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袅袅《既见君子,云狐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全文

《既见君子,云狐不喜》

文/微酸袅袅

一 初遇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片皑皑白雪之上。

先前落在雪地上的血液起初还嫣红如最艳丽的春花,而后逐渐衰败成暗红的锈色,下了几场大雪后,如今已彻底被掩埋在层层白雪之下了。

爪子被捕兽的利器狠狠卡住,尖锐的利齿深深刺进我的皮肉里,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我真是饿得昏了头,竟然忘了阿娘的话,平白无故出现的美食背后通常都埋藏着陷阱。

我从小一直跟着阿爹阿娘,甚少独自外出,前些日刚刚练会如何幻化成人形,偷溜下山戏耍,不想竟在这山中迷了路。饿得头晕眼花之时看到干粮便扑了上去,瞬间就被利齿卡住了爪子。这么低级的陷阱我也踩了进去,传出去真是丢尽我们银狐家的脸啊。

弥留之际我神志有些恍惚,只是想着阿爹阿娘这么多日找不着我该着急了……我宁愿他们永远都别找到我,别看到我的尸体……留个念想,想着我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活着,那便好了……

我醒来的时候,火光打在脸上,浑身暖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阴曹地府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眨了眨眼睛,又懵懂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窝在一个人的怀抱里,而他正坐在火堆旁,专心地在这间破庙里,一尊破败的佛像前,烤一只山鸡。

他将山鸡抹了蜂蜜刷了油,架在火上烤,油滴到碳木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山鸡肉的香气弥漫着整间破庙。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没等他看我,就羞愧地低下头用爪子抱住脑袋。小时候我阿爹就戏言我是只“吃货”,说不准哪天就被“好吃”给害死了。

“醒了呢,饿了吧?”

那个人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撕了一小片鸡肉递到我眼前,我吞了吞口水,终是没克制住自己的“肉欲”,伸出爪子想接过来,看到那上面的白纱布才想起自己受了伤。我抬起头,眨巴眨巴着一双狐狸眼望着头顶的这个男人,突然就愣住了。

他长得可真好看,也许比阿爹还要好看一点。我看过些凡间的册子,那里面形容美人的皮肤都是“肤如凝脂”,用在他身上也不过分,但这么细腻的皮肤搭配他俊美又不失男子气的五官竟也不让人觉得怪异。墨泼的浓眉,深黑的瞳人,深处隐隐似有星光。挺直的鼻梁从侧面看有美好的弧度,微微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的。

我看得有些呆,没注意到他将山鸡肉凑到我嘴边,下意识地就咬了一口。真香!随即就把注意力放到肉上,跟着他手里的肉,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我忙活半天,只咬到几口,听到他轻笑出声,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我抬头冲他龇牙咧嘴,展露了一下我尖锐的小虎牙,他眼底盈盈的笑意越浓。

“小家伙。”他终于肯好好喂我,细心地将山鸡肉撕成细小的碎块,一块一块递到我嘴边。

二 懵懂

我知他不是普通凡人,因为如果当初救我的是一普通凡人,我八成是死定了。他遇见我时我的魂魄已经涣散,他渡了一二分修为给我,硬生生让我起死回生。

他叫夜长天,说是昆仑山玉殿仙人的关门弟子,六年前下山开始在尘世间的修行。

夜长天将他的身份背景说得极简单,我却知他并不止如此。我也曾随阿爹阿娘参加过几次级别不高的小仙聚会,朝拜他们,盼望来年多点修为。那些小仙瑞气祥和,慈眉善目,却比不上夜长天的三分仙气。我想他许是天上某个大神的转世吧,修完了凡间的修为就会回到天上去。我一点也不在乎夜长天到底是谁,我只知道跟着他就有肉吃。

一百年前阿爹替我算过生辰八字,他说我命中有一遭劫难,一个贵人。我想夜长天大约就是我的贵人,好不容易遇上了,自然得紧紧黏着他。

在伤好之前,我一直没有幻化成人形。小小的一只银狐,钻在夜长天的背篓里,无聊的时候就趴在背篓边上四处看,困了就躺倒睡觉,一路嬉戏玩耍,吃吃睡睡,倒也颇为惬意。

夜长天对外人的身份是草药医生,经过各个村庄时总是义诊,给看不起病的老人小孩免费把脉送药。

气温尚未回升,我之前又受了寒,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钻在他胸前暖乎乎地睡一长觉,亦喜欢在他写方子的时候蹲在他肩头看他挥毫泼墨。

就这样我们走走停停,行了不少路,我的伤也渐渐痊愈了。

我们到桃花镇的时候,正巧是上元节。街上人潮拥动,花灯挂了几条街。听客栈的伙计说,晚上要闹花灯,还有莲花娘娘游花车,到时候整个小镇的年轻男女都会上街游玩,如果看对了眼,直接拽回家办喜事。呵,这桃花镇的民风比之我们狐山还要开放上几分。

吃午饭的时候我对夜长天说:“晚上我变换个人形,我们一起出去看花灯吧?!”

夜长天瞥我一眼笑道:“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

我“哼”了一声,不和他一般见识。我知道我一直有些小孩心性,夜长天自然当我是小孩,以为我幻化出个人形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女童,殊不知我的人形已是二八芳龄的曼妙少女。

我虽不把自己的相貌当回事儿,但也知道自己是美的。我们银狐一族在走兽界向来以美貌闻名,最丑的一只幻化成人形到凡间,轻轻松松就挤进了“四大美人”的排行榜。

我暗下决心,定要让那夜长天好好吃一惊,就像我初见他时那样愣一愣。

三 情动

夜长天回厢房打坐,我偷溜出去,看了看桃花镇现在时新的衣衫,去澡堂洗了个免费的热水澡,然后趴在房檐上晾干皮毛。暮色降临时我才回到房中,夜长天还在打坐,神游八方。我便在屏障之后幻化人形,将顺手牵来的新衫换上。

铜镜里立时出现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身影,鹅黄的薄纱裙衫越发衬得我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我从屏障后走出来时,夜长天刚打坐完毕。我原以为他会赞我几句,哪知竟瞥我一眼,皱眉道:“衣衫是偷来的吗?把银子偷偷还回去吧。”说着递给我几两碎银。

我大为受伤,接过银子不言不语,径自推门上了街。哼,夜长天不陪我玩,我便自己和自己玩。

我几乎没在尘世好好玩过,之前偷溜下山也不过是在附近的集市晃了两圈,哪有桃花镇的繁华与热闹。桃花镇的民风淳朴又开放,即使是未出嫁的女子,在特定的节日——比如上元节,就可以随意上街游玩。如果早有心仪的对象,便会在这时候相约一起游玩。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在花前月下私定终身。

我对什么都觉得新奇,看到什么都觉得欢喜,不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糖葫芦、小面人、桂花酥等小零嘴。

我边走边吃边玩,不由得就走到了落帆亭,那小小的亭子此刻竟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亦不乏年轻的女子。我凑近了一看,听旁边的大哥说,是镇老爷的二少爷在对对子,他放话说今天谁要能对上他出的对子,男的就结交为挚友,女的若不嫌弃,择黄道吉日便拜堂成亲。我心想这二少爷还真奇怪,对对子算什么本事,怎么能以此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不是和我抛骰子练仙术一样荒唐?我决心凑一凑这热闹。

我往前挤了挤,看到坐在中间的二少爷,他穿一袭藕色长衫,满头青丝束成桃花镇时新的男子发式,摇着纸扇嘴角含笑,似乎对他出的对子颇为得意。据说已经过去了三炷香的时辰,仍未有人对出工整的下联。

“各位如果还没有人对出下联,等这柱香燃尽,可就要等明年了。”二少爷道。

“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流洲不流——噗,这有何难?”我一看那上联就笑了,这可比阿爹给我出的那些鬼对子浅显易懂多了。我阿爹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学凡人搞些酸词,偏阿娘就是爱他这一点,敬他才气纵横。

“这位姑娘看来已有了下联。”那二少爷听到我的嗤笑,先是微一皱眉,颇为不满的样子,在看清我的面容后又变得笑容可掬,眼神发亮。

我知他定是被我的容貌吸引。我就知我是美的,可惜夜长天眼盲不懂欣赏。我啃完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把竹签往香鼎上一插,拍手笑道:“你听好了,我的下联是: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

“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流洲不流;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对得好,对得好!”二少爷微一沉吟,随即脸上露出惊艳的神色来,定定地看着我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

“哈哈哈哈……”我简直把肚子都笑疼了,想那二少爷不过双十年华,我怎么着也是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银狐,论辈分做他祖奶奶都还绰绰有余,他竟说我“小小年纪”。不过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有三五个丫鬟,家丁朝我扑了过来,说要拉我去拜堂。

“敢为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家中双亲是否健在?我好通知家人安排接下来的婚事。”二少爷朝我作揖,面上一红道。

“什……什么婚事?我就是对个好玩儿,没想和你成亲!”我无辜地看着他。

二少爷的脸上微微抽了一下,想他在桃花镇作威作福惯了,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从没被人如此下面子,语气都不由得坏了起来:“姑娘你接了我的对子,自然就是应承了这门婚事。我们韩家在桃花镇也算名门望族,万不会亏待了姑娘,亦不会让姑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偏爱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些丫鬟手上的力太大,我被折痛了手臂,火气一下就冲了上来。刚想使个法术把他们通通丢到旁边的河里去,却有人先我一步以掌风震开了钳住我的人,然后顺势将我揽进怀里。

我一抬头,来人不是夜长天还有谁?

虽然我受伤时以原形的样子在他怀里窝了不少时日,但如今幻成人形被他这样揽着,仍觉得十分不自在,连心跳都不正常起来。

“来者何人?”二少爷站在一众家丁身后问。

夜长天微微笑道:“草民夜长天,行医为生,这是我家娘子,她素来淘气,绕了二少爷雅兴,万望海涵。”

什么?娘……娘子?我脸红得要滴血——我什么时候成了夜长天的娘子?

“你们……你们成婚了?”二少爷看看我又看看夜长天,半信半疑。

“正是!去年初八拜的天地。若非成了亲,我和她孤男寡女,怎好结伴上路呢。”夜长天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桃花镇镇老爷的二少爷虽然娇纵又爱附庸风雅,却也不是什么恶人,见我已和夜长天成亲,夜长天又看起来颇不好惹的样子,说了几句场面话,退了婚事,就放过了我。

四 惊变

“云狐喜你太淘气了。”那天在满街的花灯之下,夜长天蹙着眉头对我说,绚烂的烟火在他身上漆黑的夜空中噼里啪啦地绽放,将他的侧脸照得一明一灭。

微酸袅袅《既见君子,云狐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全文
我不怕他,脸上的红晕未散,笑嘻嘻地望定他问:“你怎知我的名字?我从未与你说过。”不是不欢喜的,这多少能说明他是在意我的吧。

夜长天不语,只定定地望着我。我知他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普通的仙,知道我的名讳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转身往客栈走,我脚步轻快地跟在他的身旁,他的衣角翻飞不时打在我的手臂上,不由得调皮地拽住。

夜长天顿住脚步,回过身望我,我拉着他的衣角,有些局促又羞涩地问道:“你与我回狐山可好?我想我的阿爹和阿娘了。”先前我受了重伤,怕他们担心,遂只捏了个诀,托只山雀带我无恙的口信给他们,现在我伤已痊愈,自然得回家报平安。

我还有私心,我想带夜长天见见阿爹和阿娘。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夜长天与我更相配。虽然他仙人的身份有点麻烦,和我们走兽素来走得不近,我们亦不想高攀。但我看上夜长天只是因为他是夜长天,并不是他什么仙人的身份。不然我不会至今都不知道他原先的仙位与名讳。

夜长天微微一愣,道:“你当真要回去?”眼底似有不忍和难言之隐。

我当时没仔细多想,沉浸在小女儿状的欢喜里,点头道:“当真。”

从狐山到桃花镇我们用了三个月,但是从桃花镇回狐山却只用了三天。不知怎的,越靠近狐山,夜长天的脸色就越加凝重,连带着我也有些心绪不安,奈何我道行太 浅,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狐山依然覆盖着苍茫大雪,和我落入陷阱那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我拉着夜长天的长袍在雪地上跑得飞快。先前还不觉得,越靠近家门,越觉得想念阿爹和阿娘。我从未试过离开他们身边这么久的光景。

可是我跑到银狐洞口时便愣了一愣,洞口原本有阿爹设的障,如今却尽数毁去,甚至呈现衰败之象。我眼皮直跳,飞奔进洞唤着:“阿爹,阿娘!”洞里的格局未变,摆设未变,甚至连气息都未变,只是略显凌乱,所有物品上都蒙了一层灰。

阿爹阿娘出远门了吗?可是他们出远门怎会连个口信都不给我呢?我又冲出洞口,满山头的寻找其他人。

所有的银狐一族似乎都不见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着下着,没有一只我的同类跑出来与我相见,欢喜我的回家。我似乎变成这片苍茫雪地上唯一一只小银狐。

夜长天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言不语,我想起什么,冲过去拽住他的衣袖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你知道我阿爹阿娘在哪里对不对?你能带我去见阿爹阿娘吗?”

夜长天望着我,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头,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我满是泪水的脸上。

“狐喜,节哀吧。”他说。

“节哀?节什么哀?节什么哀?”我双目瞪得通红,却硬是不愿让一颗泪滴下来。

夜长天心有不忍地说:“仙界自古便有传闻,银狐一族将出一子,颠覆仙妖凡三界。一直以来众仙都以为传说就是个传说,哪知近百年来星辰异动……狐喜,你是这三界里最后一只银狐……我会保你……”

他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因我早已肝胆俱裂,声嘶力竭的一声长鸣划过天际,落下的泪滴在皑皑白雪之上,却是殷红的一朵接一朵。

我过了三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时刻想着孤身一人冲上云霄,在那凌霄玉殿之上质问仙界天君,他自称慈悲为怀,对三界一视同仁,却为一传说就灭我银狐全族。这样罔顾生命的不肖老儿,还有何颜面坐在那君座之上统领三界?

可夜长天一直守着我,看着我,拦着我去送死。他说:“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死或者生,不该全由着你的性子。”

我漠然地望着前方。这些时日我哭也哭过,闹也闹过,逃也逃过,最后便如一堆死灰般沉寂了。我也不知未来要怎么继续活下去。原本我的生活里有阿爹阿娘,有叔伯兄妹,后来又遇上了夜长天……我们可以一起过快活的日子,一起修行成仙,甚至我还想过要和夜长天成亲生个胖娃娃,让阿爹阿娘有儿孙绕膝,颐养天年。可如今这些念想都灰飞烟灭了——我的族人都被仙人们给灭了,我还要做仙干什么?

夜长天继续说:“你不想报仇吗?你想报仇的话就好好活下去,与我一同修行。等法力到达今日的千倍百倍之时,我陪你上天。”

“千倍百倍?那要多久?十万年?百万年?”那时候天君不死,我兴许也已魂飞魄散了。

“只需三百年。昆仑山上有一处灵芝仙洞,仙气汇聚,在那潜心修行,是平日的千百倍。”夜长天垂下眸子,温柔的手指轻触我的面颊道,“狐喜,与我一同与这天这地,这诸神诸仙,斗上一斗吧。”

五 绝杀

昆仑山三百年,我和夜长天摒除一切杂念与悲喜,耗尽心血的修行练习,为的便是三百年后的大闹凌霄玉殿。

这一天来得那样慢,可,终究仍是来了。

我着一袭白色长衫,手执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夜长天穿一身墨色长袍,双手执短剑,我们一黑一白,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从南天门一直杀到大殿之上。夜长天果真没有欺我,我的法力已是三百年之前云狐喜的三倍。当然我也知这速成的法力极是伤身,这一战之后无论输赢,我都将魂飞魄散,消失于三界之内。

早在三百年之前我便已死去,自然是不怕死的。

我和夜长天两人将仙界搅了个天翻地覆,天兵天将死的死残的残,而远兵救不了近急。我剑指君座之上的天君,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问道:“即将受死之味,如何?”

天君镇定自若,他并不看我,只望定我身后的方向说:“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当真以为当初你能逃出天牢是你神通广大?你当真以为你篡改了命司神的传记簿我不知?”

我听不懂天君在说了,回过头望向夜长天,他一脸惨白,双手垂着,双剑尖上滴着无数小仙的血液,那缭绕不去的紫雾是那未散尽的亡魂。

“你走了遁了,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你非要应那传说,白白送了性命。”天君继续道。

夜长天冷笑一声:“当初你以仙人之身强要了我凡人的娘,却又抛弃妻子,连我这人仙杂生的儿子也要一并处死。要不是我娘护着我……我本就不该来这个世界上,你害死了我娘,当需一命偿一命。”

我灵台一片混沌,突又似抓住了一丝清明,看着夜长天问道:“方才他说你改了命司神的传记簿是何意?”

夜长天缓慢地将目光从天君身上移到我身上,艰涩地开口:“狐喜……”

“你还不知吗?云狐喜。”天君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容,“灭你银狐一族的确是天兵天将,但真正泼你银狐族一身污水的却是你眼前的夜长天。命司神的传记簿上确实记载着仙界的一遭劫难,但这劫难却不是来自你们银狐一族,而是我和一凡间女子所生的子嗣。为此我将他们娘两儿一直禁锢在天牢里。后来我儿侥幸逃出天牢,偷偷篡改了命司神的传记簿,这才造就了你们银狐一族的灭亡。”

我听得双目通红,心似火烧火燎,举剑指向夜长天,哑着嗓子问他:“他说得……说得……可当真?”

夜长天不敢看我的眼睛,别过目光,低声道:“狐喜你听我说……”半晌,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还有什么好解释,是他导演了这所有的戏码,而我不过是他戏码里的一枚棋子。为了成全他的报复,他牺牲了我云狐喜的阿爹阿娘与全部族人。

“啊!!!!”我仰天长啸,声震三界,凌霄玉殿的牌匾也松了一个角。我长久以来的信念和坚持,在顷刻间松成一地,不知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夜长天我问你,当初你在狐山救我一命,是不是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夜长天不语。

我继续问道:“夜长天我再问你,当初那陷阱,是否你曾动过手脚,就算我不是道行浅显,傻头傻脑的小狐仙,也会着了你的道?”

夜长天仍不语。

我脸上的湿意越来越重,眼睛酸疼得几乎睁不开,可我却不愿闭上。我要好好看着夜长天,这个我受伤时细心呵护我的人,这个我惹祸时搂我在怀里称我“娘子”的人,这个我曾想带他回狐山拜见阿爹阿娘,全心全意想要嫁的人,这个三年来和我朝夕相处,在我痛哭失声,被梦魇缠绕的夜里给我温暖胸怀的人……这个人,竟也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人!

我刚想一剑刺入他的胸膛,却觉得心口一阵凉意,低头便看到银光闪闪的剑尖刺穿了我的心脏。

天君站在我身后道:“小小银狐也敢大闹凌霄玉殿,该受死的人是你。”他微微一笑,将剑插得更深了一些。

“不……”夜长天一掌劈飞天君,接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天君欲置我和夜长天于死地,招招致命,可先前没防备夜长天的那一掌,体力消耗了大半。夜长天揽着我单手还招竟也分毫不输,最后终因年盛力强,将天君飞踢至墙角。

天君躺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急切地说:“我儿,我是你的父君,我的便是你的。这天下,这三界,原本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住嘴!”

夜长天紧紧搂着我,滚烫的泪滴滴在我的面颊上。他看着我,神色哀伤至极:“狐喜你不要死,狐喜你不要死……我并不是想害你族人,并不是要你银狐全族覆灭,不过是缓兵之计……我原想着等我杀了害死我娘的天君,就算耗尽毕生修为也将你全部族人复活……我不会让你孤独,不会让你死去,狐喜,我说过我会保你,我必会用我全部生命来保你……”他边说,边试图将他所有修为传输给我,可施与授从来都是双方的事,我若拒绝,他也无法强迫我。

我不要他的修为,不要他的怀抱,更不想要他给我的情与爱了。我从他怀抱里滚落出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洁白的衣袍如今满是血污。我走过去,走到天君面前,将他扎进我心脏的利剑拔出来,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夜长天的出手极狠,天君原本就已奄奄一息。照理天君应是三界之内法力最高强的仙,可他命中该有一劫,天时地利人和,他逃不过。

我杀死了天君,转身面向夜长天,恭恭敬敬的跪下:“参拜天君……愿天君方才说的一番话不是诳我云狐喜。云狐喜愿付出所有换得族人平安归来。”话毕我便举剑自刎,快得夜长天反应不及。

我虽至死都睁着眼睛,眼角淌着血泪,但夜长天之后的荣华富贵,逍遥快活全都看不到了。

六 缘灭

“仙界浩劫,千年狐仙灭天君。月余后,天君唯一子嗣夜长天继位,名讳至尚天君。”仙界这一番翻天动地的浩劫在史司神的《仙史册》上只这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三千年后,夜长天下凡历劫,喝了忘川水,化作桃花镇新任镇老爷的长孙,名为胡连笙。从小天赋过人,饱读诗书,十三岁就中了进士,十六岁中状元。

庆贺之夜,镇老爷很开明地包下一间青楼让胡连笙与众友畅谈风月,行成人之礼。酒足饭饱,众友揽佳人渡春宵,独胡连笙一人醉醺醺的出门。过落帆桥,醉眼蒙眬之际,他约摸看到一鹅黄裙衫的俏丽少女提着一盏花灯从远处走来,边走边轻轻哼着歌谣:“天朗朗,月明明,你在这里等过谁,星稀稀,鸟朦胧,谁又曾经等过你……”

胡连笙心中一动,酒醒了大半,怔怔地看着那明眸皓齿的少女经过他的身旁,他伸出手欲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灵巧躲过。

少女也不生气,微微欠身,浅笑道:“公子醉了。”语罢继续哼着歌谣往前走。

胡连笙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像是惊动了前世的记忆,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头痛欲裂,反反复复念着:“天朗朗,月明明,你在这里等过谁,星稀稀,鸟朦胧,谁又曾经等过你……”

自此,胡连笙再未见过那鹅黄裙衫的少女,翻遍整座桃花镇都未再见过她。

四十年后胡连笙阳寿尽,终年五十六岁,终身未娶,有一收养的孤女,名唤胡喜。

360pskdocImg_0_xyz

  

爱华网本文地址 » http://www.aihuau.com/a/25101012/130442.html

更多阅读

《你的青春,我的圆舞》 圆舞 亦舒中的梅琳

2,我遇见了他三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因为学校的人数增多,传闻要重新划分班级,我心底深处开始暗暗祈求,把这个赵老师换走吧!我们学校每周有一次升国旗仪式,升国旗仪式后,校长会表扬先进,批评落后,然后给上周表现优异的班级颁发流动红旗。这一周

主题班会---《我爱我校,我爱我班》 我爱我班主题班会设计

班会前期准备:1、组织学生策划班会方案2、收集资料、制作班会主题课件3、会场布置班会流程:◆配乐诗朗诵:《有一个地方》(全体成员)◆开场、宣布班会开始主持人A:我爱我校,她是带给我温暖的港湾主持人B:我爱我班,她是伴我成长的乐园

声明:《微酸袅袅《既见君子,云狐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全文》为网友命里自知分享!如侵犯到您的合法权益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