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陆文夫 小巷深处 阅读答案

《小巷深处》陆文夫

陆文夫小说的创作特色首先在于针砭时弊的准确与深刻。他善于从历史的变迁角度考察生活,小中见大,反映出深广的社会历史内涵和思想意蕴。其次,他的作品具有浓郁的幽默感。陆文夫自称为“糖醋现实主义”[8]。他善于从普通人带喜剧色彩的日常生活中挖掘深层的悲剧因素,轻松中见锋芒,笑声中有反省。显示出一种机智幽默的风格。再次,陆文夫的小说中有着深厚的文化地域特色。他不仅着力于苏州的地方风物的描摹,更关注这一地域居民的情感态度与生存境况。他的小说创作,准确传达了变化中的苏州的文化情境,成为具有代表性的地域文化小说。

1956年的短篇小说《小巷深处》,通过妓女徐文霞在新社会中的新生历程与复杂的心理状态,大胆地拓新了题材的表现领域,受到好评。

正文:

苏州,这古老的城市,现在是熟睡了。她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象银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莲。那不大明亮的街灯,照着秋风中的白杨,婆娑的树影在石子马路上舞动,使街道也布满了朦胧的睡意。城市的东北角,在深邃而铺着石板的小巷里,有间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灯光下有个姑娘坐在书桌旁,手托着下巴在凝思。她的鼻梁高高的,眼睛乌黑发光,长睫毛,两条发辫,从太阳穴上面垂下来,拢到后颈处又并为一条,直拖到腰际,在两条辫子合并的地方,随便结着一条花手帕。

这一骚动,两个人都学不下去了,便收起书本,海阔天空地谈起来。张俊老是爱谈将来,一开口便是“五年以后”的理想:

“到那时候我是工程师,你是技术员……”

“我也能做技术员吗?”

“只要你学习时不调皮。”张俊调皮的眼光望着她:“那时我们还在一起工作,机器出了毛病,我和你一起修,我满脸都是机器油嘿,你会不认识我哩!”

“你掉在染缸里我也认识。”

“要是世界上有这么一对,他们一起工作,一道回家,星期天一起上街买东西,该多好啊!”

徐文霞被说得心直跳,脸上绊红,故意装做不明白的说:“那是人家的事情,你谈它做啥。”

徐文霞好象浸在一缸温水里,她第一次感到爱情给人幸福和激动。

实在没话谈了,他们便挽着手到街头散步。苏州街上的夜晚,空气是很清新的,行人又那么稀少。他们尽拣没人的地方走,踩着法国梧桐的落叶,沙沙的怪舒服。徐文霞老爱把那些枯叶踢得四处飞扬。到底走多少路,他们并不计较,总是看到北寺塔,看到那高大巍峨的黑影时便回头。

张俊每天到徐文霞这里来,实在忙了,睡觉之前也一定来说一声:“睡吧!文霞,明天见。”

徐文霞也习惯了,等到十点半张俊还不来,她便睡下等他。果然听着门上的钥匙响,张俊走进来,用手在她的被头上拍两下:“睡吧,文霞……”然后她才能真的安详地熟睡了。

在爱情的海洋里,徐文霞本来已经绝望了,却忽然碰着救命圈,她拼命抓着,深怕滑掉。夜里,她常常梦见张俊铁青着脸,指着她的鼻子骂:“我把你当块白壁,原来你做过妓女,不要脸的东西,从此一刀两断!”徐文霞哭着,拉着张俊:“不能怪我呀,旧社会逼的……”张俊理也不理,手一摔,走出门去。徐文霞猛扑过去,扑了个空。醒来却睡在床上,浑身出着冷汗,索笥痛哭起来,泪水湿了枕头,人还在抽泣。

徐文霞再也睡不着了,多少苦痛都来折磨她,寻思道:“怎么办哩,老是这样下去吗?万一我的过去给张俊知道呢!告诉他吧。不,他不会原谅我,象他这样的人,多少纯洁的姑娘会爱上他,怎么要做过妓女的人呢?不能讲,千万不能讲啊!”徐文霞用力绞着胸前的衬衣,打开床头的电灯,她恐惧,她怕。她不能失去张俊,不能没有张俊的爱情。



初冬晴朗的早晨,天暖和得出奇。苏州人都留进了那些古老的花园度过他们的假日。

徐文霞穿着鹅黄色闪着白花的绸棉袄,这棉袄似乎有点短窄,可是却把她束得更苗条而伶俐。辫子好象更长了,齐到棉袄的下摆,给人一种修长而又秀丽的感觉。她左手拎一只黄草提包,和张俊慢慢地走进了留园,在幽静曲折的小道上,徐文霞的硬底皮鞋,咯咯地叩着鹅卵石。小道的两旁,是堆得奇巧的假山石,瘦削的太湖石到处耸立着,安排得均匀适中。晚开的菊花还是那么挺秀,不时从太湖石的洞眼中冒出一枝来。徐文霞的眼睛象清水里的一点黑油,滴溜溜地转动着,心旷神怡。

他们在清澈的小石潭中看了金鱼,又转过耸峙的石峰,前面出现了一座小楼。

“上楼去吧。”徐文霞眼睛柔和发亮的望着他。

张俊拉着她的手却向假山上爬。

“咦,上楼多好!”徐文霞跌跌跄跄地,爬到山顶直喘气:“我叫你上楼偏要上山!”

“已经上楼啦,还怪人。”

徐文霞向前一看,真的上了楼,原来假山又当楼梯,使人在欣赏山景中不知不觉地登上楼,免去爬楼梯那枯燥的步行。徐文霞忍不住笑起来,停会儿又叹气说:

“俊,你看造花园的人多灵巧啊,人总是费尽心机,想把生活弄得美好一些。”

“走吧,说这些空话做啥。”

他们穿着曲折的回廊,徐文霞心中有些忧伤,说:“唉,空话,要是明白了造园人的苦心,你就会同情他,同情他那美好的愿望。”

张俊心一悸动,看着徐文霞忧伤的眼色,忙说:

“你怎么啦,文霞,想起什么了吧?”

“不,没有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眉

“高兴哩,能和你在一起,总是高兴的。”徐文霞强笑了一下:“走吧,你看前面又是什么地方?”

他们走进了一个满月形的洞门,眼前出现了一片乡村景色,豆棚瓜架竖立着,翻开的黑土散发着芬芳。他们在牵满了葫芦藤的花架下散步,看那繁星一样掇在枯藤上的小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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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沉默着,忽然一副庄重的神色说:

“文霞,你说心里话,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

“怎么说呢,我这一世,要找第二个人,恐怕……再也……”

张俊兴奋极了,满脸着光彩,快活的说:

“这么说,文霞,我们结婚……”

徐文霞陡然一震动,喜悦夹杂着恐怖向她奔袭过来。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边微微抖动,半晌才说:

“走吧,我们向前。”

张俊兴奋的话说个不完:

“文霞,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在这条路上,两个人携着手,齐奔自己的理想;一个疲乏,另一个扶着她:一个胜利,另一个祝贺他。你说,还有爬不过的高山,渡不过的大河吗!”

徐文霞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来,有这样的一个人,伴着一生,不正是自己的梦想吗!可是,她却怀疑地望着张俊,想道:“要是你知道我的过去,你还能说这些话?”她痛苦地低下头,忙说:“走吧。”

在那边,出现了一座土山,山上长满了枫树,早霜把枫叶染红了,红得象清晨的朝霞。在半山腰的石凳上,坐着个人。这人背朝着徐文霞,拉起大衣领子晒太阳。徐文霞咯咯的皮鞋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便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扁平的脸,象一张绷紧了的鼓皮,在鼓皮的两条裂缝中间,滴溜溜的眼睛盯着徐文霞。等徐文霞发现这人时,已到了跟前,这人也跟着站起来,恭恭敬敬他说:

“你好呀四妹,你还在苏州吗?”

“你!你……也在这里玩吗。再见!俊,到山顶上去看看。”徐文霞拉着张俊的手,一溜烟奔上了山峰。她神色慌乱,喘着气,腿肚在抖,眼皮跳动,浑身直打寒噤。

张俊望着那个人,见他已懒洋洋地下山了,就说:

“那人是谁,怎么叫你四妹?”

徐文霞哆嗦着:“没有什么,一个熟人,四妹是我小名。”她呆了一下:“回去吧,这里很冷,没啥玩头。”

徐文霞奇怪的神色,心里疑惑着,忐忑不安地走出了园门。



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半晌,又轻轻地敲了一下。

徐文霞的脸色从惊疑变成喜悦敏捷地从床上跳起来:“冒失鬼,又忘了带钥匙呢!”

徐文霞慢慢地拉开门,想猛地冲出去吓张俊一下。忽然,有个扁平的脸在眼前出现了。徐文霞一惊,一阵凉气从脚下传遍全身,暗自吃惊道:“朱国魂!就是那天在留园碰到的朱国魂。”徐文霞楞住了,不知道把门关上呢还是放他进来。

朱国魂微笑着,向巷子的两端看了一眼,不等什么邀请,很快地折进门来,跟着把门关上,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徐小姐。

听到喊徐小姐,徐文霞更惊惶的想:“都知道啦,这个鬼。”她强力使自己镇静,不露出一点张惶的神色,冷冷地问:

“这几年在哪里得意呀,朱经理?”

“嘿嘿,没有什么。前几年政府说我破坏了市场,把我劳动改造了两年。徐小姐,听说你这两年很抖呀。”朱国魂努力想说点儿新腔,不小心又露出了这句老话。

“现在谈不到抖不抖。”徐文霞感到一阵恶心。

朱国魂向房间里打量着,一时不讲话。徐文霞也戒备着,不知道他下一步会耍出什么花控。她看着这张扁平脸,眼睛里藏着屈辱和愤怒。就是这个投机商,解放前她还是一个十六岁纯沾的少女的时候,他是第一次曾那样残酷地侮辱过她,把她的身子尽力地摧残。觐在他想干什么呢?他不讲话,伸长着脖子挨过来,咧着那个圆圈圈似的嘴直喘气。徐丈霞向后让着,真想伸手给这张扁平脸一记耳光,可是她忍耐着。从碰到他的那天起,她就伯这个人,总觉得有把柄落在这人手里。

朱国魂突然用解放前的那副流氓腔调说:

“嘻嘻,阿四妹,你真有两手,竞给你搭上张俊那小子,一表人材呀!咳,有苗头。不过当心噢,过去的那段事得瞒得紧点,露了风可就炸啦!”朱国魂夹着他那小眼睛,又意味深长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公开我们解放前那段交情,你的好事我总得要成全,对不对?”

徐文霞手足发凉,极力保持着的镇静消失干净。脱口说出心里话:

“你怎么晓得这样清楚!”

“唉,买卖人嘛,打探消息的本事还有点哩!”

徐文霞满脸煞自,一瞬转了很多念头:痛骂他一顿,轰他出去,拉他到出所。这些都容易办到,可是要给张俊知道呢,要是这恶棍加油添醋地告诉张俊呢……她不敢想,头昏旋起来。她狠狠地望着对方,那张扁平脸在眼前无限制地伸长,扩大,成了极其可怕的怪相。

“你要怎么样呢,朱经理,大家都是明自人,有什么里子翻出来看看。”

“咳,谈不上怎么样,这又不是解放前。不过,我现在摆的个小摊,短点本。想问你借一点,大家心里有数嘛,互相帮忙。”

徐文霞下意识地伸出微抖的手,摸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

朱国魂站起来,一迭声他说谢谢。他把大拇指放在唇边上擦了点唾沫,熟练地一数,又笑嘻嘻地放在桌子上,说:

“徐小姐,这二十块钱不能派什么用场。要是你身边不便,我改日再来拜访。”

徐文霞紧咬着牙,脸胀得发紫。她把半个月的工资狠命地摔在地板上,转身朴到枕头上,哽咽不成声地哭着。



冬天渐渐摆出冷酷的面貌,连日刮着西北风,雪花飞飞扬扬地飘落下来。

徐文霞呆坐着,面容消瘦了,眼睛也无光了。她看雪花扑打到玻璃窗上,化成水珠,象眼泪似的流下来。透过这挂满眼泪的玻璃窗,看到外面大团的雪花飞舞着,使天空变成白蒙蒙的一片。

床头闹钟嘀嗒嘀嗒地响,永远那样平稳。徐文霞又向钟看了一眼:

“咦,他怎么还不来!”

“朱国魂大概把我的一切告诉他啦!”徐文霞的心象悬在蛛丝上,快掉下来,却又悬荡着:他爱的人原来做过妓女啊!他还有脸见人吗?他哪里还能来呢。

“滴铃铃铃!”闹钟突然响起来。徐文霞一惊,以为是门铃响,她手捺着那跳得别别的胸脯。她怕朱国魂又来纠缠,又怕张俊来撞上朱国魂。她想:“朱国魂不会轻易地放我,这条毒蛇,不把血吸干了是不会吃肉的。”

张俊进来了,跺着脚,抖掉雨衣上的雪,脸冻得通红,嘴里喷出白气。他满脸是笑地说:

“文霞,多大的雪,你出去看看,嘿,好几年不下这样大的雪啦!”

徐文霞飞奔过去吻着他:“怎么现在才来,最近怎么常来得这样迟呀?”

“是你心理作用,我还不是和过去一样,下班就来看你!文霞,别乱猜,无论怎样,我总不会离开你。”

徐文霞紧紧地搂着他:“别离开我,俊,别丢掉我呀!不,就是丢掉我,我也不会怨你。”

张俊扬起了眉毛,不明白的望着徐文霞,心想道:“她近来消瘦了,眼眶里含着泪水,心中埋藏着什么痛苦呢,不肯说,又不准问。唉,亲爱的姑娘!”他的唇边动了两下,想问什么又忍住了,只说:“结婚吧!文霞,结了婚我们会天天在一起的。”

徐文霞低头沉默着。突然,她又无声的哭了起来,伏在张俊的怀里揩眼泪。

张俊抚摸着她的头发,又怜惜又着急:“别难过,文霞,我是用真诚的心待你的,为什么你对我忽然又不信任了呢?”张俊拍拍徐文霞,安慰她一会儿,才说:“还有个会等我去,你先看看复习题,晚上我再来讲新课。”

徐文霞恍恍惚惚地想:“走啦,又走啦!最近他总是这样匆匆忙忙的,好吧,结局快到了,到了,总有一天会到的,不如早些吧!”她哪有心思复习小代数呀,不知不觉又去打开箱子,把新大衣穿起来,新皮鞋穿上,围好那红色的围巾,对着镜子旋转了几下,然后叹了口气,又一件件脱下来。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些东西竟是他买来的,准备结婚的。她幻想着这一天,却又不相信会有这一天。近几天张俊不在她便独自翻弄这些衣服,玩赏着,作出各种美妙的想象,交织成光采夺目的生活图画。越是痛苦失望的时候,她越是爱想这些

蓦地,朱国魂撞了进来,皮笑肉不笑他说:

“你好呀,徐小姐,准备结婚啦,我讨杯喜酒吃。”

徐文霞一看见他,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她发怒地把衣袋都塞进箱子里。全是这个人,一切幸福与欢笑都被这个人砸得粉碎,她怒睁着眼睛问:“你又来做什么?”

“上次承你借了点小本钱,可是……又光啦。”

“怎么,我是你的债户?”徐文霞立起来,眼睛都气红了,恨不得燃起一场大火,把这个人燃成灰烬。

“何必这样动火呢,徐小姐,有美酒大家尝尝,上个人吃光了是要醉的。”

徐文霞所有的怒火都升起了:“跟这个畜生拼了吧。”可是回头看看那乱七八糟的衣箱,心又软下来,手颤抖地摸出二十块钱。

朱国魂没料到第二次勒索竟这么容易,不禁向她看了一眼,发现她近几年竟长得如此苗条而又多姿,高高的胸脯,滚圆的肩膀,浑身发散着青春诱人的气息。他的心动起来了,升起一种邪恶的念头,扁平的脸上充满了血,打个哈哈说:

“今晚我睡在这里。”

“叭叭!”两下清脆的耳光声。

朱国魂猛地向后一跳,手招着面颊,他仍微笑着说:

“咳,装什么正经呀,你和我又不是第一次!”

徐文霞猛扑过去,象一头发怒了的狮子。所有的痛苦、屈辱和愤怒一齐迸发出来了,她用力捶打着朱国魂。朱国魂还是嘻嘻地笑着说:“看哪,欺侮人呀,但是我原谅你,打是亲来骂是爱!”徐文霞更气得脸都白了,什么也不顾,一口咬住朱国葬的膀子。朱国魂真的痛得跳起来了,随手拎起一张方凳子,想了一下,又轻轻地放下来,放下脸来说:

“别这么神气,我只要写封信给张俊,告诉他你是干什么的,过去和我曾有过那么……”

徐文霞夺过方凳猛力掷过去。朱国魂知道再闹下去不好,转身溜出门去。方凳子“轰隆”。一声撞在板壁上,把四邻都惊动了。



徐文霞站在张俊的宿舍门口多头发蓬乱着,脸色发青,眼睛里充满绝望的光芒:“去,告诉他,出丑让我一个人,痛苦由我承当。”心里虽这么想,脚下却不肯移动,仿佛门槛里有条深渊,跨进一步就无法挽救。

张俊洗完脸,端了满满的一盆肥皂水,正要用力向门外泼,忽见门外有人,连忙收住,水在地板上泼了一大滩。

“是你!文霞。”张俊惊叫起来,看见徐文霞这副样子,更是惊慌。他忙拉着她的手坐到床上:“发生什么事啦文霞,快告诉我,快!”

徐文霞痴呆着,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张俊,眼泪一滴追一滴的落在地上。

“什么事,文霞?”张俊摇着她的肩膀:“快说吧!看你气成这个样子,唉,急死人啦!”

徐文霞还是僵坐着,突然一转身,扑到张俊床上,只是泣不成声地哭着。张俊心乱极了:“别哭,有话说呀,别哭啦,给人家听见了笑话。”

徐文霞不停地哭着,让眼泪来诉说她的身世,痛苦和屈辱。一直哭了十多分钟,才觉得塞在心头的东西疏通了,慢慢地平静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坦率地诉说着自身的遭遇。曾经有多少个晚啊,她把这些话在胸中深深地埋藏着,让自己独自忍受着这痛苦。

张俊开始被徐文霞的叙述弄得不知所措,只吃惊地张着眼睛,但是后来他象听到一个不平的故事一样,怒不可遏地从床上跳起来:“那个坏蛋在哪里,岂有此理,现在竟敢做这种事,我去找他!”

“别去吧,俊,派出所会找他的,不要为我的事情再闹得你也没脸见人。我对不起你,你一片真心待我,我却把我的身巨对你瞒了这么长时间。别骂我,俊,我是怕你……”

“别哭吧,文霞。”

“我知道你不会再一个曾经做过妓女的女孩子,我为什么要拖住你呢,拖住你来分担我的羞耻和痛苦!我要离开苏州,请求组织调我到上海去工作。今后希望你和我仍做个知已的朋友吧……”徐文霞说不下去了。又伏倒在床上哭起来。

张俊沉默着,混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徐文霞揩干了眼泪,渐渐平静下来,想站起来走了,却没有一点力气。又过了一会儿,她象一个出征的战士,一切想好之后,带着一副毅然的神色离开了张俊的屋子,走上了她的征途。

张俊仍一人在屋子里呆立着,不知怎样处理这件事才好,脑膜什么也不能思索。……

夜深了,冷得要命,大半个月亮架在屋檐上,象冰做的,露水在寂静中凝成了浓霜。

在那条深邃而铺着石板的小巷里,张俊在徘徊。他远远望着徐文霞那个亮着灯的窗户,每次要到窗户跟前又退回来,“怎么说呢,向她说些什么呢?”他想得出,那盏灯下坐着个少女,这少女是善良的化身,她无论怎样也不能和妓女这名词联系起来。他知道她在痛苦中:由于她屈辱的过去而无法生活下去,他的心又软下来、“不能怪她呀,在那个黑暗的时代里,一个软弱的孤儿,能作得了什么主呢!”

要是做为一个普通女孩的不幸,毫无疑问,张俊是会同情的,而且马上就能谅解。可是,这是徐文霞,是个要伴着自己一生的姑娘。他踌躇着,在巷子里一趟又一趟地走着,似乎下决心要数出地上的石头。许多事情在眼前起伏,他想起和徐文霞相处的那些充满了幸福和幻想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人就变得聪明,而且对一切事情充满了信心。这些都是一个姑娘带来的,这姑娘挣扎出了苦海,向自己献出了一颗纯洁的心。她忍受着那许多痛苦来爱自己,又那么向往着美好的未来而不断地努力。张俊突然一转,奔跑到徐文霞的门前,一摸口袋,又忘了带钥匙,便提起拳头拼命地敲门。

那性急的擂门声,在空寂的小巷子里,引起了不平凡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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