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武林客栈之月落洞庭 武林客栈txt下载

第一章 歌啸洞庭木叶秋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屋子,基本上没有什么装饰,很简单,但绝不简陋。

因为屋子中有一个人。他的衣着也很简单,很随便地坐在一张木凳上,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碗水,白水。

他不动,水也不动。他的眼睛宛如远山,袅袅地一直入青天深处,那白水也涵荡深远,虽在一碗之间,却宛如秋江大壑,渺无尽头。

就因为有这个人,所以,这间小小的屋子,就绝不窄仄,也绝不简陋。

他淡淡道:“都准备好了么?”

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但随着他这句话,立即一个影子从暗处窜了出来,俯身道:“是!”

他并没有点头,也没有表示,因为他并不必表示给任何人看。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每一个人都在他们的位子上么?”

那个影子再度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是!”

那人却仿佛还不敢肯定,道:“到现在为止,每一步计划都不差分毫地执行么?”

“是!”

他得到的,仍然是这么一句话,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多余的语气。这足以证明他的地位是多么尊崇,他御下是多么的严厉,他的组织,又是多么的有序而有效,但他的话,却似乎太多了。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必问这么多的。

莫非他所图谋的,实在非常之大,就连他这样的人,都无法掉以轻心?

面对着影子那非常肯定的回答,那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了那碗水。

他是点给自己看的,白水中,就是他的影子。

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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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摇落,洞庭秋波袅袅。

一个灰衣人长身立于君山上,山中秋风虔诚的奉持起他宽大的袍袖,四周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却没有一片能落在他的身上,似乎秋叶也为他的气势而惶然退避。

辉煌的日色垂照在他身上,夕阳也只是他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眸子,穿过这萧萧木叶,看着那夕阳惨淡的金黄,两道氤氲的彩光从他目中透出,一瞬间,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洞悉之下。

而更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双瞳的。

双瞳重彩,这样的人当今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悚动天下的天罗教主崇轩。

天罗教在短短几年间,声誉雀起,气焰熏天,这几月来,更是灭少林,诸武当,血雨腥风,几乎布满整个江湖。而这一切,都出自这个双瞳少年的手下。

武林正道为了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在洞庭召开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一同对付天罗魔教。此事事关重大,行动绝密,戒备森严,所以直到曲终人散,天罗教的人并未前来骚扰,大家方暗自庆幸,然而谁又能想到,魔教教主崇轩竟然就在不远处的君山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夕阳寂寥,崇轩眼中的彩光,渐渐隐没在暮色中,他的人也似乎和这无尽暮色融为一体。而他心中所想,是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突然叹息一声,道:“江湖秋水多,浮波人生,又焉知去东去西,往南往北?”

君山寂寥,他周围唯有秋风落木,而这一叹,又是为何人而发?

只听一个淡淡声音从林中传来,“我知道。因为我将往北,而你却向南。”蹄声踢踏,林中暮色融开,一抹白影渐渐幻化成一袭白衣,斜倚在一匹青驴上。

那是一位女子,身上穿了一件洁白的斗篷,就如刚刚开放的白色优昙。青驴在距离灰衣人两丈远处,悄悄地停了下来。

崇轩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女子正是香巴派女活佛,丹真,也是他统一武林的最大障碍。因为在这几月征战中,她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一次次向他宣明佛法慈悲,劝他放弃杀戮。

或许这是她修行的一部分,或许这是她的佛法慈悲,崇轩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不想弄清楚。

破坏天罗教大计的人,都只有死。然而奇怪的是,丹真却还好好活着。更奇怪的是,崇轩似乎也从未想过要杀她。

丹真纯白的斗篷也被那夕阳染上一丝亮丽的影子,她深深埋藏起来的脸庞显出了难得的笑意。

崇轩也笑了:“你又怎生知道我必向南?”

丹真淡淡道:“先是少林,再是武当,江湖中的大派,也就剩下峨嵋了。天罗教下一个目标,难道不是南下的峨嵋山?”

崇轩笑了:“你说的并不错。天罗教的下一个目标,的确是峨嵋,而我也的确是要去南方。那你又为何要往北呢?”

丹真并没有回答他,她盈盈的目光直视着崇轩,在温和的夕阳光照下,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如果是我求你不去南方,你肯不肯答应?”

崇轩似乎没有料想到她这样问,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像丹真方才的语调,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这并不是活佛所应说的话。”

这淡淡的语调,正是一种隐藏,每当他采用这种语调的时候,那就是他开始说谎的时候。丹真非常知道这一点,因为她也有这个习惯。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丹真凝视着他,她深邃的目光似乎想穿透崇轩的瞳仁,直看透他的内心,但崇轩重瞳光芒变幻,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穿透的。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放弃活佛的身份,你能否真心地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崇轩脸色变了变,丹真双目中的柔光陡盛。崇轩似乎不想与她对视,缓缓转头,望向山下的方向。他叹道:“就算我不去,峨嵋派的命运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因为……因为耕耘总是在收获之前就完成了,我过去,只是看一眼我的果实而已。”

丹真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夕阳更沉,将周围渲染得有些阴森森的,丹真轻轻道:“那看来我只能往北去了!”

崇轩的目光却忽然一变,然后缓缓收回,在他的瞳仁里面汇聚成闪动的重叠旋绕光华:“你不必走了,我也不走。”

丹真一怔,道:“为什么?”

崇轩放颜一笑,道:“因为有人留客。”

就随着他这一声,对面的山坳处,突然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天还没黑,这人却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那野性而健美的身形。而他,也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整座君山,连同洞庭的波浪,甚至天上微微露出来的星斗,都被一种奇异的规律左右着,与这个人统一在了一起。他一踏出,整座山,都同他连成了一个整体,带动起浩瀚的气势,滔天盖地般压了过来!

崇轩的脸色更变,他已看出有人伏击,但未想到这伏击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这竟然结合了奇门遁甲、星象算术、摄心追神、行军布阵等要术,早就在君山中辛苦布置,来骤然发动,截杀自己的!这种由人力带动天行地方,三才浑聚,共营之一击,已经超出了人力抗击的范围,也就是说,天下再无人能够接住此时的黑衣人之一击!绝没有人!

那黑衣人脚步踏出,灵活而剽悍,宛如猎豹一般。他那灰褐色的眼睛紧紧盯住崇轩,又仿佛猛鹫看到了垂涎的猎物。崇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每一步踏出,两脚之间的距离都惊人地相同,绝没有一分一毫的差别,就算没有这个伏击之阵,此人也是个极为罕见的高手!

崇轩的脸色再变!

丹真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惊异:“波旬?”

崇轩目光一闪!

波旬?华音阁最隐秘、最可怕的杀手波旬?

在天罗教兴起之前,华音阁本是江湖中最庞大、神秘的组织。当初天罗教声势逼人,大家都以为两派之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然而奇怪的是,一任天罗教横行天下,华音阁却韬光养晦,不理江湖事务。一时传言纷纭,有言华音阁前年内讧,阁主暴毙,元气大伤,无心他顾;更有言天罗教与华音阁已暗中结为同盟,共图天下,然而谁也不知道事实的争相到底如何。

而崇轩却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对手,已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而华音阁隐忍数年,这一出手,必然是致命的杀招!

那黑衣人波旬的目光一闪,一串裂石般的声音响起:“崇轩,我要杀你!”惊虹一般的剑气冲天闪起,悍然的山势被这一剑扭曲缠绕,形成巨大的刺目闪眩的龙卷,向着崇轩闪飙而来,这一剑,聚合的不仅仅是波旬的力量,而是整个君山,整个洞庭!

剑势之中,有巍峨的君山之气,又有浩荡的洞庭之势,一举压向崇轩和丹真二人!

崇轩的脸色极为难看,突然抓住丹真,身化落叶,向后飘去,但那剑势来的实在太强,太快,转瞬之间就闪到了崇轩的面前!

崇轩冷哼一声,空着的左手倏然抬起!

就在此时,波旬背后倏然窜出两条黑影,一样矫健的身材,一样剽悍的神情,一样龙卷一样的剑光,轰然前击!

三股剑光聚合,登时增生出无限巨大的力量,崇轩的手才抬到一半,这剑光便破胸而入,怒血箭一般窜出,崇轩一声痛哼,带着丹真远远地摔到了石阶尽头!

这一剑极为凌厉狂放,崇轩一时之间只觉天昏地暗,几乎连身子都站不住了。就听丹真惊呼道:“你……你怎么样?”

崇轩深深吸了几口气,举指封住伤口的穴道。但那伤口实在太深,仍然有鲜血不住流出。崇轩脸色白得就跟纸一样,但他的声音仍然淡淡的,没有一点改变:“我没事。”

他目注着石阶之下,那三名黑衣人也目注着石阶之上。他们有着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剽悍。突然他们一齐躬身道:“波旬恭送魔教教主。”

崇轩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三人却并不上来追击,只呈品字形站在当地。他们三人也完美地同这山,这湖结合为一体,没有丝毫的瑕疵。只要有一步的移动,他们的阵法就会产生破绽,但他们却连分毫都不移动。

崇轩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丹真看了波旬一眼,道:“那他们……”

崇轩转身,头也不回地道:“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是绝对不会离开半步的。”他笑了笑,道:“所以我们也无法离开君山半步。我知道君山上有座青神庙,里面的素菜大是不错,我们不妨去尝尝。”

他身上的伤口仍在滴血,但他言笑晏晏,姿态潇洒都雅,却没有半点的不适意。这伤口,仿佛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丹真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随着他向山上走去。

暮色渐苍茫,三位黑衣人当山而立,犹如山鬼一般。究竟他们三位都是波旬,还是有两位是波旬的影子?但这君山又他们挡住,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了!

白水,又再盛满了白瓷碗,这张碗很平凡,几乎在大小的集市上都能买到。它对面坐着的人并不在乎它的好坏。反正无论用多么好的碗,最后喝的都是碗中的水,而不是碗,所以这人从不计较用具的好坏,但碗中的水,却一定要用惠山泉水,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只喝这一种水。

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原则。因为只有白水能提醒他,他本来一无所有,是靠着自身的拼搏,才有了今天的权势,今天的地位。而若他有丝毫的不慎,他的所有,又会变成白水。一无所有的白水。

人的一生,岂非就是一碗白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每当要重大决策时,他都要放一碗白水在自己的面前。

碗旁边摆着一张纸,跟这碗一样,普通的纸,普通的字,普通的写法: “崇轩已中剑。”

但此人却一直在沉吟,仿佛这普通的五个字,其中竟蕴含了万种玄机一般。他整整沉吟了一个时辰,放在碗沿上,宛如岩石一样的手指方才缓缓抬了起来,在碗沿上轻轻扣着。立时,微微的涟漪就在碗中荡了起来。

“崇轩已中剑,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

青神庙是个很小的寺院,早已荒废了很久。崇轩他们到的时候,寺院里已经挤了几个人了,都是被波旬挡住,不能下山的游客。这个绝杀的计划,实在已很早就筹划了,洞庭君山,也早已被封住。

丹真默默望着崇轩,目中神光隐动,她轻声叹息,从斗篷上撕下一块白布,帮崇轩包扎着伤口。但那伤口实在太深、太大,是什么布都包不住的。鲜血仍然从白布中渗出来,将崇轩的胸前染满。崇轩脸色苍白,但面容仍很平静。

这世上似乎已没有事情可以让他动容。

丹真从院中的井里汲了一桶水,倒给崇轩,道:“看来华音阁要将你困在山上,打算饿死你。”

这是句笑话,丹真希望崇轩笑一下,暂缓伤口的疼痛。崇轩却没有理会,沉吟道:“君山物产丰富,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饿死人的。他们困住了我,恐怕是不想让我下山。”

他的脸上升起一阵忧色:“看来他们要对天罗教动手了。”

丹真点了点头,道:“天罗教已挥师南下,会猎峨嵋,那么华音阁只怕会在峨嵋狙杀天罗。你上山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么?”

崇轩点了点头,道:“兵分四路,会师峨嵋,每一路都有他们的任务,不管我下不下命令,四路都会按部就班地行动。但若我被困在了君山中,这只能给了华音阁可乘之机!”

他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一定要下山!天罗教几万教众,不能死在我手里!”

丹真皱眉道:“你身体这样,怎么下山?”

崇轩不禁一呆,丹真笑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我修习的光明成就法,配合你上次送给我的波罗镜,可以将摄心术的威力发挥至极诣,波旬虽然得阵法之助,已不可力敌,但他们的精神,却未必也不可撼动,摄心术……或者是此阵法的唯一克星。”

崇轩点了点头,丹真说的不错,不能力敌之时,那便要智取,摄心术只怕是最大的利器。

清水并没有减少,只因那人的思索一刻未止,他也顾不上做别的事情。

“崇轩伤重,那么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他唯一能够调动的力量,就只剩下伴在他身边的丹真了。丹真精擅摄心术,直控人的心灵,加上波罗镜之助,波旬的确挡不住。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清水上划过,手指若有若无地接触着水面,带起极为细小的层层波纹。波纹越来越大,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摄心术控心,那就给她无心之人好了。”

崇轩在丹真的撑扶下,慢慢走下石阶。石阶的尽头是三位波旬,他们似乎是行尸走肉一般,绝不会被任何东西吸引,但若有人走进他们身边三尺,三柄长剑立即就会带着山峦灵气挥斩而下。这样的剑招,的确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

崇轩一反常态,他的身躯笔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来,他的眼神更为凌厉,冰寒得宛如九天星辰,直照人心底。脚步虽慢,但也渐渐逼近了波旬的杀圈。宛如受到了什么驱动一般,三位波旬同时缓慢地动了起来。

崇轩的杀意猛地一窒,接着轰然迸放出去。这正是高手出招的先兆,但崇轩并没有出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华如月的镜子从丹真的手中翻卷着升起,映照着她那极为明亮的双眸,幻成一团光雾,向波旬罩了下去。

淡淡的光辉宛如实质透出,这就是丹真最强的秘法,摄心术。在波罗镜的摧动下,摄心术的威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

三位波旬同时抬起头来。崇轩的心灵忍不住一震,他们并不是波旬!身上衣服、身材虽然像极了波旬,但他们却并不是!

因为他们的眼睛早已被剜去,只剩下六只深深的眼眶!

一瞬之间,崇轩忽然明白了,这又是一条计,一条妙计!眼睛为心灵之门户,丹真的摄心术也就是通过己之眼睛与敌之眼睛施展的,但若对方为无目之人,则摄心术也就无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这将会引起摄心术的反噬!

他一震之下,急忙转头,猛地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压抑之极的尖啸,一道血箭迎面喷了过来!没想到这三位盲者的武功,竟也已高到了如此境界,似乎不在波旬之下!

崇轩身子一晃,闪到了丹真的身边,双指聚力,将点了丹真的灵台穴。丹真长吁了口气,缓缓倒了下来。她的面色极为苍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摄心术劲力反噬,她所受的伤,更在崇轩之上!

那三名瞎子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容,无声地揶揄着。苍茫暮色映照下,他们就如山魈恶鬼一般,随时都要扑上。崇轩心经百炼,虽然无惧,但心却沉了下去。敌人显然已将每一步都封死了,笃定了不让他下山。

那么攻打峨嵋的几万天罗弟子,下场就更加可虞。

崇轩并没有多想,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一般都不会再去想的。更重要的,是好好抓住手中的东西。他将寺院里唯一的一张床拿自己的衣衫铺好了,扶着丹真躺了上去。寄宿在寺院里的游客们远远看着他们,脸上尽是惊恐。在凡俗人的眼中,武林人士大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罢。

丹真微笑道:“实在对不住,我未能帮上什么忙。”

崇轩摇头道:“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连累了你受伤才是。你好好躺着吧,不要多想了。”

丹真道:“那你的教众怎么办?华音阁既然能以这么周密的计划来对付你,想必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失去了你的领导,他们又有几分胜机?”

崇轩沉吟着,慢慢道:“天罗教中法度谨严,实已比那些名门正派还要厉害几倍。就算处境怎么恶劣,有了什么变数,那几路都一定会按计划行事。而华音阁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落得个全军覆没。”

丹真道:“你们本来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崇轩苦笑道:“兵贵神速,就在三天之后。”

丹真幽幽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传递点消息出去?”

崇轩道:“有自然是有,但恐怕华音阁也早就想到了。”

丹真眉头一轩,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嗯,我们可以用信鸽传递消息。”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嫣红色,撩起斗篷,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赫然盛放着一只白色的信鸽。丹真笑道:“这是我联络信息的方法,所以常带在身上。你写个纸条,通过它送出去,我的人就会按照指示,去跟天罗教众联络的。”

崇轩微笑道:“不必。你只需将它放出去,立刻就会被人击下来。”

丹真冷笑道:“怎么可能?这只信鸽乃是天下俊种,岂是常人所能击下的?”她一扬手,那信鸽忽悠悠一阵响,盘天而上。丹真的冷笑更盛。但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尖锐之极的啸声传来,那信鸽忽然笔直地落了下去!

丹真的笑容猛然顿住,她已看清,那是一种网,一种挂满了尖刀的网,高速从空中掠过。实在没有任何鸟类,能够从这种网中挣脱。

丹真说不出话来了。华音阁安排之周密,令她思之不寒而栗。而这样周密安排的背后,又是怎样庞大的阴谋呢?她想都不敢想。

夜色渐沉,一轮清冷的圆月,孤独的挂在夜空之上。秋夜虫唱,丹真反侧不能入眠。崇轩担心她的伤势,一直陪伴在不远处。

他忽然对她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为你梳头。”

崇轩的行动更加奇怪,他扶着丹真走到了寺院里,就在月光中拿出一面铜镜,和一柄木梳,将丹真的发髻解开,仔细地梳起头来。

青丝在他的指间流泻,他似乎极为认真,一面梳理,一面搬着镜子左照右照,似乎不放过每一处细节。最后满意地叹了口气,又将丹真的发髻挽了起来。

丹真却已经呆住。难道崇轩真的被华音阁逼疯了么?

崇轩的脸笼罩在月色之下,却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只听他南面皓月,轻轻叹息道:“李清愁想来已经到了峨嵋山了。”

丹真愕然道:“玉手神医李清愁?他怎么会去峨嵋?”

崇轩道:“他本意是协助峨嵋,抵挡天罗教的攻势,然而他自己也想不到,最自己终会成为救我出君山的奇兵。”

第二章 神山碧血惊灵猴

李清愁终于赶到了峨嵋山下。

他的白衣已经沾满风尘,清秀的面容上也笼罩着一层忧虑。

天罗教兴起武林豪杰,江湖风雨如晦,他肩负的,正是拯救天下武林正道的重担。

峨嵋自古灵秀,峨嵋派也冠绝天下,实力仅弱于少林武当,名列天下第三大派。少林武当,已相继遭天罗教之难,李清愁此来,目的是通知峨嵋防范,并告知天罗教几种秘术的弱点。

李清愁在山路上静静地走着。青山含翠,一片宁静,时有野鹤相鸣而过,呈现出悠然的祥和来。李清愁心下稍安。他一路加急跋涉,料想天罗教虽然早有阴谋,但也未必这么快就从嵩山杀到峨嵋。眼见山中气象,仍旧肃穆安静,也就松懈了下来。

李清愁远远望去,就见白水寺的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弟子,正在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他不禁暗自摇了摇头。果然魔教久不来袭,正道大倡,警戒心未免松弛了下来。偌大的峨嵋派,难道就靠这两个女弟子守住么?

那两个女弟子见有客来,便停止了笑语,扳起脸孔来,问道:“来人是谁?到我们峨嵋派做什么?”

李清愁拱手笑道:“在下李清愁,前来拜见心清大师,求姐姐引见。”

右边的女弟子皱眉道:“掌门去洞庭参加武林大会,至今还未回来,如今掌门之职由心清师叔代管。”

李清愁一路奔波,尚不知道武林大会的事情,顿时一怔。又道:“那就请通报一下心清大师。”

那女弟子道:“李施主,你来拜访敝派,峨嵋举山皆沐荣光。只是心清师叔近年习静,未必肯见客。我们且通报了,听掌门的意思吧。”

说着,躬身导行。李清愁长揖道:“有劳了。”

一行三人自莲花石过洗象池,来到了金顶,这就是峨嵋派的根本重地,也是心清师太的驻锡之地。当下通报进去,不时,大殿之中隐隐传来九声清磬,那女弟子失望道:“掌门师叔正在静修中,不见外客。李施主,这可对不住了。”

李清愁摇了摇头,突然提声道:“巫山李清愁,前来拜见心清大师!”

这一下乃是他用丹田中的一口清气震发,宛如龙吟一般,盘旋直上,瞬间逼到山顶高处,然后轰然散开,直震得整座峨嵋山都簌簌作响。两名女弟子脸上尽皆变色。忽然一个沉然的声音重重响起道:“何方英雄,在峨嵋金顶大呼小叫?”

李清愁抬目望时,就见金顶石阶之上,站着一个灰袍老尼姑,面沉如水,一双锐利的眼神,正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这尼姑身材极为瘦小,一身僧袍显得极为宽大。但却自然有一股沉雄的气势,宛如巍峨高山一般,凌空压了下来。

还未等李清愁开口,左边女弟子急忙低声道:“这是心明师叔,心清师父不在的时候,就由心明师叔来代行责罚。”

李清愁正要躬身施礼,但他忽然顿住了,微一沉吟,他决定要激心清师太出来。于是冷冷道:“你不是心清?那出来做什么?”

心明师太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掌门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回去吧!”

李清愁淡淡道:“不见到心清师太,我是不会回去的。”

心明师太脸上灰色更重,恍惚之间,她的身材似乎更矮了半分,但身上宽大的僧袍,却无风自动,渐渐鼓胀了起来。倏然之间,她双袖齐动,眨眼之间,泛起万千袖影,向着李清愁一齐压了下来。李清愁双目收缩,身形忽地冲天拔起。

这一拔就是几丈,心明师太的头仰起,袖影冲天,向着李清愁追了过去。李清愁突然一掌斜出,击在院中一棵苍老的松树上。松针如雨,立时飞腾而下。心明师太全然不惧,双袖挥舞,那些松针还未粘到她的袍袖上,就被击得粉碎。心明师太双袖宛如云中游龙,电般追击着李清愁,突然之间,她的丹田上一麻,鼓荡如天的真气竟然一窒,双袖忍不住慢了下来。心明师太大骇,眼睛的余光掠处,就见丹田上竟然正正地插着一枚松针。细碧浅浅,才刚入肌肤而已。

心明师太的脸色立即宛如死灰,双袖真力不继。垂了下来。松针蔽天,但只有一枚,是李清愁用手发出的,但这一枚却藏得极深,在心明师太看出之前,击中了她。要知丹田乃是人身要害,若是李清愁多用一分力,心明师太的功力只怕就会受到重挫。

心明师太一动不动,良久,方才黯然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老了……老了……”

她不住地重复着最后两个字,灰白色的脸上满是萧索。李清愁不忍道:“在下只是适逢其会,用的不是真功夫,大师不必过谦。”

心明师太霍然抬头,厉声道:“败了就是败了,有甚话讲!但你虽然打败了我,也不能去见心清师兄,这一点你务须明白。”

李清愁沉默着,缓缓道:“我明白……”

遥遥地从舍身崖边上传来一声清磬,一个悠悠淡淡的声音传来:“心明,带他来见我吧。”

这声音很淡,不怎么强,但那么剧烈的山风,竟然不能将它吹散,那话语就如同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一般。心明一听之下,脸上的各种神色立即收起,恭敬地答应道:“是。”

灰袍闪动,心明转身向山后走去。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年轻人,跟我来吧。”

舍身崖乃是峨嵋最艰险的地方,从宋代起,此处便被封住,禁绝游人前往。山风鼓荡,几有罡风之凌厉。李清愁跟着心明走来,就见崖边一块巨石上,垒着一个小小的茅屋。微微的钟磬的清音,就是从这之中传出的。

此处极为荒凉,山高万仞,几出天表,李清愁的心也不禁肃然起来,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生怕踏碎了此处那荫绿的宁寂。

两人低头走进那小庐中,就见心清师太正含笑坐在其中,望着李清愁微微点头。心清师太她的面容慈祥之极,不像是武林高手,倒像是个多子多孙的老祖母一般。其实,心清师太武功、威望,都是峨嵋中第一人,比参加武林大会的掌门心音还要高许多,只是一直潜心修行,不喜俗事,当初才硬行将掌门之职让给心音。李清愁想起适才的冒失,不由得脸上一红。

心清微笑道:“贫僧寄心武技,不问世事,不觉怠慢了英贤,施主远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告,请说吧。”

李清愁肃然道:“天罗教已然重出江湖,少林派四代僧人,已然全部被杀,武当只怕也已岌岌可危,灭少林,屠武当,只怕接下来就是峨嵋了……”

心清师太长长的寿眉微动,道:“此事峨嵋已有所知,心音掌门正是因此下山,前去洞庭,参加武林大会,联合正道,一同对付天罗魔教的。”

李清愁沉然地点了点头,道:“嵩山一战,晚辈乃是亲临,魔教秘术之狠辣,至今仍有余悸。晚辈此来,便是得知了天罗秘术的几个破法,想告知师太,让师太防范。”

心清大师点了点头,正要问话,忽然,茅舍外面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心清大师展颜道:“是我豢养的几只畜生来了。”

她撮唇一啸,道:“咕噜、小咪、小黑,快进来吧,你们也见见这当世的英雄。”

吱吱声中,就见三只猴子凌空落下,站在了茅庐中。六只眼睛精光电闪,打量着李清愁,脸上满是戒心。心清大师笑道:“此乃我初入峨嵋的时候收服的三只孽障,从不见人,就有些小家子气。施主勿怪才是。”

李清愁笑道:“哪里,哪里。”

那三只猴子仍然对李清愁深有戒心,吱吱叫了一阵,向心清师太走了过去。心清师太皱眉道:“你们又调皮什么?咕噜,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怎么了?”

那名叫咕噜的黑白色相间的猴子肚子上高高地鼓了起来,也不知是生了什么病,还是吃了什么东西。心清大师与这三只猴子相习已久,极为疼爱,急忙拉了过来。黄白花纹的小咪跟通体漆黑的小黑也跟着过了来,抓住心清大师的手臂一阵大叫。突然,恍惚之中,李清愁就见心清师太脸上有一阵极为淡的绿气一闪而过。

他心中一震,大叫道:“大师小心!”身子猛然飞起,一掌向那两只猴子身上击去。

心清师太微怒,道:“你做什么!”两只袍袖飞起,向李清愁身上卷了过去。力道虽然不如心明大师沉猛,但更为老辣而雄浑,绵绵泊泊,宛如没有终极一般。电光石火之间,李清愁瞥见心清师太的双掌掌心竟然腾起一星绿火,他不敢抵挡,身子倒跃而回。那只叫做咕噜的猴子突然一阵惨叫,口中吐出一串白沫来。

心清师太大惊,抓住咕噜叫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就在此时,咕噜那鼓胀的肚子猛地炸开,一道寒光如闪电,如雷霆,轰然击入心清师太的胸中。此物的力道极大,距离又近,贯心清师太的后背而出,刺裂茅舍,落入了崖下。心清师太一声厉啸,她抓住咕噜的双手一阵痉挛,大蓬的鲜血从她胸口溅出,但刚喷到半空中,就变成了森森的碧色。

与此同时,小咪与小黑也同声厉啸,它们身上的毛也急速地转绿,这绿色仿佛钢针一般,直刺入它们的身躯中,转瞬之间,两只猴子已变成通体碧绿,它们口大张着,却再无声音发出,就此变成了两尊碧玉一般的雕像。

心明师太一声悲愤的厉啸,踉跄着扑上去想抓住心清大师。李清愁用力拉着她,大叫道:“不可!”

那鲜血喷出的速度竟然比不上它变绿的速度,心清师太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住,宛如沉思一般站在那里,再也不动了。唯有一线绿色慢慢扩大,一直将她的全身充满。

心明师太苍凉的哭声传了出去,不多时,人影翻飞,就见众峨嵋弟子向这边涌了过来。她们一见到心清师太如此形状,都禁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但就在人影乱入,山风卷起的时候,心清师太连同那三只猴子,被风一吹到,立即化成一抔碧尘,散成无踪。先前那个女弟子一声凄厉地怒啸,猛然抓住心明,大声道:“是谁杀了掌门师叔?是谁?”

心明师太满面都是愤激之色,她的手指突然挺出,指向的,竟然是李清愁!

李清愁大骇,道:“心明师太,你疯了么?杀心清大师的,明明是这三只猴子,你应该是亲眼看到的!”

心明发出一阵苍凉的怒笑:“猴子能杀得了心清大师?这样的事情,天下又有谁会相信?此处下临舍身崖,前面就是峨嵋重地,茅庐之内除了你就是我,还能有谁?李清愁,你今日闯峨嵋,心清大师不见,你便用强,原来是怀了这等狼子野心!”她袍袖拂出,将茅舍中唯一的桌子集成粉碎,厉声道:“你若想走,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

李清愁叹息一声,回顾峨嵋众弟子:“李清愁一生不行恶事,怎会无故杀死心清师太?峨嵋天下名门,难道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么?”

众弟子一时默然。心明缓缓转身,目光在众弟子的身上掠过,沉声道:“我亲眼看到他杀了心清师太,有谁怀疑我这双眼睛的,不想给师太报仇的,就站出来!”

玉手神医在江湖上威名素著,峨嵋派的女弟子们,倒有一半对他甚有好感,心清师太死得虽然古怪,而且的确不太可能有别的凶手,但玉手神医向来行侠仗义,可没做半点盛名有亏的事情,是以颇有弟子不肯相信,被心明师太一瞪,不由自主地就低下了头。

心明师太看在眼中,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大叫道:“好!好!想不到你们竟宁愿相信一个从未谋面的外人,而怀疑我这双眼睛,那还要它何用,要我这老婆子何用?”

她右手食中两指忽然刺出,竟然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眼眶之中。立时两只眼珠噗噗弹了出来。心明师太的功力何等深湛?这一刺之下,两指深入脑颅。她一声凄惨之极的长啸,发狂一般的跃了起来,忽然从舍身崖上直跳了下去!

这一幕惨烈无比,那两只犹带血迹的眼珠在地上滚动着,宛如最深沉的梦魇,强压般刺激着峨嵋众弟子的心。没有人再怀疑心明师太的话,因为只有死亡,才是最真实的,心明师太用自己的死,将杀死心清大师这一事实,牢牢地种在了整个峨嵋派的心中。她们的眼睛再度抬起的时候,里面全都是血丝。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悍然,已经让她们的心血全都冲到了脑际。她们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李清愁,为两位师太报仇!几位弟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声,整个身子卷成一股狂风,向李清愁冲去!

第三章 青凤千里来汀洲

剑气犹如锐风,贴着李清愁的后背追杀。又好几次,他都差点重伤在峨嵋剑法之下。

虽然他是被冤枉的,虽然他并不想死,但他并不想因此而伤害别人。这就是李清愁。若是换作郭敖,只怕会先将她们的长剑击飞,然后再跟她们讲道理,但是李清愁……他只会跑。虽然这只会加深别人的误解。

轩清、轩碧,、轩朗、轩琏、轩枢、轩绯、轩重、轩凝、轩度。她们号称峨嵋九凤,几乎是峨嵋山最优秀的年轻高手。而老一辈的心湖、心笙、心虞、守拙、守温也随后追来,为了击杀这暗刺心清师太的凶手,峨嵋派几乎出动了一半的力量。

而李清愁只有逃跑。直至此时,他仍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心明师太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诬陷他。他绝没有见过心明,更跟她一点恩怨都没有。那么,此事又是从何而起的呢?

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之中肯定有个极大的阴谋,正渐渐地展开了。而他,就是这阴谋网住的第一条鱼。

剑风刺身如电,李清愁左右闪躲,峨嵋山灵秀甲天下,山势甚为险峻,这也给了他腾挪的余地。他并不向山下行去,反而直上千佛顶,转过千佛顶之后,忽然踊身向那悬崖跳了下去!

跟随而来的峨嵋九凤都吃了一惊,急忙跃过去看时,云海茫茫,却哪里还有李清愁的影子?

几位女弟子相对喃喃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玉手神医也有胆怯的时候,他竟然跳崖自杀了。”

李清愁没死。

那悬崖果然滑不留手,崖面光滑,生满了青苔。山雨润物,青苔宛如打磨过的铜镜一般。但李清愁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仿佛到了这里,就不必再担心了一般。

他猛提一口气,双足凌空踏动,下落速度倏然减缓,白衣振动,就宛如一只巨大的白鹤一般,在云雾中翻腾。他的双掌错动,忽然几掌连环击在了崖壁上。那千年沉寂的崖壁,立即发出一阵“嗡嗵”“嗡嗵”的巨响,宛如中空的一般。

李清愁脸上的笑容更盛,但山崖中的云雾却更是凄迷。

突然,就在李清愁的脚下,一张巨大的白色帆布张成的大板急速从崖壁中弹出,李清愁正落在了之上。那帆布板弹力极好,李清愁轻功又高,他竟然没受丝毫的伤害。帆布板带着他,缓缓地向崖壁中收了回去。

崖壁一片静寂,那帆布板也不知道是从何伸出的。但在李清愁接近崖壁的瞬间,那崖壁突然张开了一个口子,悄无声息地将他吞了进去。更为奇怪的是,李清愁竟然丝毫都不吃惊。

他竟似早就知道这一切一般。

那帆布板也完全收回,崖壁重新合拢,青苔沉沉,不留丝毫的痕迹。

那合上的悬崖中,却不像一般想象的那样,是暗暗的。崖壁进去,竟然就是极为宽大的洞府,洞壁上,尽皆镶满了水晶。每一颗水晶都雕空了,里面嵌着细小而精致的灯盏。千万盏水晶细灯一起亮起来,却使那洞中宛如白昼一般明亮。

那洞府用巨大的石柱撑起,上下左右,都宽及十丈,人在其中,只觉极为渺小。这等鬼斧神工,几疑天地造化。石柱上都雕满了神仙灵兽,看去几似活物,云烟蒸腾,袅袅欲动。石柱绵延,仿佛绝无尽头,一直伸展到峨嵋山的另一边。

李清愁忽然笑道:“几年不见,你这留云洞更像是神仙宫阙了。”

洞中并没有人,却忽然一阵堂皇大声倏然响起,嘹亮宛如雷霆:“本来就是神仙宫阙,说什么‘像是’?”

这声音之洪亮,震得整个洞府都嗡嗡响动。难道这洞府的主人,竟然真的是神仙不成?

李清愁皱眉道:“别再弄这些玄虚了,也不怕我笑话。”

忽听一阵机枢转动的轧轧声,就见一只长约六丈的鸾凤缓缓从洞府深处飞来,清鸣一声,停在了李清愁的面前。鸾凤双目一阵金光闪动,那颗硕大的头颅慢慢敌了下来。头颅上面,竟然坐了个人。

这人也像李清愁一样,穿了一身白衣,也是皮肤极白。只是他的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毫无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味。李清愁笑道:“钟成子,你整天鼓捣这些机关器械,早晚会走火入魔的。”

钟成子笑道:“我们钟家都是些怪人,专喜欢不务正业。我哥哥钟石子酷爱铸剑,而我则专擅这机关之术。你看我这只‘璇玑青凤’如何?”

他随手按了几按,那青凤一声长鸣,托着他缓缓飞起,围着李清愁转了一圈。洞府虽然宽绰,但那青凤身躯庞大,也有些转折不开的感觉。但它的动作极为灵活,竟然连洞壁都没撞到。李清愁定睛细看,才看清楚,这青凤竟然是用木、铁做成的,只是雕琢得极为精细,又在体外覆了一层极为长大的羽毛,看上去宛然鲜活。青凤腾舞,作出种种动作,上下翻飞,灵动之极。看得李清愁眼花缭乱,不禁赞赏道:“这青凤当真有造物之奇,钟成子,你终于大成了。从此你再也不必居于你哥哥之下了。”

钟成子发出一阵长笑,却忽然一沉,黯然道:“我哥哥铸剑,讲究心为剑引,不法成法,随心而为。我这青凤虽然妙绝天下,但终究还是借鉴了前辈鲁班的木鸟,不算我一人所为,现在的我,还不能称作超越了他啊。”

他似乎还在意与他哥哥的争强斗胜,一言及此,嗟叹不已。他忽然目注李清愁,道:“你向来忙的很,怎么有空到我这留云洞中来?是不是有事求我?”

李清愁苦笑道:“你说的不错。现在整个峨嵋派都在追杀我,我实已走投无路。”

钟成子笑道:“为什么?莫非你欺负了峨嵋派的小尼姑们?”

李清愁笑容更苦:“我杀了峨嵋代掌门,心清师太。”

钟成子哈哈大笑:“李清愁啊李清愁,我本觉你诸事都好,只是太过阴柔,少了份霸气,现在可就完美了!”

李清愁摇头道:“我是被人冤枉的。但峨嵋派追得太紧,我只好求你来帮忙。”

钟成子道:“说吧,要我做什么?是将整个峨嵋山炸平,还是将峨嵋派的尼姑们都毒死?他奶奶的,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老子在这山洞中隐居,一群尼姑在我头顶上整天走来走去,老子还能有什么好运气?这么多年都没强过我哥哥,只怕就是这个原因。”

李清愁微笑道:“那倒不用。你将这只青凤借给我,飞离峨嵋山就好了。”

钟成子断然道:“不好!”

李清愁一愕,道:“怎么,你不肯借?”

钟成子摇了摇头,道:“只飞离峨嵋山怎么能够?最少也要再飞一千里,等你安全了再说。你要去哪里?我直接将你送过去就是了。”

李清愁沉吟片刻,道:“我还是去武当山吧,去看看武当到底被天罗教荼毒成什么样子了。”

钟成子笑道:“那就是武当山。”他俯身下来,在那青凤身上又按又敲了半天,走了下来,对李清愁道:“坐上去!”

李清愁一怔,道:“怎么,你不去?那我怎么控制它?”

钟成子傲然道:“若要人控制,那还算是钟成子的杰作么?你只管坐上去,就等着到武当山下吧!”

李清愁点了点头,钟成子突然握住他手,道:“记住,霸气!一定要有霸气,你才会完美!”

青凤额顶放着一张椅子,乃是用一整块木头雕成的。椅腿深陷进凤额里。李清愁坐上之后,那椅子上忽然伸出几条皮带来,将他绑了个牢牢实实。青凤的双目金光闪烁,渐渐亮了起来。钟成子微笑点头,似乎极为满意。那崖洞的大门忽然张开,青凤双目金光如柱,轰然冲天飞了出去!

双翅郁怒盘旋,卷起一阵狂风,笔直向山顶飞了去。凤顶上吱吱一阵响,就在李清愁的身边,升起四面水晶薄壁,将李清愁护住。那青凤飞舞虽然迅捷,但李清愁身边却连一丝微风都没有。眼见群山急速后退,竟然有种晕眩的感觉。

那青凤倏然一声嘹亮的长鸣,瞬间升到了金顶上空。峨嵋山的众弟子们见到如此庞大的一只灵鸟,尽皆惊愕,抬头指看不止。那青凤身子在空中停住,长喙开阖,突然一阵巨大的声音轰然在空中震响,声音虽大,却不似人声,仿佛只是机关摩擦一般,甚为怪异:“峨嵋山的臭尼姑们,你们听仔细了,老子杀了心音师太,还不过瘾,若是你们不赶紧下山,将峨嵋让给我,老子就一个个杀起,直到将你们全都杀光!”

李清愁只觉这声音从青鸾肚中发出,不由大骇,然而不待他反应,青凤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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