们辅导员说一声。”

我连忙摇头说不用,婶婶还是不放心,我只好答应她会经常过去。

当然,其实我一次也没去过。

我虽然现在不抗拒面对哥哥,可是能避开他的时候我还是想避开,不管他是不是经常去那里住,只要他有去的可能,我就一定不会靠近那里。我们要做一对最普通的兄妹,虽然普通的兄妹不会避讳同住。

我不知道婶婶有没有问过哥哥,但既然她没有打电话来劝我回家,我也就放宽了心。

我这么注重保暖,竟然还是感冒了。

开始时我以为是小问题,吃点药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因为我身体一向不错,很少生病。

没有想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情况更加严重了,鼻涕和眼泪流个不停,手里根本离不开纸巾,整个教室都听得到我擤鼻涕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大家劝我去打针。想到我们学校那冷冷清清地没多少人气的校医院和散发着寒光的针管,我立即摇了摇头,只加了一件厚毛衣,不停地抱着热水壶喝水。

下午我请冯彩帮我请了假,没有去上课。

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很脆弱。我的脑中一直不停地想,在叔叔家的时候,只要有一点小咳嗽,婶婶和陈阿姨都会煮浓浓的姜汤来给我驱寒,现在我却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

我不敢回家,一是没这个力气,二是怕婶婶知道了会不高兴。我也不想告诉罗维,怕他担心——以他大惊小怪的性格,搞不好会突然从澳洲杀回来。

我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电话,打给嘉馨。

她正好在上体育课。天津刚刚下了雪,大家都无心听从老师的指挥,自发地开始打雪仗。我听到电话那边她激动无比的声音,也忍不住笑了。

“这么一点点雪,你就大惊小怪了?我们寝室里的冯彩说,没过膝盖的雪她都见过,小心让你班上的北方同学鄙视你啊。”

“唉,没办法,我就是见识少的浅薄的姑娘,让他们鄙视去吧。”她说完就在电话里笑,然后又问,“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啊,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心中一暖,但还是说:“没有,我在床上窝着呢。”

“梁满月同学你大白天的至于吗,生命在于运动啊!不过你向来怕冷,组织表示理解,要注意身体啊!”

“感谢组织的理解,希望组织也好好保重,组织的健康就是我们的财富,不能让同志们担心了。”

她笑着说:“看在家乡同志们的面子上,我一定保重自己。”

挂了电话后我决定放空大脑,放轻松身体。果然,没躺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十分不踏实,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被火烤着,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被冰冻了。我穿得又多,动一下都觉得十分费力,于是更加难受。

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电话响了,我闭着眼睛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只以为是裴良宇喊我出去吃饭,电话接通了就十分艰难地开口说道:“裴良宇我不去吃饭了,难受得要死了。”

那边迟疑了一下,然后有男声问:“你怎么了?”

我想回答,却没什么力气,不想再讲话,就把电话给挂了,继续难受地睡。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走动,有人在交谈,然后一个人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冰凉的手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接着我就被那个人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让我觉得十分舒服,我有一种既安心又熟悉的感觉。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往里靠了靠,迷迷糊糊地想:裴良宇你还真够意思,我病好了一定请你吃饭。

然后有人摇醒了我。我刚刚费力地睁开眼睛,就被眼前一个白色的人影晃得头晕。我连忙又闭上眼睛,但是已经知道了眼前是医院的一名护士。护士阿姨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说:“小姑娘好可怜哦,怎么烧成这样才送过来?”

“不关他的事,他不知道的。”我想帮裴良宇解释——他好心送我来看病,被误会了就不好了。

第十三章: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都给你(2)

“嘘,不要说话了,好好靠着睡一会儿,等一下药水就打完了。”护士阿姨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又替我捋了捋头发。她的手微微有些冰凉,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隐约看见她也对我笑了笑。

然后我又睡着了。

我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好像有人在追我,我看不清他的脸,于是不停地往前跑,可跑又跑不动,仿佛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后面的阴影一直在追赶,最后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好停下来喘气,一回头,那个人却已经追了过来。我一惊,出了一身的汗,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

我仰躺着,面对的并不是寝室或者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而是浅紫色的纱幔,还有蕾丝花边。身下的床软软的,我往旁边一看,一个粉色和白色相间的梳妆台靠墙壁放着。

梳妆台!我反射性地坐了起来。

这里是哥哥的公寓!

裴良宇呢,裴良宇呢?!

外套被随随便便地扔在了沙发上,我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毛衣。室内暖气很足,弄得我身上又热又闷。我脱掉一件毛衣,起身套上外套,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推开房门。

客厅里并没有人,我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后面突然有人说话。

我吓了一跳,回头惊叫:“哥哥!”

哥哥穿着一身居家服从后面走过来,看见我的反应时,他皱了皱眉,说:“大惊小怪干什么?”

我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裴良宇好像不认识他啊。

他的目光移到我的脚上,眉头皱得更深了。

“去把拖鞋穿上再说话。”

“哦。”我听话地去穿上了拖鞋。

“过来吃饭。”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碟小菜和一盘油条,还有一杯咖啡和一碗粥,我自觉地走到了白粥那边,坐下,然后拿起筷子夹油条。

他突然伸出筷子夹过我的油条,又指了指我面前的粥,说:“你就喝这个。”

我的脸一红,低下头默默地喝粥。

白粥热乎乎的,虽然没有什么味道,可是非常香,喝到胃里面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我们没有讲话。一碗粥很快被我喝完了,我抬头看着他。

“看什么,厨房里还有,自己盛去。”

我端着碗走去厨房,果然有一小锅白粥放在电磁炉上。我一边盛一边想:这不会是哥哥熬的吧?

我回来的时候端着粥,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老实喝你的粥。”

哦,果然是他熬的。

我还在埋头喝粥的时候,哥哥突然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我惊得差点被粥呛着,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不理我,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很好,不烫了。”

忽然他又嫌恶地看着我的头发说:“梁满月,你还是不是一个女孩子?你看你头发都油成什么样了!”

我被鄙视了……

我羞愧得几乎想要钻到地下去,但还是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是生病了……”

“现在病好了,”他站起身下达命令,“把桌子收拾好,把碗洗干净,然后去洗澡。”

我还没好呢——我无声地用眼神抗议。

不过他视而不见,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说:“中午我回来后送你去学校。”

我目送他离开,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碗筷。

幸好碗筷不多,也有热水,洗起来不费劲。我一边洗一边感叹,能这样用热水洗碗,可真奢侈啊!只有住校的人才会感受得到热水的珍贵!

幸好婶婶细心,在这里的衣柜里放了内衣和几件我平时能穿的衣服,才不至于让我洗澡后连换的衣服都没有。我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恢复,洗澡还是有些吃力。不过幸好不着急,有的是时间让我慢慢磨蹭。

洗完澡之后,我本想顺便将换下来的衣物也洗干净的,但想了想,还是找了一个袋子将衣物都装了起来,总不能洗完了晾在这儿,然后让哥哥给我收吧。

吹干头发以后我蜷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思考,到底哥哥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送我去医院的难道不是裴良宇吗?

好在我虽然前一天烧得厉害,脑子却还算清醒。我翻出手机看来电记录——果然,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是哥哥而不是裴良宇。只是,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做什么?自从那件事过去后,他还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

想到那件事,我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昨天打电话的不是裴良宇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吧,我承认,我被烧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哥哥回来接我的时候看见我的手上提着袋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身体顿时僵了一下,干巴巴地回答:“衣……衣服。”

他马上明白了过来,干咳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说:“走吧。”

在送我回学校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他:“哥哥,你昨天打电话给我了啊?”

他“嗯”了一声。

我继续问:“有事啊?”

他目不斜视地一直盯着前方,说:“我本来想问问你到底过不过来住,我妈打电话问了我好几次。”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梁满月,你不用躲着我,我说不会了就是不会了。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搬去别的地方住好了。”

他都这样说了,我要是再拒绝倒显得我小心眼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课有点多,出来也麻烦。”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说:“以后你自己叫车过来,钱不够就从这里头取。”

这样的卡其实婶婶已经给过我一张了,我还从来没用过。不过经验告诉我,哥哥给的东西我还是不要拒绝比较好,于是我只好接过来收下。

回到寝室的时候,冯彩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叫道:“梁满月,你好了?”

我差点招架不住,连连点头说:“好了好了。”

她的双眼闪成了星星状,说:“昨天过来接你的那位大帅哥是谁啊?我们还在寝室楼下就看见那个帅哥抱着你上车去了,太帅、太Man了!”

我说怎么她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果然不是因为我的魅力。我只好说:“那是我哥哥……”

“哥哥!”冯彩激动地叫,“那你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了,哪天有时间叫他请我们吃饭吧……或者我请他吃饭也行!”

我只好敷衍着说:“等他有时间吧……”

连见到裴良宇都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冯彩,竟然在见到哥哥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只能说人和人的审美观是不同的。

我的大学生活只是刚开始有些忙碌,后来却慢慢轻松自在起来。

第十三章: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都给你(3)

课少的时候我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慢悠悠地洗漱,时间一到就屁颠屁颠地去找裴良宇吃饭。

要不是偶尔还能和裴良宇还有他的朋友在一起玩,我的大学生活真的就跟白开水一样寡然无味。上了大学后我才明白,对于我来说,人生最单纯的交友时期已经过去了,大学里的朋友,或许你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说笑,结伴同行,但你们也只是伙伴而以。

或许只是我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才有这种感觉,没有罗维在一旁,我连说话都不像从前那样大声了,与人交流两三句以后,我总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裴良宇觉得我这样很不好,于是想办法安插我进了学生会,还是外联部。虽然他经常强调是他的能力强,才使得他在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但是我私下里还是觉得这跟他的长相关系更大。我将这个想法说给罗维听,罗维也觉得是。

裴良宇将我带过去的时候,跟人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家闺女,性格很内向,大家多多关照,好好锻炼锻炼她。”

我们的美女部长当时虽然也是报以热情的笑容不住地点头,但是当裴良宇走了之后我就发现,她并不喜欢我,大概是觉得我这种小菜鸟,既没有能力,长相也不够漂亮,放在她这里太浪费部门资源了。

不过她也没有为难我,开会的活动的时候她也还是会记得叫上我。

外联部其实就是为学校活动拉赞助的。部里的人要不相貌出众,要不口才了得。部里以女性居多。

我什么都不会,开始几次跟他们去拉赞助的时候都是在一边傻站着。有两个师姐比较照顾我,私下里就教我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要是不愿意说话的话,你站在一边笑就行了。”

笑对于我来说还是比较拿手的。于是后来出去的时候,在前面打头阵,有礼貌有技巧与对方交涉的是部长或者师姐、前辈;在旁边恭维附和,烘托气氛的是其他同学;在后面傻笑当背景的人,是我是我就是我。

虽然我只是在后面负责傻笑,但是在潜移默化之下,我的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遇上不熟的人跟我讲话,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上好几句了。当然这种转变只有我自己能体会得到,裴良宇还是经常感叹,说我怎么老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我自动将他的话过滤,反正我现在留在外联部还不错。

好处也不仅仅只有这一些。外联部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室,里面有沙发、有空调、有电脑。虽然电脑还轮不到我用,可是大部分时间沙发是属于我的,难得学校里有这种冬暖夏凉的地方,我当然跑得很勤。我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经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我的笔记本是哥哥买给我的,号称“配置顶级、性能优良”,系统都是他们公司内部使用的,还装了几个他们研发的软件和代理的游戏。当然其实我顶多只是抱着它看看小说、看看电影而已,如果电脑有灵性的话,应该会大叹自己大材小用了吧。

罗维去澳洲半年之后,没经过他老爸的同意,他自己就转了系。本来他过去学的是工商管理,结果他把自己给转到了建筑专业。

我记得之前他回来的时候还问过我,要是他不学管理了改去学盖房子怎么样。

我想了想,他的画画得那样好,说不定还真有做建筑师的天分,于是笑了笑,说:“比起无良商人,我觉得你做有气质的建筑师比较好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做建筑师就有气质,做商人就无良了?”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气质这种东西,原本你是没有的。你要是做了商人的话,肯定经不住金钱的诱惑一步步变成吸血的资本家;不过你要是学建筑的话,说不定能培养出一些气质。不过,想也没用了,你注定是要做无良商人的。”

他只是微笑着没说话。

我没想到他真的自作主张转了系,即使后来他老爸暴跳如雷,即使后来他妈妈还亲自去了澳洲想让他回心转意,但他就是铁了心非要改,谁劝也没办法。

罗维给我模仿了她妈拔高的声音:“当初就是看这个学校的商学院好才送你过来的,你现在给我改学建筑,那我们不是白费苦心了?”

然后罗维就嬉皮笑脸地说:“那要不我跟您回去吧。”

那当然是不行的,所以罗维的妈妈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我劝罗维说:“你爸妈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总跟他们作对啊?”

“我又不是木偶,为了我好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吧。”罗维本来有些不高兴,不过随后又兴奋起来,“别管这些了,媳妇儿,以后我回来了给你盖房子,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就给你盖什么样的。”

“那我要森林里的小木屋,但是不能漏风不能进水啊,虫子也不能有。”

“你都多大了还做睡美人的梦呢,跟小姑娘似的。”

“罗维你有点儿文化行不行?住木屋的是白雪公主,睡美人住的是城堡,你建得了吗?再说,我本来就是小姑娘,什么叫‘跟小姑娘似的’?”

“行行行,你是小姑娘,你是永远的圆圆小朋友。”

“恶心。”

“你看吧,捡你喜欢听的说,你又说我恶心。”

第十四章:我会假笑,还会说谎,这算不算特长(1)

我经常照着镜子观察自己。我的眼睛虽然大,但却没有神;娃娃脸;鼻梁有些塌;轮廓一点也不深。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最多都只能算得上顺眼而已。

我唯一的优点是皮肤白。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我虽然不像小说中形容的那样“肤如凝脂”,但也是水水嫩嫩的。这都要归功于婶婶,她一直教我要注意防晒和补水,叮嘱我,阳光稍微大一点的天气出门,就一定要打伞。薏仁、银耳我是经常吃的,陈阿姨还总是熬一些对皮肤很好的汤汤水水给我喝,既美味又滋补。

有人说,自己在自己眼中通常要比在其他人眼中好看百分之四十,所以我总是提醒自己,镜中的那张脸要在我心里的那张脸的基础上打上个六折,那才是真实的自己。人已经不聪明了,但总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这样一想,我不免有些沮丧。

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我这种掉进人堆里就难找出来的女生也会有人追。于是我自嘲,这是因为现在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日益严重了,男性同胞只能降低自己的审美标准,屈服于现实。

大学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有男生对我表示好感,但是还没等我回应,裴良宇就冒出来帮我打发走了那位同学。

他的理由是——兄弟,你还是找别人吧,人家都有未婚夫了,一毕业就结婚,你别浪费时间了!

据说,刚开始大家还都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而等裴良宇都交了大学里第二任女友的时候大家才明白,原来我们就是传说中的“饭友”关系。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能在一些格外恶俗的场合下招惹到桃花,难道我的人生定位就是肥皂剧的女主角?

从前招惹到温晨,是因为在公车上助人为乐给老奶奶让座——这个从侧面看我们可以发现,隐藏在温晨同学不羁的外表之下,他有一颗崇尚我国传统美德的火红的心。

可是招惹上唐明泽则是因为一个篮球。其实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我的错,我走路向来心不在焉,以至于在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颗天外飞球,我不幸被其砸中。

事实证明,除非砸你的是姚明,否则被篮球砸到的杀伤力远远没有传说之中那么大。况且在紧要关头我还躲了一下,除了在被砸中的那一刻觉得疼,传说之中的晕眩、恶心呕吐、脑袋里嗡嗡作响……我根本没感觉到。

但唐明泽却不这么认为。大概是我的身高迷惑了他,让他认定我是个分外娇柔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就算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也一定受了内伤。所以他坚持要陪我去医院检查,并且坚定地跟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负全责的。”

他说这话的那一刻,我瞬间想到了我在家陪婶婶看的某部电视剧,前面的剧情全部省略,最后只有一个男人坐在床边抽着烟告诉躺在床上的女人,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的。”

最后我经不住他的劝说,跟他去了校医院。

医生大概也看得出来我根本没什么事,随随便便检查了一下,连单子都没写就说:“这小姑娘什么事都没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唐明泽连医生的话都不信,出了校医院后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跟我说:“同学,要不我们互留一下联系方法吧,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你也好找我。”

难道他将自己当成了偶像剧或者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了吗?用篮球不小心砸到了一个女孩子,便由此砸出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我挺无语的。

我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一遇到男生追求就吓得惊慌失措,然后不留情面地一口拒绝。连婶婶有时都会暗示我,我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遇到好的男孩子可以试着交往一下了。

有时候回想起自己曾经对温晨的态度,我都会有些后悔。那时的我,应该是伤害了他的吧?拒绝虽然没有错,但是我的态度却很伤人。

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一个五官端正、家境优越、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青年,偏偏会喜欢上我。

我这样问过唐明泽,他只是看着我说:“因为我觉得你的性格很好,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

我失笑,妈妈……

“你想得也未免太多了。”

“难道你不喜欢小孩子?”他紧张地看着我。

“喜欢啊,”我点点头,“可我离妈妈这个身份也太遥远了吧。”

他马上无比喜悦地说:“喜欢就好,我就是在寻找你这种女孩子。”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摇头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我在心里暗道一句,脸上还是挤出笑容,说:“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的。”

“我打听过了,他在国外读书,你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何况国外的诱惑那么多,难保他……”

“他不会的。”我打断他。听他这样说罗维,我有点生气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梁满月,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结婚。”

“啊?”

“房子可以写在你的名下,我再给你买一辆车,迷你Cooper和甲壳虫你随便选。”

我终于确定,这位唐同学不是太执著,而是脑子有毛病。我不想多谈,转身就走。

他拦住我说:“怎么了,跟我结婚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

“这位同学,我想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我们几乎都不算朋友,连认识也谈不上,你突然把话题跳到结婚生小孩上面,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结婚不好吗?现在大学里的情侣,有多少能有好结果的?就算最后能在一起,得奋斗多少年才能买房买车,过上好日子?你和我结婚,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我虽然不浪漫,可我够实际!至于生孩子,你完全不用担心,”他顿了一顿,满怀期待地看着我说,“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你可以做他的妈妈。”

妈妈呀!我吓得落荒而逃。

这位唐同学,不知道是太高估了他自己,还是太高估了我。

做他儿子的妈妈?我自己都还是一个小女孩呢!

他依旧坚持不懈,几个星期后甚至连话都不说了,就跟着我。

最后我只能麻烦裴良宇了。

他做得十分绝,直接一状告到了唐明泽的系主任那里去,说他骚扰女同学,严重影响到他人私生活,请求系里严肃处理。于是唐明泽的家长被请到了学校,他也被记了一个处分。当然,他此后就再没有找过我。

后来冯彩打听到,唐明泽的确有一个儿子,是他在高中时候跟一个有夫之妇生的。小孩生下来之后那个丈夫发现完全不像自己,逼问之下他的妻子才如实相告。那两个人自然是离了婚,而女方把孩子扔到唐家之后,自己也远走高飞了。

这样狗血、神奇的剧情,我承认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再后来,我们听说这位唐同学后来依旧没有放弃,四处寻觅着适合做妈妈的女生。只是他最终到底有没有寻找到这么伟大的女生,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迷你Cooper还是甲壳虫你随便选”这句话,一直被裴良宇用来嘲笑我。每每他让我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来一句“迷你Cooper和甲壳虫你随便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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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我会假笑,还会说谎,这算不算特长(2)

这句话他用得十分频繁,以至于后来连跟他一起玩的同学和师兄都开始跟风。

“小虫子,帮我把衣服洗了吧,迷你Cooper和甲壳虫你随便选。”

“虫子,这首歌你唱完之后,迷你Cooper和甲壳虫你随便选。”

“虫子,帮哥写篇论文行不行?想要迷你Cooper和还是甲壳虫你说一声!”

……

我后悔莫及,为什么我当时要将原话给裴良宇复述一遍呢?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算见识到了。

省大校学生会最没存在感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是我。

只有在每次招新的时候,我才会被满怀憧憬的师弟和师妹们尊重一下,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会儿。每个新人在进来一或两个星期后就会发现,部门里最没地位的就是整天过来打酱油的我。

师弟师妹们对比我高一级的或者和我同级的其他人,都会尊称一声师兄或师姐,但是轮到我的时候,大家就都直呼名字——梁满月,满月,小月……

没办法,谁叫我看起来老实,没脾气,也没有什么作为,他们不叫我“小梁”,我已经很知足了。

那次跟裴良宇一起吃饭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人分外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满月,好巧啊,你也来吃饭啊。”然后没等我回应,这个小女生就立刻换了一个态度,表情谦虚恭恭敬敬地对旁边的裴良宇点了点头,说:“裴师兄好。”

裴良宇也礼貌地点了点头,回道:“你好。”

在外人面前裴良宇一向保持着良好的形象,斯斯文文儒雅有礼。等那个女生走了他才问我:“那个女生是谁啊?叫你满月,叫我师兄,难道她不知道我们是一届的?”

我分外淡定地从碗里挑出一根胡萝卜,说:“她当然知道我们是一届的,不过她跟我们不是一届的,是我们部门刚进来的新生。”

裴良宇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说:“梁满月,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怎么没反应?我也跟她打招呼了啊。”

“人家叫你的名字,叫我师兄,你丢不丢人啊!”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习惯了。”

裴良宇无语。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傻笑的时候,裴良宇突然过来串门。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尤其是新进来的两个小师妹,脸都悄悄红了起来。我们的前任部长早已经卸任了,接她班的就是一直对我很好的那两个师姐之一。不过我偶尔也会有些阴暗地想,师姐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也是因为裴良宇?

裴良宇含蓄礼貌地跟大家寒暄了几句,突然走过来微笑地看着我说:“这次艺术节的企划书多亏你帮我做了,做得很不错,通过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用眼神问他:什么企划书,你吃错药了吗?

他仿佛没看见我的眼神,拍了拍我的头,说:“好了,知道你不想太高调,一会儿有空的时候过来找我啊。”

不等我说话,他又转过头看向师姐,说:“师姐,这次艺术节的企划书已经出来了,过一会儿我发邮件给你,到时候还请你们全力配合啊。”

师姐站起来微笑说:“一定一定,要不我现在过去拿吧。”

“那也行。”

然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出去了。

裴良宇演的这是哪一出?

旁边的师妹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说道:“梁……梁师姐,你还会做企划书啊,好厉害啊。”

“你们别听他瞎说,他逗你们玩呢。”我跟她们解释。

可是她们明显一副“我懂你意思”的样子,低下头轻轻地交谈起来了。

过一会儿,师姐回来了,她对我也是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满月,你挺厉害的啊,听说裴良宇太忙了,所以你才帮他做了企划书?不错不错!”

我无奈地说:“师姐,你认识我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看不出你看起来呆呆的,还挺有想法。那这一次就由你来负责艺术节拉赞助的事了,反正企划书也是你写的,介绍的时候你也熟悉。”

“不会吧,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姐,“我不行的……”

“怎么不行?你进来都快两年了,早就该独当一面了。”

我哀叫道:“师姐!那真不是我写的啊……”

“好了好了,知道你谦虚!”

看着师姐狡猾的笑容,我突然明白,就算她知道不是我写的,也会说是我写的……难得找到人替她做事,师姐是不会放过我的。

电脑里的小S在“深情”地唱着《听海》,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如果可以,请给我加一点飘落下来的黄叶做效果。

裴良宇还很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我冲他翻白眼,说:“你是不是看我悠闲不顺眼啊?这下好了,师姐让我负责去拉这次艺术节的赞助!”

“那就拉呗!我把我爸的电话给你,或者你去找罗维要他爸的电话,保证你一拉一个准。”

“才不要。”我瞪了他一眼,径直走过去。

“喂,你不吃饭了?”他在后面问。

“不吃了,回去打电话去。”

我独自一个人挤公车去哥哥的公寓,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自从上次生病以后,我大概一周会过去一次,一是不想让哥哥多想,二是我去了以后才知道,他其实不常回那里,我就算去了他也不在。好好的一个公寓空在那儿,还有我又大又软的公主床,不去不是浪费了?!

哥哥果然又不在家。我欢快地换了拖鞋,将桌子上的黑胶唱片往旁边拢了一拢,拿出师姐给的联系册。

电话号码倒是很多,有意思的是我还发现了叔叔公司的电话。我随便挑了一个电话拨过去,不过半天都没有人接。我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看来只有明天再打了。我将电话放下,专心地看电视。

没有想到哥哥竟然会回来,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

两个人看到我在,哥哥倒是没什么反应,神色自如,而那个女人却有些尴尬。其实我比她更尴尬,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只好说:“哥哥。”

那女人看我叫他哥哥,笑容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我站起来说:“你们先忙,我在学校还有点儿事,先走了啊。”

“看你的电视。”哥哥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人,“陈小姐,我们到我的书房去谈吧。”

第十四章:我会假笑,还会说谎,这算不算特长(3)

“不了不了,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我们明天再约一个时间吧。”

哥哥也不挽留她,说:“那好,明天见。”

可怜的陈小姐,连茶都没喝到一杯,就被送客了。

我这算不算坏了她的好事?我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哥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看了一会儿电视,他突然开口说:“那是跟我合作的公司的副经理,过来是谈合作的问题。”

“哦,”我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嗯…你放心,我不会跟婶婶打小报告的。”

他本来还挺正常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怪怪的,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

“我,我去睡觉了。”我站起来就要回房间。

“这是什么东西?”他突然拿起桌子上的联系册问我。

“哦,这是我们学生会的联系册。”

他随便翻了翻,说:“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顿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声音也小了一些,回答说:“外联部的……”

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翻着联系册,突然问:“你要拉赞助怎么不找我?”

“可以吗?”我眼睛一亮,看着他。

其实我也有想过找叔叔或者他拉赞助,这样又简单又不用我硬着头皮去打电话。可是我真的不是很想麻烦叔叔,又不好意思对他开口。

本来以为哥哥会好好为难我一番,甚至出言嘲讽我,没想到他轻易就答应了:“不用去找别人了,明天我叫人跟你联络。”

我马上坐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次的活动……”

“明天跟我的秘书谈吧,”他打断我,“你去做饭。”

“做饭?”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吃过了吗?”

“我饿了,行不行?”他瞪着我。

“行!行!”我马上点头。

他现在就是我的大财主啊!

对于哥哥对我的充分信任,我表示万分感谢。不过我的厨艺到底怎么样,我自己都不确定。

过了快一个小时,我才终于搞定了一碗蛋炒饭。

还没等哥哥说话,我就马上开口解释:“不怪我啊,是你的冰箱里东西少……”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然后他抬起头问我:“你不是跟陈阿姨学过做饭吗?”

我干笑着回答:“嘿嘿,嘿嘿,就学过一点儿……”

事实上,陈阿姨也就教了我一点理论知识,她哪里会允许我真的下厨做饭。

哥哥没再说什么,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吃。

我在一旁献殷勤,说:“要不我给你倒点儿水吧,哥哥,光吃饭太干了是吧?”

他点了点头,我马上拿起玻璃杯帮他接了一杯水,然后放在旁边。

他是第一个品尝我的手艺的人,我还是忍不住发问:“怎么样,能不能吃?”

哥哥犹豫了一下,喝了一口水,说:“还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那就好,你慢慢吃,我先去洗澡了。”我忍不住露出笑容,欢喜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我过去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碗空了,水杯也空了。我忍不住又沾沾自喜了一下。想不到,我居然很有烹饪的天分。

哥哥还是比较讲信用的,赞助的事进行得很顺利。他的秘书特别温和,十分好说话,也没有提什么特别的要求,我们很快就确定好了赞助的各项事宜。

第一次自己去拉赞助,虽然都是靠了哥哥帮忙,我还是有一些小得意。

师姐并不知道我就是刘成蹊的妹妹,只以为是我的能力够强,简直要把我夸到天上去了。

“满月啊,真是看不出来啊,连‘LM’风头这么劲的IT公司都能被你拉到赞助,人才啊!”

我有点心虚地干笑。

从师姐那张嘴里说出来的恭维话我听得多了,不过打从我第一天跟在她后面打杂,就知道那完全是不可信的。

她对我笑得更加灿烂,又说:“之前我还以为是裴良宇逗我玩的,没想到满月你是真的这么有能力!那好,我这儿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什……什么任务?”我马上提高了警惕,“师姐,我这次就是凑巧……”

“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也算是对你的奖励了。这次艺术节我们学生会也要出几个节目,我们外联部就由你来做代表了!”

“师姐……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你好好准备哦,到时候不要丢我们部门的脸啊!不过我对你有信心,最好给他们来个一鸣惊人!”师姐对我的信心空前高涨。

我哭丧着脸看着她,说:“师姐,这个我真的不行啊,我什么都不会……我们部门那么多多才多艺的人才,你派谁去也别派我啊!”

“他们不是都参加过了吗,这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别谦虚了,我知道你喜欢低调,就这么说定了。”师姐摆了摆手,“我先去吃饭了啊。”

“师姐……”我企图用绝望之中夹杂着深情的呼唤打动她,不过,再深情的呼唤也没有挽回师姐离去的脚步。

我有什么才艺?

弹琴,跳舞,表演。

这些,我通通是不会的。

除了高一那年的暑假,因为好奇跟着嘉馨一起去听了两堂吉他课,我再也没接触过任何乐器。

身为一个在军训时被教官说肢体不协调的人,跳舞我是没资格的。

表演——我会假笑,还会说谎,这算不算有一点点潜力?可是,谁要来看我假笑和说谎?

至于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唱歌……好吧,我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以前每次大家一起去唱歌,我从来都是在角落玩深沉的一个。因为,我是什么实力,我自己清楚得很。

后来实在是被大家逼得无路可退了,我终于妥协了,说:“那我就随便唱一首吧,不好听你们别怪我。”

大家都猛点头。罗维说:“你就唱吧,就算唱得再难听,在我耳朵里那也是天籁。”

我得到了支持,硬着头皮去点了一首自认为还算比较熟悉的歌,梁静茹的《勇气》。

前奏的时候大家一直都很安静,屏幕上的萧淑慎青春漂亮,充满了年轻女孩子的自信与勇敢。

字幕出来,我终于开口: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第十四章:我会假笑,还会说谎,这算不算特长(4)

……

嗯,前面有点儿没跟上,但是经过努力还是赶上来了。我看了看大家的反应,还好,都挺正常的,看来没我想象中难听。我信心大增,马上跟着继续唱: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

“弃”字的调子有点儿没唱上去,我转头又看了看大家,众人面色各异,但还是用手势鼓励着我继续唱。

我转过头,终于专心投入地继续唱下去: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

一曲终了,我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唉,最后的气还是不足,偶尔没唱上去,不过整体效果比我以为的好多了。

回过头来,我正准备迎接想象中的表扬,却看见后面沙发上的人都已经笑得东倒西歪、滚成一团了。

见我回头,他们终于都忍不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一个头,众人都开始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开始我以为她不会唱在读歌词呢……”

“笑死我了,没一句在调上的,哈哈哈哈……”

“我的妈呀,你说梁静茹在这儿的话不得听的痛哭流涕,太伤自尊了!”

宋奇峰还在那儿狂笑着接过话,说:“她得说,都是姓梁的,唱歌的差距咋这么大啊?”

只有罗维还保持着镇定,但是他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我哀怨地看着他,说:“你要笑就笑吧。”

他连连摇头:“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还不错,他们这帮俗人,以后再也不给他们唱了!”

我看了看旁边还没恢复过来的其他人,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说:“罗维……”

他连忙也微笑着应声道:“在!在这儿呢。”

我继续微笑着说:“我发现,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

“对你最好的人是吧?哈哈,你这么说我不好意思啊。”他主动接过话。

我没理他,继续说下去:“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了!”

所以说,让我唱歌,那就是一出悲剧,一个噩梦。

第十五章*可不可以不唱歌?*我打电话跟罗维诉苦,他在那边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不就是唱个歌吗,让他们长长见识。”“罗维你在讽刺我吧?”我听出有点不对劲儿。电话里他连忙赔笑说:“那怎么会啊,裴良宇不是学生会主席嘛?筛选的时候你让他把你刷下来不就行了。”我想了想,说:“嗯,那也行,不过我怕他不干……”“没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只要听了你的歌声,就算他不干,别人肯定也得干!”“那我还不是得当众出丑?”“哎,淡定点淡定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也是……”我跟着点头,不过马上迅速反应过来,“罗维你说什么呢?”我和罗维最后商量了一下,选了一首王菲的《旋木》。罗维说这歌简单调子也不算高,虽然我很怀疑王菲的歌到底简单在哪里,可一时间也就同意了。我相信以大众的听觉,我百分之百是不会通过筛选的,不过虽然知道是去出丑的,我还是不好意思太过丢脸,在后来的几天里,我把《旋木》下到了ipod里反复听了好几天。筛选是在学校的小礼堂举行的,裴良宇同志作为主要负责人,一本正经的坐在正中间。我忐忑不安的坐在后面候场,台上一会儿是乐器独奏,一会儿是乐队合奏,一会儿是独唱,一会儿是民族舞、现代舞、芭蕾舞,还有是表演相声小品,甚至还有越剧……秘书部派出的那个女生,一首《Hero》唱完后,台下的掌声差点掀翻了礼堂的屋顶,我越看越觉得不好意思,恨不得马上去改节目的名字。我不是来唱歌的,我是来表演笑话的。我琢磨着是不是偷偷的跑了算了,结果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和裴良宇坐在一起的师姐仿佛就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马上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有鼓励也有威胁。我更加不好意思,师姐是不知道,我上去之后就真是给她丢脸呢。“下一个节目,请外联部的梁满月同学出场。”我犹豫着站了起来,缓缓的向前台移动着,一步三回头,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师姐可裴良宇根本看不见我眼里的请求,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或者说他们就算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好吧,我死心了,我放弃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死就死吧。我抓起了话筒。“那个……我能不能,能不能只单独表演给评审看?”这个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我实在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啊,人能少一点就少一点。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坐在第一排的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我紧紧盯着裴良宇——你可一定得帮我啊……简短的交流之后,裴良宇拿起了话筒,说:“既然这位同学提出了要求,那么就请现场的非工作人员暂时回避一下,筛选的结果稍后我们会公布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台上连连鞠躬,心里也知道这样做有点矫情了,但是,同学们相信我,不给你们听才是对你们有好处的!幸好我的节目靠后,留在现场的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虽然有个别人抱怨了一下,但也还是离场了。小礼堂终于只剩一些工作人员在了,我与负责放音乐的同学对视,我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好了,他按下了播放键。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一曲完毕,下面的人已经全部石化。我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不会吧,我练了好几天呢,虽然我知道肯定不好听,但也不至于差到不堪入耳的地步吧……后来,师姐告诉我,她这辈子第一次听人唱《旋木》全部都唱在一个调子上的,她说:“那真是一点调都没跑!”确实是没跑——不过是没跑动,根本就原地踏步呢。过了半晌,裴良宇抬起双手,啪啪的开始鼓掌,师姐马上反应过来,也跟着鼓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赶紧噼里啪啦地鼓掌。我目瞪口呆。裴良宇拿起话筒说:“这位同学唱的非常有特点,稍后我们会通知你结果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应该马上告诉我你gameover了吗?不过显然裴良宇没有直接刷掉我的意思,我只好悻悻的走下台,将话筒交给旁边的工作人员。此后的两天,裴良宇一直在躲我。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也不带我一起吃饭了。我开始还有些奇怪——难懂他谈了新女朋友?当师姐将那份节目单递给我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裴良宇这几天的反常是为什么。他!阴!我!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不会选我,他答的好好的!结果那份名为“X大第XX届艺术节开幕式晚会”的节目单上,赫然写着:????10.《旋木》梁满月师姐完全没有理会到我狰狞的面部表情,还挺得意的说:“这可是我和裴良宇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虽然你的歌声还是有些瑕疵,但是现在离晚会还有一段时间的,你还是可以好好的练习的……”师姐的表情分明说着——看我对你好吧,**谢我**谢我~~!我紧紧抓着手中的节目单,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撕碎它的冲动。我在裴良宇下课的路上堵住了他。他旁边的同学还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虫子,好几天没见啊。”我没空理会他们,只是紧紧的盯着裴良宇。其他人见状,马上识趣的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走了。裴良宇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微笑的看着我说:“走吧,吃饭去,我不叫你,你肯定又没好好吃饭吧。”“裴良宇,你会遭报应的。”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怎么了?”他摆出无辜的表情。我马上捂住脸蹲在了地上,哽咽着说:“我要告诉罗维,你欺负我!”裴良宇不一定会怕罗维,但是他绝对怕女孩子哭。果然,他马上手足无措,想要扶起我。“怎么了这是?你别哭啊。”“你想让我当众出丑!”我一边假哭一边控诉他。“我怎么想让你出丑了?这是你们部长强烈要求的……”“还不是你推波助澜!”“我不就是觉得好玩吗……你别哭,下午我马上告诉他们,把这个取消了还不行吗?”“真的?”“真的。”他保证。“那就好,”我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走吧,请我吃一顿好的。”“梁满月,你骗我!”“我骗你什么了?我刚才就是站累了,想蹲下来休息一会儿。”“梁满月你学坏了啊你!闺女啊,你这是跟谁学的,爸爸教训他去。”“谁是你闺女,别恶心我。”

97楼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我顿时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走路都轻松了许多。下午我正在的洗衣服的时候,裴良宇的电话打来了。“满月啊,我对不起你。”他开口说道。我心中一凉,问:“怎么了?”“节目单早就发到赞助公司那边去了,下午我们跟他们说要改的时候,人家不答应,指明说就要你!”赞助公司!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挂掉裴良宇的电话后我马上打给哥哥,电话响了半天他才接了。“哥哥啊!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吧……”电话一接通我马上哀求。“你做错什么了?”他饶有兴味地说着。“我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那你还点名让我去唱歌……”“哦,怎么了,不好吗?我还以为别人要把你刷下来,就帮你一把。”“哥哥!我是被陷害的!我不会唱歌!我上去了丢自己脸不要紧,可我不能给你丢脸啊,这太影响你形象了!”“哦,不要紧,我会假装不认识你的。”他在那边轻快的说。我觉得满脸黑线,只好继续哀求道:“哥哥,你就跟别人说一声,把我刷了吧!”“你说什么……我还有事,回家了再说吧!”挂掉电话之前他又说了一句,“到时候我会去看晚会的。”我只有仰天长叹,无语泪先流。哥哥说是回家了再说,但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我是回家还是去他的公寓,都没有碰到他。打他的电话,不是不接,就是关机。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故意躲着我。我焦头烂额,天天磨完了师姐磨裴良宇,结果两个人不知道是串通好了还是怎么的,都是同一个语气同一句话,“这个是赞助公司的要求,我们没办法啊。”我继续哀求:“赞助商是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顶着,他不会怪你们的。”师姐探了探我的额头,看看我有没有发烧,然后说:“小满月,你姓梁他姓刘,八竿子打不着,不要因为个人观念问题就欺骗组织啊。没关系,好好练,还有时间。”裴良宇则是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说:“唉,你哥哥那脾气,我也有所耳闻。我爱莫能助啊。”婶婶向来就觉得我太内向了,一直鼓励我多参加一些学校的活动,要是让她知道了,我很难保证赞助商的母亲以及姥姥姥爷不会组团前来观赏晚会。这条路也行不通。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已成定局。于是,我只能开始疯狂练歌。在我练到只要一听到这首歌的前奏就想要吐的情况下,晚会终于要举办了。之前的几次彩排我都不敢去,让裴良宇帮忙顶着。丢脸只丢一次就够了。我自己拿出来的裙子都被师姐否定掉了,最后她帮我借了一件白色的小洋装,样式简单又俏皮,只是上面是裹胸式的,背部和肩膀全都露在外面。我是第一次穿这种有些暴露的洋装,不免有些不自在。师姐却非说好看,一定要让我穿上。师姐给我化妆的时候,我向她强烈要求说:“一定要给我化大浓妆啊,大浓妆!”“浓妆怎么适合你今天的衣服。”师姐不同意。不过最后她还是禁不住我的要求,答应了。当然,我也没真化见不得人的大浓妆,只是在眼部加了许多烟熏的效果。我照了照镜子,十分满意。嗯,只要看不出我是谁就行了。我可不想以后走在校园里遭人白眼。可事实上,这一天,我的妆容,我的衣服,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哥哥会来,这个我早就猜到了。以他的性格,要是不来看我出丑我才会奇怪。他和学校的几个领导一起坐在第一排。灯光很暗,我又在后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看到他偶尔会同旁边的副校长交流两句。他这几年越发成熟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有一种气势。从前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总是一副难以亲近的别扭样子,而现在,少年时的稚气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礼貌与平和,有些严肃,有些迷人。有人说魅力和气质都是需要岁月的沉淀才能形成的,这句话我不是特别同意,因为哥哥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的洗礼,却已经有一种让人移不开双眼的独特气质了。这一点看后台和场下女性同胞们蠢蠢欲动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了,虽然我并不愿意承认。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一看,是师姐。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她笑的格外温暖。“怎么样,马上就到你了,准备好没有?”“嗯…还行吧。”我笑的一点也不自信。“没关系的,自信点儿,第一次上台谁都会有些紧张,你多做几次深呼吸。”说着,师姐深呼吸了一下,示意我跟她一起做。我跟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反复几次,感觉还真的好了一些,起码不像之前一样微微发抖了。“梁满月,下一个就是你了,准备好啊。”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我。我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走过去准备。“满月!”听见喊声,我回过头,师姐正冲着我微笑,“加油啊!”“嗯!”我用力的点了点头,也给自己打气。走上舞台的一瞬间,我觉得心里有些颤抖,脚也有些发软,但我马上站直了,挺了挺胸膛,走到了中央。舞台上的灯光很足,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下面观众的表情。我看见哥哥坐在那里,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我马上将目光移开,对台下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前奏响起,我马上凝神细听,努力让自己定下心来。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庆幸还是跟上了拍子。我注意了台下的反应,比较安静,没有我预想中喝倒彩的情况,这让我放松了不少。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

我边唱边提醒自己不要跑调,多亏了这几天的练习,我个人感觉唱得还不算太难听。正准备就这样唱下去的时候,突然,音响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噪声,然后,伴奏声消失了。我愣在当场。台下在一瞬间炸了起来,乱轰轰的,我听不清下面的人在说什么。台下的裴良宇不停的示意我继续唱下去,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几乎就要跑下场。哥哥站了起来——他要走?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感觉一阵刺痛,失望的无以复加。可是他不是朝出口走去,而是沿着舞台左边的台阶走上了舞台。我的第一反应是——他难道是上来骂我的?这样一想,我几乎就要落荒而逃。然而他没有走向我,也没有看我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了角落里放钢琴的地方。那台钢琴,是之前有人表演莫扎特的双钢琴鸣奏曲后留下的。场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鸦雀无声。然后他看了我一眼,抬起手,流畅而熟悉的曲调从他手中淌出来,是《旋木》。那一瞬间,我觉得鼻梁有些酸酸的,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我承认,哥哥这次真的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了。然后我重新拿起话筒: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一直知道哥哥会弹钢琴,因为家里就有一台三角钢琴,一直都有人定期来调音。婶婶告诉我那是哥哥小时候学钢琴时,姥爷送给他的,但是他初中以后就再没弹过了,所以,我也从没有机会听他弹琴。

灯光师很聪明的向角落打了一束追光,哥哥全身都笼罩在一圈淡淡的光芒里,整个人熠熠发光的样子,脸庞英俊个姿态优雅。

我想我唱得实在是太差了,没有了原本的伴奏,单单用钢琴声,真的很难掩盖我的弱点。可是每一次我不小心唱错了一个音,哥哥都会很巧妙的用叠音带过,仿佛这首歌本来就是这样唱的。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哥哥充满了感激,无比崇拜他。

直到一曲完毕,哥哥走到我身边,带着我向台下鞠躬,我才恍然醒悟,连忙跟着深深鞠躬。掌声雷动。我又有点恍惚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境。

哥哥拉着我走到后台,灯光暗了,台下的观众也消失了,我的眼里只看见他英俊非凡的脸庞和深邃的眼睛。

他看着我,然后轻轻的说了一句:“小白痴。”

梦境如同气泡一般,“啪”的一下,就碎了。

我气呼呼的瞪着他,说:“谁是白痴?”

他颇为不屑的斜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你是谁?”然后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眉头皱起,将外套脱下来塞到我手上,“穿上,去外面等我。”

我傻眼了,说:“现在是夏天啊……”

他飞速地瞪了我一眼。

我无语,只有老实的将他的外套默默的穿上。他的外套很大,袖子又宽又长,穿在身上连我穿了裙子都看不出来了,我觉得自己好像穿着京剧戏服。

“去外面等我,我马上过来。”他简单的下达了命令,然后从后台走了出去。

听见哥哥出去的同时场外响起的尖叫,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拖着戏服,认命的走了出去。

刚才谁说他好看的?谁说的?!快来看看这个人凶恶的嘴脸。

他果然很快就出来了,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在黑夜之中很好辨认。

“回家。”他言简意赅。

我听话的跟在哥哥身后,感觉自己好像古代的小书童或者小丫鬟,逆来顺受。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总觉得心虚。

我忍不住开口说:“我知道,我是唱的不好,可我又不是自愿的,是你让我……”

“上车。”哥哥打断我的话,打开车门看着我。

我闭上嘴,乖乖的上了车。

上车之后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板着脸看了过来,视线在我脸上停了片刻,突然伸出手,使劲擦了擦我的脸说:“什么鬼东西,丑死了。”

“这是我师姐给化的……”我含糊不清的想解释。

哥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一直蹭到自己满意为止才说:“以后不许化妆了,听到没有?”

我虽然不服气,却只能老实的点了点头:“好。”

“系上安全带。”

“哦。”我老老实实的把安全带系上。

哥哥这才满意,发动了车子。

回家以后,婶婶看见我的造型吃了一惊,问:“圆圆这是干什么了?”

“那个……学校晚会,我表演节目了。”我讪讪的回答。

“啊,那怎么不叫婶婶去看?”婶婶嗔怪道,“你事先说一声,婶婶帮你请一个造型师好好打扮一下啊。”然后她又看向哥哥,问“怎么跟圆圆一起回来了,你去看了?”

“是我打电话叫哥哥载我回来的。”我马上在旁边解释。我下意识的不想让婶婶知道我拉了哥哥的公司做赞助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婶婶也没多问,又看向我,说:“下次再有什么活动记得跟婶婶说,婶婶也好去给你加加油啊。”

“嗯,下次一定叫您。”我心虚的点头,下次?那估计要等到一万年以后了。

去洗脸的时候我才知道婶婶刚才看见我为什么那么吃惊,居然还要帮我找造型师好好打扮……镜子里的这个人哪里是我,分明就是黑着两个眼圈的大熊猫!

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我决定还是不去质问哥哥,而是采取腹诽的形式表达我的愤怒,嗯,这样比较安全。

刘成蹊同志红了。至少在我们学校红了。

一夜之间,学校论坛里全是有关他的讨论帖,什么高干子弟、青年才俊,能用上的赞美之词全用上了,置顶帖就是艺术节晚会灯光之下坐在钢琴前的他。下面回帖的女性同胞们都激动了,不管是计算机专业还是非计算机专业的,都大喊着将来非哥哥的公司不进。

我仔细观察置顶帖中的照片,这灯光,这舞台,这钢琴,还有这男人,好看是好看,但是,明明是一个舞台上的两个人,作为主唱的我呢?拍这照片的人完全把我给忽略了,好歹我也练了这么长时间,连镜头都不给一个。

继续看下面的帖子,终于在某个花痴帖中发现了我的身影,心中刚刚有些欣慰,就看见下面的回帖:

此女到底是谁?王菲的歌竟然被她唱成了那个鬼样子,简直就是侮辱!!!

唱王菲的歌也就算了,还要美男跟她合作,绝对的潜规则!!!

对啊对啊,故意安排这种桥段,玩英雄救美,分明是山鸡想变凤凰!

……

我的手一抖,没敢再往下看,默默的点了网页右上角的小叉叉。

同志们,我错了,我真没有想过侮辱王菲,我爱她还来不及呢……要不我把罗维的电话给你们吧,是他给我选的歌……

但是,我到底哪里像山鸡了?

过分!

第十六章

*即便心怀怨念,但,总是不停微笑。*

期末考试到来了,寝室里的敌对气氛有加重的趋势。我开始频繁地往家里跑,只有考试的时候才会回学校。

其实我觉得她们这样真的没有必要,大家从全国各地考到一个学校,又有缘能住到一起,就算不能做朋友,也没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想当初我还幻想着我们能变成小说那种团结又亲密的朋友呢,现在这种状况真的让人有些失望。

婶婶听我这样说,笑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人这一生,重要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其他人不过都是浮云而已。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当时我觉得婶婶这样说有些冷漠,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轻轻的应道:“我知道了。”

婶婶微笑着顺了顺我的头发,说:“你这傻孩子,其实婶婶倒不希望你长大,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我笑着说:“那我不是一辈子都要当老姑娘了?”

婶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老姑娘也好啊,现在叔叔和婶婶养你,等以后就让你哥哥养你,反正总是饿不着的。”

“让我养谁啊?”哥哥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婶婶和我同时回头,婶婶开口说:“圆圆是你妹妹,以后当然是你养着她。”

哥哥扫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可我却觉得,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说,我凭什么要养一个白痴。

忍不住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悄悄地飞了一个白眼过去。

“怎么最近回家得这么勤了,以前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婶婶问。

哥哥一边上楼一边回答:“公司就只有那么大,我总有轻松的时候,还不能回家陪陪我妈了。”

婶婶嗔笑道:“还陪你妈呢,你妈倒是希望你能多陪陪女朋友。”

一听这话,哥哥马上装作没听见一般,快速闪进了房间。

过一会儿,他换好衣服下来了,婶婶竟然还没有忘记,又提了起来:“成蹊啊,反正你的公司现在也不忙了,也是时候找一个正经的女朋友,稳定下来了吧。”

“我现在挺稳定的。”

婶婶瞪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整天跟陆怀翎他们那帮小子混在一起,能认识什么好女孩?以前你姥姥给你介绍李奶奶家的孙女时你说忙,不要。现在你叔叔有个朋友,人家的女儿正好比你小一岁,我跟人家妈妈说好了,什么时候你们见一面。”

哥哥皱眉,说:“您还挺年轻的,怎么就爱学我姥姥给人家做媒?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婶婶拍了他一下,说:“你是我儿子,我当然着急,二十五六了,连个像样的女朋友都没有,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你少给我学别人做什么花花公子,小心你姥爷知道了,我可不保你。”

“要见您自己见去,我可不去丢那个人。”

“怎么是丢人!我打听过了,人家女孩儿漂亮大方,个子也高挑,跟你正相配,工作也好,在杂志社当编辑,人家说知道你,愿意见一面。”

哥哥自顾自的拿着遥控器按到经济频道,头也不回地说:“那您就先去见见,您喜欢就自己娶回家吧。”

婶婶提高了声音,说:“刘成蹊!你去不去?”

见婶婶有发怒的趋势,他终于放下遥控器,说:“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婶婶一喜,马上变了脸色,笑盈盈的看着他,说:“你愿意去就行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回来感谢妈妈。”

哥哥不以为然,眼光突然扫到在一旁看热闹的我。我全身一抖,暗暗觉得不妙,马上想找个借口先回房间,他却已经开口了。

“去也行,您得跟我一起去。”

“去,”婶婶说,“哪有大小伙子相亲还带妈妈去的。”

哥哥一边看着婶婶,慢悠悠的说:“您不去也成,叫圆圆跟我一起去。”

他话音刚落,我连忙说道:“我不能去,我最近忙,还得考试呢。”

“对,你带着圆圆是什么意思啊?”婶婶也说。

“那就等她考完试再去,”哥哥瞄了我一眼,“都是女的,也能参谋参谋。”

“这个……”婶婶沉思之后说,“那也行。”

我正准备反驳,哥哥看我的眼神却一下子凌厉起来,逼得我把要说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婶婶去拿水果的时候,哥哥慢悠悠的开口了:“你不是以后还要让我养吗?不去看看你未来嫂子。不好好施展你的功力巴结巴结她,小心她以后给你小鞋穿。”

“我才不要你养。”我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不敢看他的反应,“蹬蹬蹬”跑上了楼。

我哥哥是一只又凶又狡猾又毒舌的大灰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做相亲小电灯泡?毫无疑问,婶婶将此事列入了我们家近期的重点项目,哥哥刚一答应,她转眼就跟别人定好了时间——就在我考完试的第二天。

尽管我一再表示不用这么考虑我,让他自己去就可以了。但婶婶显然已经同意了他的意见。因为以哥哥的性格,万一给了别人难堪,我在的话好歹还可以在旁边缓解一下。

那一天从中午开始,婶婶就让我赶快准备好一切。

我想,可能每个妈妈在自己孩子的终身大事方面都是这么紧张吧,连婶婶也不例外。显然婶婶是很满意晚上即将要同哥哥见面的那位秦姐姐,所以越发希望哥哥也喜欢。

我听话的一早换好衣服——那是婶婶早就准备好的浅黄色的连衣裙,我穿上以后优雅得体,不会被人忽视,也不会喧宾夺主。约定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地点是市中心商场顶楼的西餐厅,结果哥哥一直到晚上快六点半的时候才回来接我。婶婶当然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催我们快快出发。

哥哥也没有去换衣服,穿着平时去公司上班的衣服就走了。versace的条纹衬衫,没有打领带,但依旧风度翩翩,身材挺拔,让我深深的觉得,跟在他旁边的我,好似一个小丫鬟。

哥哥瞥了一眼旁边的我,看我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没说什么,只笑了一笑。

车开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哥哥走的路线并不是去市中心的,于是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啊……”

“没错。我下午通知她换了个地方。”哥哥说的颇为轻松。

说话间他已经停好了车,我下车一看,店的牌匾上有五个大字:四季火锅城。

相亲相到火锅城来,我发誓我不是幸灾乐祸,实在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我想这位秦悦姐姐大概是真的对哥哥有好感,否则不会答应到这种大损形象的地方来跟他见面。

我们早到了一些,哥哥没有订房间,只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下,看着周围吃的热火朝天的人们,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虽然之前没见过秦悦姐姐,但她刚一出现,我就知道那肯定是她。

她很准时,刚刚好七点的时候出现在火锅城门口。她有一头及腰的长卷发,踩着黑色高跟鞋,推门的动作很优雅。秦悦姐姐果然认识哥哥,她扫视一圈便径直向我们走过来,笑容明艳动人。

哥哥也站了起来,礼貌的和她握了握手,两人没有多做寒暄,很快坐了下来。

我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姐姐好。”

“你就是圆圆吧,”她微笑,从包中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刘阿姨之前告诉我你也会来,就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拿着吧,看看喜不喜欢。”

我说了声“谢谢”便接过来,这种时候推却,只会显得小家子气。

我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打开盒子一看,是swatch的少女手表!我暗暗在心中吐了吐舌头——看来她对哥哥是志在必得啊。不过我也得体地微微笑了一下,说:“好漂亮,谢谢姐姐。”

2010-3-27 20:18 回复

娃娃0424

17位粉丝

102楼

在这之前,我唯一做过的工作,就是在开学的时候和寝室的姐妹们一起卖手机卡,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工作要从何找起。想了想,我又给裴良宇打了一个电话。他一听我想找工作,没有支持也没反对,很干脆的答应了。没有想到他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我表姐开的金店的柜台正好缺服务员,一个月三千外加提成,你去不去?”“去啊,当然去!”我喜上眉梢。“你可想清楚了,这份工作需要从早站到晚,累的直不起腰了都得保持笑容。”我深深的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我回答道:“我想清楚了,我不怕累。”“你到时候别哭着来跟我抱怨。”他继续恐吓我。“不会的不会的。”裴良宇把地址告诉我,让我第二天上午十点去那里找他表姐。我开心的记了下来。第二天我一早就爬了起来,将衣柜里的衣服都翻了出来。第一次见老板,我希望能给她留一个好的印象。可我的衣服向来都是婶婶选的,大部分都是甜美可爱的类型,既然是去做柜台服务员,当然要选成熟一点的衣服。我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套比较淑女的衣服,勉强跟成熟沾了一点边。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好素啊。想了想,我翻出之前生日时薛莹送我的唇彩涂上,我不会化妆,所以这支唇彩也一直被放在抽屉里没怎么用。我仔细对着镜子涂了涂,然后微微一笑——嗯,还不错。出来的时候,陈阿姨感到奇怪,说:“放假可从来没见你起这么早的啊。”我脸一红,说:“以后我都这么早起来。”“穿这么漂亮,圆圆要去约会啊?”我连忙解释:“不是,我是去面试。”“面什么试?”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陈阿姨看哥哥下来了,连忙去厨房端早餐。我红着脸小声回答:“我同学帮我找了一份工作,做柜台销售。”他坐下来打量了我一下,视线移到我脸上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想到之前他好像有说过不准我化妆之类的话,顿时有些心虚,不过马上又安慰自己,只涂唇彩应该不算化妆吧。幸好他也没说什么,而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吃饭吧,一会儿我送你过去。”“啊?不用了吧,我自己过去就行……”我小声的说。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是那种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眼神,我马上闭嘴,不再说话,老实的坐下来吃早餐。没有想到,哥哥根本没按我说的地址开,而是直接把车到了他的公司。“哥哥,你是不是走错啦?”我小声的问。他走在前面,连头都没有回,说:“没错。”走到写字楼门口的时候,我不肯再进去,说:“哥哥,我还是自己去吧。”他回头看着我说:“你过不过来?”我在心中暗暗纠结了半天,终于抵不过他的气势,乖乖的跟在他后面一起上了12楼。其实我从来没有来过哥哥的公司,不仅是他的公司,连叔叔的公司我也只是从大楼下边路过几次而已。与我想象中严肃且井井有条的公司不同,这里的办公室里全都是一群各自忙碌的年轻人。大家都没有穿正装,大多都是T恤搭配牛仔裤的打扮,我还看到好几个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大男生,头发乱蓬蓬的,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电脑怪人吧。见我们进来,大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随便跟哥哥打了一个招呼又埋头做自己的事了。哥哥也不以为意,自己走向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唯一一个装扮正常的人,也是我除了哥哥外唯一认识的人——秘书小姐,跟在我们后面。之前学校艺术节拉赞助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看见我之后,她笑的十分亲切。“早上好,梁小姐。”“早上好。”我也微笑着回答。秘书小姐十分专业,也不问我过来做什么,只问道:“梁小姐想喝什么饮料?我去帮您准备。”我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马上就走的。”前面的哥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回头看着我说:“进来。”我对秘书小姐笑了一下,快速跟了进去。我以为他有话要跟我讲,可是等我进了办公室后,他就把我晾在一边,自顾自的打开了电脑。我四处看了一下,嗯,这里比外面要整齐一点,简洁却不失品位,是哥哥的风格。他不理我,我只有自己找地方坐下了。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这期间只有秘书小姐进来,她给哥哥端了一杯咖啡,给我端来一杯橙汁。我看了看时间,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打定主意就算他不准我也要走了。“哥哥,我要迟到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哥哥终于将视线从电脑转移到我身上来,即使对他心怀怨念,我也不得不承认,戴上眼镜专心工作的他,还真是有一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魅力,让我的心跳瞬间跳漏了两拍。他看着我,想了想,然后拿出电话,拨号之后说:“陈放,你上次说的那个东西,我要了,现在给我送过来吧。”还是不理我?我站起身就要走。“等一下。”我回头看着他,十分不爽地说:,“我不知道我哪里又做错了,可是我现在真的要走了,有什么事等回家了再说吧。”听我这样对他说话,哥哥不仅没有生气,竟然还笑了一下,说:“你打电话告诉他们你不去了,我给你找了份工作。”“啊?”我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收起笑容说:“叫你打电话你就打,老实去那边坐着。”好吧,我承认哥哥在我心中还是积威已久,而我又太没骨气,明明前一刻还下定决心要走,这一刻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打了个电话给裴良宇:“喂,裴良宇啊,对不起啊,我好像去不了了……”说到“裴良宇”三个字的时候,我仿佛感觉哥哥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下去。不过转念一想,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朋友关系,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我又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话。裴良宇倒没有表示不满,只是在那边笑着说:“看吧,我就说你受不了,还没去就怕了。”“不是这个原因,回头再跟你说,你帮我跟你表姐道个歉啊。”“行,没事。”我挂了电话,又继续无聊的坐在沙发上,偶尔看一看哥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一边看一边心里琢磨着,我是不是对他太卑躬屈膝了?

第十七章*这世上的初恋,大抵都没有完美结局*幸好我一向擅长发呆,在哥哥的办公室坐了快一个小时,因为有发呆来支撑,倒也不觉得时间有多漫长。“靠,之前不是说不要吗,现在又折腾我,害我现在从公司跑回家给你弄来!”门突然之间被推开,一个年轻男人连门都没敲就这样大大咧咧自说自话的走了进来。我抬头看他,却发现这个人的手中牵了一条绳子,而绳子的终端……系着一条……小狗?那个人在哥哥办公室见到我,显然也十分惊奇。他的面容依稀有些熟悉,好像正是多年前送哥哥回家的两个人之一,我站起来,礼貌的叫了一声:“哥哥好。”他下意识的就四下摸了摸口袋,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抓了抓脑袋,讪笑道:“不好意思啊,习惯了,见人叫哥哥就想给红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露出这种傻傻的笑容,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刘成蹊那个小妹妹是吧?”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哥哥这次没准备红包,下次,下次啊。”“叫你来不是来乱认妹妹的。”哥哥走过来。“啊,对!”他反应过来,将狗链往哥哥手里一塞,“我得回公司了,被我家老头子知道我又翘班,肯定没我的好果子吃。我家小宝贝就交给你了啊。妹妹,我们下次见。”此人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话音未落,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人影了。我愣愣的看着哥哥和他手中牵着的小狗,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他再自然不过的将狗链塞到了我手中,说:“拿着,好好养它。”“我……养它?”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这不是成心在侮辱人吧?哥哥理所当然的看着我:“不然是它养你吗?”重点完全不是这个,好不好!“我为什么要养它?”“你不是要找工作么,这个就是你的工作。”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的踱回办公桌前,“你找的那份工作工资多少?”“三千。”我下意识的回答。哥哥显然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我咽了咽口水——好吧,我是靠关系的。“一个月四千,负责它三餐起居还有散步,每天来我公司报到一次。你工作的报酬就从我给你的卡里刷好了。”“哥哥……”我放低了声音,“我能不能不干?”“不能。”他回答的斩钉截铁。“可是我不会养狗……”“自己去学,不然我付你工资是干嘛的。”我低头看了看脚下闪着星星眼看着我的小小哈士奇,我跟它大眼瞪小眼。终于,我无奈地抬起头,说:“那我现在能走了吗?”“走吧,”哥哥答应了,“带它去把生活必需品都买回来,别带回家啊,我妈怕狗,养我公寓就行了。”“是……”我无力的回答,认命的牵着这条傻狗向外走去。“好好养啊,这可是陈放他们家的宝贝。”他在后面嘱咐。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此刻他的脸上,一定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傻狗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得意和我的怨念,一看要出去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撒丫子就往前冲,幸好它还不算大,我还能扯住他。我想,我和哥哥一同进来的时候受到的瞩目,都没有这时拉着这条傻狗受到的瞩目多,这真是,悲~~剧~~啊~~!这座城市有很多人都希望得到几千块一个月的工资,这座城市有很多人都希望能进LM公司,可是我想,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做我这种工作——LM老板的专职养狗员!要不是自己养狗,我还真不知道,要准备这么多东西。狗狗的小窝,吃饭喝水用的小盆、餐盘、狗粮、排便器、骨头玩具……哥哥把银行卡给我后,我一直没用过,这次是给他的小狗买东西,我全部按照最好的标准买,理直气壮的狂刷了一番。为了学着怎么照顾小狗,我还专门买了一本《爱犬养护大全》。幸好小狗送来之前已经打了疫苗,否则我还要多跑一躺宠物医院。这是一条精力十分充沛的小**,一天下来,我已经累的半死不活了,它依然活蹦乱跳。这条狗狗太能跑了,一个不注意就四处乱窜,果然是拉雪橇的狗。我给它取了一个孔武有力、非常有韵味的名字,叫“丧彪”。哥哥知道这个名字后,两条眉毛都要皱到一起去了,说:“你怎么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挺威风的啊,不然叫什么?”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狗,说:“叫二傻吧。你是大傻,它是二傻。”我怒了,悻悻地说:“那还是叫苹果吧,多可爱,况且我也喜欢吃苹果。”“你试试看。”哥哥威胁的看着我,忽然又问,“你喜欢吃苹果?”“嗯!”我大力地点头。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er away.最终,“丧彪”还是叫“丧彪”。毕竟养它的人是我,我早就想试试这个拉风的名字了。丧彪它看起来还是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只要我喊一声,不管在家里的哪个角落,它都会飞快的奔过来,虽然傻乎乎的,但其实也挺可爱的。虽然婶婶害怕狗,我不能把丧彪带回家,但我还是将它纳为了我们家的一员,多好啊,有它垫底,我在家里的地位终于不是最低的了!婶婶知道我的暑期工作就是给哥哥养狗之后,一直叫他快把狗送人,让我去叔叔公司找份事做。哥哥当然不同意,在他的压迫之下,我也不得不装出一副做的很开心,很喜欢小狗的样子。婶婶数落我说:“你啊,从小就这么听你哥的话,以后他让你养老虎养狮子你也给他养?”我讪笑,连连摇头。“老虎狮子是保护动物,我还弄不到。”哥哥在沙发上闲闲的说了一句。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弄的到,他让我来试着养养,也不是不可以的。我心中陡然一阵恶寒。罗维知道后也不开心,说:“你也太听你哥的话了吧,他不是整你吧?”“应该不会的,丧彪其实挺可爱的。

2010-3-27 21:01 回复

娃娃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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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楼

”如果它精力没有那么旺盛就更可爱了。“你喜欢狗啊,那我们以后也养一只吧,我喜欢古牧……”他在那边开始畅想了。“还是别了吧,我才不想自己找罪受呢。”我连忙拒绝。他笑着说:“没事,吃喝拉撒我负责,你负责踩着小高跟牵着它出去显摆就行。”我也笑了起来,说:“那行。”其实养狗养久了,还是挺开心的。每天一早起床去哥哥的公寓,帮它清理清理狗窝,倒掉便便,喂它吃了狗粮就行了。丧彪疯归疯,还是很聪明的,教了它几回,就知道要去固定的地方大小便了。然后我带它去哥哥公司转一圈,它比我要受欢迎的多,公司里的人看见它总要摸一摸问一问的,有人还特地准备好吃的等它来。剩下的时间就由我自己支配了。婶婶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牵它回家,也可以带它逛街,还可以带它去姥爷家玩儿。姥爷也极喜欢丧彪,有的时候还会亲自帮它洗澡,不过每次刚一给它洗完,它就开始在姥爷家的院子里撒欢打滚了,几圈下来,比没洗之前还要脏。我在宠物论坛看到一句话:对于主人来说,狗狗只是人的一小部分,可是对于狗狗来说,主人却是它的全部。我颇为感触,于是决定对丧彪好一点,更好一点。不过让我比较伤心的是,明明平时和丧彪在一起最长时间的人是我,照顾它吃喝、陪它玩的人也是我,但每次只要哥哥一回来,这个小白眼狗就会完全把我抛在脑后,迸发出无比的热情与激情,“腾”的一下就飞扑到哥哥身上开始撒娇,谄媚无比。对于这种情况,我只能暗自告诉自己说要淡定,要淡定。那只是异性相吸。

暑假结束,丧彪被送到了姥爷家。

虽然我一再声明我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好好照顾丧彪,姥爷还是没有同意,在他看来,学生就是要老老实实的呆在学校里学习的,天天把心思放在狗身上实在是不像样子。

我果真得到了八千块的工资,是哥哥的秘书亲手交给我的。一个暑假我早把照顾丧彪还有钱拿这件事忘了,况且我一直是拿着哥哥给的卡在刷的,不拿这个工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既然秘书小姐已经把现金递到我手上了,我也没有理由不收,其实我觉得这真的有点形式主义,不用想就知道是哥哥授意的,我真幼稚。

八千块拿在手上还是有点份量的,让我高兴了半天,好歹这也算是我第一次赚钱。我想了想,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打今年的学费来了,我自己打工赚到了钱。

爸爸自然是十分诧异,问道:“怎么没听你提起,什么工作工资这么高啊?”

他当然不知道,我们上一次通电话还是放暑假之前。我含糊其辞:“哥哥帮我介绍的工作。”

爸爸没有疑我的话,说:“那你记得要好好谢谢哥哥了。”

“嗯,我知道。”我回答的也言不由衷。

“对了,圆圆,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嗯,生日已经过了。”我淡淡的回答,心中却一紧,自己女儿有多大了都不清楚吗?

旁边好像有人说了什么,爸爸的语气突然变的吞吞吐吐起来:“你年纪大了,要谈恋爱的话,爸爸也不反对。既然你哥哥对你不错,你刘阿姨说,不如让他帮你介绍一下周围的……”

我忍不住要冷笑,打断爸爸说:“那你帮我谢谢她了。”

“你别多想,你刘阿姨也是为你着想……”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对了,爸爸,生活费你也不用给我打了,反正我也从来用过,叔叔婶婶给的都有。”我的话不由自主的尖锐起来。

“这怎么行……”

“那些钱你还是留着给刘阿姨和鹏鹏花吧,”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爸爸再见。”

没有等那边回应,我就挂掉了电话。

纵然这些年我早已想通,可是从爸爸嘴里听到这些话,我还是不由得觉得悲哀。

真的是为我着想吗?我冷笑,那未免也想的太多了。

哥哥这次给我发了这么多工资,我还真应该表示一下。不过他该有的都已经有了,并且有的都是最好的,我还真不知道该送他什么。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不用物质表示了,免得送的不好还要被他嘲笑。我灵机一动,既然不能用物质,我还是用行动表示吧。

暑假的时候,偶尔我跟丧彪玩的忘了时间,或者上网上的不想动,最后懒得回家就睡在哥哥的公寓里我的那张公主床上。

哥哥很少回来的,偶尔回来一次,看见我在,就往沙发上一坐,懒懒的说一句:“饿。”

开始我装傻,装听不懂,就想默默的消失,他却不管,站起来伸出大手直接将我拎到厨房,命令道:“做饭。”

我只有乖乖的开始淘米。

有时候他回来的晚了,我已经睡了,他也不会放过我,敲门敲得震天响,让我不得不睡眼稀松的爬起来开门,最后再睡眼稀松的去给他炒饭或者煮面。

我边做边默默的诅咒他,气极了就多撒两把盐,他却也能一声不吭地吃下去,只不过,吃完以后要多喝几杯水罢了。

其实我的手艺真的是很差的,看丧彪的态度就知道了。每次我都好心的多做一点放到它的狗盆中,这条傻狗却只是闻一闻,就傲慢的摇着尾巴走掉了。难为哥哥还能一口口的将那些东西全吃掉,看来身材高大的人不但饭量大,脑容量也很大。

不过,次数多了我也终于锻炼出来了,虽然还局限于炒饭和煮面,但丧彪却终于能赏脸吃几口了,哥哥吃饭时候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谢谢他,我也就认真起来,我专门到网上查了菜谱,最终敲定了三个菜,红烧肉、麻婆豆腐,再加一个番茄鸡蛋汤。

番茄和鸡蛋公寓里是有的,然后我去超市买了五花肉、豆腐和做菜需要的各种佐料,还顺便买了个漂亮的印有小熊维尼的围裙。期间我特地打了一个电话给哥哥,确定他今晚会回来之后,无比严肃的嘱咐他要早些回来。

他问我有什么事,我保持神秘,坚决不说,他也就没多问了。

我在厨房准备了好久,五花肉和豆腐都细心的切的方方正正的,番茄也尽力的切的很薄,菜谱已经被我打印下来贴在抽油烟机上,我一步步老老实实的按照上面的指示做,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幸好最后做的倒也像模像样的。我尝了尝味道,马马虎虎,差强人意。两菜一汤摆上桌,让我觉得分外得意。

之前还以为得等他一段时间,可是我做菜实在做了太久,而哥哥又特意提前回来了,所以我的菜刚摆上桌,欣赏了还没两分钟,便听到了他的开门声。

看见桌上的菜哥哥明显一愣,然后看着我,表情高深莫测。

我连忙将身上的围裙摘下,分外热情的招呼道:“哥哥你回来了。”

“嗯。”他点头,换了鞋。

既然打定了主意是感谢哥哥,我自然分外殷勤。他刚一换好鞋,我就把准备好的水递了过去,说:“你是先歇一会儿还是先吃饭?”

他接过水喝一口,又看了一眼餐桌,说:“吃饭。”

我灿烂地笑着说:“那你先过来坐吧,我去盛饭。”

对于我的态度哥哥显然十分费解,他坐下来,看着我说:“你今天吃错药了?”

我边盛饭边提醒自己今天要保持好的心情,不能被他的毒舌打击到,于是微笑着回答:“没有啊。”

“那这是干什么?”

我将满满一碗饭放在他面前,说:“老板你给我发了这么多工资,我当然要感谢你了。我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就只好做一顿饭以表心意。”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我马上期待的盯住他。

他咀嚼几下之后咽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还不错。”

我忽然觉得心底仿佛开出了一朵花。

这天晚上,我吃了半碗饭,而哥哥吃了整整三碗。

我发现,原来他这个人挺容易满足的。

大四的课程已经很少了,上课的时候教室总是空荡荡的一片。我乐得轻闲,隔三岔五就去姥爷家看丧彪,顺便还可以吃到姥姥美味无比的家常菜。

其实丧彪放在姥爷家挺好的,我们都不经常过来,它养在姥爷家,反倒能陪陪姥姥和姥爷。小家伙已经长的挺大的了,虽然还是傻里傻气的,却十分通人性,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上蹿下跳,有使不完的精力,但跟姥姥姥爷在一起的时候却也知道不能折腾他们,总是乖巧的跟在姥爷后面慢慢走。

它已经熟悉了我的脚步声,每次我才刚走到院门口,它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奔了出来,扑到我身上,大舌头伸出来到处舔,逗的我忍不住大笑。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初秋的阳光还是十分毒辣的。树荫之下,姥爷姥姥还有我一人一把藤椅,一人一把蒲扇,一边看着丧彪在院子里十分带劲的撕咬着它的小玩具,一边闲话家常。

我努力给姥姥姥爷讲着学校里的趣事,逗的两人呵呵直乐。

笑过之后,姥姥突然感叹说:“这小彪儿来了,家里才终于热闹了一点儿啊。”

我看着姥姥眼角的皱纹,忽然间羞愧无比,忙说:“以后我每天都过来,晚上回去我跟叔叔婶婶说,让他们也经常回来,还有哥哥。”

姥姥笑着伸过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不用了,让他们忙他们的吧,你也不用天天都过来,不然小男朋友会不开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姥姥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说:“我哪有什么小男朋友,姥姥别开我玩笑了。”

姥姥当然不相信我,对着姥爷呵呵的笑着说:“看,小圆圆害羞了。”

随后两个老人一起笑了起来。

有风微微吹过,我看着他们历经沧桑慈祥温和的脸,一时有些发愣,连解释都忘了。终于忍不住,我也跟着他们微微笑起来。

2010-3-29 22:54 回复

娃娃0424

17位粉丝

107楼

这个城市的秋天一向很短,好像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前一天校园里还有扫不完的落叶,大家都还只是穿着T恤衬衣,然而一夜之间,北风却呼啸而来,害的好多人来不及加衣服。

天气虽然很冷,我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因为罗维要回来了。

之前每年的圣诞假期他都会回来,不待到开学的前一天绝对都不肯回去。可这一次他却突然说有事回不来了,看着视频聊天的框框里他歉意的笑着,我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微笑着说“没关系”。

可是过了两天,薇薇却突然神神秘秘地问我:“听说你家罗维要回来了,知道吗?”

薇薇是裴良宇的现任小女友,比我们低两届,娇小可爱的不得了,也多亏了她,裴良宇都已经在他爸公司做事了,还隔三岔五的回来请我们吃吃喝喝。

我奇怪地问:“他说不回来了啊,事务所还有事要做,你听谁说的?”

她笑着说:“我上次听裴良宇讲电话了,就是罗维打来的,还让良宇瞒着你呢,肯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以罗维的性格,倒真的像是会做出这种事。

“既然他想瞒着你给你一个惊喜,你干脆就给他来一个反惊喜,我听见他好像说二十号回来,到时候你去接机,吓他一大跳。”薇薇脸上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动了心,说:“你帮我弄清楚班次吧,别到时候害我白跑一趟。”

“那我再想办法打听一下,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裴良宇那天好像喝的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我没听见呢。”

“嗯,行,确定了以后通知我一声啊。哈哈,我去给他一个反惊喜。”我跃跃欲试。

“是的是的,”薇薇连连点头,“我还没见过他呢,到时候你可得让他请客吃饭。虽然我家老裴同志经常说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你知道我是外貌协会的啊。”

“行行行,没问题。”

薇薇的眼睛闪成了小星星,抓住我的手说:“好姐妹。”

我笑着点头:“好姐妹!”

给别人惊喜这种事,我好像从没做过,忍不住就要幻想到时候罗维的表情,是惊喜的傻笑呢,还是懊恼裴良宇泄露了机密呢?

反正不管哪一种,肯定都挺好玩的。我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偷笑。

12月20日,天晴。之前我接过罗维的机,所以时间还是很清楚的,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从香港还是上海转机回来,为了避免错过,我一早就起来,独自一人打车到了机场。

坐在出租车上,我开始计划,一会儿是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还是跳到他身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呢?

那时我根本没有想到,这种所谓的惊喜,只有惊,没有喜。

我在大厅里站了很久,因为不清楚具体的航班所以也不敢到处走动,周围都是和我一样翘首以盼的人。

他好像长高了一点,过了二十的男生还会长个子吗?他的眉毛还是浓浓的,眼睛还是亮亮的,神情也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但整体看起来还是英俊不凡。

我一激动,想上前吓吓他,可是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另一个人就已经从后面走上来,亲密无比的挽住了他。

那女生个子高高的,扎着简单的马尾,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罗维皱了皱眉,却没有甩开她。

罗维没有姐姐或者妹妹,他也从没有讲过,他哪一个表姐或者表妹同他一起在墨尔本读书。

我个子矮,站在罗维身边,总是被他说成是小朋友,他和那个女生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那个女生的手一直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之间流露出来的熟稔,一览无余。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躲到了一旁。

一对夫妇热情的迎了上去,那个女孩开心的放开罗维,投入那位女士的怀抱。

我隐约听到她叫了一声:“妈妈!”

罗维在一旁含笑而立。

四人站在一起,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那个女孩的爸爸面带微笑和罗维交谈着,显然对他十分满意。????我躲在旁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到有些发抖。我努力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手缓缓伸开,走上前去,微笑着叫他:“罗维。”

那一刻,他慌乱的表情让我几乎要流下眼泪。

“圆……满月,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那一刻,我心软了。我不想让他难堪。

我说:“我来接同学,”我假装看了一下时间,“他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好巧,你今天回来吗?”

他连嘴唇都变得苍白,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嗯。”

他旁边的女孩眉毛上扬,分明是认得我的样子。我不去看她略带敌意的面容,努力维持着笑容说:“那我先过去了,有时间联系啊。”

我走得很疾,脚步也有些虚,我想我的背景大概会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可是我再也镇定不下来了,我害怕再多留一秒,眼泪就会涌出来。

身体中有一个地方在隐隐作痛,开始只是一小点,慢慢地,慢慢地,仿佛扩散到了五脏六腑,绞在一起……我紧咬牙关,咬得牙龈生疼。

外面的天气很晴朗,可我只觉得四周狂风大作。

贫血的人大概都有过这种经历,从座位上突然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会突然一片漆黑。神志是清醒的,耳边的声音也是清晰的,可偏偏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现在的我。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我再也无法向前行走,只能靠在柱子边勉强站着。而在此刻,我居然还想,罗维怎么还不追上来?

从前我们吵架,我每次走出不超过十步,他一定会追上来,可是现在,我就在这里等他,他怎么还不追上来?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我茫然地掏出来,顺手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默不作声地听着,那头说了好几句才发觉不对劲。

“梁满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着呢。”我小声说。

“喂,你怎么哭了?”那边的人诧异道。

“没有啊。”我边说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却惊讶地发现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满月,你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热,哭出声来:“哥哥……”

那一天,哥哥将我接回公寓的时候,我已经停止了哭泣。

他也不问我为什么,只是板着一张脸离开,留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发呆。

我坐了很久,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电话再次震动,我掏出来,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按下红色键,关机。

我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于是关上门离开,决定回学校。

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陈静和夏敏之在。陈静刚好要去图书馆,于是我便和她一起去。

图书馆里很安静,暖气也开得很足。陈静埋头认真做着考研英语,我随手拿了一本外国文学史看得专心致志。大脑没有空闲的时间思考,心中便能平静许多。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清冷的月光高高地挂在天上,寒气逼人。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我吃了很多,三两饭,两荤两素外加一个鸡腿,最后还“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果汁。

陈静惊诧地看着我,问:“满月,你怎么了?”

我笑了笑,说:“饿了。”

肚子吃得饱饱的,就不那么容易悲伤。

回寝室的路上我又买了一块巧克力边走边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陈静聊天。

寝室楼下上演着永恒不变的情侣告别戏码,我们早已学会视而不见,淡定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然后,我听见有人叫我。

“圆圆。”

我心中一抖,却不敢回头,只低头快速地朝寝室楼走。后面的人跑过来拉住我,声音几近哀求。

“圆圆……”

我抬起头,看见罗维疲惫的双眼。他说:“我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你。”

很多时候,我们下定决心是一件事,而真正面对,又是一件事。我明明很伤心,我明明很愤怒,我明明再也不想理他,可是在这一刻,当风吹过我的脸颊,当我看见路灯下他苍白的嘴唇,当他拉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终于还是心软了。我让陈静先回去,然后才回头看着他。

“有什么事,你说吧。”

他看了我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满月,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个解释,或者至少能得到一个道歉,然后我也许会原谅他。

可是最终我等到的,是“分手”两个字。

要用怎样的语言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悲伤,心痛,愤怒,难以置信……我提高了声音问他:“罗维,你说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可还是坚持地说道:“满月,我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我们分手吧。”

那一刻,我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满月,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越大,越成熟,就越来越能感受到这一点。每次我回来,兴致勃勃地找你出来,你实在推托不了了才会来,来了也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看我们玩,时间久了,我也会觉得无趣。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并不想去墨尔本,除了不想跟你分开,还因为,我家里早就安排好了另一个女孩以未婚妻的身份跟我一起出去。从前我喜欢你,觉得你眼睛大大的,人小小的,十分惹人怜爱,又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沉默寡言,于是我想要保护你,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觉得我可以承受一切,无论是家里的压力还是外在的诱惑,可是,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一个人终究也会累的。

“我爱你,可是我跟你在一起,我仿佛就已经看到了爱情的尽头。我知道,如果今天不是你哥哥逼我来找你,我不可能对你说出这些话,或许我说完这些话,第二天就会后悔,可是如果我不说,我再不会有勇气说出口。

“满月,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真的累了。”

我呆呆地看着罗维,手不断地在身侧乱抓,想要抓住点什么来支撑自己。

原来人长大了,是真的会变的。我还现在这里,可是他却已经走远了。我以为自己很了解罗维,其实我还是不够了解他。不是他现在不好,是我把他想得太好了。

我看着他终于泪流满面的脸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少年时期的罗维。

维。

大笑的,生气的,固执的,骄傲的……他在教室里跳来跳去的样子,他被老师点起来罚站的样子,他和我斗嘴的样子,他为了我被打成了猪头的样子,他千方百计逗我笑的样子,他踢完足球满头是汗却对我甩头的样子,他在公车上努力护着我的样子……

他曾温柔地对我微笑,让我以为他会像流水中的礁石一般,无论经过多少时光,都始终站在原地。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白发苍苍,很老很老。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叫罗维的少年,将我从自卑的沼泽中拉出来,无条件地爱我呵护我,为我打架,逗我开心,对我微笑,给我温暖。只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甚至没有问他,罗维,你不是说等你回来就娶我的吗?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在我认为自己已经崩溃,马上就要昏倒的时候,罗维突然用力地盯着我,那种悲伤的表情仿佛让我不能辨认。

他说:“满月,虽然我时常欺骗自己,但是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爱。你爱我就像爱吴嘉馨,爱裴良宇,爱你身边所有的朋友。我不想认输,可是满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所能给我的,却也只有这些而已。”

我怔住了。

一直到罗维踉跄地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终于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阴影笼罩住我,有人来到了我身旁,将我扶起。

我仿佛突然找到了痛苦的发泄点,一把将他推开,喊道:“你走开!都是你都是你!你把我喜欢的人都赶跑了,现在你满意了?!”

他没有放开我,也没有对我发脾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是,我满意了。”

我隐约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却抵挡住一波又一波侵袭过来的悲伤,终于躲在哥哥的怀里,失声痛哭。

大家都不相信,我就这样跟罗维分手了。

开始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接下来的日子里,罗维再也没有找过我,接连不断的电话和短信,也没有一个来自于他。我终于明白,我们两个,大概是真的结束了。

之前我还觉得生活平淡,没有激情,现在终于发生了一件不平静的事,却让我坠入冰窟。不要说是激情,连体温都几乎要退去。

我开始懂得,跌宕起伏远远没有平静安稳来得幸福。

嘉馨着急,连说我说死脑筋。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罗维明显是喜欢你的!你怎么能就这么把他让给那个妖女了?说分手就分手,不行,我得快点回来,找个机会让你们找台阶下……”

“分手不是我提的。”我苦笑着打断她。

嘉馨哑然,良久,她恨恨地说了一句:“罗维这个王*八蛋。”然后她又安慰我,“别伤心,就这种低素质的,我们还看不上眼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我们找一个钻石王老五,后悔死他。”

我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了,我没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似乎大家都喜欢用这句话劝失恋的人。可是,我们曾经在旧的那个人身上付出了那样长的时间、那么多的感情,真的能说放就放吗?

从前我太过肯定罗维对我的感情,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他付出的比较多,我知道。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渐渐地觉得,他会理所当然地一直爱我。所以当他提出分手的时候,我才会那么难以置信。

可一边这么想着,我却不断想起罗维最后说的那些话,于是在痛苦之上又有了一些惶恐和不安。我的理智一直在否定他的话,心却一直沉默不语。

可是,如果我不爱罗维,那么我的悲伤又从何而来?

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一直爱我,年轻时的誓言,又有几个人真正坚守?

这世上的初恋,大概都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之前是我太天真,以为我们会是不同的,可最后也只是遗憾。

我安慰自己,这就是成长,成长总归要经历一点感情挫折的。

梁满月,撑着点。

第十八章

*毕业照里,我们都笑得有些傻。*

裴良宇也来安慰我,让我不要太过伤心。

我们坐在学校后街极有名的大排档里,周围人来人往,喧闹无比。往常我们都是一群人过来吃饭,这里的麻辣火锅每次都辣的我嘴唇通红。

看着我话也不说埋头苦吃,他说:“满月,你想开一点,罗维也不希望你不开心。”

我对他咧嘴笑了笑,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开心。”

他没有笑,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即使看过他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得感叹,裴良宇长得真是好看。漂亮的脸庞有些阴郁,却最能打动人。可是这样好看的人,做了一件我无法理解的事。

我仔细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奇怪的看着我,说:“什么为什么?”

“是你故意让薇薇告诉我罗维要回来的事吧,为什么?”

他突然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会开玩笑了,证明你真的没什么事了。”

看着他的脸,我没有再说话,继续低下头默默的吃着蛋饺。

我是不聪明,可是我不傻。裴良宇那样聪明谨慎的人,罗维不让他说出去的事,薇薇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听到?

可是他不说,我也不想再问。我承认是我胆小,我已经失去了罗维,我不想失去裴良宇这个朋友。

“其实,我只是不想你以后怪我。”裴良宇转过头不看我,筷子在碗里不停地翻着一片牛肉,“你们两个对我同样重要,我谁也不想失去。”

我一愣,然后用勺子舀起一颗贡丸放到他碗里,对他笑了笑,说:“吃吧,傻瓜老爸。”

他看着碗里的贡丸,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说:“以前总是我帮你夹,现在好闺女会孝敬老爸了,吾甚至欣慰啊。”

“裴良宇,你要不要脸?”

“吾子不必多言,知道你害羞。”

“还吾子呢……”分手了,我从没想过要让自己过苦情的生活。虽然我胆小懦弱,了大部分时间里,我的生活一直是平稳而轻松的。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罗维的笑容,明朗如朝阳,真挚热情,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容总能将我的心扯得生疼,却也让我永远无法真正地恨他。

可我也不能释怀。

所以我告诉自己,不去想他。

我照常吃饭睡觉,专心复习,认真考试,每天背着书包同陈静一起去图书馆,安静地一坐就是一天。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成长。

最后一门考试安排在下午。中午的时候我从图书馆回到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有人跑来我们寝室,喊道:“不好了,你们快下去看看,谭燕秋跟人打起来了!”

寝室里除了谭燕秋和陈静其他人都在,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放下手上的东西,飞快的跑了出去。

下去的时候,谭燕秋已经同一个女生打得不可开交了。周围好多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人肯上去帮忙,只有陈静在一旁急的直跳脚,却也拉不开她们。

眼见谭燕秋处在下风,被那个女生又扯又抓,拳打脚踢,我们赶紧冲了过去,拉开了两人。

那女生被冯彩拉开,马上就反手“啪”的给了她一巴掌。

冯彩怒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了?一群**,一丘之貉,专门**别人男朋友!!”

“你要不要脸,到底是谁抢谁男朋友?”谭燕秋大怒,说着就要再冲上去。

那女生也不怕,昂着头继续骂道:“是你自己没用,让人把你甩了,还缠着他不放,狐狸精,下jian!”

说完她又要冲上去动手,我正拉着她,被她奋力一挣,差点跌倒。这样强悍泼辣的女生,我还真是前所未见。冯彩上前挡住谭燕秋,“啪”的还了那个女生一巴掌。那一巴掌打的很重,连我看了都不免心惊。

可那个女生显然是越挫越勇的主,被那一巴掌打下来,发疯一般的冲上去还手,我们当然使劲拉着她,于是一场混战就开始了。

我们好几个女生都治不住她一个,看来她打起架来经验丰富,大家左躲右闪却都被她打了几下。

女生打架是什么样子?无非就是乱打一通抓头发挠脸,毫无章法可言。最后当然是我们赢了,虽然有些胜之不武。

那个女生终于没了力气,无法靠前,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边哭边咒骂我们以多欺少,不得好死。

冯彩被她骂的火大,还想冲上去,我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拉着谭燕秋,劝道:“别在这儿跟她闹了,我们走。”

没想到刚一转身,那女生竟然又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头发,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不过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推开了。

我生气极了,恨恨的盯着她说:“你在这为了他耍泼大人,他人在哪?他知道吗?他帮你了吗?我现在真为谭燕秋庆幸,甩了一个这么没品位没眼光的男人。”

她哭着瞪着我,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不过终于没再追上来了。

刚一进寝室,谭燕秋便顺势倚到我怀中,大哭了起来。

我心里虽然还恼火着,却又觉得她的样子太可怜,只好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希望能安抚她。

她哭了许久,声音终于小了下来,离开我,自己站直了身体。大家都关切的看着她,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终于停止哭泣,擦干了眼泪,有些羞愧的看着我们说:“谢谢你们。”

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大家都有些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夏敏之先开了口:“谢什么,大家都是同一个寝室的。”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谭燕秋也不说话了。

我们几个刚刚跟人打了一架,形象都不算好,我的衣服扣子被扯掉一颗,冯彩脸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杨雯雯的头发被扯的乱七八糟。谭燕秋就更不用说了,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披头散发,袖子都被扯开了线。

大家相互打量了一番,半晌,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要是有人路过我们寝室,肯定觉得这里住的是一群神经病。

大学上了四年,却在快毕业的时候打了一场群架,想想都觉得挺疯狂的。

可是我们寝室姐妹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在即将毕业的这个学期,因为一场架,好转了。

那天晚上,谭燕秋坚持要请我们吃饭。军训那段日子过了以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亲密无间的坐在一起吃饭。

那天天气很冷,后街却还是热闹非凡。大家都说了许多话,喝了许多啤酒,流了许多眼泪。之前的许多误会和心结都在这一天冰释前嫌。

我不记得那一天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哭了很久,眼泪怎样也止不住。某些埋藏在心底的难过,都在这一天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

最后,我竟然与谭燕秋一起抱头痛哭。

其实我还是挺佩服那个女生的,至少她拥有我没有的勇气,会为了自己的爱情奋不顾身。爱的那样勇敢,那样激烈。

只是,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最后,谭燕秋当然是放弃了。如果知道了一个人不是属于自己的,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我再没有见过那个女生,但愿她能如愿以偿。虽然被她打了好几下,我还是希望她能幸福,毕竟她是这样勇敢的保护着自己的爱情。

当然,手段还需要温和点。

大学的最后半年,我们都在忙碌中度过。仿佛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当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将风花雪月抛在脑后,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最后的毕业照,我站在第二排左起第四个,冯彩和谭燕秋一左一右搂着我,我们笑得都有些傻。

第十九章

*其实我不是不懂,只是不想你们难过。*

我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文案工作。

工作很忙,要学的东西很多,试用期待遇一般。可是我满足了。

这当然没有叔叔给我安排的工作好,但却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至少证明我四年的大学没有白读。路总是要人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的,一下子将我提到最高点,我反而会不踏实。

哥哥对我这种想法不以为然,他总是认为我还是个小孩子,他跟我说:“帮你安排是为你好,轻松高薪的工作不干,偏偏要到外面去吃苦。”

“我觉得挺好的,最起码是用我自己的实力得来的。我总得自己学着独立起来,不然真做一辈子米虫啊。”

他白了一眼,说:“少在我面前提什么独立,你也不嫌矫情。”

我悻悻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自己靠自己怎么矫情了?”

他嗤笑道:“你倒真好意思说,也不看看你那点儿工资,够不够买你身上的一套衣服。”

这的确是大实话,可他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未免也太打击人了。我恼羞成怒地反驳道:“那我以后不穿这些衣服行了吧,我自己买!”

“刘成蹊,你多大个人他,又在那儿逗你妹妹!”婶婶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她最近正在和陈阿姨一起研究煲汤,因为据说那些香港女星之所以上了年纪还有那么好的皮肤,都是靠的港式汤水。于是乎我也跟着沾光,天天可以有靓汤喝。

哥哥没有接话,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害得我喝汤都喝得有些不自在。

趁婶婶和陈阿姨讲话的时候,他突然凑了过来说:“其实做米虫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还养得起你的。”

温热的气息扫过我的耳畔,我脸一红,故作镇定地继续一勺一勺喝着汤,嘴角却好像抑制不住想要往上翘。

他最近总是喜欢这样逗我,跟从前那个刻薄暴躁的少年判若两人,难道他开始修身养性了?

和罗维分手之后的那个夜晚,我和哥哥之间好像有些什么改变了,而我们却又好像不约而同地选择忘记那个夜晚,那个我在他怀中痛哭的夜晚。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里,因为太过混乱了,只好故意忘记。但越是要忘记,我就越容易想起罗维最后的那些话,还有哥哥吻我那次之后的事情。我忽然有些茫然,如果我对罗维的感情不是爱情,那么我跟哥哥之间又算什么?

我突然没有勇气辨别。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从前我对广告人那些美好的印象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电视里,或许是小说中,他们总是穿得光鲜亮丽,工作看似轻松无比,日子过得五彩缤纷,偶尔灵光一闪就能一鸣惊人功成名就。

事实上,广告公司忙起来,是非一般的恐怖。我是新人,工作量虽然不大,可看着前辈们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加班,我怎么可能闲着?就算没事我也会主动找事情来做。

不过我终于还是坚持了下来,三个月后,我由试用期转正。

转为正式员工的那一天,我请裴良宇还有在本市工作的谭燕秋和杨雯雯一起大吃了一顿。杨雯雯的男朋友吕洋也来了,我看着他们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很开心。

席间我们还给寝室的其他几个姐妹分别打了电话,冯彩因为我们在她最爱的友和轩聚餐自己却不能来而忌妒得哇哇大叫。

裴良宇坐在旁边,并没有说很多话,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时不时帮我夹些我喜欢吃的菜。大概是因为踏入了社会的原因,我总觉得他成熟了许多。

“喂,你想什么呢?”我捅了捅他,“连话都变少了。”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没想什么,不就是看你们这样,觉得青春真好啊。”

我带着鄙视看着他,说:“你才大我们多少啊,就开始倚老卖老了?”

他做作地叹了一口气,说:“脑子用得太多了,老得快,不行,我得上一盅血燕补一补。”

我龇牙咧嘴地说:“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啊,你这么宰我?不行,我得告诉罗维。”

话音刚落,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有多久没想到过罗维了,他的名字怎么这么自然就脱口而出了?

裴良宇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立刻瞪了他一眼,说:“不准说出去,不然跟你没完。”

其实我说的这话一点力度都没有,不过裴良宇很给我面子,郑重其事地点头,说:“我保证,我保证。”

跟裴良宇在一起,总让我觉得自己还生活在从前,还是那个轻轻松松被他照顾,跟着他混吃混喝的小姑娘。

工作稳定下来以后,婶婶便总是开始找机会明示或者暗示我,下班了不用马上回家,多跟同事出去玩一玩,公司里要是有不错的男孩子,就请到家里来坐一坐。

我终于能体会到哥哥的感觉了。我深深地觉得,再过一段时间,婶婶说不定就要主动给我介绍男朋友了。

做家长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孩子小的时候,要担心他们早恋,等孩子长大了,却又开始操心孩子怎么还不谈恋爱。

几次过后,我说:“哥哥都还没有女朋友,我不用着急吧。”

婶婶“哼”了一声,说:“就是怕你跟你哥哥一样,二十好几了还定不下来。”说罢还看了哥哥一眼。

第二天我被哥哥硬逼着去给他洗车的时候,懊恼得好想抽自己一下。唉,嘴欠抽。

没想到之后不久,哥哥真的带了一个女朋友回来。

那个姐姐我以前见过,是叔叔的朋友杜伯伯的女儿,叫杜袭。她瘦瘦的,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据说是在美国一个很厉害的大学读书,去年才回国。杜伯伯提起她,总是带着无比的骄傲。

婶婶虽然私下里对她的长相不满意,却还是待她十分热情。她来过几次之后,婶婶一家人几乎已经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是很喜欢她,她跟我有距离感,而且我觉得她在某种程度上分散了婶婶对我的关爱。

嘉馨对我说的这两个原因嗤之以鼻,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我身体麻了半边的话。

这还不简单,哪个当妹妹的对哥哥没有一点占有欲?

话说回来,我的继母和弟弟已经很久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

我和我的弟弟并不像。他比较像他妈妈,尤其是鼻梁和嘴巴。

我一直觉得,对大人的喜恶不能殃及到小孩子,所以尽管我不喜欢我的继母,但我却经常告诉自己,不要对弟弟有偏见。

这些年每逢春节,叔叔都会接爷爷奶奶和爸爸一家来省城过年,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我发现我真的很难喜欢弟弟。

他没懂事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圆圆的滴溜溜转的眼睛,胖乎乎的小脸蛋,肉肉的小胳膊。可是,长得再可爱的小孩,如果性格恶劣,真的很难招人喜欢。

如同所有被宠坏的小孩一般,他十分自私、霸道。别人的东西他死活也要抢过来,抢不过来就开始大吵大闹,而他自己的东西,却是任何人都碰不得的。小小的年纪,就有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

这也难怪,家里人都溺爱他,天天把他捧在手心上,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他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不足为奇。

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虽然同样是性格恶劣,我想我还是愿意跟哥哥亲近一些。

这一年,爷爷奶奶还有爸爸一家同往常一样来叔叔家过年。家中的人多了起来,也热闹了很多。每天一早,楼下就闹哄哄的,弟弟在吵吵闹闹,继母追着弟弟吃饭。十岁的小孩了,竟然还不能自己好好吃饭,可继母天天追他也追得心甘情愿。

我继母的一大本领就是能很好的将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将长年不见的继女当亲闺女一般使唤。

“圆圆你过来帮我喂一下你弟。”

“圆圆你去给我把水端来。”

“圆圆你去陪你弟弟玩会儿。”

…………

婶婶脸色自然不好看,可也不便当面说,最后还是爸爸看不下去,说了她两句,继母才收敛了一些。

其实我不是不能做家事,叔叔婶婶一直要求我和哥哥要锻炼自己,平日里整理自己的房间,收拾碗筷这些活儿我们都做过,当然哥哥的那份在叔叔婶婶不在的时候总是归我做的。可是被继母这样使唤来使唤去的,总让我觉得变了味儿。

私下里婶婶教育我做人要放高姿态才不会让人瞧不起,越是听话越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对于我的逆来顺受,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其实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想让爸爸尴尬,也不想被大人认为我在叔叔婶婶家生活了几年,便高傲起来。这种性格,连我自己都很无奈。

除夕这一天家里尤为热闹,客厅还支起了麻将桌子。为了哄奶奶开心,叔叔也亲自上阵,不停的放牌给她吃,奶奶赢的开心不已,笑的合不拢嘴。爷爷和继母在一旁观战,弟弟玩着新买的遥控飞机满屋子乱跑,我和哥哥无聊的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电视机里的声音和麻将声交织在一起,倒也让人觉得喜庆。

牌桌上和牌桌旁的大人除了打牌,还不断的交谈着。

“唉,眼瞅着我们圆圆就要毕业了,到时候回老家找一份工作,也好孝敬她爷爷奶奶。”继母突然将话题扯到了我身上。

婶婶笑了笑,打出一张牌,说:“我和建辉都想圆圆就留在省城工作,到时候你们当爸当妈的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她也能好好孝敬你们。”

“有她叔叔帮她留意工作,那我和她爸也不用担心她了。”继母跟着笑,紧接着话锋一转,“唉,眼瞅着我们家鹏鹏小学也快毕业了,为他上学的事我和他爸都没少犯愁,就怕耽误了孩子。”

这话听的我眉头一皱,如果我没记错,之前这个话题继母已经提了好多次了,说白了就是想用弟弟将我换回去。

“那不怕,鹏鹏这么聪明,到哪儿上学都耽误不了。”叔叔打出一张牌,淡淡的说。

继母笑了两声,又用一种掏心窝的语气说:“怎么说,我们鹏鹏也是你们老梁家唯一的男孙,跟着你们姓梁,小叔你生意做的大,以后总是要有个自家人接你的班的,我就怕将来鹏鹏没出息,丢了你的脸。我和他爸想你们能把他带在身边,好好培养一下。”

听她说完这话,我抬眼看了看哥哥,他显然听见了,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我又忍不住看了叔叔一眼,他神色极为正常,漫不经心的说道:“小孩子太早离家不好,何况我也快退休了,生意都交给成蹊打理了。将来鹏鹏大学毕业,要是他对这行有兴趣的话,我叫成蹊多教教他。”

不用看,我就可以想到继母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我暗自偷笑。

哥哥瞥了我一眼,站起身来,同大人们打了一个招呼,说要去看看姥姥和姥爷。

我想也没想的便跟着说:“我也去。”

他看了看我,没有反对。我马上站起身,起身去换鞋。

“那你们早去早回,跟姥姥姥爷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他们那。”婶婶嘱咐道。

“我也要去!”一旁玩耍的弟弟也叫道。

我一下为难起来,本来就是想躲着这个小祖宗和他妈妈,怎么还能带着他。

幸好爷爷开了口:“你跟着去干什么,好好在家玩。”

弟弟虽然不怕他爸爸妈妈,对爷爷还是有些畏惧的,他瘪了瘪嘴,看向他妈妈。

不过此时哥哥已经推开了门,我见状,不等继母开口,马上跟了上去。

门一关,我松了口气。

抬头看哥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脸一红,“你去取车,我等你。”

他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取车。

或许是因为突然走出了喧闹的家,或许是因为车内的暖气开的太足,又或许是因为哥哥没有跟我说话,我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住,哥哥不在车里,周围很安静,我看了看窗外,原来哥哥把车开到了江边。

不远处有一道修长的人影,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我知道肯定是哥哥。他好像是在抽烟。江面上隐隐有船只经过,水波荡漾。

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许落寞,些许孤寂。让人不由得心中一软。难道一向凶恶又强势的哥哥,也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脑中顿时飞过无数个想法。

失恋?有可能,我好像有一阵子没见过杜姐姐上家里来了。怀念前女友?前女友结婚了?陷入同性之恋无可自拔?呵呵,不过想到哥哥依偎在某个男人怀中或者他让某个男人依偎在他怀中……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了想,我推门下了车。

我想或许我不应该打扰他,可是大过年的我们就这么在江边待着也不像回事。冷风吹得我直打寒战,我裹紧大衣,快步朝他走去。

哥哥察觉到我走过来,转过身,眼中带有一丝笑意,是:“睡醒了?”

我脸一红,回答道:“嗯。”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真是一个白痴,在哪儿都能睡着。”

我就知道,汪汪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们不去姥爷家了?”我问他。

他看了看时间,说:“不去了,这时候他们早睡了。”

我等着哥哥发话说回家,没想到接着他就不出声了,继续回头去看他的江面。

莫名其妙的陪他站了一会,江面上冷风阵阵,我悄悄往他身后移了移,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我终于拉了拉他的衣角,说:“哥哥,我们回去吧。”

“嗯。”他答应了一声,却仍是站着不动。 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又等了一会儿,我急了,他不会为了个人的感情问题就在这里一直站到明天日出吧?要站别拉着我一起啊!我只有笨拙的安慰他:“那个,哥哥……其实我同学觉得你特别优秀,都特别崇拜你。”

没说出来的话就是——觊觎你的女性大有人在。

“哦?”他饶有兴致的回头看着我,“那你呢?”

“啊?”我一呆,权衡了一下利弊,只好说违心话,“其实我从小就一直崇拜你,身为你的妹妹我感到很自豪!”

我边说心底便暗道:其实我从小就觉得你脾气暴躁,喜怒不定,难相处,你还总欺负我,做你的妹妹真倒霉。

他笑意更浓了,又说:“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一直对我又怕又恨呢。”

我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我那是尊敬。”

您还真有自知之明。

他就那样看着我,目光深邃,突然他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大概是因为在江边站久了,他的手很冷。

然后,他说:“梁满月,你说实话,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他便俯下身来,吻住我的嘴唇。

我如遭雷击,下意识用力把他推开。

可是我忘了我们正站在江边。而我们站的地方,恰好没有护栏。

哥哥就这样,被我推下了水。

冬天在江里游泳,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你得问刘成蹊同志。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告诉你,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

幸好那是浅水区,当我在岸边手忙脚乱又是掏电话又是大喊救命的时候,哥哥已经自己爬上岸来了,我想我大概是第一个看见他这么狼狈的人。

哥哥全身从头到脚已经湿透了,水不断从他身上流下来。他全身都在发抖,面色苍白,双唇发紫。

他恨恨的瞪了我一眼,不发一言的冲到了车上。我努力在后面摆出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生怕他一怒之下,大冬天的将我扔在江边。

他将上身的衣物都脱下来扔到了后座,幸好车内还是暖和的。可就是这样,他也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整个过程他一直一言不发,看也不看我一眼,显然极为恼怒。

我不敢说话,低着头,又愧疚又尴尬。半晌,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要不,我帮你捂捂?”

他恼怒的看了我一眼,突然伸出手,毫不客气的将我拉到他怀中,使劲抱住。

我不安的小小挣扎了一下,但一想,到底是我的错,还是我主动提出要帮他捂一捂的,这时推开他,太不厚道了。

他的身体冷冰冰的,我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我心里越发愧疚,片刻后,我伸出手,默默的环住了他的腰。

手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收紧。

他的下巴就抵在我的头上,良久,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梁满月,你不要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我对是你什么感情。”

我顿时僵住。

然后,他再一次低下了头,深深的吻住了我。

大概是我之前被吓到了,大概是车内的暖气开的太足,又大概是哥哥轻柔而低沉的声音迷惑了我,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舌头,已经抵开我的牙关,溜了进去。

他的气息干净清冽,带有丝丝烟草的味道,明明刚刚身体还被江水冻得微微颤抖,嘴唇却是滚烫的,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个夜晚,也是不可思议的。

然后他开始轻轻咬我的唇,带着某种诱惑。

我心跳加速,双颊发烫,渐渐的感到呼吸困难,奋力的想要挣脱开。

他却不放开我,仍旧细细的吻着,明明是耐心而绵长的亲吻,却渐渐有着攻略城池的气势,舌尖不住在我的上颚画圈圈,然后又拼命纠缠住我的舌头。

我还不容易才找回了呼吸,模糊的喊道:“哥哥……”

他顿了一顿,舌尖不舍的舔了舔,灼热的唇终于放开了我的唇,但手上却还是用力抱住我,低声在我耳边问:“谁是你哥哥?”

我终于能够大口大口的呼吸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是你。”

“我不承认。”

我愣住,一时语结。????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抚了抚我的背,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你仔细想一想,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可是……杜姐姐……”我忍不住提醒他。

“你不用管她。”

我很想告诉他,**是一种不道德的遭人唾弃的行为,可是我看着他的侧脸,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章

*即使谈过一场恋爱,我仍然不懂爱情。*

我们先回了哥哥的公寓换衣服,回到家的时候,屋里还是一片热闹,也没有人注意到,哥哥换了一身衣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在姥爷家吃饺子了?”婶婶头也不抬的问。

“我们去的时候姥姥姥爷都睡了,就没进去。”他轻松的扯谎。

“那怎么还这么晚才回来?”婶婶边说边打出一张牌,“三万。”

哥哥笑的如沐春风,说:“我饿了,就带着圆圆吃宵夜去了。”

在一旁玩的弟弟听见这话,马上大喊起来,“我也要吃宵夜。”

“好好好,妈妈去给你弄。”继母马上站了起来。

“我也要出去吃。”弟弟继续大喊。

难得哥哥这次竟然没有对他的无理取闹沉下脸,还笑眯眯的说:“下次带你去。”

说完他还看了我一眼。

我面红耳赤,马上将眼光转向别处。

“妈妈先给你弄点吃的,好吧,鹏,”继母已经朝厨房走去,走到一半又转头问我们,“你们还要不要吃点了?”

哥哥点了点头,说:“吃。”

“谢谢刘阿姨,我不吃了。”我对继母点了点头,匆匆上楼。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我的秘密,和我哥哥有关。

虽说我们并不算一对相处多么融洽的兄妹,但是相处了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虽然我对他的怨恨大过亲情。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我们能很好的保持这种关系一直到八十岁,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学会修身养性,不会再对我横鼻子竖眼。

我一直在努力忘掉之前哥哥的那个吻,假装它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年,我们也相安无事,仿佛大一开学时的那个吻,从来不曾发生过。

自欺欺人大抵就是这样了。

这是我心底唯一的小秘密,渐渐地,我竟也以为,那件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小小的冲动,过去了就过去了。

可是,有时候事情偏偏就是不会按照你所想象的那样发展。

晚上哥哥在车中吻我的镜头,仿佛被按下了重播键,一遍又一遍不断在我的脑海中重复。

于是,我又想起了那时候他跟我说的话。

“梁满月,你还记得那一年除夕放烟火时,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吗?”

于是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大年初一的这一天,我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下楼来的。

婶婶关切的问我是不是没睡好,我也只能说是昨天在房间上网到太晚。

其实我连电脑都没有开。

“上网什么时候不能上,小孩子就是不知道节制,你一个小姑娘,顶两个黑眼圈多有损形象,下次不行了。”

我连连点头。

旁边继母的注意力显然没放在婶婶关注的点上只是说:“哟,圆圆在她小叔家生活的就是好,房间里都还有电脑。唉,鹏鹏缠着他爸爸说买电脑说了好几次了,他爸爸就是不肯。”

要是放在往常,听见继母这种话,我少不得要替爸爸找一个借口再自我贬低两句,可是这一天,我实在没心情,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将满地乱跑的鹏鹏叫过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

继母终于喜笑颜开地说:“圆圆真是长大了,有出息了,还是她叔叔婶婶教得好啊。”

婶婶接话,看了看楼上,说:“奇怪,成蹊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下来。”

答案很快揭晓,我们一向身体强健的刘成蹊同志,在大年初一的这一天光荣感冒了。

想到他昨天被我推下水的情景,我不禁阵阵心虚。

婶婶摸了摸哥哥的额头,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喊叔叔,张罗着要送哥哥去医院。

躺在床上烧的满面通红的哥哥睁了睁眼,拦住了婶婶,说:“不用了,我没事,不用去医院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下床。

婶婶连忙阻止他,说:“你还下来干什么,还不老实在床上躺着。”

难为哥哥生病了还要扯着嗓子安慰婶婶,大概是因为他复原能力向来是有目共睹的好,而大年初一就进医院也不是什么吉利事,婶婶终于同意他不去医院了,但命令他必须吃了药好好在床上躺着。

“行了,我知道了,”他抬眼看了看我,“你们不是要去姥爷家吗?圆圆在家照顾我就行了。”

一听这话,我瞪大了眼睛,费力的咽了咽口水。

“去你姥爷家什么时候都能去,还是我在家照顾你吧。”婶婶坐到床边,“一会儿这热度还不降下来,就让宋医生过来给你打一针。”

哥哥伸出手拍了拍婶婶的,说:“我多大个人了,一点小病还把你给吓倒了,你不去就叔叔他们去也不好,没事,去吧。”

说罢,他用眼睛扫了扫我。

明明是个病人,竟然还用眼光威胁我。

我只好干巴巴的开口:“婶婶你去吧,我在家照顾哥哥就行了,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婶婶颇为心疼的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叹一口气说:“那我就去了,圆圆,有事你马上通知我。”

之后婶婶又照顾哥哥吃了药,将他房间内的温度调高,好生嘱咐了我一番,才终于和大队人马出发去了姥爷家。

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想留,其实我想走。

“梁满月,过来。”

我假装没听见。

“咳咳咳咳咳!”

苦着脸看了看哥哥的房门,我认命的推门进去。

他目光如炬的盯着我。

我觉得十分窘迫,不敢看他,眼神转到书桌上的模型上。

他一直盯着我,我一直盯着模型,这个状态持续了五分钟。

然后他终于开口说:“我要喝粥。”

我庆幸早上的粥还有剩的,于是下去热粥。

刚刚把粥端上来,他又不想喝了,说:“我热。”

于是我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

结果没过十分钟,他又说:“我冷。”

于是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

“我要喝水。”

我将桌子上的水递过去。

结果他看都不看一眼,说:“我要热的。”

看着床上面带病容的哥哥,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将手中的水泼出去。恶人病了就不是恶人了吗?不,他比以前更可恶。

热水端上来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说:“我要吃苹果。”

我顿时好想将手中的热水泼向自己。

“您、有、什、么、事、能、一、次、说、完、吗?”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哥哥点了点头,说:“下次吧。”

然后,他分外无辜的看着我,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愤慨的转身,“噔噔噔”的下楼,抱着水果筐上来,拿着水果刀一点一点将皮削掉,递到他面前。

他估计是烧的太狠了,眼睛跟灯泡似的亮亮的,看着我说:“你吃吧,我不吃了。”

我看了看左手的苹果又看了看右手的刀,开始回想之前看过的TVB剧集和柯南,盘算着到底要不要一刀结果了他然后伪造成他是自杀的。

终于我还是放下了刀,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恨恨的对着苹果啃了一大口。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啃苹果,表情非常温柔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吃苹果。”

我一愣,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变得很乱,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看他,只好假装专注地啃着苹果,有一下,没一下……

我刚丢掉苹果核,哥哥拍了拍床沿说:“过来坐。”

我马上警惕地说:“干什么?”

“过来,我们说说话。”他好脾气的说道。

我还是不肯,说:“有什么话就这么说。”

“就我这样,还能吃了你?”他慢悠悠的说,“难道你忘了,我是怎么生病的?”

还是这么个坏脾气,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我暗骂了一声“无耻”,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可是我完全低估了敌人的无耻程度,忽略了敌人的狡猾程度,错误地判断了双方的体力悬殊。

即使是在病中,哥哥还是飞快的伸出手一把将我扯了过去,用脚踢了我脚上的拖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搂在怀中。

我大惊,奋力挣扎,喊道:“放开我!”

他却越来越用力,不仅双臂抱住我,腿也缠了上来,压住了我的腿。

我挣脱不开,大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别动,”他的头凑了过来,有温热的气体喷在我的脖颈处,“让我抱抱。”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我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羞耻感从我的心底缓缓升起。我心中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快放开我。”

“不放。”

见我哭泣,他的手臂松了松,却还是不肯放手,深色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

我忍住眼泪,不甘示弱地瞪他。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抹掉了我脸颊上的泪水。

“梁满月,是我一直以来表达能力太差,还是你实在太迟钝?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爱你?”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语调前所未有的柔和,他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光芒,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说爱我。

不是喜欢我,而且爱我!

这样突然,这样直白,让我避无可避。

或许我真的是有点傻了,面对哥哥这样的表白,我没有感动没有羞怯没有开心,只是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良久,他不悦地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回神。”

我骤然合上嘴巴,满眼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还是不是女孩子,别的女孩子要是听了这种话,早就欢天喜地地扑了上来,哪像你,只会发呆。”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哥、哥哥……”

“别说了,”他重新环住我的腰,身体贴住我的,“你不用现在表态,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时。”

这句话的意思,仿佛肯定了我不会拒绝他。难道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魅力无人可挡?

我推了推他的手臂,不安地扭了扭身体。

“行了,别动,我难受。”

我迟疑着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啊,好烫!

“哥哥,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我有些慌了,这么烫,可能不是一般的小感冒了。

“不用,”他低声拒绝,气息滑过我的耳垂,“就让我抱一会儿,我抱着你睡一觉就好了。”

难道我是传说之中的人体降温器吗?

可是当哥哥用这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发现我还真是拒绝不了他。

“其实我一直就想这么好好地搂着你睡一觉,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抱在怀里全是骨头,现在总算长了一点肉了

“我一直都觉得你还小,总想着,等两年,再等两年,等你长大了再说。你却总是长不大,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可是等着等着,却发现你竟然和别人开始谈恋爱了,而且说你两句你就哭。

“我见过那小子,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好使,长得也普普通通,不知道你看上了他哪一点。幸好后来你跟他分手了。

“带你去相亲想刺激刺激你,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还帮人家说好话,最后反倒把我自己刺激了。梁满月,你到底是真的迟钝还是假装不懂?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你了。刚开始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烦。跟一只小哈巴狗似的,老想欺负你,可没想到,看不见你了,心里面更烦……

“本来我想,算了吧,她胆子小,还是别欺负她了。可是我终于领了一个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却让我发现你好像不怎么待见她……”

…………

哥哥站在我耳边缓缓地说了好些话,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跟我说过这么多话,让我想反驳都无从开口。

这时候,只听见他突然说:“梁满月,你还记得那一年除夕放烟火时,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吗?”

我心里陡然一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时候,我不是在问你烟火好不好看,我是跟你说,梁满月,我喜欢你。”

我呆住了。

哥哥嘶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终于睡着了。

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眼睛睁得大大的,心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竟然会这样!

我承认,一直以为我隐隐约约感觉哥哥对我的感情有些复杂,可我总是不敢去深想,全当是他的别扭性格所致,可我真的想不到,我这个优秀的哥哥,竟然一直喜欢我。

他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小奴隶吗?

我很少会使用“爱”这个字眼,我向来觉得,爱深沉而慎重,不是轻易能说出来的。无数个喜欢,也堆积不出一个“爱”字。每次看见电视和小说中随随便便冒出的“我爱你”,总是觉得别扭。

即便是从前,同罗维最亲密的时候,他说他爱我,我最大的回应,也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我也是。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我不想欺骗他。

我不知道,有关“爱”这个字眼,哥哥是否跟我有着相同的理解,了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的性格虽然恶劣,但我从没听他说过假话。

我突然发现,即使我谈过一场恋爱,我仍然不懂爱情。

可是,我又平凡又懦弱,灰姑娘的童话怎么会突然发生在我身上?他不是一向讨厌我又瞧不起我,觉得我又白痴又没用,喜欢对我颐指气使,拿我当用人使唤吗?他还骂过我只是一个讨饭的!

然而,我的心底又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不是的。他也有对你好的时候,他总是在保护你,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你被温晨纠缠的时候,你被继母挤对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我最无助、最伤心、最失落的时候,他都陪在我身旁。

他是一个男人,却总是会送许多女生喜欢的小东西给我。他去北京读书,却一直定时打电话给我,他抱过我,用力地牵过我的手。

我还记得,那一年在老家,爸爸家外面的院子里,漫天的烟火,他温暖的笑容和光芒璀璨的眸子。

他对叔叔虽然不热情却十分尊重,他对婶婶向来很顺从,他对姥姥姥爷从来都很亲热,讨他们欢心,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也是彬彬有礼,保持距离却不冷漠。

我的哥哥很凶,而我脾气很好。

我深深地期盼有一天老天能给我机会让我将他踢翻在地,狂踩他十八脚后,再用最恶毒的话羞辱他二十四个小时。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这个背地里被我叫做“宇宙超级无敌狂躁症患者”的人,从来只是对我一个人凶而已。

事实证明,得了病不好好医治,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别人。

第二天,不但哥哥没有好,连我也跟着感冒了。

我们双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点滴,放在我身边用来擦鼻涕的一盒抽纸几乎都要用完了。

姥姥和姥爷也来了,理所当然地数落哥哥心疼我,不过,两位老人看他的眼神也是同样心疼。

姥姥坐在我旁边喂我吃了一粒提子,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吃着十分舒服。我看了看一边刚被教育过的无力地耸拉着头的哥哥,说:“姥姥,你也喂哥哥吃两粒吧。”

“哼,”姥姥又拿了一粒放到我嘴里,“不给他,让他自己逞强,还连累我们圆圆。”

可说是这么说,她却还是将果篮往哥哥那边推了推,说:“要吃自己拿。”

哥哥倚在沙发上故作虚弱地“哼”了两声,小声说道:“不吃,手抬不起来。”

“就你难受!”姥姥责备道,手却终于伸过去揪了两粒提子塞到他的嘴里。

“啊,好酸。”哥哥眯着眼含混不清地说,“姥姥你偏心啊,给她的是甜的给我的是酸的。”

姥姥和姥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好给你粒苦的才长记性。”姥爷骂道。

我也跟着笑,眼光不期然扫到了一旁同样笑着的爷爷奶奶。爷爷还好,可奶奶的笑容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奶奶,我想吃冰糖梨。”我撒娇地对着奶奶说。

奶奶的笑容顿时亮了起来,应道:“好,奶奶现在就去给你做。”她边笑边站起来对众人道,“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个样,一生病就要吃冰糖梨,成蹊也吃一碗吧?”

哥哥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微笑着点头说:“好,谢谢奶奶了!”

我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想去思考他目光中的含义。

等我病完全好了的时候,爸爸他们已经回了老家了。虽然叔叔婶婶极力挽留爷爷奶奶在这儿多住一阵子,两位老人却还是坚持回去。老人大概都是这样,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老家好,更何况,他们舍不得弟弟。

哥哥好得比我快,不出两天就恢复正常了,还可以跟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谈笑风生。他说这就是我不运动的原因,我考虑了一下,坚持每天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运动和感冒好得慢一些,我还是宁愿选择后者。

生病的时候我一直没怎么上网,邮箱里果然堆了好多未读邮件。虽然我很少用邮箱,但却有定时情理邮箱的习惯,我将鼠标点向下一页,视线顿时停在最顶端的那封邮件,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罗先生。

我的邮箱是罗维帮忙申请的,名字自然也是他定的,他是罗先生,我是罗太太。

只不过,我的名字早已经改了。

邮件是在春节那天发来的,点开来看,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新年快乐,祝一切安好。

从前我们打电话、聊视频,一讲可以讲很长时间。可是现在,他也只是在逢年过节和我生日的时候,发来这样一句简短的祝福了。

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他订婚的时候我没有去,只是托裴良宇将他送我的那幅画还了回去。我没有向裴良宇或者是宋奇峰打听过他现在的生活,我怕会让自己难过。他过得不好我会难过,他和另外一个女人过得很好我会更加难过。

我想了想,点了回复键,写下了“新年快乐”。

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在分手之后,能说的,也只是“新年快乐”了。

一个年过下来,我收获颇丰。其实我早已过了拿压岁钱的年纪,可是对于家中的长辈来说,年纪再大也还是个孩子,拿压岁钱天经地义。

客人来拜年的时候,因为有哥哥衬着,我显得越发小了起来,红包理所当然地全塞到我手上了。

我看着存折上面的数字,觉得自己连底气都足了一些。我琢磨着外面的房价,房子当然是买不起,但租间差不多的小屋应该足够了。

我不能一直住在叔叔家中,这些年来叔叔婶婶待我如同亲生一般,可我总归是寄人篱下。人长大了,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何况,家中还有哥哥。

他病好了之后,在人前待我和从前仿佛没什么不同,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使唤我的时候使唤,可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有些不同了。

偶尔他的眼光别有意味地停在我身上,看得我不安起来,他却不多做停留,微微一笑便转移了视线。我觉得我已经变成惊弓之鸟,只要他一靠近我,我就下意识想要逃跑。

事情发展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单纯的兄妹我们肯定是做不成了。我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从前我讨厌他却又不得不讨好他,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也把他当成了哥哥,说没三四是假的。可现在,这份感情变得怪怪的,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临湖那套公寓已经完全被他忘在脑后了。假期完了以后,他照常按时上下班,照常和朋友在外面玩,可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家来。

他偶尔还会带我跟他那帮朋友一起出去玩,还专挑叔叔婶婶在的时候开口,让我没法拒绝。他也不说是他要带我去,总说是陈放让他带着我的。一来二去婶婶不免来了兴趣,还问道:“成蹊,你那个叫陈放的同学,不会是喜欢上我们圆圆了吧?”

我顿时觉得很尴尬,不等哥哥回答便马上否定:“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们家圆圆这么好,”婶婶微笑着拍拍我,又转向哥哥,“圆圆也长大了,你那个同学要是对她有意思,人品长相又不错,就让他到家里来玩玩,给妈妈看看,帮圆圆把把关。”

哥哥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口气颇为不屑地说:“谁看得上她。”

“静瞎说,”婶婶瞪了他一眼,“那你那些同学朋友中总有好的单身汉吧,你就帮着看看,介绍一下。自己二十六七了还没个正形,别带坏妹妹。”

他拿起车钥匙,说:“您还是好好看您的电视吧,就她这样的,七老八十了也只能陪您在家看电视。”

第二十一章

*我站在那里,哭笑之间,经过一生一世。*

婶婶八卦的后果就是,这天晚上,哥哥不仅没给陈放什么好脸色看,还变着法儿地灌他酒。陈放开始还喝得挺开心,渐渐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倒是聪明,马上把目标转向我,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无比,非让我帮他挡两杯。

我酒量平平,两瓶啤酒差不多就是上限了,何况是这种后劲十足的红酒。

我第一反应自然是推却,后来把目光扫到哥哥,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正为他之前在婶婶面前将我贬得一文不值而耿耿于怀,见他这种表情,心中更加恼火,头脑一热,就接过陈放手中的酒。

酒杯刚送到嘴边,就见哥哥变了脸色,手一伸,将杯子接了过去。他一口喝掉了酒,喝完还瞪了我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我有些尴尬,其他人也是一愣。不过哥哥的这些朋友都是人精,马上就有人转移了话题,屋子里又恢复了热闹。

哥哥不要理我,也不再灌陈放,自己去了台球桌那边。

陈放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他怎么了?”

“恶灵上身。”我愤愤地说。

不一会儿,哥哥就走过来带我离开。

“怎么这么早就走,再玩会儿啊。”他的朋友说。

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道:“回去上政治课。”

我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面,不时看他一眼,可从他的表情却看不出喜怒。不是我刚才说他“恶灵上身”被他听见了吧?!

上车的时候我自动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哥哥叫住了我,说:“坐前面来。”

我猛摇头,赶紧坐了进去。

他没有上车,抬高了声音说:“你过不过来?”

即使隔着车窗,我都能感觉得到他眼中射出的光,更加不肯去前面了。我正襟危坐,还系上了安全带。

哥哥二话不说,“砰”的一声关上了前面的车门,他拉开后车门,刚一坐进来,便俯身朝我吻了过来。

他唇齿间还有淡淡的酒气,隐约透露着丝丝果香,并不让人讨厌。他的舌尖在我口中攻城略地,极尽挑逗之能,我只觉得快要被这个火热的吻融化。他的手也没闲着,不知何时拉开了我的外套,伸进了衣服下面……

他的大手抚上我肌肤那一刻,我的身体一抖,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惊叫:“哥哥!”

他停住,说话的声音低沉暗哑:“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

“可我们本来就是兄妹。”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会跟梁展鹏接吻吗?”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答道:“怎么可能,他还是个小孩子!”

“长大了的梁展鹏。”

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个场面,觉得好恶心说:“我肯定不会!”

“那就是了,”他得意地咬了咬我的嘴唇,“你不会跟梁展鹏接吻,而你却跟我接吻,看来,你也没拿我当哥哥。”

真是这样吗?我脑中一阵迷茫,嘴上却还是坚持道:“我一直拿你当哥哥看。”

“是吗?”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亲了亲我,“那你的反应可真不像。”

我恼羞成怒地说:“我那是被你强迫的。”

他看似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又说:“那我就继续强迫下去吧。”

于是又是一个铺天盖地地吻。

良久,他终于放开我的唇,解开了我的安全带,将我搂在怀中。

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黑暗之中,我连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分明知道,抱着我的人是我的哥哥,可我竟然不想推开他了。这种打破禁忌的感觉,让我心跳加速。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一个吻就让我情迷意乱丢盔弃甲,之前的抗拒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我必须得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暧昧的气氛。“你背着杜姐姐做这种事,难道不怕她知道?”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有点奇怪的感觉。

我不安地看了哥哥一眼,他正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梁满月,你还敢说你对我没感觉?”

“本来就没有。”我嘴硬道。

“是吗?”他轻笑,“那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在吃醋?”他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发现了,只要杜袭一来我们家,你总会找借口回房间。”他的嘴唇凑近我的耳朵,“满月,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仿佛有人突然之间将我眼前的迷雾拨开了,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不是的,他只是我哥哥而已;可是身旁传来的灼热温度却烫得我思绪越发紊乱。

渐渐地,那个声音竟然变成在说,是的,是的,别不承认了,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是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是看他的女朋友不顺眼?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总希望他开心?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不一口回绝他?

过了好久,我才在他怀中开口说:“其实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你竟然会喜欢我。”

“是爱。”他纠正。

“这更让人难以置信。”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说:“没有什么难以置信的,现在你就在我怀里。”

“可你一直都对我凶巴巴的,还老是欺负我。”

“是我不对。”

我抬头,看见他光洁的下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个说:“你真是刘成蹊吗?快把面具撕下来!”

他笑了,低下头抓住我的手,带我一点一点地抚摸他的脸,嘴巴,鼻子眼睛,额头。

“如假包换。”

“嗯,好像是真的。”我点了点头,收回了手,却还是心存顾虑,“可是你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怎么会爱我?”

他回答得简单明了。

“互补。”

我无语了。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面的男主角特别聪明特别好看,并且家世显赫,可他却喜欢上了一个空有美貌呆呆傻傻连走路都经常摔倒的女人,最后还不顾家人反对娶了她。开始的几年,自然是满心欢喜,幸福无比,可渐渐地,他发现他们还真是不合适,那个女人虽然也爱他,却听不懂他说的话,总是给他惹麻烦,犯一些低级错误,让他被家族的人耻笑……到后来,他发现,他已经厌倦整日给她收拾烂摊子,厌倦了整日耐心哄她,厌倦了她的长相……然后,他就爱上了别人。”

沉默了一会儿,哥哥开口说:“梁满月,你以为我折腾了这么多年,是跟你闹着玩的?花这么多年来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脑瘫吗?况且——”他摸了摸我的头,继续说,“你既不漂亮,也没那么傻。”

这是在安抚我呢,还是在讽刺我?

我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控诉道:“你不是说没人看得上我吗?”

微弱的光线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说:“可惜我眼光差,偏偏看上了。”

我脸一红,仗着光线不好他看不出来,继续控诉:“你还说我七老八十也嫁不出去!”

“那是你理解错误,”他重新将我搂进怀中,“难道你七老八十了,就不陪婆婆看电视了?”

我语结。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那你现在算不算在追我?”

他低头看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了。”

我一下子推开他,坐直了身子说:“没有,当然没有!”

我心中暗自得意——吴嘉馨,这回我可没丢你的脸吧!

吴氏家训:就算你再迫不及待地想要点头,也不能让你的追求者轻易得手。

我已经想象到,嘉馨在电脑的另一边激动地表扬我:满月,你终于有出息了啊!

哥哥皱起了眉头,问:“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被他一瞪,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小声地说:“反正别人追女朋友都不是你这样的,好歹送束花吧。”

他撇了撇嘴,转过身说:“俗气。”

看吧看吧,面具撕下来,原形毕露了!刚才的温柔果然是装出来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到哥哥明亮的双眼,一会儿想到他英俊的面容,一会儿又想到他灼热的吻。

然后我突然想到,他不会觉得送花太俗,于是就不追我了吧?

我心中马上一阵懊悔,可随即又想,不会的不会的,这么容易退缩的人不是哥哥。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不是应该担心我们正在蜕变的这种危险的关系吗?我为什么会担心他打退堂股不要我?

突然我又想起罗维的话:难道我对哥哥……

想到这儿,我满脸通红,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哥哥的车停在门口,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吧?这周围可都是我的同事。

幸好他只是摇下车窗,示意我上车。

果然没什么惊喜。我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我撇了撇嘴——都不下来帮我开车门,真没风度。

然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了车。

车上同样没有花。

我们坐在临湖的西餐厅,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静静反射着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窗外是闪闪的霓虹灯,窗内是温暖的灯光和轻柔的音乐。

哥哥的脸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也显得格外柔和。

虽然有点老套,但我就勉强接受了吧,嘿嘿。

老套的东西还能不断被人重复使用,那也是有原因的。

可一顿饭结束,我所幻想的拿着玫瑰花表白和小提琴演奏始终没有出现。我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就是一顿普通的晚餐啊。

我自作多情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哥哥,却正好碰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事仿佛已经被他看穿,我脸一红,连忙转移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我的眼睛看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我有些沮丧。

哥哥突然变更车道,说要回公司拿一份文件。很快到了他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车没有进停车场,反而停在了写字楼对面的马路边。

他下了车,对我说:“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哦”了一声,百无聊赖地在车内玩起了手机。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声,我抬头,对面的大厦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我连忙下车,哥哥不会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了吧?

下一刻,有光悄然从大厦的角落向上升起,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光芒一点点地聚集到大厦的左上方,变成一轮圆月。

四周传来惊叹,我捂住了嘴巴。

随即,仿佛有一支神奇的画笔在操控,圆月的下方,一点一点地出现了一朵用线条勾勒的盛开的鲜花。

“天啊,是求爱!太浪漫了。”有女孩的声音在身后惊呼,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感叹和相机的快门声。

我站在那里,又是哭,又是笑。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了,眼泪也怎么都止不住。

明明只是十几秒的时间,我却感觉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当大厦重归明亮的时候,哥哥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目光中全是温暖的笑意,我带着眼泪和笑容,不再有任何迟疑,扑到他怀中。

“时间太仓促,只能持续这么一会儿。”他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又有满月又有鲜花,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他的怀抱又宽厚又温暖,我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这样,是不是欺骗了杜袭?她会不会恨我?”

“不会。”

“那以后会不会突然有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女人跳出来,让我离开你,成全你们?”

“不会。”

“那你会不会突然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转身去跟别的女人结婚?”

“不会。”

“那要是她特别漂亮,特别有钱,姥姥姥爷叔叔婶婶都特别喜欢她呢?”

“不会。”

“那要是你不跟她结婚,叔叔的公司就要破产呢?”

他抚摸我头发的手忽然停住,说:“梁满月,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这不都是电视小说里的必定出现恶情节吗?”

他敲了敲我的脑袋说:“以后不许看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那我看什么?”

“看我。”

“…………”

我将身体往他怀中缩了缩,说:“可是,我害怕被叔叔婶婶知道……”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他打断我,然后抓起我的手,用力握住,“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爱我。”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不断地感叹:“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笑着说:“笨,这栋楼的灯是数控的,只要编一个程序就能控制了。”

“那怎么会变成月亮呢,月亮是圆的啊。”我还是想不通。

哥哥伸手在车窗上比画了一下,说:“挡住。”

我转头看他的脸,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窝下有一片青紫:“准备这个,是不是很麻烦?”

“这个你不用管。”他握住我的手,“你只要负责感动就行了。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自己买栋楼,我天天给你放。”

我知道,要得到一整栋大厦的配合,那得花多么大的人力和物力。

感受着他手上和身上的温度,我突然觉得,勇气不断从心底滋生。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胆的事,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有种想要豁出去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不想让叔叔婶婶知道。我可以想象大人们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又会用什么眼光来看我。震惊,失望,愤怒……无论是哪一种,我现在都无法承受。

在大人面前,我们跟其他兄妹没什么两样,长辈们的亲情观念大都根深蒂固。况且,就算自己家的人能接受,外人又会怎样看?

我深知流言蜚语的可怕,这种可怕我在年幼时便体会过。周围的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看见我都会说一句:“这么小爹妈就闹离婚,可怜哦。”

可是有谁会愿意接受这种怜悯?

流言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更加混乱,外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个中曲折,他们只会看表面看结果。以叔叔婶婶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他们将要承受多少异样的眼光?

对于我来说,叔叔婶婶和爸爸妈妈并没有什么两样,我是怎么也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的。

在我的坚持之下,哥哥终于点头,说:“也好,慢慢来,免得他们一下子承受不了。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这种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我点了点头——总会有一个温和的方法,让大人们接受我们。

于是我们开始在大人的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谈恋爱。

哥哥开始按时回家,连婶婶都诧异地说:“最近怎么回来得这么勤,公司里没事做了?”

哥哥总是笑眯眯地回答:“做完了不就回来了。”

“以前倒也没见你回得这么勤,”婶婶转头对陈阿姨嘀咕,“这孩子越大倒越恋家了。”

“呵呵,等他以后结了婚,到时候你想他回家都不回来呢。”陈阿姨笑呵呵地说。

“对了,最近怎么没见小杜到家里来了?”婶婶突然问道。

哥哥看了我一眼,说:“她大概出差了吧。”

“哦,那你记得多给人家打打电话,关心关心人家。”婶婶没有生疑,随即又跟陈阿姨聊起了烹饪。

哥哥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看着我。

他看我的眼光不再刻意掩饰什么,他眼底隐约闪烁着光芒。我们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无限欢喜。

不过他使唤我的时候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嘴巴也没客气多少。

“去给我把衣服挂起来。”

“文件放我房里去。”

“梁满月,水。”

“梁满月,遥控器。”

我怒道:“遥控器就在前面,你还叫我?”

“我累,拿不动。”他说的理直气壮。

我生气,但还是愤愤地拿了遥控器塞给他,说道:“不带你这么使唤人的啊!”

他笑得如沐春风,放小了声音说:“没办法,我就是喜欢看你为我忙得团团转。”

我顿时呆住,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说:“白痴。”

调戏!我要抗议,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啊!

嘉馨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你不会是听他的话听成习惯了,他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

我有些心虚地说:“应该不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要是不喜欢他,勉强在一起,将来他知道了,你可没地方哭去。”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勉强不勉强。”

视频那边嘉馨白了我一眼,说:“反正高兴的是你自己,伤心的也是你自己,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跟她嬉皮笑脸说:“我伤心,你不心疼啊?”

“一边儿去,少跟我肉麻。”她白了我一眼,可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跟哥哥在一起,唯一让我觉得有压力的是,他的占有欲好像强了一点。他现在不带我和他那些朋友一起玩了,虽然每次出去还是打着这个幌子。

婶婶还奇怪地说:“我怎么老见你带圆圆出去,不是真跟你哪个朋友好上了瞒着我吧?”

对此,哥哥的解释是,带我去是给杜袭做个伴,免得对方不自在。

他跟杜袭已经和平分手了。原来杜袭也有一个相恋很多年的男朋友,只不过她爸爸不同意,才假装把哥哥当挡箭牌的。

当然,作为交换,她偶尔还是会来家里吃顿饭,好让婶婶放心。

我跟哥哥提议:“不如我也假装找一个男朋友吧,免得婶婶觉得我这么大了还没个男朋友不正常。”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不行。”

我还没有察觉到,仍然计划着说:“不如就找裴良宇吧,我跟他太熟了,他肯定愿意帮忙。婶婶以前就觉得他挺不错的……”

然后我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彻底变黑了,我果断地闭了嘴。

他说:“你要是敢去找裴良宇,我立马告诉我妈我们的关系。不仅是裴良宇,谁都不行。”

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其实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不准我跟其他男人交往,就算是工作上的,也要尽量少接触。

因此只要他有时间,一定会来接我下班。我们交往之后,同事之间的聚餐我只去过一次,更不要说其它什么活动了。我同事还羡慕我,说你哥哥对你真好,这么大的人还保护得跟个小孩似的。我心中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觉得挺幸福的。

哥哥是认真的。

我们一直回到家也没再说话,各自沉默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半夜的时候我正翻来覆去睡不着,思考着明天我到底是要主动妥协还是继续强硬下去。以前和罗维在一起,我从来没费神思考过这种问题,因为妥协的总是他。

我突然感觉有人进了我房间,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叫出来,来人已经扑上来压住了我。

“别叫,是我。”

然后哥哥的吻就落了下来。他亲得很慢,额头,眼睛,脸颊,最后是嘴巴。

开始我赌气地闭紧嘴巴不肯松开,可最后禁不住他的温柔,被他用舌头撬开了牙关。

渐渐地,他的呼吸灼热起来,手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扯开了我身上的薄被。还是初夏,我只穿了一条睡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进了睡裙里,大手抚摸着我的肌肤。

形势渐渐朝着我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了,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奋力挣扎了半天,却始终不能将他推开。

“喂,你快点起来。”

哥哥的手移到了我的前胸……危急关头,我也不知怎么想的,使出了一个无比丢脸的法子:头一歪,装死。

身上的人终于停止了动作,他坐了起来,呼吸还是颇为急促。我一动也不敢动,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十分敬业地继续装死。

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我的脸颊,说:“起来,好好说话。”

我还是不动,双眼闭得更紧,打算装死装到底。

他俯身凑了过来,声音低沉着说:“再不起来我就继续了。”

我的眼睛立马睁开,迅速坐了起来,对着他讨好地笑了笑。

黑暗中,我只看得清哥哥灼热的目光。“梁满月,你还真是不怕丢脸啊。”

“不怕!”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过后面又讨好地补上了一句,“反正我只在你面前丢脸。”

后面那句话显然让他颇为受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手来拥着我一起躺下,我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他突然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耳垂说:“乖,睡觉。”

之前的不快好像全部烟消云散了一样,我老实地倚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没过多久,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了,我催促着哥哥快点回自己房间,他睡眼朦胧地被我推到门口,突然转过头来说:“你亲我一口。”

我又急又羞,终于还是踮起脚,胡乱亲了他一口,慌乱之中失了准头,竟然亲到了他的下巴上。

他笑了,点了点自己的嘴,说:“下次记得要亲这里。”

呸,还有下次?你想得真美。

第二十二章

*终于释怀,原来,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天气越来越热,在姥爷家吃完饭,婶婶陪姥姥一起看电视剧,叔叔陪着姥爷下棋,我和哥哥一起带丧彪去散步。

我发现我起的名字还真是有些预见性,丧彪现在狗如其名,长得膘肥体壮,煞是威风。不过强悍的外表之下,隐藏的还是它的一颗傻狗心。一见我们,它就无比兴奋地扑了上来,稀里哗啦地对着我一阵狂舔,然后钻到哥哥怀里拼命撒娇。

我们带它去了姥爷家附近的公园,它一见这么大的活动范围,马上就想撒丫子狂奔,幸好哥哥用力牵住了它,才不至于由人遛狗变成狗遛人。

一直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哥哥才放开了丧彪,任由它四处撒欢。丧彪又是四处打滚又是原地转圈,还不时回头看看我们,它一张脸明明长得跟狼一样,却无时无刻不冒着傻气,非常好笑。

我下意识转过头叫哥哥看丧彪,回头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脸一红,尴尬地笑了两声以求掩饰,又胡乱指了指丧彪,说:“看丧彪,可爱吧!”

他微微一笑,俯身亲了亲我的嘴巴说:“其实你比它更可爱。”

我的脸更加红了,觉得欢喜,又觉得羞涩。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叫出了声:“啊!”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刚才丧彪也舔过。”我认真地看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那这样,你和丧彪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哥哥的身体瞬间僵硬。

然后,他恨恨地看着我说:“梁满月,以后你再让它舔你,就别想再亲我。”

到底是谁亲谁?什么叫颠倒黑白,我算是见识到了。

我发现,我陷入爱情之中,无可自拔。

有罗维的前车之鉴,我总是觉得,好事就没有在我身上真正发生过。我向来不是一个有好运气的姑娘,有什么好事永远都轮不到我,工作忙碌薪水不多,在同学里面算是普通的;捡过最大面额的钱是五块;彩票买过两次一分钱都没有中过……但是,我还是很珍惜自己平淡又快乐的生活。

快乐的表面之下,其实隐藏着很多的不安定。

每次婶婶关心我恋爱问题的时候,我总是心虚并内疚着。这些年来,他们待我实在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我也是真的爱他们。

和哥哥在一起,我不害怕道德的谴责,我只害怕他们责备的目光。

杜姐姐来家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和男友计划着结婚,打算先斩后奏,让她爸爸无从反对。所以每次婶婶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到结婚的事,不仅她目光闪躲,连我也在心中一阵哆嗦。

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裴良宇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刚把被组长毙了几次的稿子再次交上去。

他问:“一会儿下班了有时间吗?我请你去吃潮州菜。”

我笑着说:“你有什么好事啊,想到请我吃饭?”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想你了呗。”他的话向来半真半假,不过仔细一想,我们还真的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那你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好。”

我先打了一个电话给婶婶,告诉她我跟同学一起吃饭,晚上会晚点回来,然后一直磨到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才给哥哥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不用来接我,我今天跟同学吃饭晚点自己回家。等了半天他没有回音,估计是还在工作。我给自己打气:跟自己的朋友吃饭光明正大,用不着怕他。

刚出公司门口,我就看见裴良宇倚在一辆Q7上,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煞是引人注目。几乎是一上车,我就接到了哥哥电话。

“你跟谁在一起?”

我瞄了裴良宇一眼,回答说:“朋友。”

“男的?”

“嗯。”

“不准去。”

“我吃完饭就回去。”

电话那边哥哥抬高了声音:“不准去。”

裴良宇就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好小声说:“好了,就这样了,晚上回来再说。”

我挂上电话,顺手还关了机。我讪讪地笑着说:“我婶婶总是不放心我。”

裴良宇似笑非笑地开车。我突然觉得自己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男朋友?”

我撇了撇嘴,说:“算是吧。”

他笑了笑,说:“那有机会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好。”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开口。

饭桌上,我问起他以前的那个小女孩。

“薇薇呢?”我问他。

“早分了。”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我放下筷子说:“又分了?你怎么老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啊。她人挺好的啊。”

他嗤笑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啊,就不许她甩我?”

我一愣,说:“不会吧。”

他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向上挽了挽,然后一边伸出手帮我盛汤,一边说:“她当交换生出国了。”

“啊,她也真舍得。”我惋惜地说。

这顿饭吃得还是很开心的,潮州菜虽然清淡,却十分鲜美,况且还有裴良宇还在旁边,让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有些唏嘘地感叹:“老了老了,现在总是在怀念过去了。”

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说“你一个小朋友,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他一说小朋友,我就想起了罗维。从前他最喜欢拍着我的脸说我是小朋友,把我当真的小朋友一样宠。

我勉强地笑了笑,想跟他打听一下罗维,最终还是放弃了。

饭一吃完,裴良宇就主动将我送了回去。他的车很漂亮,门口的保安看都没看就放行了。

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喊住了我。我回头,他站在车旁,面容在月光之下显得越发忧伤。

然后他张开嘴,轻轻地水了一句:“对不起。”

我诧异地问:“说对不起干什么?”

“哦,”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占用了你和你男朋友二人世界的时间,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哦,没事,”我冲他挥了挥手,“回去吧,路上小心。”

进了门我才发现叔叔婶婶都不在家。家里没开灯,只有楼上有些光亮,我换了鞋走上去,发现亮灯的竟然是我的房间。

哥哥冷着脸坐在房间里。

我本来有些忐忑,可一看见他这种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得冒出一阵火气,于是干脆装作视而不见,看也不看地开了电脑上网。

他猛地站起来拔掉了插线板。

“你干什么?”我怒视他。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他强压着怒火,“到了家门口还依依不舍,你怎么不干脆跟他回去,还回来干什么?”

面前的人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少年时期,我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狂躁症患者。

“我不过就是跟裴良宇吃了一顿饭,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我忍不住气他,“我们大学几年天天都在一起吃饭,他还老是喂我呢。”

“梁满月,你还要不要脸?”他吼道。

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却还是强忍住伤心,瞪着他说:“请问我哪里不要脸了?就算我不要脸那关你什么事?我是一个人,又不是你养的什么阿猫阿狗,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凭什么我要对你卑躬屈膝?凭什么我要事事都受你管制?”

他冷笑道:“梁满月,原来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可恶?”

“对,这就是我的想法,我受够了!”我脱口而出。

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摔门而出。

我靠着墙壁蹲下来,放声大哭。

从来不知道,恋爱竟然会有这么令人心痛的时候。那种又生气又委屈却还是心有牵挂的感觉,让我心乱如麻。

我和哥哥一个星期没有说话。

他很少回家,即使是回家,也冷着一张脸假装没看见我。连婶婶都看出我们之间有些不对劲。

她悄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于是她就去数落哥哥:“刘成蹊你有没有出息,你都多大个人了,还欺负你妹妹,你麻利儿地快给你妹妹道歉,要不然就让你姥爷收拾你。”

他也不反驳,面色不变,充耳不闻。

婶婶见我们都这样,叹了一口气,也不管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顾不上和哥哥的冷战了。我没精打采地跟嘉馨通话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满月,我要结婚了。”

我“哦”了一声,几秒钟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我抓紧了电话尖叫道:“你说什么?你要结婚了?!”

“满月你别激动,”嘉馨在电话那头无比镇定,“没错,我是要结婚了。”

她结婚的对象,竟然是苏冽。那个我早在八百年前就忘记了的苏冽,他竟然再一次杀了出来!

我真的必须承认,吴嘉馨的动作永远都比我的思想还快。

这种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小痛苦小悲伤。嘉馨回来的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和她聊到半夜。

我们在我的房间里,如同小时候一般,躺在一张床上,听她指点江山一般描述她的恋爱史。

从开始时苏冽装作不认识她,到他终于接受她,再到他终于向她求婚,嘉馨整整用了五年时间。

我不敢相信,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嘉馨经历过那么多的悲伤与喜悦!我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重新找回了苏冽!

嘉馨为了苏冽,从温暖的南方去了寒冷的北方,从熟悉的家乡去了陌生的城市,即使满身风雨,也仍然保持满腔热血,坚定不移地守在苏冽身旁。她忍受孤独,忍受苏冽的视而不见,忍受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一直到连他周围的朋友都看不下去而质问他:“苏冽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这么好的女孩你怎么狠得下心?”

嘉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而我看着她的笑脸,却只想大哭。

我心疼地抱住嘉馨,说:“你总说我傻,你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傻的人。不就是一个苏冽,至于吗”

她低声说:“是啊,不就是一个苏冽。可是,这个世界上我就只爱这一个苏冽。”她随即笑了笑,“谁叫我就喜欢他了呢,我拿他没办法。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那时候我经常这么安慰自己。”

嘉馨回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那时候我半夜里总是偷偷地哭,我想我爸妈,想家,想你,想这里的一切。可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你们瞧不起我,骂我没出息。我不是没想过放弃,有一次他喝醉了对着我叫出别人的名字,那时候我是真的想放弃了。可是第二天他醒来对着我微笑的时候,我又松不开手。”

她的声音终于有些颤抖,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入我的睡衣。

“我跟自己说,那么多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那么多伤害我都可以埋在心底,那么多痛苦和折磨我都熬了过来,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我紧紧地抱住她大哭:“吴嘉馨,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她将自己的眼泪用力抹掉,轻轻拍着我的背脊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早就不伤心了。”

随即她又低声骂道:“后来我才发现,他就是犯溅,你越软弱贴着他,他越不稀罕,后来老娘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却自己黏上来了。

“我们重新在一起以后,我以为他终于被我感动了,收了心。那时候我高兴地觉得连我们公司那个恨不得把我们骨髓都榨出来的BT都跟梁朝伟一样那么帅,我走路都想跳着走。我对他百般体贴,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现在想想那时候我还真是傻。

“可是我没有想到,就在那个时候,他竟然还在外面给我勾三搭四,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那种。我终于受不了,单枪匹马堵住了他和那个小三儿。那死女人还给我学琼瑶,让我成全他们,憋一口台湾腔说‘我是真的很爱他’。”嘉馨边说边模仿那个女人当时的腔调,我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酸。

“老娘当时就怒了,指着她骂,爱爱爱,你懂个屁爱,你爱他什么?你给他做过饭还是给他洗过衣服?你见过他喝醉了号啕大哭的蠢样吗?他生病的时候你给他端过茶递过水整夜整夜不睡觉吗?你能受得了他当着你的面勾三搭四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吗?老娘都没在这儿张口闭口喊什么爱,你喊个屁!

“那女的当场就被我骂得不敢做声了,我转头一看,苏冽那家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我说,还有你,老娘从十四岁就被你害到现在,我欠你的啊?从前我们没在一起也就算了,现在你是我男人,你就不能在外面再给我玩这一套!你凭什么让我对你那么好啊?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

“其实当时那一巴掌打过去之后,我心里就在想,完了完了,这下我们俩是彻底玩完了,于是索性就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可是,没想到他等我说完,跟傻子似的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嘉馨,我们结婚吧。”

我听嘉馨讲到这里,呆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感叹道:“原来他喜欢的是悍妇啊!”

嘉馨掐了我一下,结果她自己也跟着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他就是欠教育。”

“佩服佩服!”我对她抱了抱拳,“将来你可以跟你孩子这样描述——你爸当年是被你妈打了一巴掌以后才求婚的。”

她“扑哧”一笑,说:“我才佩服你呢,小时候我就觉得你哥特别可怕,你竟然敢跟他大吵一架,梁满月你真有出息了啊。”

一提到哥哥,我就头痛不已。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说道:“睡觉,睡觉。”

其实我很想问问嘉馨,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她和苏冽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温柔羞怯含情脉脉的,跟之前强悍的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她讲得那样轻松,但是我又怎会感觉不到那种轻松背后的辛酸?

可是这种问题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问了。我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谁叫我就喜欢他了呢,我也拿他没办法。

有时候,爱真是让我们无可奈何的一种怪病。

嘉馨,嘉馨,我真的羡慕她,我真的佩服她。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坚持到底的。她勇敢,她永不放弃,所以她终于赢得了自己的爱情。

真好。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但她总算如愿以偿。

虽然我对苏冽没有好感,可是我真的为嘉馨高兴。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爱情平平淡淡,有些人的爱情则轰轰烈烈。我跟嘉馨的运气好像差了一点,我们的爱情都是那样的曲折纠结,嘉馨已经胜利了,那么我呢?

我们两个人并肩躺了很久,嘉馨突然推了推我,问:“满月你睡了吗?”

“睡了。”

嘉馨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还记得温晨吗?他回来了,想见见你。”

我生平第一次怀疑,吴嘉馨其实是我的损友。

我这边还为了哥哥纠结万分,她那边竟然让我去见温晨。见他也就算了,她还告诉我,温晨是她婚礼的伴郎。我说她怎么那么大方地让我随便选伴娘礼服呢。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还在一旁劝我:“人家温晨有财有貌,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了还记挂着你,他哪点比你哥差了?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不会真这么死心眼吧!”

我白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自己刚打退了小三,却跑来劝我Pi腿,一点原则都没有。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然我也不是让你做Pi腿这么不道德的事,退一步说,就算你不打算跟温晨在一起,也可以拿他来刺激一下你哥啊。”

“你吓我呢,一个裴良宇就够刺激他的了,再来一个,我那不是自寻死路。”我一口回绝。

嘉馨的婚礼准备得很快。他们两人都还在天津工作,这次是请假回来结婚的,所以婚礼得尽快举行。仪式初步定在下个月的初一,只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了。

婶婶知道嘉馨的婚事后唏嘘不已:“那个小姑娘好像比圆圆大不了多少,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再看看我们家这两个,大的婚礼遥遥无期,小的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叔叔笑她说:“就你爱cao心,人家小姑娘结婚你也能想这么多。”

婶婶瞥了他一眼,说:“我不给他们操心谁给他们操心,难道你会操心?整个人都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你眼睛看得到什么。”

叔叔立即很识相地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婶婶突然喊哥哥:“成蹊,嘉馨结婚的时候你跟圆圆一起去,帮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好歹人家是圆圆的好朋友,小时候还总到家里玩。”

我心中一喜,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哥哥。

“嗯。”他面色不变,口中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们之间,终于有一个可以和解的机会了。

我悄悄地想,再过三四天,我就以给嘉馨买结婚礼物的借口约他;然后再过几天,我再以服装的借口拉他去逛街。

这样应该就能冰释前嫌了吧?

嘉馨拉我去试礼服的那一天,我终于还是跟温晨见了面。就像嘉馨所说的,他真的变了许多。

他穿着简单的米色T恤,身形瘦长,戴一副细框眼镜,面容英俊斯文。看见我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中满是惊讶与喜悦。

不过,我也不是曾经那个胆小别扭一见他就想跑的小姑娘了。我想了想,向前走了两步,微笑着伸出了手,大方地说:“好久不见。”

他恍惚了一下,然后抬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说:“好久不见,满月。”

我试图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来,没想到他握得太紧,我一抽,竟然没抽出来。

我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轻轻咳了一声。

他终于反应过来,放开我的手,招呼我坐下。

嘉馨见状,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拉着苏冽借拍照的理由就溜走了。

温晨恢复了正常,话也多了起来。碍于情面,我不想扫他的兴,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只要他问,我都一一回答。接着,他开始缓缓地和我讲他这些年来的生活,从被排斥到被接受,从格格不入到脱颖而出……

他的语调其实很平淡,描述也不甚详细。我耐心地听着,渐渐觉得有些唏嘘。独自一人去异国求学,说起来让人羡慕,可内里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我忽然想起了罗维。他刚到国外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了那些彷徨呢?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受到排斥的时候,心中肯定更加难受吧?我们之间,似乎总是他关心我多一些,而我,竟然很少关心他的生活和他的感受。

爱上我这样一个不温柔不体贴不懂得关心不懂得回报的人,一定很累吧。

然后我想,哥哥是不是也很累呢?

“我也曾经尝试过和周围的女生交往,可面对她们,我始终提不起精神。我有一张你的照片,是我从前偷偷·拍下来的。我总是对着照片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看书还是在睡觉?是在微笑还是在发呆?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男朋友……”

我怔怔出神的时候,温晨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说:“满月,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一直在想你。现在我终于回来了,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慌乱地抽回了手,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温晨,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可是你们之间有很多障碍,是不是?”

吴嘉馨这个大嘴巴,我心底暗暗骂道。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礼貌,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请你不要干涉好吗?不好意思,你帮我跟嘉馨说一声,我先走了。我请假的时间过了,现在得回公司。”

“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的公司离这儿不远,你还是留下来陪他们试礼服吧。”我连连摆手,不等他回答,便低下头匆匆离去。

我始终认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坚定地拒绝他,不能让他产生任何误会。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这天晚上,我在分手之后,第一次打电话给罗维。

我的手机在刚进公司的时候换过一次号码,已经没有了国际长途的业务。于是我只好拿房间里的电话打给他。

他没有换号码。电话接通之前我想,如果是他的未婚妻接的,我就马上挂了电话。

幸好是罗维接的。

他没有想到是我,接通之后愣了一愣,随即轻松地说道:“嘿嘿,吴嘉馨结婚,你得大出血了吧?”

我一颗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配合着说:“还好还好,我现在也是有工资的人了。”

“我可托裴良宇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她,到时候你多吃点,把我那份也吃回来。”

我笑着说:“这个恐怕不行,那天我是伴娘,忙得很,哪有时间吃饭。”

“啊,这我倒忘了,嘉馨的伴娘肯定是你啊。”他似乎在那边拍了一下脑袋,“怎么样,嘉馨结婚了,你也快了吧?”

原来他知道了。我呆了一下,原本想说现在正和哥哥冷战,前途未卜呢。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我只是说:“我怎么也得等你回来了才办啊。”

他笑着说:“那最好,到时候默男扮女装来给你当伴娘,你不嫌弃吧。”

我们就这样轻松地聊了好一会儿,到最后,我终于肯定,我已经完全释怀了。挂电话之前,他突然说了一句:“满月,我很想你。”

“嗯,我也想你。”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我听见电话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罗维问。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我先挂了啊,拜拜。”

第二十三章

*满月,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

挂掉电话,我快速跑到哥哥的房间。他的房门半掩着,我推开门一看,他房间内的座机果然摔在了地上。

“你偷听我的电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冷笑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偷听你和旧情人互诉忠肠。你放心,我拿起电话的时候只听到你们最后两句。”

他总是有本事说出最让我难过的话,这才是最糟糕的。我张嘴就想要解释,他的一句话却打消了我所有解释的念头。

他说:“梁满月,你怎么那么溅?”

是不是越是相爱的人,越容易伤害彼此?

上一次,是我在他心上捅了一个洞,而这一次,是他在我心上划了一刀。

明明我刚刚才意识到,我已经彻底放下了罗维,明明我刚刚才发觉,我好像真正爱上了他,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向他妥协,以后再也不吵架,可是他的一句话,一个“溅”字,就将我们之间的鸿沟越拉越深。

我开始怀疑,在他心目中,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关系?就算他爱我,可我的身份,我尴尬的寄人篱下的处境,也让我在他心中低了一等?

怀疑渐渐演变成毒药,渗入我的五脏六腑。

之后的几天,我都处在一个精神恍惚的状态。

做事做不进去,听别人讲话只听半句,午饭竟然给自己点了两个汤,连走路都像是在飘。和我关系最好的小王问:“满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拍了拍脑袋,说:“我贫血。”

以前我看电视,总是会为纠缠于误会之中的主角心急,恨不得能跳进电视,替他们解释清楚。

是的,我很讨厌误会。我不想因为误会而和哥哥渐行渐远,所以尽管我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纠结与迷茫,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向他解释清楚。

我从来都不肯相信命运,因为我总是觉得,人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决定自己的命运的。可是这一刻,我想到了一句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开始向命运低头,是否也是长大的一种标志?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哥哥了,如果不是爱的话,我又怎么会这样在意,这样害怕失去?

一下班我就冲出了公司,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我要回家,我要和他说清楚。为什么我们不开诚布公地把心结都讲出来,偏偏要这么折磨彼此呢?

刚一进家门的时候我就呆住了。

哥哥还没回家,温晨来了。

我看着沙发上相谈甚欢的叔叔婶婶和温晨,一时间手脚冰冷。

婶婶转头笑着对我说:“怎么才回来?小温要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都没准备一下。”

我看着温晨斯文有礼的笑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到我家来?”

“我没说过吗?”他还是笑,“你肯定是忘了。”

婶婶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这孩子,整天心不在焉的,快上去换衣服。”

我在上面磨蹭了很久,心中不停地祈祷哥哥今天不要回家。要不然,我真的倒霉到家了。

下楼的时候,我听见婶婶在给哥哥打电话:“怎么还没回来,圆圆的朋友今天来家里做客,你尽量赶回来吃饭,听到没有?”

我石化。

接着我飞快地跑回房间,打通了嘉馨恶电话。

“吴嘉馨,到底怎么一回事,温晨来我家了!”

电话那边有袒露的声音,嘉馨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说:“他去你家?我都已经告诉他你们不可能了。”

“你别跟我说,我叔叔家的地址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冤枉啊,”嘉馨抬高了声音,“他自告奋勇地跟我说我结婚那天过去接你,我就顺便告诉他了,我怎么知道他这个时候会不请自去啊!”

我哭笑不得地说:“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去吧,等我把他送走了再找你算帐。”

于是我只有下楼勉强应付着温晨,不断暗示他最好别吃饭,现在就快点回去。

哥哥进门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的背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温晨还不知死活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我只觉得我快气的打不下去了!火好大啊!!>_<〕我只觉得此刻的他真的是再讨厌不过了。

哥哥若无其事地和他打了招呼,还告诉婶婶,说:“我们认识。”

可是我分明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扫过我背脊时有多么凌厉。

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

略带威严的叔叔,眉开眼笑的婶婶,斯文得体的温晨,面色如常的哥哥和坐立不安的我,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用餐氛围。

我想只有我感受到了饭桌上诡异的气息。叔叔婶婶察觉不到,他们大概只觉得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温晨察觉不到,他正忙着讨叔叔婶婶欢心;而哥哥,他大概已经气疯了。因为我看见他神色自如地夹了一筷子西芹,再神色自如地吞掉。可是,他最讨厌吃西芹了。

晚饭结束后,在我使了无数个眼色之后,温晨终于提出要离开了。

婶婶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让圆圆送你出去吧,你们在外面多走走。以后常来玩啊。”

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哥哥突然站起来说:“我也有事要出去我也送吧,顺路。”

我们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哥哥就一拳打到了温晨脸上。

“你干什么?”温晨捂着脸问。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

那一瞬间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打伤了温晨,他就不能给嘉馨当伴郎了。

待我反应过来,我立刻冲上去拉住了哥哥,口里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被我拉住了,没有再使劲,只是瞪着我:“梁满月,你竟然帮他?”

说话间,温晨已经还了他一拳。我心中一惊,却还是不敢放手,哥哥终于狠下心来甩开我,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我心惊肉跳,欲哭无泪。

最后,声响还是惊动了叔叔和婶婶,两人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弄得大惊失色。叔叔马上喝道:“成蹊,住手!”

婶婶已经冲上去拉住了哥哥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哥哥的眼角已经肿了起来,他冷冷地看了温晨一眼,说:“他欠揍。”

“他是圆圆的朋友,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的目光直直地盯住我,说:“他不是圆圆的朋友,圆圆也不会跟他交往。因为,她跟我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在最糟糕的状态之下,他居然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温晨第一个抓住我的手,颤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慌乱得几乎跌倒,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们这是乱.伦!”

“乱你.妈个头。”哥哥冲上了又要开始打。

我尖叫了起来。

因为我看见婶婶晕了过去。

婶婶醒过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潸然泪下。

怎么办?我伤害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所谓的让大人们接受的方法,所谓的两全其美的方法,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现实总是来得这样措手不及,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倒塌成一片废墟。

我唯一的愿望是,我能被那片废墟掩埋住,从此再无风雨。

姥姥和姥爷来了,爸爸来了,继母来了,连妈妈也来了。本来不会再有交集的三个人,因为我,再次相遇。

说来多讽刺,原来我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没事发生,可是一回到家里,迎接我们的就是三堂会审。

婶婶虚弱地靠在姥姥身上,叔叔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我和哥哥被分了开来,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大人们轮番对我们发问。

到底怎么一回事;事情是不是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做过什么……

哥哥沉默不语,我只是流泪。

爸爸怒道:“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妈妈带着哭腔说:“圆圆你说话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继母则在一旁冷言冷语:“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了哦,我就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妹妹感情哪有这么好的!两个小孩说不定老早乎搞到一起去了。”

这一幕,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都是我的噩梦。每次午夜被惊醒的时候,我都还是想要流泪。

可那个时候,我的脑中只是不断浮现着一句话: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就是婶婶,可是我却欺骗了她。

我想,我怎么还支撑得住?我为什么不干脆晕过去,逃避这个混乱的局面,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慌忙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长辈们,终于发挥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潜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落荒而逃。

真正成熟的人,是不会逃避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我总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能够应对很多从前所不能应对的事情,可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留下哥哥一个人面对尴尬的局面,我知道这是不负责任,但是我胆小如鼠,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所有人。

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又怎能奢求他继续爱我。

我最好的两个朋友,我都不能去投靠。嘉馨的婚礼在即,我不愿给她添麻烦,而裴良宇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如果我去找他,无疑会将事情搞得更加复杂。

最后,我找到了谭燕秋。

她并没有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将我领回了家,给我找来洗漱用具,为我铺好床铺,让我先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的心被内疚与担忧占据,让我怎么睡得着。

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突然间离我远去,缥缈得看不清踪影。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在找我,可是关键时刻我还是无法勇敢地去面对一切。我只能如鸵鸟般躲在谭燕秋小小的公寓里,关掉手机,不上网也不看电视,与世隔绝。

谭燕秋在家的时候,我们就无关痛痒地闲聊,她不在家,我就一个人蜷在沙发里沉默地对着天花板。

谭燕秋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提议道:“满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去超市买点吃的。”

我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点了点头,去换了衣服。

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叔叔婶婶,而他们的身后,是爸爸妈妈还有继母。

很长很长时间以后,我还在想,如果那天先找到我的是哥哥,那么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中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仅仅是挨骂,就算是挨打我也不会再躲一下。

可是下一秒,婶婶一把抱住了我。

“圆圆,你真让我急死了!!”

我在婶婶的怀抱中泪流满面。

没有责骂,没有挨打,甚至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只有单单一句:你真让我急死了。

婶婶的怀抱有些好闻的佛手柑的香气,这是熟悉的母亲的香味,它陪伴我成长,给我关怀,给我呵护。

我在她的怀中剧烈的抽泣,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哄我说:“乖,圆圆不哭了,乖。”

仿佛就算已经长大成人,我也永远都是她怀中需要安慰的小女孩。

如果我还是个孩子,我还可以耍赖可以任性,还可以撒娇地说,婶婶对不起。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何况,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不曾任性过。

那一瞬间,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终于回到了家中。

经过我的一场离家出走,大人们好像都沉默了不少,屋内再没有激烈的追问,反倒是一片寂静。

见没有人开口,继母终于忍不住开始数落我:“圆圆,按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不懂事呢?小小年纪,主意就这么大,我跟你爸爸当初把你送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你叔叔婶婶惹麻烦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鹏鹏过来,至少我们鹏鹏听话,知道讨大人欢心……我看这样,明天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我可以忍受许多事情,比如抛弃,比如责怪,可是在这一刻,我忍受不了她的攻击。我不懂,她已经抢了我的爸爸,我的家庭,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为什么还要来落井下石?

我不愿意为她生气,只觉得她太可笑了。

哥哥在下一刻冲进了家门。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就要站起来,冲进他怀中。可是,我的身体晃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动。只是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看。

他穿着黑色风衣,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面容有些憔悴,可依旧明朗清俊。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好看。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转到叔叔身上,郑重地说:“我有话跟大家说。”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抢着开口:“我也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垂下眼帘,再不看哥哥的双眼。我说:“其实我跟哥哥根本没什么,上次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帮我,帮我让温晨死心……”

这其实是一个拙劣无比的谎言,可是我知道,长辈们都愿意选择相信。

我能感受得到,哥哥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我,可是我不敢抬头,只有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继续编造谎言。

指甲刺进手心,疼痛传来,却让我有种扭曲的快感。

半晌,叔叔迟疑地问道:“成蹊,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他哑着嗓子说。

我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我咬紧了下唇,看了看婶婶,再看了看他,几近哀求。

对不起,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

婶婶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的是是我可以放弃一切的角色。所以,我只好放弃你。

我短暂的人生中,总是在被人抛弃,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罗维。人生中第一次放弃一个人,就放弃了我全部的爱情。

然后哥哥笑了,那种微带酸楚的笑容,让我几乎跟着流下泪来。

他说:“不关她的事,是我喜欢她,我一直在逼她,她不敢反抗。”

姥爷一脚就朝他踢了过去,怒吼道:“你个小王·八蛋。”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

从前我见别人说自己的心在滴血,只觉得是夸张的形容词,可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都在流血。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可是偏偏,我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

在婶婶的尖叫声中,哥哥昏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天,哥哥除了四处找我,还在做着出国的准备。

他说:“满月,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因为去不成英国而耿耿于怀的小女孩的时候,有一个少年曾经对我说过,大不了我以后带你去。

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的承诺,他还记得。

原来他还记得。

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梁满月,你不配。”

我站在病床前,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命地忍住眼泪,用力点头说:“对,我不配。”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伸出手,掰开我的下唇,再轻柔不过地摸了摸,然后几近叹息地说:“你走吧。”

第二十四章

*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老。*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C城。反正,哥哥叫我走,我就真的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告别,没有泪水。

我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如果我不曾存在过,对很多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叔叔婶婶便不用负担起我一个大麻烦,他们不必为我操心不必为我伤心,他们会轻松许多,幸福许多;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哥哥会拥有自己幸福的人生,顺利地找到一个他很喜欢,也很喜欢他的女人,生一个或者几个小孩,一家人其乐融融……

从前是我太盲目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现在我终于懂了,所以,我不得不离开。

是我不好,我不够勇敢,我不够坚定,我伤害了哥哥,所以,我必须离开。

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做成嘉馨的伴娘。

陌生的城市,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叔叔婶婶并没有反对我的离开,或许他们也觉得,我和哥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应该再见面。

开始的时候,我过得很艰难。我所有的卡都留在了家里,存款留给了妈妈。我自己身上,只带了少量的现金。

幸好之前公司的总监帮我在这边介绍了一份工作。

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我开始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人是群居动物,而且在这个城市,无论男女都友善热情,乐观爽朗。大家时常在一起吃饭,唱歌,我还学会了打麻将。

我没有必要让自己过得惨兮兮的,是不是?

可是我总是克制不住思念他,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渐渐地,想起他的时候我也能忍住不流泪了。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生命中有人来过又走,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有些人离开时波澜不惊,有些人的离开,却让我一辈子都在想念。

爱情的难忘之处不仅仅是它的快乐,还有尾随而来的痛苦。可是,那时的甜蜜,那时的快乐,那时的美好,一生能够经历一次,也已经足够了。

所以就算痛苦,我也能微笑着承受。

在这座舒适而又节奏缓慢的城市生活得久了,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开始跟从前的朋友联络。听说我竟然跑到了C城,裴良宇马上就要赶过来,不过被我谢绝了。我过得很平静,不想被打扰。

有时我会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走。繁华热闹的城市中,我混迹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之间,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曾经有一个人,也给我许多安全感,在老家的机场,在遥远的北京,在学校的舞台……

很多时候,我都有些想不起我们曾经恋爱的那段时光,只觉得那好像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明明记忆犹新,却又仿佛从未发生。

我越来越发地回忆我和哥哥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不想还不要紧,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我短暂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和哥哥交织在一起的。只要我回头,他都会在我旁边。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很欣慰。

我们的人生有这么多时光交织在一起,或许他不会再爱我,或许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可是他在回忆的无数角落都能看到我,他永远不会忘记我,如同我一样。

我在这里还碰见了一个老同学。

奥运会开幕的那一天,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直播开幕式,我和很多人一起,驻足在广场中抬头仰望,周围喜悦的气氛堪比节日。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顿。

我僵硬地转过身来,呼吸却在看见那个人面容的一瞬间恢复正常——原来不是他。

眼前的男人,坚毅的面容露出一丝喜悦。他对我说:“梁满月,果然是你。”

他脑后的明月,仿佛是计算好了以后从中间一刀切掉了一样,完美的半圆,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我在一刹那间有些晃神。

然后,我收起失望的眼神,脸上扬起笑容,说:“是你啊,杨云开。”

在陌生的城市遇上老同学,其实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杨云开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严肃,却不再像读书时那样沉默。我想罗维知道了,肯定要大呼奇迹。

他也是刚刚被调到这里来的,我们交换了电话,一来二去,竟然熟悉了起来,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同事和朋友都说他对我有意思,可是重新见面以来的三年里,他什么都没说过。

刚开始,我觉得我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曾透露过,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女孩子。

他们最后当然是没在一起,否则他也不会跟我混了。

而我,我想我很难再那么纯粹地爱上一个人了。

我并不是想为一段绝望的爱情孤独终老,只是,我真的没有那样爱的力气了。

只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得冒傻气的小姑娘了。

人一踏入社会,就会飞速地成长,周遭的压力会让你不得不开始考虑终身大事。

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我并没有想过要孤独终老。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伴一起走到白发苍苍,如果那个人是杨云开,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我偶尔会下厨做菜请杨云开来吃,他每次都吃得很干净。常让我想起某个人。

后来他干脆说,你把房子退了,住到我这里来,周末帮我做饭,水电费我们平摊,怎么样?他的房子是公司分给高管住的,很是宽敞。

我想了想觉得还算公平,于是同意了。

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是不公平的。因为在超市买菜的时候,他总是会抢着付帐,连带着我那一大堆零食。

后来我自觉地不买零食了,他却已经记住我爱吃的东西,就算我不拿,他也会一一找出,付款,拿回家,放在冰箱里。

于是我只好努力钻研菜谱,用更好的食物来回报他。

逛超市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陈奕迅用低沉而悲伤的腔调唱着: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我突然停住脚步,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杨云开问。

“哦,没什么,”我揉了揉鼻尖,“这首歌挺好听的。”

其实我想说,这是什么烂歌啊,唱得这么悲,让人听着就想哭。

没想到过了几天,杨云开回来的时候竟然送给我一张CD,是陈奕迅的《认了吧》。

我有些奇怪地说:“这是陈奕迅好久以前的专辑了吧,你送我干什么?”

他微微有些尴尬。我将CD翻过来,突然发现里面原来就有之前那首歌。

《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喜欢听,”他说,“路过音像店,就买了一张。”

我明白了,笑了笑,说:“谢谢啦。”

“不用跟我说谢谢。”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飞快地眨着眼睛,想让快要流下的眼泪退回去。这个动作又让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会的,我想会的,我希望会的。

只是,那会是多久以后的事?三年?五年?十年?

等到那个时候,再见到他时,我还会不会哭?

等到再见时,我们的身边,应该都会陪伴着另外一个人吧。

或许只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才能坦然地坐在一起,平静地回忆过往,回忆我们曾经交织在一起的那些时光,然后释怀。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画面,让我的心突然跟着抽痛起来。我不是在心痛年华的逝去,我只是有些难过,难过自己不能陪伴他走过人生重要的旅程,不能再看他发脾气,不能再跟他顶嘴,不能再注视阳光下他英俊的面容……不能陪他一起到地老天荒。

可是,事到如今,也之门这样了吧。

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杨云开,说:“吃饭吧。”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女强人,可几年下来,因为心无旁骛,竟也升到了小主管。责任大了,能力却还是一般,真让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在家抱怨的时候,那个人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太累了的话干脆不要做了。”

我白他一眼,说:“说得简单,不做了我吃什么啊?”

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养你啊。”

我突然愣住了。

半晌,我问他:“杨云开,你看过《喜剧之王》没有?”

他老实地回答:“没有。”

我想也没有,对他来说,数字恐怕要比周星驰的电影有趣得多。

于是我有些不满——没看电影竟然也能说出那里面的台词,想跟星爷抢饭碗啊。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有一天,杨云开突然跟我说:“梁满月,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喜欢谁喜欢了很多年?”

我一愣,心想不论是谁都没有关系吧,于我而言,杨云开的过去并不重要,或者,可能连杨云开本人,都不重要吧。

只是我的未来,就是杨云开了。

看我半天没说话,杨云开叹了一口气,说:“梁满月,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从孩童长成少女,从少女变成女人,美好的年华当中经历过一段不算成功的初恋,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有过欢笑有过泪水,感受过幸福也感受过悲伤,然后终于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在该笑的时候微笑,在该沉默的时候沉默,珍惜生活,珍惜眼前人。

成长的悲哀,或许就在于人们再没有机会去表达纯真和幼稚。但至少,我们还拥有回忆。

我的故事,当然还没有结束,可是,也已经告一段落了。

番外-裴良宇

裴良宇赶去酒吧的时候,罗维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了。老板同他认识,也认得罗维是他朋友,理所当然的打给了他。

他认命的将罗维拖上了车,看他如同稀泥一般瘫在后座上,突然就升起一股怒火。

你他.妈.的喝再多又有什么用?她知道么,她在乎么?人家孩子都有了,老公又能赚钱,小日子过的比谁都滋润,又哪会想到你?

连她那个挂名哥哥都结婚了,偏偏就是他还对她念念不忘,白天里装的人模狗样的,几个老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谈笑风生的样子,生怕别人觉得他过的不好。私下里却恨不得泡在酒池子里面,连累他跟着他一起受罪。

也就是他贱,一次又一次的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收拾残局。

后座上的罗维难受的扭了扭身子,嘴里呢喃着,“圆圆,圆圆……”

裴良宇叹了口气,放慢了车速。

罗家到底是垮了。他不肯跟杨佳结婚,人家彻了资,他们家连表面功夫都维持不下去,匆匆宣布破产。他爸气的犯了心脏病,至今还躺在病床上。他不肯接受其他人的帮助,硬是自己找了工作,跟别人一起在工地上风沙日晒,还愣是跟着工人一起扛水泥。好在他现在终于拼出来了,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第一次设计的房子,他一个人就买了五套。

圆圆,圆圆。他就不明白,梁满月到底给他下什么蛊了。她是好,可到底也就是个一般人,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就让他记挂了这么多年。

从前还有人以为他也对满月有意思。没有人知道,他非但不喜欢满月,他还讨厌她。因为嫉妒,所以厌恶。而他又不得不对她好,而她还偏偏以为他们是多好的朋友,于是便更加讨厌她。也讨厌自己。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喜欢的是满月,就算被拒绝,他也不用隐藏的这么辛苦。

他停好车,将罗维拖了出来,几乎是扛着进了屋。

刚一进屋,他就没好气的将罗维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坐在他对面,寒着脸看他在沙发上难受的样子。

罗维酒品其实很好,大多数时候都红着脸躺在沙发上,只有在难受的时候才会呢喃一两句。

他想,干脆趁着他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一刀把他结果了,然后他再自己抹自己一刀,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可他到底不忍心。站起身来,将罗维移到卧室,脱掉衣服,拿毛巾给他胡乱擦了擦,盖上被子。

归根结底,其实是他对不起罗维。

如果当时他没有让人故意把罗维回来的消息告诉梁满月,说不定两人不会分开。后来罗维跟杨佳分开,他也有机会告诉满月,可他还是没开那个口,还故意告诉罗维,满月有新男朋友了……她在C城那几年,他去看过她几次,那时候罗维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在中间搭一下桥,两人不是没有和好的机会。可他终归还是太自私了。

他宁愿让他对着他和宋奇峰痛苦,也不愿见他跟别人幸福。

他还记得罗维收到满月的结婚请帖时候的样子,请帖上的照片和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让他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天晚上他喝的烂醉,嘴里不住的喊着满月的名字,带着哭腔一句句的问:如果你要结婚,为什么不跟我结。

他想,如果罗维知道了真相,说不定真会杀了他。

他关上灯,合上门,进了书房,从保险箱里拿出那幅画。

这画其实是罗维画了满月的,背面还写了一句话:媳妇儿,等我回来就娶你。画的画幼稚,写的句子也幼稚,可他还是自私的没有还给他,当个宝似的藏了起来。

他想,这一生,罗维大概是不会忘记梁满月了。

不过没关系,他摩挲着画背面的字体,如果他要一直这样下去,大不了他就陪他一辈子。

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读书的时候他们还传过绯闻,那时候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那是一种被人戳穿了的愤怒,还隐隐夹杂着不安。可是他还记得,当时罗维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同他讲,“裴良宇,要不咱俩干脆就凑合下,满足下大众的心愿吧。”

那时自己说了什么其实已经忘记了,可是,裴良宇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真的想回答他一句话,只有一个字的话,好。

可惜,那仿佛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他们都已长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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