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再利的刀,劈不开命运

卢剑星认了命。

万念俱灰,神情麻木,大好头颅,刽子手一刀挥下。水洗掉地上的血。

他担下了兄弟的罪责。官已至百户,但不是他初始的期望了。带老母去泉州,已是奢望。

这是剧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有极深的悲怆感。错不在他,但是,他要承担后果。当然,三兄弟,每个人都承担了后果。

导演不够狠,最虐的结局是:大仇已报,赵靖忠死了,沈炼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前往苏州,深巷里,寻找周妙彤。

可选的两个结局:

1、沈炼没能见到周姑娘的人,甚至,没见到周姑娘的尸身或骨灰。张嫣代她传话:人到苏州,她就自尽,她要随严公子而去,不死在沈炼面前,已是悲悯。生与死,她都不愿意再见到沈炼,终究,他是伤害了严公子的人,伤因他,死因他。

2、往前推一点,赵靖忠携带着魏忠贤的大笔银子和朝廷机密,关外投敌,清军入关,大明覆灭。周妙彤殓葬了严公子,墓前,对沈炼说,会忘却前尘,好好地和他过日子,拥抱,自后背入刀,沈炼垂死,不解,周妙彤反手一刀刺入自己胸膛,爱人已死,不想再生,她的命运,因沈炼改变,恨与怕,终生不会改,杀他,是为严公子报仇。对,坏人不见得就有恶报。这是人世间最深的绝望之一。爱一个人也不是获得原谅的理由,这是绝望之二。

对不起,我太狠了。不过有时候,狠,造就一部片子的深度。观众越难过,印象越深刻。

@电影绣春刀是一部好片子,但是营销方面较弱,所以并未引发多少关注,从影院排期上就可以看出来。预告片可以更用心点,微博造势可以再猛烈点……哼,我看看他们会不会转这篇影评,转了,就说明营销还可救药……在这个酒好也罢巷子深的年代,影视必须重视营销,这方面是得多向韩寒小四学习,不服不行。

我开始并不想写影评,不过后来想,不认认真真地谈谈看法,似乎对不起这部片子。

近年来的武打片,越来越趋向玄幻,各种威亚效果、各种奇情怪谭,还要加上激情戏、基情戏,弄得武打有点不像武打了,这部片子,很老实的武打,好看,但又不是靠后期做出来的好看,很扎实。

归根究底,武打,不过是线索,主题,仍然是人性,是国、家、人物、爱恨、权欲。脱下飞鱼服,放下绣春刀,都不过是普通的人,是对生活有期许的人。是俸禄微薄生活艰辛的人。

整个故事,讲得通,没有大的槽点,我开始的时候觉得有几处硬伤:

1、沈炼如果杀了魏忠贤和书僮,钱照拿,十几车财宝回去交差,不杀的理由感觉不充足?如果说直接杀了魏忠贤就不知道钱放哪儿,我的话,就刷一下先杀了书僮,放一边烧着,对魏说:好,我放你!套出财宝,然后手起刀落…

2、魏知道崇祯要钱,锦衣卫来拿他却是要命,他老谋深算,猜不出谁下的命令?赵靖忠的阴谋他看不透?赌一把?

3、赵靖忠买通丁修杀一川,然后再派火铳手来灭丁修的口。这成本是不是太高?直接派火铳手杀一川不更省事?似乎连钱都可以省下来……

从与其他人的探讨中,觉得这几个也不算太大的问题。沈炼不过是低级锦衣卫,有自己的识见局限,面临严峻考验的时候,未必就能够看得多准多透,杀人容易,处理善后事宜很难。所以,可以带人抄了周家,按律送周妙彤进教坊司,但是其后的多年,却要饱经挣扎,甚至要为了一纸赦令,假公济私。

魏忠贤再奸猾,也怕死,人但凡有所怕,就能够被别人拿捏在手心。赵靖忠的死,就是太自大。

明时的火铳,并不是很灵活,杀丁修,可以说是为锦衣卫报仇,直接杀锦衣卫,火铳是个稀罕物,来源可溯。

回到故事本身,锦衣卫、东西厂,这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名词,但在这部戏里,威风凛凛的背后,各种无奈:

卢剑星希望升为百户。钱不够,不惜以身犯险找机会。人前威武,长官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绣春刀》:再利的刀,劈不开命运

沈炼想为心爱的女子赎身,要有钱,还要有赦免文书,两样都不易。

一川身怀秘密,被师兄胁迫。天真呆萌的他,固然出手时狠辣,但师兄的威胁、咳嗽的病症都是隐患,即使有明媚的少女爱恋如阳光,也还是驱不散阴影,而且最终,还是身亡。

三个人,有不同的期求,有求,就有求不得的苦,或求得之后发现并非所求的幻灭。人只要有所牵系,就做不到潇洒,终需要付出代价,所以两个人都拿命抵了,而沈炼,活在后悔里。在影片最后的闪回中,三兄弟各自倾诉愿望,而事实上,一个人长街断头,一个人埋身雪里,一个人浪迹天涯。他们其实从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一直活得压抑窝囊,飞鱼服与绣春刀的威风,不过是假相。

沈炼问赵靖忠:“为什么选我们兄弟三人?”赵答:“你们在我眼里就是一群蝼蚁,我想踩死就踩死,没有什么原因......从我看到你们第一眼起你们就是死人了。”其实在开始的时候,被派去追杀魏忠贤,哥仨也有此问,当时赵的回答是这样:“看你们混成这德性,就知道你们一准不是阉党”。总之是小、微不足道、生死由人。

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命运,当了锦衣卫,就注定了不能平平淡淡过一生,刀头上舐血,官场里挣扎。悲剧的发生,有偶然有必然。

偶然是被随机选派,必然是心中有求,就会抢机会,是有兄弟情,就不能让一个人涉入险境。是想要做到有福同享,却害了兄弟。银子到手了,但是危险也跟着而来。小人物,是棋子也是弃子,布局者又断更换。

魏忠贤得势的八年里,即使是袁崇焕,也要建生祠。崇祯的一句“你想让朕无人可用吗?”看似豁达宽容,其实,刺已经埋下。卢剑星断头一幕,总让我想起后来袁崇焕被凌迟的情景,更觉悲怆。卢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的确让人想起命如蝼蚁的话。

卢剑星的扮相,一直显得愁苦,沈炼,沉稳内敛,靳一川,天真烂漫。我开始觉得叶青演张嫣不好,后来想想,也正是那样的天真烂漫,才能和一川产生共鸣。张嫣不会爱上心机深沉的沈炼,而沈炼钟情于楚楚动人的周妙彤,这份情,是否由于周妙彤的身世?开始的时候虽然用教坊司一事威胁陈大人,但因为有周妙彤在前,这个威胁,就还是恐吓的意味大些吧?这应该也并不是沈炼仁慈,而是懂得教坊司的可怖——包括后来诏狱的可怖。对于他来说,周妙彤其实也是救赎:自黑暗导向光明。他亲手送她进教坊司,也想亲手把她救出来。救她也是救自己,自多少年来的愧疚里。

沈炼这个角色的吸引力,也就在于这种矛盾性,如普通人一样的挣扎:

他有兄弟情,也有自私处。他勇猛狠辣,也懂得为一己私利谈条件。他断了心爱女子情人的手,却也愿意为她所请而去救他。他如严公子所请送了他的命,也在周妙彤面前承认,并不是不知道,她可能会因此恨他一生。他千里追杀,也要送赵靖忠的命,给兄弟一个交代。不好用忠奸好坏来形容,矛盾的性格和行动推动情节的发展。他不是掌控棋局的人,他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被推动着前进,各种无力感。

张震的演绎极佳。说到张震的演技,这部戏里非常突出,看电影的时候,并不会想到他以前所演的角色,他就是沈炼,人剑合一。好的演员原本就是如此。

我没看过王千源和李东学以前演的角色,在这部戏里,他们演技也都很好。周一围的丁修,很邪,这个人的变化,其实也不突兀。孤单地行走世间,嫉妒师弟得到师父的钟爱,又冒名当上锦衣卫,凭他的本领,不是不能混口好饭吃,但赌气式地纠缠住师弟,很难说没有基情在内(从龙阳之好的台词和不碰张嫣,可以感受到)。死亡是再长不过的别离,那种突然而至的断裂,对人性格转变的触发,也往往理所当然。

金士杰演魏忠贤,很绝,虽然这个人物的下场,有点草率。但这是戏中安排,和演技无关。利诱沈炼一场,一边是见惯风雨、对人性了然于心的老奸巨猾,一边是小人物被拿捏手心的犹疑,那场戏,不用看都知道胜算在谁。

聂远的赵靖忠,也是好演技,虽然提督大人很可怜,堂堂厂花了都,却没个得力的打手,凡事亲力亲为,这领导力实在差得可以,行动力倒算不错。这种人,魏忠贤得势,则为义子,崇祯继位,则摇身一变,绞杀阉党,棋差一招后,又立刻变装易服,投靠后金,见风使舵,左右逢源,虽然影片照例给出光明结局,似乎是邪不胜正,不过现实里,就真不好说。在一场和魏忠贤的对手戏中,当心事被魏说中,聂远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细节相当到位。

可以说,大家都很认真:编剧认真地写故事,导演认真地导,演员卖力地演,又有分寸有节制,大部分角色栩栩如生,即使是看上去有点打酱油的严公子——这个人物可真是悲摧啊,其实他也很重要。周妙彤,虽然戏份不算多,但是非常关键的推动者,刘诗诗对形象的贡献大于演技,声音我是觉得不能接受,她本来可以表现得更好,不过目前来看,还是花瓶的成分多些。不过,即使是花瓶,也有作用:她负责的就是貌美如花、雨打梨花,牵动沈炼的深情,又拒他于千里之外。出于对角色本身的怜悯,我就不多说了。所有的朝代中,反正我最讨厌明朝,朱棣的瓜蔓抄和教坊司都令人发指。

朱丹,缺少存在感,这个人刻画得比较单一,如果杀她的人是赵靖忠,可以更精彩点——我怎么这么狠呢?我检讨……

做为新人导演,@路阳的窝点已经做得不错,功底扎实,故事精彩,武打漂亮,画面考究,角色性格鲜明,毕竟营销上不是人人都像韩寒、郭敬明,即使票房不如预期,能够拿到现在这样多的好评已经不错,总体来说,白璧虽有微瑕,但不掩瑜。说是近几年来的优秀武打片并不为过——注意,我认为是武打片,而不是武侠片,侠是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在这部片子里,国做为大背景,确乎不错,但是各有其谋,并非充满了国之大义,诛杀赵靖忠,为的是兄弟情,国只是幌子。其实我觉得,那句“如今国家内忧外患,风雨飘摇,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台词相当牵强,许是为了主旋律吧?

同一部电影,有不同的解读,@秋叶的角度,我基本都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和秋叶是不同种类的观影动物吧:http://movie.douban.com/review/681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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