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变》 钧窑粉青窑变碗



《窑变》

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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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变》的故事承接“新青瓷”第一部之《秘色》。

张仲平和徐艺这两个人物,构成了“新青瓷”的主体矛盾:张仲平是徐艺的姨父。徐艺是孤儿,由张仲平和唐雯夫妇养大,因此,张仲平和徐艺的关系,接近于养父和养子的关系。女记者曾真是徐艺的大学同学,也是徐艺多年暗恋的女人,最终,曾真却投进了张仲平的怀抱,做了情人。于是,张仲平和徐艺,又实际算是情敌。徐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姨父身边工作,成为姨父的得力助手,后来,徐艺自立山头,同样开起拍卖行,和姨父张仲平抢生意,他们的关系,便又多了一层,职场对手。张仲平和徐艺,就像镜面内外的两个人。可这面镜子,显然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哈哈镜。

(一)张仲平觉得自己挺阴险的

唐雯急急忙忙冲到张仲平车子旁边,发现他那边的车门被撞得凹陷进去,都已经打不开了。她打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提醒他赶紧熄火,连拉带拽地帮着他从车子里出来了,围着他前后上下左右看看,见人没受伤,忍不住埋怨说,你这是怎么啦?张仲平挠挠头,又向唐雯摇摇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时,写字楼的当班保安也冲过来,问道:“怎么啦,你撞人家车了?”张仲平连忙说是是是,全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是21楼3D拍卖公司的,我得去办点事,得赶快走。这是我太太,她不走,车也不走,都留在这里。你联系车主,该怎么赔我们怎么赔,好吧?保安说好吧,开了对讲机,哇里哇啦地跟他的领导汇报。

张仲平把车钥匙递给唐雯,说你先把钥匙拿着,赶紧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处理完之后联系修理厂修车,我得走了。张仲平假装走到街边去拦车,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走回到唐雯身边,说你还是把公司的钥匙给我吧,我不知道等下还要不要回办公室取文件。唐雯把一直在手里拿着的公司的钥匙递给了他。

张仲平觉得自己挺阴险的,但他使出这一招也是事出无奈,否则,让唐雯开门进到办公室,看到曾真醉醺醺地躺在自己平时午睡的床上,他如何解释得清楚?

张仲平行色匆匆地赶到青瓷茶会所,直奔祁雨办公室。因为已经是老熟人了,祁雨并不跟他过多客套,只问他大堂里的那件青瓷莲花尊看到了没有,是不是还不错。

这种问题就像是师生共同作弊,答案是准备好了的,张仲平点点头,说真是好东西。

祁雨说:“不瞒你说,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问价哩。不过,姐夫说这东西跟你有缘,不用管别人,就给你留着。”张仲平继续配合着演戏,说:“是是是,我从内心里感谢颜总。祁老板你放心,这东西我要定了。你看我们是不是把定金的事商量着定下来?”

祁雨说:“照道理来讲,这定金嘛,也就表示一下双方的买卖诚意,有个意思就行了。”张仲平说:“对对对,祁老板是做大买卖的人,知道套路。但是,话是这么说,也还是要请祁老板具体说个数才好呀。”祁雨笑笑,朝张仲平竖起一根手指头,说:“要不,你给个整数就行了。”张仲平心里一愣。

定金100万本来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以内,但上午出了徐艺借钱的事以后,他有点犹豫了。因为公司账上也就留了100万多一点点,全付了,他就没有了腾挪的余地。不过,为了颜若水,他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二)张仲平想长期控制徐艺?

小姨唐雯和姨父张仲平离开后,徐艺一直没说话。好半天,他才对女朋友辛然说:“姨父这着棋高明呀。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借钱给我,反而愿意给我们买按揭房吗?因为他不需要一次性投多少资金,却能长时间地控制我。”

这话让辛然有点吃惊,说:“你说姨父想长期控制你?徐艺,这是你的想象吧?姨父干嘛要这样呀?”

徐艺从沙发上坐正了身子,摇了摇头,说:“凭他的智商,他不会猜不到,我们找他借钱不是为了买房而是为了在中院入围,是为了胜利大厦。所以,让他借钱给我,相当于让我买枪打他。”

辛然说:“徐艺,艺哥,你这说法也太极端太恐怖了吧?什么枪呀杀的,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担心你跟姨父的关系,你们是同行,会不会因为竞争胜利大厦而把关系搞僵呀?”

“现在说这事还为时过早,我现在跟他根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他太强大了,我拿什么跟他叫板呀?你看,这钱不都还没着落吗?该付的钱倒是不少。”徐艺说着从沙发上起来,拿出拍卖图录,指着祁家轩的两副对联对辛然说:“呶,你先查一下这两副作品的成交情况。”

辛然翻出拍卖成交凭证,说:“一副四万二,一副四万五,总成交是八万七千元。”“这么高呀!又是那两个电话买家?”“对。”“别的委托人可以先缓一缓,这祁家轩的拍卖成交款可不能不付,而且得马上付。”“为什么?”“祁家轩的女儿叫祁雨,是青瓷茶会所的老板,跟颜若水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不仅不能得罪她,还要通过她接近颜若水。”“可是,这钱我们已经付不出来了。”“付不出来了?付不出来了也得付呀,我已经答应了她要马上解决的。”“要不,还是跟我爸说说吧,请他帮我们想想办法。”“是呀,你爸要是肯帮我们,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可是,不行。我说过了,在你爸还没有完全认可我之前,我们不能向他开口,这是一条铁律。”“那钱的事情怎么办?”“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从姨父那里想办法。他准备借给左达的钱,是我替他省下来的。找他借钱,我理直气壮。”

与此同时,张仲平已经从青瓷茶会所出来。他就近走进一家米粉店,想吃碗米粉先填填肚子。老板问他是吃圆的还是吃扁的,他说随便随便,快点快点,哦,干脆你给我来两碗,一碗圆的,一碗扁的。

直到一碗米粉下肚,张仲平这才开始感到后怕。如果唐雯把曾真堵在他办公室里。他无法想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他会跟唐雯离婚吗?当然不会。他会娶曾真吗?当然也不会。他不敢回公司,因为他不知道唐雯还在不在公司楼下,曾真肯定还没走,唐雯要是跟他一起上办公室,那可怎么办呢?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该如何撒谎哄人、兼顾两头的日子可能马上就要开始了。就说现在吧,他理应先跟唐雯联系,第一,他得问问她车子弄到修理厂去了没有;第二,祁雨要100万保金证,偏偏唐雯她妈妈知道公司账上有这笔钱,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徐艺要借钱的事怎么办?先去见曾真也有一二三四条理由,她酒醒了没有?她饿了吗?要不要买点吃的东西给她带上去?这样说来,他还真不能去见唐雯,因为如果见了她之后可能便一时难得脱身了,那样,你等于把处于醉酒状态的曾真一个人丢在了办公室里,那也太不像话了吧?

(三)张仲平的白加黑、五加二

龚大鹏和何宝迎面走来,一眼就看到了张仲平。

张仲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对他们视而不见。龚大鹏叫住了他:“张总,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今天怎么会这么轻闲呀?怎么没开车呢?”张仲平反应过来说:“哦哦哦,还好还好。车子在做保养,你们这是去哪儿?”龚大鹏说:“我们没事,不就瞎逛呗。张总,我正要问你,胜利大厦拍卖的事怎么样了?我可是等着分钱哩。”张仲平说:“分钱?分钱好,分钱好呀。”这时手机响起,他对龚大鹏示一下意,开始接听电话:“唐雯啊,我在哪儿?我……正和朋友喝茶呢。你在哪儿啊……”张仲平似乎已经忘记龚大鹏的存在,竟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径直离开了。

龚大鹏倒是奇怪了,嘿,这个张仲平,怎么这么没礼貌?该不会是躲着我吧?他不是在大街上走着吗?怎么说是和朋友喝茶呢?

唐雯告诉张仲平,她已经把汽车送到修理厂来了,他们说得两天才能取车。她先回家了,让他没事也早点回家吧。她说他今天脸色不好,要好好休息休息。今天可是周末。

说实话,唐雯的一席话并不算啰唆,张仲平听了却有点心不在焉。但也不想刺激她,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回家休息,可我是商人啊,商人不就得白加黑、五加二吗?唐雯一下没听明白,问什么白加黑、五加二?张仲平解释说白加黑就是白天加黑夜,五加二,就是一个星期,五个工作日,再加两个周末。意思就是说,挣钱不分白天和黑夜,每周工作七个整天。唐雯说,仲平我们得好好谈谈了,我说你能不能不那么累呀?你这样我很心疼。

张仲平本来想顶撞她,说我不累行吗?徐艺表面上是找我借钱,我看其实是想掐住我的脖子。他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唐雯最后一句话肯定是心里话,哪有老婆不疼老公的?便缓了缓语气,说好了好了,我这会儿正谈事呢,今天晚上估计不能回家吃饭了,还得晚点才能回家。好好好,没事挂了哟。

张仲平这是在替等下去见曾真打伏笔。

当张仲平手捧鲜花走进他自己办公室休息间的时候,曾真还在酣睡,整个身体蜷曲着,就像一个婴儿。他把那一束花摆放在她枕头边,希望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可想一想,似乎又觉得不妥。花是用来看的、闻的,她要是一个翻身把它压坏了呢?那是有可能弄脏和划坏她的脸的。他赶紧把花儿收拾起来,车转着身,找个地方重新摆放。

一束花,无论怎样摆放,都不能表达张仲平心底的感激。

他居然是曾真的第一个男人。

张仲平轻轻地坐在床边,悄悄地拉着曾真的手。

曾真醒了,好半天,居然说:“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子真的好傻好可爱。你就放心吧,我是不会逼你娶我的。我们这一代人,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对我来说,真要找人嫁出去,你也稍微老了一点儿。”

张仲平真傻了:“真的?”

曾真说:“可能真是哟。傻瓜,我是不想让你太紧张。对你老婆,我们已经有罪恶感了,我愿意保持这种罪恶感,因为它将使我们不至于太疯狂太忘乎所以。离婚再婚对男人来说工程量太大了,你会怕麻烦。我不要你给我一个家,但我会要求你跟我在一起时,一定要真心实意,一定要爱我、宠我。我不会勉强你,你什么时候对我没感觉了、腻味了,你可以选择离开。怎么样,我是不是很通情达理?”

曾真的话一字一句地落在张仲平耳朵里,他不由得连连点头。

(四)张仲平的撒谎哲学

唐母准备好了饭菜,见唐雯去了书房一直没出来,觉得很奇怪,推门进去却见唐雯正拿着手机在那儿发呆。唐母问她怎么啦?唐雯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唐母连忙往地上吐口水,说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又说,仲平还没回来呀?要不要再等他一下?唐雯说没事,跟他打过电话了,他说晚上有应酬,让我们先吃。

两个人刚上桌,唐雯搁在书房里的手机响了,她赶紧起身去接电话,示意唐母先等一等,也许张仲平的安排起了变化,可以回家吃饭了。原来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学校打来的,班主任赵老师说,张小雨逃课离校,让她赶紧去学校。

唐雯随便扒了几口饭要赶去学校,唐母不愿意待在家里,心里也着急,一定要跟着一起去。后来,连徐艺和辛然也惊动了。几个人忙碌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在一家医院找到了张小雨和另外一个同学丛珊。

等张仲平赶到家里的时候,徐艺和辛然已经走了,老太太因为走了不少路,躲在她自己房里揉脚捶腿的。张仲平见了唐雯之后心怦怦直跳,好像一个刚学架子鼓的小孩在那里胡乱敲打似的,生怕被唐雯看出了破绽。但唐雯的注意力仍在孩子身上,便把赵老师的电话向张仲平重复了一遍。张仲平听了之后说:“怎么会那么巧?丛珊出校门买水喝,恰好就碰到了被摩托车撞倒在地上的老大爷?然后,小雨去找丛珊,一找就找到了医院?”

唐雯说:“怎么,你怀疑他们说的话?”

张仲平说:“不是怀疑,是这说辞有漏洞,但越有漏洞的说辞有时候反而是真的,越是完美的说辞反而是假的,因为经过了精心加工与编造。总之,孩子说的话就得信,你要是让她觉得你不相信她,她可能从此以后就不再跟你说真话,甚至干脆不说话。因为她觉得自己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

唐雯说:“可按你刚才的说法,你明明是在怀疑她们的说法。”

“我的意思是说,有时候,她们即使撒谎,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家长和老师心目中的好形象。”张仲平见唐雯一脸茫然,继续说,“怎么,不懂?这有什么不懂的?小孩子,有时候撒谎就是撒娇。也就是说,即使她们真的撒了谎,也一定有她们撒谎的理由。”“那你呢?你今天撒谎没有?”唐雯突然调转枪口。“我不需要撒谎。我本来就是在和朋友喝茶,之后去洗脚。”“在家里洗脚跟在外面洗脚不一样吧?”“当然不一样,家里是爱心牌。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当然不是。你让我找你看看今天洗脚的发票。据说,普通的洗脚四五十元,带色的,翻十倍。你们洗的是哪一种?”“开发票的事很复杂,现在开饭店的、开洗脚城的,常常开不出发票,或者故意不开发票,一是为了偷税漏税,二是为了招揽回头客,你要他开发票,他就说正好用完了,下次一起开给你。”“这次……正好就是这样?”“是呀,这次你如果找我要看发票,我还真的拿不出,为什么呢?因为今天是别人请我洗脚,龚大鹏龚老板,胜利大厦的建筑商。”

唐雯半信半疑。

张仲平对消除唐雯的疑虑早已成竹在胸,便故意板着脸把手机递过去:“你要我怎么向你证明?你自己打电话给龚大鹏?”

唐雯说:“我那么不懂事吗?”唐雯把手机推回来。

这个动作后来被张仲平认为是一种运气,因为不久以后曾真将会给他发来信息。

(五)徐艺的准岳父

星期天,照例是周运年和他的几位战友在莫老板的野猪林野生动物园小聚的日子。大家围着周运年看他挥毫泼墨也往往是传统的保留节目。

在某个特定的场合,级别最高者往住不苟言笑,惜字如金,这叫不怒自威;下面的人则是话多笑容多。前者并非嘴拙词穷面部神经麻痹,他面对上级时,一样会口吐蜜语笑容若花。周运年与他们虽然是多年的战友和朋友,他自己不觉得,但下面的人总存了一份吹捧与逢迎之心。比如说鲁冰,没等周运年在宣纸上写几个字,便不停地点头,说指导员这字写得……好,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见他这么说,莫老板也不停地点头,说真是不错。

周运年说:“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哦,对了,我正想问你们,徐艺的事情怎么样了?”

鲁冰说:“听说这次老莫对徐艺下手够狠的。看他处理艺术品拍卖会以后的一些事,倒是有条不紊、有模有样的。”

莫老板说:“按照指导员的指示,军事演习的目的是考验一下徐艺,一是看他承受压力的能力,二是面对压力会不会露出想要依靠辛然的社会关系的念头,从而知道他是否是真心对待辛然。我觉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徐艺基本上算是经受住了考验,第一次出手就表面风光暗地亏钱,可是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自乱阵脚,而且,面对压力,也没有向你这个准岳父求救,我看还行。”

鲁冰说:“是呀,这孩子能力不错,最主要是冷静、果断,他能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让新公司的知名度和美誉度都得到提升,真的很不错,尤其他搞的那个捐款活动,产生了相当好的社会影响,在拍卖行业内部有很大的震动。”

周运年放下笔,看看鲁冰,又看看莫老板,呵呵一笑,说:“真没想到,一次演习能让你们这么认可他。”

鲁冰说:“为了整顿拍卖秩序,最近我们院里讨论了拍卖公司入围的事,我特意把入围的门槛定得比较高,一般公司是无法进来的,鉴于徐艺他们公司是一个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初审就让他们公司通过了,在行业内部也没有引起任何异议。”

周运年板着脸说:“老莫和我这边刚给徐艺打了个巴掌,你马上就给了他一个甜枣,你行啊。”

鲁冰说:“那倒不是,能让徐艺的新公司入围,主要是对拍卖公司社会责任心的一种倡导。当然,客观上对他也的确是一种鼓励,否则,刚赔了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对徐艺可就有点不公平了,你说呢老莫?”

莫老板说:“我同意,军事演习嘛,比划比划就行了,何况他成绩不俗,是吧?”

周运年摇了摇头:“看来你们对我的军事演习还不够重视啊?老莫,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徐艺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的时候,怎么样再重重地给他一击吗?”

鲁冰说:“我有不同意见,真那样,对徐艺太不公平。试想,如果他不是辛然的男朋友,他该受这样的磨难吗?不该吧?如果不让他们公司入围,这个打击将是顶格的,足以把他打趴下。他要想翻身,可就太难了。指导员,我是这么想的,考察一个年轻人要两方面同时进行,一是考察他经受挫折是不是气绥;二是要考察他成功时候会不会浮躁、张狂。缺一不可,否则会很片面。”

周运年说:“也就是说,你们两人的意思是……”

鲁冰和莫老板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六)辛然的旺夫相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艺在楼下银行接到了鲁冰打给他的电话,他兴冲冲地直奔公司,一进门就抱着辛然亲吻起来。

辛然直等到逮着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这才问他怎么啦?徐艺在办公室一蹦老高,说:“双喜临门。我们公司在中院已经入围了;另外,找小姨借的50万,也已经到账了。”辛然说:“那我再告诉你一喜,那两个电话买家,今天来电话了,说这两天就会来公司付款提货。”徐艺一愣,问:“真的?等等,辛然,这么多好事接二连三,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辛然说:“这不都是你一直努力的结果吗?艺哥,这充分说明,我们的运气到了,门板都挡不住。”徐艺说:“可我,怎么老觉得这好运气是你带给我的?”辛然嘻嘻笑着说:“艺哥,你是说我旺夫吧?嗯,这话我爱听。为了奖励你,来,再亲我一下。”徐艺刚凑近,却被辛然挡住了,她手一伸:“拿来。”徐艺问:“什么?哦,你说的是订婚钻戒?等等,再等等,亲爱的,宝贝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我先通知龚大鹏,让他拿拍卖推荐函来换钱。”

电话一打,龚大鹏就来了,好像他专门就在等这个电话似的。龚大鹏当着徐艺的面签了拍卖推荐函,徐艺则找银行的熟人为他提了20万现金。龚大鹏对徐艺说你好事做到底,干脆把车借我用一天得了。徐艺说行,谁叫我今天看你这么顺眼呢?

何宝用一只蛇皮口袋装着那20万元,一直把那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个人上了徐艺的车,龚大鹏却开始嫌弃那车不行,让他不够有面子。

何宝说:“老大你就知足吧,我觉得徐总人不错,不仅把钱借给了你,还把车借给了你,你得感激他才对。”

龚大鹏说:“我凭什么感激他?这可是我用拍卖推荐函换来的。何宝,你给我记住了,在生意场上,别人对你差点,那很正常,没关系,别往心里去。相反,当别人对你好得不得了的时候,你反而得警惕了。”

何宝傻愣愣地瞪着龚大鹏:“为什么呀?”

龚大鹏说:“因为……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何宝说:“我不懂?那是因为你说不清楚。”他把那蛇皮口袋打开,伸手进去,拿出一捆钱嗅嗅,陶醉道:“哇,好香啊。要是用这钱来当枕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龚大鹏说:“包起来,瞧你那点出息。没见过钱啊?”

何宝不服气地说:“人民币谁没见过?可是,老大,你真的要把这些钱给张小洁家送去啊?”

龚大鹏说:“废话,不送去我找徐艺借车干嘛?当然是真的呀。”

何宝说:“可是,这些钱,能打动张小洁的心吗?”

龚大鹏说:“能打动她的心的,不是这些钱,而是送这些钱的人,是我,懂吗?”

何宝说:“可是,万一你送了钱,张小洁还是不答应你呢?”

龚大鹏说:“万一?万什么一呀,你这乌鸦嘴。何宝,你这脑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用来动的。我告诉你吧,早几年揽工程的时候,我可没少往人家家里送钱,也是拿编织袋装的,一袋一袋地往人家家里拎。我的经验是,只要他们收钱,工程就是我的了。如果他不想把工程给我,钱会一分不少地退给我。懂了吗?”

何宝脑袋动了动,开窍道:“懂了。也就是说,如果张小洁家里收了你这笔钱,她就会做你的老婆。反过来说,她要是不肯做你老婆,你其实也用不着花一分钱,对吧?”“你终于开窍了!”

(七)“你不明白比明白还让我高兴”

就在龚大鹏不厌其烦地跟何宝讲生意经和人生大道理时,徐艺让辛然把祁家轩两副字的拍卖成交单据找出来了,让她别扣佣金了,直接按成交价把钱准备好,他要亲自给祁老爷子送过去。辛然问他为什么不扣佣金。徐艺说,我觉得,一个人不管多么伟大都是爱占小便宜的,拍卖佣金不多,却可能让我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我不是说他会多么看重那万把块钱,我会让他觉得我是多么尊重他,我会送给他一顶很舒服的高帽子,让他在小女儿和大女婿面前夸我,明白吗?辛然摇了摇头,说不明白。徐艺抱着她亲了一下她的脖子,说辛然你不明白比明白还让我高兴,我喜欢你的单纯。

龚大鹏开车上路之后对何宝说:“哎,其实,这钱我更应该找张仲平借。可是,这个张仲平,这几天有点怪。前天我们碰到他了吧?那天晚上我还等他电话呢,结果怎么样?到现在也没给我回一个。”

何宝说:“他自己老没时间,那就不能怪你了吧?”龚大鹏说:“我一直在想,我跟徐艺的事,怎么样也应该跟他说一声。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何宝说:“是呀,你当时给他发拍卖推荐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找他借钱呢?”

龚大鹏说:“那时不是还不认识张小洁吗?何宝,你给我记住了,做生意,能不找人借钱就不找人借钱,无债一身轻呀。”

何宝说:“那,咱们给张总下的拍卖推荐函,是不是要收回来?”龚大鹏说:“干嘛要收回来?”何宝说:“可是,刚才你不是又给徐总下了吗?”

龚大鹏说:“是下了,可徐艺新办的公司,没经验,给他做,我不放心。”何宝说:“我也觉得。”龚大鹏说:“可我又不能不给他,我这不是在跟小洁谈恋爱吗?不给徐艺拍卖推荐函,他会把钱借给我?”何宝说:“我也觉得。”龚大鹏说:“可是,张仲平才是老江湖,他只要愿意帮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得熨熨帖帖的。”何宝说:“我也觉得。”

龚大鹏说:“什么我也觉得?你知道我该怎么做?”何宝说:“我正在想,老大,我在替你想哩。”龚大鹏说:“你在替我想?想明白了吗?”何宝说:“这会儿还没有。”

龚大鹏说:“笨。我可是早就想明白了。徐艺新办的公司,没经验,但他有张小洁。张仲平没有张小洁,但他有能力有水平,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来做呢?”

何宝恍然道:“对,对呀,咱们这叫一女嫁二夫。这个主意好,老大,这个主意真是好呀。”

龚大鹏说:“什么叫一女嫁二夫?这叫左手徐艺,右手张仲平,我让两个公司替我服务。怎么样,高明吧?”

何宝说:“我也觉得。老大,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你真的有很多东西值得我好好学习。”

龚大鹏说:“哼,我也觉得。”

前一天晚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张仲平彻底忘了曾经邂逅过龚大鹏,后来错过龚大鹏的电话也忘记了回。但对于要付给祁雨的定金却不敢怠慢。他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祁雨讲价了,直接把那一百万付给她算了。女人心海底针。她要是觉得张仲平不爽快,再到颜若水那儿嚼舌头就不好了。星期一一上班,他便让金会计开好转账支票,放在了自己包里,早早地来到了青瓷茶会所。他要在这儿等颜若水的消息。

张仲平对祁雨说,我等下把定金一交,那东西就应该算是我的了。可不可以把它从大堂里移到祁老板的办公室来?祁雨说当然可以,我这就安排他们去搬。

(八)快速入门的诀窍

祁雨情绪不错,动了好为人师的念头,同时心里也在想,人家花那么多钱,总得让他知道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从那尊青瓷莲花尊上讲了起来,说它是典型的南北朝时期的器物,那时崇尚佛教,莲花缸和莲花尊最多。

祁雨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说:“你听这声音。”张仲平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说:“听不出。我对字画还懂点皮毛,对瓷器,还真是外行,早就想找个机会向祁老板请教。我觉得古董瓷器的鉴定,学问真的很深。不知道有什么快速入门的诀窍没有?”

祁雨说:“鉴定的方法很多,有分类法、比较法、甄别法。就说甄别法吧,要看造型、看胎釉、看工艺、还要看纹饰、看彩料、看款式等等,门道还真是不少。要想快速入门的诀窍,那是没有的。不过,一般初学的人,可以从望闻问切入手,这一点,跟中医看病倒有类似之处。”

张仲平来了兴趣:“什么?中医看病?有点意思。”

这时祁雨的手机响了,她并不避讳张仲平,直接接了电话:“哦,徐总,你好,是的,我在店子里呀。什么,你要把钱亲自给我爸送去?你去吧,我爸应该在家,好的,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在家等你。”

张仲平看着祁雨,想问什么,终于止住。祁雨又当着张仲平的面给祁家轩打了电话,说等下有个拍卖公司的徐总会给他送拍卖成交款来。

张仲平听了这话,庆幸刚才的话没有问。

祁雨的谈兴仍然很浓,继续给张仲平讲瓷器鉴定知识,说:“这望闻问切的望是指会识光。先看品相,东西是给别人看的,所以要有美感。正因为人们喜欢它,就会经常抚摸,经常把玩,年深日久,器物表面自然生出一层包浆,发出一种内敛的宝光,令人一见生爱。”祁雨突然停住,看着张仲平说:“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徐总,徐艺,张总认识吗?”

张仲平一笑,说:“徐艺?刚才是徐艺?我岂止认识,他是我老婆的姨侄,是从我那儿出去的,一个多月以前,还在我那儿上班。”

祁雨说:“是吗?那真是太巧了。这个徐总,人怎么样呀?”

张仲平说:“整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

祁雨说:“整体上来说不错,那分开来说呢?哦,张总你别误会,现在社会上的人都复杂得很,虚情假义的。我们女人,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在生意上,总是担心上当受骗,也就免不了打听这个打听那个。”见张仲平点了点头,祁雨继续说:“刚才你也听到了,徐总替家父拍掉了两幅字,说要把成交款亲自送过去。能做到这一点,挺不错的,张总你觉得呢?”

张仲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祁雨一笑,说:“徐总是你的亲戚,现在又是你的同行,张总是不是觉得不好说呀?那好吧,咱们就不管他了。咱们说到哪儿了?哦,咱们刚才讲了什么是望,现在讲闻。什么是闻?新做的东西有贼光,除贼光常用的方法是用酸浸,或者用茶水加少量碱,这样,器物表面看起来斑驳陆离、古色古香,但仔细用鼻子嗅一嗅,就能闻到酸碱之气。就像做人一样,你发现没有,有些人心怀鬼胎,你即使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总能感到哪儿味道不正。”

张仲平笑笑,又点了点头。

祁雨继续说:“相对来说,问就简单了,就是询问器物的来龙去脉,从物主的回答中寻找蛛丝马迹,用甄选法来进行分析,从中求得接近真实状况的判断。”

张仲平想了想,鼓起勇气来说:“这就是言多必失的道理。”

(九)祁家风雨

祁雨接口道:“所以人们才说沉默是金,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那种自以为聪明、夸夸其谈的人,那种把什么都挂到嘴上的人,是不能合作的,也是成不了大事的。”

张仲平连连点头道:“唉呀,听祁老板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你说得太对了,鉴别古瓷器跟做人识人还真有相似之处。好在在生意人眼里,什么真的假的,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且往往就是一个道具。”

祁雨说:“张总这话怎么说?”

张仲平觉得跟祁雨说话太需要斗智斗勇了,他觉得自己可以装傻,但不能真的被人当成傻子,便说:“就拿这件东西来说,我查过资料,它应该是南北朝的器物。放在地摊上,叫价三五千的,作为现代工艺品,那是真的,硬要说成是文物,就假了。可是,即便是假的,要真上了拍卖会,叫价三五百万的,谁又敢轻易地说它是假的?唬都先把人给唬住了。”

听到张仲平这么说,祁雨并不与他较真,反倒一笑,说:“张总这话有道理。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不过,真的假的也还是有客观标准的。所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像馆藏文物鉴定、考古发掘,当然要讲真伪、断代,否则,就太不严肃了。但进入市场之后就不同了。市场有市场的特点,讲究公平交易,愿打愿挨,对吧?真假反而成了第二位的东西,对吧?”

张仲平觉得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见祁雨话中暗藏锋芒,却并不接招,只是点点头,说:“对对对,祁老板说得太对了。”

侯小平马上要参加一个全国性的中学生书法比赛,特意请了半天假来向祁雨的父亲祁家轩请教。知识分子最常犯的错误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祁家轩既然收了侯小平为徒,如果参加比赛不能拿个名次回来,那丢的可就是他的脸,所以,也就很乐意帮他临阵磨磨刀。

祁雨的妈妈去市场上买菜未回,祁家轩冲了一杯大红袍回来,见了侯小平写的字连夸不错,说你这字,笔墨端庄雄伟,已有那么一点颜真卿的味道。不过,这个神字有点歪,应该这么写,你看好了,说着从侯小平手里拿过那管狼毫笔。

这时门铃响了,祁家轩写到兴头上,对侯小平说:“应该是拍卖公司的人给我送拍卖成交款来了,小伙子,你去开一下门。”他写到得意处,不禁唱起梅兰芳《霸王别姬》中的唱段:“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祁家轩是京剧票友,这时想做一个亮相动作,却突然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这一幕,却正好被侯小平领进门的徐艺看到……

在香水河投资担保公司会议室里,祁雨的姐夫颜若水主持召开的总经理办公会议正要讨论胜利大厦拍卖推荐函的事。颜若水说,市中院向我们推荐了几家拍卖公司,我们得定一家。这话刚说完,秘书小余敲门进来,伏在颜若水耳边说了几句,颜若水脸色一变,他突然起身,把屁股底下的椅子都给带倒了。他边收拾桌前的资料边说:“对不起,岳父突发脑溢血,我得请假去医院。段副总,你看这会……”

段副总是从下面银行新调上来的,忙说:“这是最后一个议题,我看,会议先散了吧。选择胜利大厦拍卖公司的事很重要,还得您亲自把关才行。”

颜若水说:“也好,那就散会吧,我得先走一步了。”

段副总跟小余交代,让她陪颜总上医院,有任何需要赶紧给他来电话。

(十)祁家的家务事

祁雨接到的电话正是徐艺打来的,张仲平见她脸色大变,忙问怎么回事。祁雨一边匆匆下楼,一边把祁家轩突发脑溢血的情况说了。张仲平陪着她下楼,说我的车子还在修理厂,我坐你的车去。祁雨一边走一边说,要不,你事也多,还是别去了?张仲平说那怎么行,我跟颜总亲如兄弟,我既然知道你爸爸病了,又怎么能不去呢?

这时,张仲平的手机响了,一看,却是曾真。他不好跟着祁雨上车接曾真的电话,也不好把曾真的电话挂了,只好对祁雨说声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张仲平本来想离开祁雨的车子远一点去接电话,马上觉得不妥,祁雨心急火燎地等着赶往医院,怎么好耽误她的宝贵时间呢?他让曾真稍等一下,转身对已把车子发动了的祁雨说:“对不起祁老板,出了点急事,我……要不,我晚点去医院?”祁雨斜着看了他一眼,说:“没事,我先走,你忙你忙。”

只要是上班时间,各大医院总是比超市的人还多。祁雨急匆匆地从电梯里挤出来,发现徐艺早在电梯口等着她了,两个人朝急救室快步走去。祁雨忍不住抓住徐艺的手说:“谢谢你,徐总真是太谢谢你了。”

徐艺感觉到祁雨的手绵若无骨,心里不禁一动,却也不敢想得太多,忙道:“不用谢我,我只是赶巧碰上了。你别紧张,祁老福大命大,应该没事的。”

祁雨说:“我爸本来就有高血压,没想到今天出了这种事。”

徐艺说:“祁老板,你自己先得稳住了。”

电梯铃响,颜若水和秘书小余出了另外一部电梯,朝祁雨和徐艺这边走来。他问祁雨情况怎么样?老爷子是不是很严重?

祁雨说:“我也刚到,爸爸刚进手术室抢救。这一次多亏了徐总,是徐总叫的救护车、安排的急救手术。”

颜若水放开祁雨,伸手和徐艺握了握,说:“噢,徐总是吧?真是太谢谢你了。”

徐艺说:“不用谢,我只是赶巧碰上了。”

颜若水说:“那也还是要谢,这种病,早一分钟抢救,效果都有可能完全不一样。对了,徐总是做哪一行的?”

徐艺说:“哦,我是做拍卖的,这是我的名片。”

颜若水接过徐艺的名片,迅速看了一眼,抬头望着他道:“你是做拍卖的?”

徐艺正趁颜若水低头看名片的工夫跟小余交换眼神,这下全被颜若水看在眼里。颜若水不经意地说:“这里暂时没什么事,小余,要不,你还是先回公司吧。”

看着小余进了电梯,颜若水才回过头来再次对徐艺点点头表示了谢意。

徐艺是个很敏感的人,自然能感觉出他那种客气中夹带着的冷漠,只好说不用不用。他向颜若水送上一张笑脸,说:“我一直想认识颜总,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这话一说,便立即觉得这时面带微笑可能不妥当,马上换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颜若水说:“是吧。徐总,我的意思是,抢救病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要不,你有事先去忙,就不用陪在这儿了。你看呢?”

听了这话,徐艺求救似的望祁雨一眼,说:“我没事。我刚才给公司打了个电话,我们新招了一个女大学毕业生,人灵活,手脚也勤快。我让她过来帮忙。”

颜若水说:“不不不,那太不好意思了。祁雨,千万不能再麻烦徐总了。像派人这种事,还是从茶会所里调人吧。徐总,我和祁雨还有点家务事要商量,要不然……”

这已经类似于下逐客令了,为避免尴尬,徐艺忙说他还有点事要去处理,先离开一下。颜若水对他第三次表示感谢,又一次主动伸手和他握了握。

(十一)徐总怎么又来了

祁雨似乎有点不高兴了,问颜若水为什么非得把徐艺赶走?颜若水反问她,他是你朋友?祁雨道:“也算不上,我跟他刚认识不久,也没打过几次交道。只是这一次,我从内心里真的很感谢他。手术后住院的事也是他帮着联系的。”

颜若水说:“我觉得他这会儿已经没有必要陪在这儿了。祁雨,我是一个交友很慎重的人,如果他不是做拍卖的,我不反对你跟他交往。可是,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我听说过他,他原来是张仲平的手下,好像还是他的什么亲戚,现在却自立门户开公司,小雨,他是一个变节者,我不喜欢这种人。”

祁雨说:“这有什么?难道因为他是张仲平的亲戚就得替他打一辈子工?”

颜若水说:“还有,关于他做艺术品拍卖的事我也有耳闻。做艺术品拍卖你就老老实实地做吧,他可是搞尽了名堂,为了吸引客人,又是送彩票,又是送香吻,太低俗化了。后来还搞了一个公益的捐赠活动,动静闹得还蛮大。”

祁雨说:“对这件事,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他那些营销手段蛮有创意,很吸引眼球。至于后面的捐赠活动,就更没得说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标,他捐了几十万真金白银也是实实在在的。”

颜若水说:“好了小雨,我们不争这个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行事高调、太过张扬的人。说到张仲平,我问你,他今天找你了吗?”

祁雨四下里望望,说:“还说呢,我本来跟他在一块儿,听说我爸住医院了,临时找个借口溜了。”颜若水摇摇头道:“不,这不是张仲平的风格,他一定是碰到了什么要紧事。再说了,君子之交,不拘小节,张仲平绝对不会像徐艺似的在这里晃来荡去。”

祁雨说:“姐夫,你没跟徐艺打过交道,对他的成见却很深,今天要不是他……”

颜若水说:“好了,小雨,别说了。我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徐艺为爸爸做的一切,我们该怎么感谢他就怎么感谢他。但是,我也请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其他的,就不说了,好吗?”

祁雨只好点了点头。

颜若水和祁雨接着谈了一些家务事。祁雨又问要不要通知姐姐?颜若水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加拿大这会儿正好是大半夜,要不然,还是等爸的情况明了以后再说吧。祁雨说,你总是这么体贴我姐。颜若水说这是应该的。他们母子两人在那边坐移民监,也不容易。

颜若水主动谈起了祁雨的个人问题,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前那个谁,都多少年了,早点忘了吧。趁着年轻,再找一个,你得开始新的生活。祁雨说,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新欢。要是时间和新欢还不能让你忘记一段感情,原因只有一个:时间不够长和新欢不够好。

颜若水望着祁雨,隐隐地看到了老婆葛云的影子。他低下头抓住她的胳膊,说:“别怪姐夫八卦,对那个徐总,你是把他当生意伙伴,还是朋友,还是新欢?”

祁雨眉毛一扬,短促一笑道:“我把他当新欢?怎么可能?我比他大了差不多一轮,而且,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我玩不起。”

颜若水还要说话,电梯铃响,徐艺和张小洁从电梯口走了出来,两个人像商量好了似的,分别朝颜若水、祁雨弯弯腰,笑笑。

颜若水连忙起身道:“徐总,你……怎么又来了?”

徐艺说:“颜总,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大学毕业生,张小洁。我想了想,你这儿说不定就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事要处理,算是给你们添个人手。”

(十二)江小璐的情路

江小璐今天轮休,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正在给毛毛讲故事,打开门一看,却是在拍卖会上认识的莫老板,他手里正捧着花站在门外。

将近一个月以内,江小璐每隔一天就要收到花店里送来的花篮。这不能不让她有所触动,但她搞不清一个堂堂的副市长怎么会看上她这么一个高速公路的收费员。

江小璐的妈妈及时地为莫老板泡了一杯茶,然后带着毛毛进了里屋。莫老板环顾四周,发现江小璐家里靠着墙壁摆了一溜花篮,简直有点开花店的意思。

江小璐说:“这些都是你安排送的吧?你来了,正好告诉你,以后,请不要再费心了,我实在不值得他这样。”

莫老板说:“值不值得他这样,由他作判断。但据我所知,他不这样看。他的情况我也给你做过介绍,他现在就想知道你的一个问题,你的无名指的大小分寸。”

江小璐问:“他想娶我?”

莫老板笑笑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江小璐也笑笑说:“一个寡妇带着一个有病的儿子,日子会过得很艰难。我们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莫老板叹了口气,说:“你怎么会这么固执?你难道真的不想成就一份好姻缘吗?”

莫老板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徐艺出马说服了江小璐。

徐艺找到江小璐家里,直截了当地跟她说,有的人,一辈子只能存在心里,他是虚的,不能代理我们吃饭睡觉。

江小璐本能地想辩解,徐艺说,我刚才说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只是从内心里觉得你是一个好女人,一个辛然她爸爸需要而且会好好珍惜的好女人。

江小璐惊呆了,她没想到周运年是辛然的父亲,她更没想到徐艺会出面为他未来的岳父做媒。她问徐艺这是为什么?

徐艺说:“很简单,因为我是一个孤儿,辛然过早失去了妈妈,毛毛从小没有爸爸,周副市长单身已经很多年,而你也是。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我们都希望有个完整的家。我们都希望早点体验久违了的家的温暖,我想我们都会珍惜这种组合。”

江小璐被徐艺的一席话打动了,她说:“你能这么有心,我很感激你。”

徐艺说:“其实我更应该感激你,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看重感情的人,你生活艰辛,活得却很有尊严,我相信你能像亲妈一样对待我和辛然,所以,我一点也不怀疑,你能给辛然他爸带来幸福,你也能给我和辛然一个完整的家。”

江小璐说:“可是,周副市长就因为在收费站见过我一面便喜欢上我了?这么大年纪的人,能这么浪漫,我真的担心……”

徐艺打断她说:“你应该这么考虑问题,如果只是为了找个女朋友,他应该有的是机会,可是,在这方面,他的口碑很好。如果他不是非常非常喜欢你,他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江小璐点点头说:“年轻的时候,也许不怕那种疾风暴雨式的爱情。到了我这个年纪,只能承受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爱情了。”

徐艺说:“我不想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但是,凭我对周副市长的了解,他并不比……另外那个人……不,应该是不比随便哪个男人差。”

徐艺走后,江小璐突然产生了要跟张仲平打个电话的念头。她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只是朦朦胧胧地觉得,她跟他之间的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应该有个割舍与了断。她要像做大扫除似的,把他从自己心底里彻底扫地出门。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她不知道。也许该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十三)徐艺开始为胜利大厦做铺垫了

张仲平没能很快尾随祁雨去医院是因为曾真给他来了电话。他不敢问她什么事,他知道她今天休息,她也许就是想他了。

张仲平享受了那灵魂出窍般的终极快乐之后躺下来休息,把去医院的事给忘了。也不是忘了,而是不想马上离开他的安乐窝。直到两个人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曾真爬起来去浴室洗澡之后,他才给祁雨打了个电话,说他会找个时间再来。祁雨自然说没事没事,张总你先忙着。

他还想给颜若水打同样的电话,想一想有点刻意,便没有打。他想祁雨应该会把他的电话转述给颜若水听。

张仲平没有马上去医院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他怕在医院里碰上徐艺。既然是徐艺给祁雨打电话报的信,那他一定会在医院里张罗着,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这时,江小璐拨通了张仲平的手机,她怕再多等一会儿就失掉了勇气。

江小璐说:“喂?你说话方便吗?”

张仲平那时正在跟曾真揉脚,他看了她一眼,说:“方便呀,什么事你说吧。”

曾真坏笑着靠近听筒。

江小璐说:“你不肯要我,是不是因为我没嫁人,怕跟你惹什么麻烦?”

张仲平说:“你说什么呀?”

江小璐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你不是,你是一个伪君子。我讨厌你,张仲平,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曾真捏着张仲平的鼻子无声地笑了起来。

张仲平说:“你怎么了小璐?干嘛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我怎么得罪你了?”

江小璐说:“你没怎么得罪我,我就是想骂你,就是想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这样我痛快,我很痛快。同时我谢谢你,因为你的帮助,我在拍卖会上找到了一个愿意娶我的人,我很快就会把自己嫁出去,我不会骚扰你了,你就放心吧。”

江小璐挂断电话,曾真不笑了:“现在傻了吧?弄得人家多伤心呀。”

张仲平说:“我还真有点傻了,她这是为什么呀?”

曾真哼了一声说:“你就装吧。你老实说,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对你爱之深恨之切的?张仲平,你真得告诉我,免得我像她那样,那样,我可就惨了。”

张仲平说:“不管怎么样,她这次算是解脱了。她说有人要娶她,会是谁呢?”

曾真说:“你在想什么?”

张仲平说:“我在想徐艺。”

曾真奇怪地说:“你在想徐艺?你这思维跳得可真快,怎么又想到徐艺了?徐艺跟江小璐嫁人有关系?”

张仲平说:“不是。不,这我可不知道。我在想生意上的事,我来你这儿之前,颜若水的岳父得了脑溢血,而徐艺正好去看望他,我在想,这会儿徐艺也许正在医院里鞍前马后地张罗着,颜若水又是对胜利大厦拍卖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我担心徐艺开始为胜利大厦做铺垫了。”

曾真问:“徐艺有能力和你抢胜利大厦的业务吗?”

张仲平说:“原来没有,现在不同了,太多的巧合证明徐艺就是对着胜利大厦来的。你看,龚大鹏和胜利大厦有关,徐艺公司就出现了一个龚大鹏喜欢的女人,颜若水和胜利大厦有关,今天他就见到了颜若水的岳父,他还认识颜若水的小姨子。徐艺的公司是新成立的,照道理来讲,他是不可能在市中级人民法院入围的,因为鲁冰设定的门槛很高,可结果呢?徐艺的公司竟然入围了,这说明了什么?这一切都充分说明,徐艺,就是对着胜利大厦来的。”

(十四)徐艺慈善之外的目的

曾真问:“你担心徐艺和你抢生意?”

张仲平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徐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我怕他在入围的事情上和在承揽拍卖业务的过程中搞歪门邪道。你知道吗?早几天,他找唐雯借了50万块钱。”

曾真说:“呀,他找我也借了10万块钱。”

张仲平说:“真的?没道理呀,他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曾真说:“有个事情,他希望我替他保密,他那场拍卖会,实际上拍得很糟糕,那两个电话买家根本就没来埋单。”

张仲平点了点头说:“这证实了我的某种预感。可是,徐艺却把这件事对外瞒着,把该捐的钱都捐了。这个徐艺,我还真没看出来呀。做慈善要量力而行,他投下这么大的本钱,一定有慈善之外的目的,徐艺呀徐艺……”

他不想把话题说得再深,因为他也不方便跟曾真一下子说得太清楚太透彻。比如说,他能把跟颜若水之间的复杂关系告诉曾真吗?当然不能。

按照颜若水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和徐艺交朋友,但祁雨是个变数。他钱包里的那张支票既然还没有交到她手上,就还不能说他已经搞掂了颜若水。岳父出了事,颜若水这会儿最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呢?他需要请全省最顶级的专家给他岳父会诊,让老爷子享受最顶级的医疗服务,还要替他把费用降下来。

而他张仲平恰恰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省人民医院院长的儿子,正是他老婆唐雯的学生,他现在必须迅速行动起来,搞掂这件事。

当然,除此之外,就是赶紧把那张支票交到祁雨手上。这样做有风险,因为如果不是为了换回那张颜若水公司的拍卖推荐函,他才不会去买那尊不知道真假的青瓷莲花尊呢。

可祁雨心里有数。

她不仅心里有数,而且在程序设计上与他从颜若水公司拿拍卖推荐函的事完完全全撇清了关系。

他呢?不仅要乖乖地捧上支票,这会儿还怕她不收哩。

这些,都跟徐艺或多或少有关系。

他又怎么能跟曾真说呢?

事实上,他自己对徐艺的了解也远远不够透彻。

这厢徐艺把见江小璐的情况跟辛然说了,辛然两眼直瞪瞪地望着他:你对这事怎么这么上心?徐艺说,我为什么不上心?你不希望你爸爸早日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吗?辛然说,我当然希望他幸福,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我妈妈。徐艺把辛然揽到怀里,说你妈妈要是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爸爸和你过得幸福。如果说我在这个事情上也有私心,那是因为我是个孤儿,我也希望有一个健全的家。而且,你看,如果我们业务做得好,马上就得考虑结婚生孩子的问题,总得有个人帮着带吧,是不是?你一个人带孩子,我会很心疼的。徐艺最后一句话把辛然逗笑了,她在徐艺胸前拱了拱,说一个宝宝我搞得掂,可我想生两个,没个帮手还真不行。徐艺说那是。辛然掰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先别扯远了,你比较了解江小璐,你觉得她真的适合我爸爸吗?

徐艺知道这对辛然来说是个心理上的坎,要帮她迈过这个坎必须把江小璐与张仲平的关系摆在桌面上来谈。问题是他对这事底气不足,自己都拿不准她与张仲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如果在这方面过于纠缠,反而会搞得大家心存芥蒂。想到这里,徐艺说,你是不是怀疑江小璐跟我姨父之间真有什么事?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看的,谁最在乎这个问题?我小姨。可我小姨后来跟江小璐的关系相处得很好,从这一点看,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是太出格。

(十五)颜若水会把张小洁看成卧底

徐艺这番话不仅说得入情入理,还很有逻辑性,不由得辛然心里不服。她吁了一口气道:“只要江小璐真心对我爸爸好就行。”徐艺说:“你放心,我感觉江小璐能超出我们的想象,会做得更好,我现在想的是,你爸爸到底会怎么感谢我这个大媒人。”辛然说:“我是我爸爸最疼爱的人,他能同意把我交到你手里就是最大的感谢,怎么,你还不满意呀?”

事实上,这次做媒让周运年对徐艺的印象好了不少,觉得他心地倒是挺善良的。

徐艺情场得胜,“赌场”却打了折扣。

就在徐艺安排张小洁照顾祁家轩的当天晚上,从张小洁家里提亲回来的龚大鹏,略带怒气地找到了徐艺,质问他怎么能派小洁去伺候病人?龚大鹏说,张小洁可是你公司的白领,不是来你公司打扫卫生的。

徐艺不等龚大鹏把话说完便道:“龚老板,你为这事找我发火太没道理了吧?你我虽然是朋友,我怎么安排公司员工的工作,也不需要向你请示吧?”

龚大鹏说:“你既然把我当朋友,就应该照顾照顾我的情绪。”

徐艺说:“我还要怎么照顾你的情绪?我让你泡我公司的妞,我借钱给你,借车给你,还不够呀?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龚大鹏大手一挥道:“这是两码事。”

徐艺说:“好,既然是两码事,就有个情理之分。我且问你,你知道那病床上躺着的是谁吗?他是香水河投资担保公司颜若水的老丈人。我能不能拿到胜利大厦的拍卖业务,跟他有直接关系。我让张小洁出马,是为了我的生意,你不会想教我怎么做生意吧?”

龚大鹏说:“有什么了不起!颜若水跟我一样,还不都是债权人?”

徐艺说:“所以,我对你也不错呀。”

《窑变》 钧窑粉青窑变碗
龚大鹏说:“你那叫对我不错?徐艺我告诉你,以前,你怎么安排张小洁的工作我没意见,从今天开始,不行了。因为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是我心爱的女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必须心疼自己的女人,你却安排我心爱的女人去伺候别人,你这叫把我当朋友?做人要将心比心,不能这样的。徐艺呀徐艺,我真替你担心,真怕你把事情搞砸了。”

徐艺说:“你什么意思?”

龚大鹏说:“你想过没有,颜若水的老丈人住院期间,会有多少人去看他?我说的不是他会收到多少红包,我是说,那些去看病人的人,很可能就包括你的同行,那些拍卖公司的老板。你有必要把你跟颜若水的关系搞得人人都知道吗?”

徐艺说:“张小洁如果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她是我们公司的人?”

龚大鹏说:“问题是,你靠这种手段打动不了颜若水。你以为颜若水会领你的情?他会把张小洁看成是你派出的卧底,懂吗?即使不是这样,你充其量不过帮他解决了医院陪护的问题,而且还很不专业。你说,你是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知道那后果是什么吗?他可能会拿马腿踹你。”

徐艺想起颜若水对他的态度,不得不有所领悟,但仍然嘴硬道:“你怎么知道颜若水会这样想?你认识他?”

龚大鹏说:“不用认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别不相信,兄弟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是在江湖上混过来的。你别生气,也别不服气,同样的事情,如果是张仲平来做,会比你做得漂亮得多。”

徐艺冷笑说:“我还真不服气。鸡有鸡道,蛇有蛇路。我姨父跟颜若水是老关系,是多少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我要是东施效颦,黄花菜早就凉了。对颜若水,我必须打感情牌,以情动人。”

(十六)你想搞得别人没肉吃,别人一定会搞得你没汤喝

龚大鹏说:“你就别嘴硬了,我跟你说这个,完全是为了你好。”

徐艺说:“为了我好,我谢谢你。可是,龚老板,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有些话何必要说破呢?你说你完全是为了我好,那我问你,你把拍卖推荐函下给我姨父,也是为了我好?你别告诉我,他也借钱给你了。”

龚大鹏说:“这事你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我们就把这事摊开了谈。第一,我没找他借钱;第二,我给张仲平下拍卖推荐函在先,给你下在后,你要是有意见,我可以把下给你的收回来。你要是心疼那20万,我就把那钱退给你。是的,我没钱,但你刚才不是提醒我了吗?我可以找张仲平借呀。”

徐艺的情绪被龚大鹏挑逗上来了,说:“龚老板你得了便宜卖乖是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龚大鹏说:“我的意思是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看你做事,明显没经验。说实话,张仲平可比你老练多了,你跟他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他的根基也比你深。胜利大厦拍卖业务,张仲平可以一个人做,你……很难。”

徐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吗?”

龚大鹏说:“你别不服气。这单业务,你最好不要想着吃独食,你吃不下。我已经替你掐指算过了,你能够挤进去,从你姨父那儿分一杯羹,就已经很不错了。”

徐艺说:“你真这么想?”

龚大鹏说:“是呀,建房子,要先打好地基。你的公司才开张没几天,这个时候,你拿什么跟张仲平去争去抢?做事要顺势而为,不能勉强,兄弟我在建胜利大厦的时候,就吃过这方面的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机会,听兄弟我的,没错。”

徐艺见龚大鹏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了,也就叹了一口气,道:“龚老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单业务本来是我一直在跟,包括在左达那儿拿拍卖推荐函,也是我爬到楼顶上去拿的,我跟你说,我是冒了生命危险的。当时的电视你看了吧?多危险。左达像疯了似的,我要是从楼顶上晚下来几分钟,黄泉路上可能就多了一个人陪他。生死风险是我在冒,这会儿,我姨父他凭什么轻轻松松地下山摘桃子?”

龚大鹏摇了摇头说:“徐艺,你不能这样想,那时候,你的公司不是还没有成立吗?你不是还在帮张仲平打工吗?凭什么把功劳算在你头上?为人不能太贪心。根据我对形势的分析判断,你想踢掉你姨父,基本上不可能。相反,你得赶快去跟他好好儿谈谈,看他愿不愿分一半业务给你。如果你能跟他一起做,你就烧高香吧。如果能这样,我呢,既放心,也好做人。听兄弟我的,没错。”

龚大鹏的话让徐艺脑袋里灵光一闪。这么多天以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想胜利大厦的事,可究竟怎样拿下这单业务以及怎么处理和张仲平的关系,他一直就没想清楚。如果能单独拿下这单业务,他也许可以做到不顾一切。但最可怕的是,他不顾一切了,却可能连业务的边都没沾到,那可就叫腥没吃上倒惹一身臊了。

龚大鹏见徐艺不说话,又道:“你姨父能在社会上混到这个程度,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你呢,就是真的有本事把他打败了,也会在为人处事上丢分。这个世界上谁怕谁呀?你想搞得别人没肉吃,别人一定会搞得你没汤喝,你还别不信。”

看徐艺有点被说动了,龚大鹏趁热打铁:“你自己再想想。今天我替张小洁向你请个假。”

(十七)不带剑的契约不过是一纸空文

徐艺在龚大鹏那儿受了数落,忍不住朝辛然抱怨,说他一土包子,倒好像成了他们公司的二老板了。辛然说她倒不那么看,说这个龚大鹏粗中有细,是个人才,你看,他跟张小洁外在条件差别那么大,却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给搞掂了。徐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能够用钱搞掂的事,是最简单的。何况他这钱还是找我借的。

不过,徐艺不得不承认龚大鹏启发了他,给他出了个好主意。是呀,如果他真的能够与张仲平联手拍卖胜利大厦,他等于搭上了3D拍卖公司的顺风车,也等于让张仲平不仅把他扶上了马而且还送了他一程。

辛然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她说:“原来我心里一直有个坎,就是担心你把跟姨父的关系搞僵,而且,凭你现在的实力,你不是姨父的对手,肯定搞他不赢。”

徐艺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辛然说:“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呀?你跟姨父有仇呀?徐艺,我一直想跟你说,办公司当然要赚钱,但人不能把赚钱当成唯一的目的,否则,为了赚钱就会什么都去做。我觉得,钱要赚,亲情也要有,我尤其不希望你一开始就跟姨父搞得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

徐艺说:“你以为我神经病非要跟姨父过不去呀?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真像你和龚大鹏想的那样,姨父已经对拿下胜利大厦业务十拿九稳了,我要挤进去,他同样也会不高兴。”

辛然说:“问题是,如果你取胜的希望只有百分之一,却不惜搞得你死我活,恐怕也太不理性了吧?我觉得,你应该主动与姨父携起手来,实现双赢,这才是王道。”

徐艺说:“这几天,我发现了姨父一个秘密。我们的拍卖会上有个情节你还记得吗?你爸爸买的那两幅小孩的字,江小璐一直参与举牌。那两幅字是我姨父送来参拍的。你知道我姨父为什么要送那两幅字上拍卖会,又为什么让江小璐把那两幅字抬到那么高的价?因为那两幅字是侯小平写的,而侯小平是侯昌平法官的儿子。”

辛然听到这里不禁“呀”了一声。

徐艺说:“怎么样才能让我姨父同意让我跟他一起做这单业务,心甘情愿地分我一杯羹?我不能去求他,也不能把这事搞得太别扭,否则,他要么觉得我没出息,还得赖着他,从他嘴里讨食吃,要么觉得我忘恩负义,刚出来没几天就跟他抢生意。现在好了,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他了,我要让他觉得甩不开我。”

辛然问:“你不会是要去找姨父摊牌吧?”

徐艺说:“我是要去找他,但我不会带上什么牌不牌的,而是带上一把剑。”

辛然说:“剑?什么剑?徐艺,你要干什么?”

徐艺哈哈一笑,说:“辛然,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去和姨父打架呀?你应该知道,不带剑的契约不过是一纸空文,它毫无力量保障一个人的安全。”

辛然说:“这不等于巧取豪夺吗?艺哥,至少,这有点像强盗加流氓的作风呀。”

徐艺说:“辛然,对别人进行道德审判是很容易的。但在利益面前,又有几个是谦谦君子?这个道理龚大鹏都懂。”辛然刚准备张口说话,被徐艺伸手拦住了,他说:“讨论道德的高下毫无意义。辛然,你也别光在一边看着了,我们刚替你爸办了那么大一件事,你能不能趁他高兴,让他跟鲁叔叔说说咱们的事?”

(十八)拍卖会是一个产生奇迹的地方

当张仲平拎着一些水果走进侯昌平家的时候,他正在睡觉。侯妻先为张仲平作了通报,等到她为他泡好茶,侯昌平这才穿着一件厚外套从里屋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张仲平忙着要起身,被侯昌平止住了,他也没有与张仲平坐在一张沙发上,而是顺手拖过一张椅子坐得远远的,特意保持着与张仲平的距离,好像是防止把感冒传给他似的。

张仲平欠欠身道:“我听说侯哥病了,特地来看看。”

侯昌平隐忍着咳嗽了几声,道:“我这算什么病?就是一点小感冒,头痛脑热的。没事,多喝点开水,睡一觉就好了。”张仲平笑笑:“那也得好好调养一下,小病不养成大患呀。”

侯昌平说:“哈哈,我当兵出身,身体没那么金贵。”张仲平道:“那真不好意思,想来看看侯哥,结果反而打扰了。”侯昌平摆手道:“张总太客气。”

张仲平朝侯昌平把自己的身体倾了倾,道:“其实,我找侯哥还有一件事,小事,我把钱给小平送来了。”

侯昌平差点没在椅子上坐稳:“什么什么?什么钱?”

张仲平说:“嫂子知道这件事,早些天我不是拿了几幅小平的作品吗?我装裱了两幅,送到拍卖会上玩一玩,没想到都拍掉了。”

侯昌平笑道:“都拍掉了?拍了多少钱?”

张仲平说:“一幅2000元,一幅4000元,总共6000元。”

侯昌平坐不住了,起身把屁股下的椅子带翻了,正声道:“张总,你开什么玩笑?”

张仲平跟着起身,说:“不是开玩笑,这是小平作品目前的市场价格。”

侯昌平突然起了高腔,道:“扯淡!一个刚学写字没两年的中学生,鬼画符的两幅字,能卖这么高的价?鬼才相信。张总,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是不是你运作的?”“没有没有。”张仲平连忙说,“拍卖会不是我们3D公司做的,是一个叫时代阳光的拍卖公司做的,我怎么运作?呶,我怕你不相信,把拍卖成交确认书、财务结算单,时代阳光拍卖公司的拍卖目录,都给你带来了,您看您看。”“这些东西我不要看。”侯昌平大手一挥,“怎么可能?两张小孩子的习作,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卖这么多钱?”“这个……我也没想到,你看图录上的标价,也就400元,可是,侯哥,拍卖会是一个产生奇迹的地方,同一件东西,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买家喜欢,一较劲儿,互不相让,价格噌的一下就上去了,这很正常。”“是吗?”“侯哥您放心,我真没搞鬼,我连百分之十的拍卖佣金都替小平扣了。这完全是侯小平同学的合法所得,经得起查。”

张仲平把那个信封放到电视柜里面,顺便把侯昌平扶着在沙发上坐下,又替他把倒下的椅子扶了起来,靠墙壁摆好,自己并不坐,站着对侯昌平说:“侯哥,打扰你休息了,要不,我先走?”

侯昌平抬头盯视着他,道:“这事还没完呢,走什么走?信封你拿下来,揣兜里。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别人说我怪,没错,我就是怪,因为我从这里往外轰过不少人,都是像你这样的,都是你们这些人在外面没见过的。”

张仲平说:“侯哥,我……我跟那些人还是不一样吧?侯哥,你听我说,这事说到哪里去都过得了硬,也就帮小平卖了两幅字而已。”

侯昌平说:“小平的字,我这里有两百幅两千幅,你能帮我按照这个价格都卖了?”

张仲平说:“两百幅……我……可以考虑。”

(十九)这样的干部越多,生意才越好做

侯昌平说:“张总,张仲平,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让小平再写两万幅、二十万幅,你也都按这个价格买了?”侯昌平说着又咳嗽起来。他老婆正在厨房里忙着,听到他的咳嗽声,忙出来问他怎么了。

侯昌平对她吼道:“没你什么事,你给我进去。”

侯妻看一眼张仲平,悻悻返回厨房。

张仲平当然知道这脾气是冲他来的,便小声道:“侯哥,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侯昌平说:“你有没有别的意思自己心里最清楚。反正这钱我是不会要的。5400元,够立案了。”

张仲平说:“侯哥开玩笑。您也太认真了吧?”

侯昌平说:“张总,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用各种名目到我这里送钱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琢磨着,除非我退休,否则,一时半会儿还清静不了。是我跟钱有仇吗?不是,是这钱扎手。”

张仲平说:“侯哥,我不知道别人给你送钱都是一些什么情况,咱们今天的情况跟他们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侯昌平说:“张总,你非得让我把话揭开了说吗?自从我从部队转业到法院工作以来,不存非分之想,不捞意外之财,这是我给自己立的规矩,我坚持下来了,几十年了,我得说,还真不容易。我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希望我晚节不保。”

张仲平说:“侯哥,这话可有点重了。”

侯昌平说:“一点不重。五千多块,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算不算一笔意外之财?算。你七拐八拐的,好像让这笔收入合法化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如果一旦把家庭的用度开支寄托在意外之财上,做了初一做十五,成了习惯,今后只要有机会,就会想办法到外面去捞,这是会坏大事的。你想帮我,到头来是害了我。”

张仲平说:“侯哥说的这些,我还真没想到。拿小平的字去拍卖,就是图个好玩,我也没想到会拍到这么高的价。这钱,确确实实就是小平卖字的钱,总不能归我拿吧?”

侯昌平说:“小平的字既然送给你了,你是拿来擦屁股还是送去拍卖公司,随你的便。张总,我真要想着捞钱,用不着等到现在。好好好,我的话你既然不听,我就不跟你讲了。老婆老婆,你出来送下客。”说罢,竟独自回里屋去了。

张仲平一时僵在那儿。侯妻从厨房里出来,把张仲平送到门口,说:“张总,你别往心里去,他呀,就这么个怪脾气。不过,他在家里倒是经常念叨,说是感谢你替小平找了个好老师。”

张仲平说:“哦,那没什么。我估计,祁老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可能教不了小平啦,你放心,我再给小平换个好老师。”

张仲平直接回了曾真那儿,把去找侯昌平的情况说了,曾真问他是不是很失望?他说不是,是钦佩,由衷地钦佩。他说,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挡得住诱惑,这样的法官越多,这样的干部越多,我们这个社会才越有希望,我们的生意才越好做。

曾真倒替他担心起来,说:“等一等,侯昌平不收你的钱,是不是嫌少了?”张仲平说:“看样子不像。曾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送人情拉关系,倒不一定是要拉对方帮我们搞什么非法勾当,而是希望他们能够做事公平公正就行了。你看,我们的要求并不高。”

曾真问:“那……你准备拿那笔钱怎么办?”

张仲平说:“保险公司有一种分红派息的保险,我准备拿那笔钱去给他老婆和孩子买几份,等到他正式退休了,我不需要求他了,再交给他。”

(二十)地上本没有路,铺的钱多了,就有了路?

徐艺在准备出门见张仲平之前突然犹豫了,他觉得还是先去见侯昌平和祁雨比较好,如果这两个人的关系通了,张仲平起码不好拿香水河投资担保公司和市中院执行法官的意见来压他。

辛然还是有些担心,说你不是说上次去被侯昌平的老婆给轰出来了吗?你还去呀?徐艺说,我宁愿做坚持不懈的傻瓜,也不愿意做知难而退的懦夫。姨父早几天把侯小平的拍卖成交款结了,我估计,他会把那钱给侯昌平送去。我姨父比我高明呀,你看看,通过这种方式送钱,真是合理又合法。我真是不得不佩服姨父,他做事总是很有技术含量。不过,这也告诉了我一个信息,侯昌平决不是一个无缝的鸡蛋。你知道我准备怎么敲开侯昌平家的大门吗?很简单,向姨父学习,直截了当花六千块钱买侯小平的两幅字,姨父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辛然说,这个不太好吧?我觉得显得太唐突了。徐艺说不是不太好,是太好了。我只说要买字,不用我说别的,侯昌平马上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甚至都想不到该用什么办法来拒绝我。

侯昌平并没有直接拒绝徐艺,他听了徐艺的来意,让站在自己身后的老婆去侯小平房间里把他写的那一大捆字全部抱了出来,让徐艺清点一下,总共多少张。徐艺不解地望着他。侯昌平说,你不是说侯小平的字就值这个价吗?我打五折卖给你要不要?不错,一个小时以前,张仲平是跟我送来了拍卖成交款,可是,我没收。这一层,你难道就没有想到?

徐艺不禁茫然地摇了摇头。

侯昌平说:“徐艺,徐总,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江湖气?电视上给杨建国的妈妈捐款的是你吧?是?那你今天的做法为什么会与之判若两人?老实说,你的这个举动,可真的不怎么样呀。”

徐艺不停地点头道:“您批评得对。可是,人是复杂的呀。我们公司新成立,我也是入乡随俗、入行随俗,其实呢,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到您这里来走动走动,拜拜码头。”

侯昌平说:“我看你就是有别的意思。徐艺你听好了,我只是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的一个普通法官,不是什么江湖老大,不需要别人拜什么码头。”

徐艺说:“不不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就是想请您多多关照,给我们新公司一个机会。”

侯昌平说:“你给我送钱我就给你机会,那别的拍卖公司呢?如果他们送的钱比你的还多呢?你的机会是不是就失掉了?那你这钱是不是就白送了?你是不是还没听明白?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做生意的,为什么一碰到什么事,就想着拿钱去解决呢?难怪人们说,地上本没有路,铺的钱多了,就有了路。可是,徐艺呀,钱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件事,在我这儿,就不行。”

徐艺说:“您听我说……”

侯昌平打断了他:“徐艺,你年轻,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所以,你还是听我说。这钱呀,是个好东西,人人都爱。但怎么赚钱怎么花钱,基本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品德高下。一个人如果没有正确的金钱观、价值观,不仅得不到人生的快乐幸福,甚至会在人生的中途夭折。”

徐艺说:“您的境界真高!”

侯昌平说:“高什么高?不知道院里好多人都叫我怪人吗?我为什么怪?因为我一看到别人给我戴高帽子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得了,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老婆,送客。”

(二一)浪费资源

辛然一直在侯昌平家楼下停车坪里等徐艺,见他从宿舍楼出来,忙从车里下来迎着他,问情况怎么样?徐艺说,被他教训了一顿,好好儿地上了一堂政治课。辛然说,我就知道会这样。徐艺说,侯昌平说他拒绝了姨父送来的拍卖成交款。辛然说,是吗?嘿,这个侯昌平,还可以嘛。徐艺奇怪地看了辛然一眼,说你乐什么?他这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可就难弄了。在这种形势下,颜若水的态度将变得格外重要,不行,我不能再耽搁了,我得赶紧去找祁雨。辛然说好呀,我跟你一起去,听说她是个大美女,我想见识见识。

徐艺和辛然双双上了车,徐艺跟辛然说,你不能和我一起去见她,知道为什么吗?祁雨是做生意的,自然有生意人的思维方式,如果我希望由她去搞掂颜若水,我跟她之间必然会有一些敏感的问题要讨论,你去会很不方便。

辛然说:“那你准备怎么做?”

徐艺说:“辛然,我们在浪费资源你懂吗?我无数次地想告诉那些和我打交道的人,我是副市长周运年的女婿,我相信,只要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立即会对我刮目相看,我呢,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可是,你爸爸反复交代过我们,不能在外面打他的招牌,对你爸爸,我是又敬又怕。当然,我也想先自个儿在市场上闯一闯,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你问我怎么样去通过祁雨搞掂颜若水,我还真不知道。逼急了,我就去献身,你觉得怎么样?”

辛然说:“你敢?你就不怕我咬死你?”

就在徐艺开车前往青瓷茶会所的路上,张仲平已经与祁雨在她的办公室里见了面。

祁雨接过支票习惯性地对着灯光照了照,又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青瓷莲花尊,说:“定金一交,这件东西就算是你的了,我们要不要再说一下规矩?”

张仲平说:“你说。”

祁雨用铅笔在酒水单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张仲平,说:“这是总价。”

张仲平接过,仔细看一眼,说:“行。”随手把纸条捏皱,扔到烟灰缸里。祁雨则绕过去,从烟灰缸里用手指尖拎起那个纸团,用打火机点着了,让它化成灰烬,又用茶壶里的水把余火浇灭了,然后说:“张总,等那边的事情全部搞完,该你赚的钱到账,你就得把剩下的余款给付了。”

张仲平点头道:“明白,本来,应该是在颜总把那张纸给我的同时,我才付定金,我可是先付了,这应该足以表明我的诚意。”

祁雨说:“张总确实很有诚意,不是那种不见免子不撒鹰的人,你要的东西,下午应该就能拿到。”

张仲平问道:“颜总他们开过会了?”

祁雨忙制止道:“张总,按规矩,我们不应该讨论瓷器买卖以外的任何问题。不是吗?”

张仲平说:“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为免嫌疑,我还是先撤吧。”

祁雨点点头,朝他莞尔一笑。

张仲平刚走没10分钟,徐艺就进了祁雨办公室,一进门就问祁家轩的情况怎么样了。一提这事,祁雨便眼圈泛红,不由得再次感谢他,说她爸爸手术及时,到今天早晨,意识已经恢复,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徐艺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本来一大早就要上你这儿来的,又怕太早了,影响你休息。”

祁雨心想,这家伙倒是很体贴人的。实际上,每次见到他,她都有点止不住心跳,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脸红,便总是忍不住要低一下头。她调匀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抬起头来望着他,问:“你找我有事?”

(二二)这些天的所有努力将变成有勇无谋的莽汉之举

徐艺假装轻松地说:“也不是什么急事。是这样,除了字画拍卖,我们公司还想涉足瓷器与古玩的拍卖,据我所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不揣冒昧,想聘请你为我们公司的鉴定顾问,为我们的拍品把把关、掌掌眼。”

祁雨大学学的是文博专业,见徐艺这么说,便道:“这几年搞收藏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都成潮流了。怎么说呢?知道文物这个词的不少,真懂文物的不多。你想做这方面的拍卖,我们还真有共同语言。不过,徐总,也许这是你今天找我的原因,但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徐艺说:“哦,为什么这么说?”

祁雨说:“女人的直觉。你的神情似乎并不安定,你找我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我们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徐艺说:“你能这样说我太高兴了。我确实有件事情急着向你讨主意。颜总是你姐夫,胜利大厦的事你一定听说过吧?”

祁雨虽然对徐艺颇有好感,但也不可能把什么都告诉他,她笑笑说:“颜总有时候到这里喝茶,我在旁边听个只言片语也是可能的,不过,我姐夫是个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楚的人,如果不是你救过我爸,你的事,我还真的不想去关心。”

徐艺说:“我明白。如果我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来麻烦你。”接着,他便把与胜利大厦有关的一切三言两语地跟祁雨说了一遍。祁雨凝神想了想说:“徐总的公司刚注册不久,非得要赶这趟车吗?”徐艺说:“祁老板有所不知,对我来说,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我不想放弃。”祁雨说:“要怪只能怪我们认识得太晚了。现在时间这么紧,我觉得挪腾运作的空间已经不会太大了。”徐艺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见缝插针?”祁雨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徐总,做生意得看运气,我觉得你这次……运气好像差了一点。”徐艺说:“我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运气好不好,就看能不能在关键时刻遇到贵人。我觉得,祁老板就是我的贵人。”祁雨笑得更灿烂了,嘴里却说:“我是你哪门子贵人?”徐艺说:“你当然是。我跟你不同,你相信直觉,我不相信。我相信理性,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帮到我。除此之外,我不惜用非常之计,哪怕是需要付出额外的成本,我也在所不惜。”

徐艺那种霸蛮的劲头就像一个不听规劝的坏孩子,这再次让祁雨心里一顿。但是,他实在是来得有点晚了,如果他再快半个小时,哪怕是20分钟,能够赶在张仲平交支票之前,情况会怎么样?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现在,对不起徐艺,你得承认你的运气确实差了点儿。

辛然一看到徐艺从青瓷茶会所出来的样子就知道,他跟祁雨的谈判应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看到他困兽犹斗的样子,她真是忍不住地心疼。

形势明摆着,姨父张仲平拿下这单业务的可能性很大,也许只需要市中院执行局最后确定了,他原来想去找他的理由因为侯昌平的廉洁而不复存在。他现在真是很被动,如果拿不到胜利大厦的委托,那将意味着他做慈善捐出去的几十万以及借给龚大鹏的20万,都没有产生应有的效益,他这些天的所有努力将变成有勇无谋的莽汉之举。

不,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回天之术吗?

(二三)有没有一种办法不让周运年表态而让鲁冰以为周运年已经表了态呢

涉及到根本利益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存在至少两方相互博弈的力量,并由此构成背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无论事情多么错综复杂,总存在那么一个核心人物,以及他所持的核心的倾向性意见。这个核心的倾向性意见,将决定博弈的最终结果。

在胜利大厦拍卖业务上,这个核心人物其实是鲁冰。因为,无论是龚大鹏的拍卖推荐函,还是香水河投资担保公司的拍卖推荐函,甚至已经跳楼死了的左达的拍卖推荐函,最后都要汇总到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由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向拍卖公司下正式的拍卖委托,而鲁冰是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局长。鲁冰能够直接影响到张仲平。而能够直接影响到鲁冰的是辛然的爸爸周运年。胜利大厦反正是要拍卖,但谁也没有硬性规定这单业务只能由一家拍卖公司做,而不能由两家拍卖公司一起做。不管怎么样,他们可是拿到了其中一个债权人——龚大鹏拍卖推荐函的公司,如果鲁冰让他们公司参与进去,并非完全没有理由。有理由就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既然对鲁冰来说是顺水人情,那么,对于周运年来说也就不存在违反纪律的问题了。问题是,这些想法完全可能只是徐艺的一厢情愿。

怎么样才能让周运年对鲁冰施加影响呢?

开诚布公地谈显然是行不通的,或者说风险太大,因为到现在为止,周运年从未表过态会对他们时代阳光拍卖公司予以支持,如果他一如既往地坚持公事公办的原则,那就意味着他的事情可能彻底泡汤。

有没有一种办法不让周运年表态而让鲁冰以为周运年已经表了态呢?

徐艺上车以后一直缄默不语就是因为在想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最后的机会。有一个计谋已经来到了他的脑子里,这个计谋有点铤而走险。可是,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没有?没有。这个计谋是不能拿出来跟辛然商量的,没用,因为他完全想得到辛然会怎么说,他决定瞒着她去单打独斗。

徐艺到市政府来找周运年的时候心情十分忐忑,门岗把电话打到周运年办公室,周运年让门岗转告徐艺就在那儿等着,他正好要到外面去办事。

徐艺眼晴眨都不眨地盯着电梯口,见周运年出来,将早已调到的鲁冰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很快通了,但在鲁冰接电话之前徐艺把手机挂掉了。

徐艺迎着周运年走过来,两个人一起朝停车坪走去。周运年问徐艺怎么来了,辛然呢?徐艺说我在附近办点事,顺便来看看您。周运年说是吗?看我不会回家看呀?真没什么事?徐艺嘿嘿一笑,刚要回答,手机响起,正是鲁冰,他忙接了电话:“鲁冰叔叔,您好您好,我在周叔叔这儿,想请您和周叔叔吃个便饭,我这还没跟他说呢,你的电话就来了。要不,您跟周叔叔说?”徐艺说着把手机递给了周运年。周运年接过手机说:“老鲁啊?对,我刚跟他碰上。吃饭我可没时间。哦,是这样,我和小江的事还多亏了徐艺牵线搭桥,是呀,他是挺有心的。他来找我,估计是想找你。有什么事,你们谈,我不夹在中间,好吧?”周运年说完把手机还给了徐艺,说,“你吃饭是假,有事麻烦鲁冰叔叔是真,对吧?他刚到一个新单位,可不准给他添麻烦。”徐艺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周运年说:“你走吧,他在办公室等你。记住我的话,啊?”

(二四)志不在鱼,在乎山水也

张仲平这天准备去曾真那儿时,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香水河投资担保公司办公室的电话,让他派个人去他们那儿取拍卖推荐函,他马上让秘书小叶去办了。不管怎么样,他算是松了一口气,为的是这些天与颜若水斡旋,总算有了实质性的结果。

另外一个电话是鲁冰打来的,让他去市中院,快到时给他电话,他下来,说完这话便把电话挂了。对鲁冰张仲平哪敢怠慢,只好调转车头朝市中院奔去,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凶是吉。

没想到鲁冰找他是为了约他去水库边钓鱼。

这个提议让张仲平觉得匪夷所思。他知道鲁冰喜欢钓鱼,但这会儿时间不对。真钓鱼应该选择周末上午出发,还得提前一天准备鱼吃的鱼饵、人吃的干粮喝的水什么的。可这会儿是什么时候?上班时间,而且已经是下午。

张仲平问鲁冰怎么会有这种雅兴?鲁冰笑笑,说到了水库那儿以后再说。他在座椅上扭了几下屁股说,这几天够累的,你要不介意,我先打个盹,到了再叫我。张仲平知道,鲁冰这是暗示他,这时不该问这问那。张仲平越发忐忑了。

直到到了他们去钓过鱼的水库,打了窝子下了鱼竿,鲁冰的话这才慢慢多起来。

他问张仲平,知道为什么不去农家乐钓鱼而来水库里钓吗?不等张仲平回答,自己便揭晓了答案,说那是因为水库里的水很深,是钓大鱼的地方。

张仲平赔笑道:“那是,只是可能要耗时间。”“窝子撒下去,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把鱼儿吸引过来。”鲁冰眼睛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紧不慢地说:“风平浪静最能考验垂钓者的耐心。好在,我们志不在鱼,在乎山水也。”“难得鲁局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张仲平附和说。“我倒真不在乎。不像张总,你们商人的价值,是按一小时赚多少钱算的吧?”“鲁局这是在笑话我,我可不想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赚钱机器。人生在世,钱要赚,也得要享受生活呀。”“那我们既来之则安之,是不是就不挪窝了?”

接着,鲁冰跟张仲平讲了钓水库里的鱼和钓鱼塘里的鱼会有很大的不同。在自然水域或水库里钓鱼,需要观察季节天气,选择地形做窝,对水情、鱼情、钓具、钓技、饵料等等方面,需要有更多的了解和技术含量。这种地方的鱼,因为是野生的,轻易不会咬扔到嘴边的鱼饵,钓者和鱼之间有一种精神与智力的较量。而鱼塘里的鱼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们是喂养的,智力严重退化,钩子一撒下去就知道一口吞下,钓这种鱼,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张仲平问:“此外,家鱼和野鱼在口感上是不是也完全不一样?”

鲁冰忍不住打趣道:“家花跟野花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在这方面,张总应该很有经验吧?”

张仲平知道鲁冰说这些废话不过是开场白,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配合,边笑边说惭愧惭愧。他同时想是不是该给曾真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又想,鲁冰已经提到了这类事,再打电话或发信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鲁冰却并不放过他,追问道:“是因为经验太丰富了惭愧,还是因为毫无经验惭愧?仲平要是觉得我们的谈话太私密了,你我何不都把手机关了?”

张仲平连忙应允。他知道,两个人的正式谈话就要开始了,马上掏出手机关了。

(二五)不仅关了机,而且把电板也卸了

鲁冰说:“我们下面的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天和地不会说,你要说,我可以不认账。”张仲平努力一笑,道:“我听鲁局的,不仅关了机,而且把电板也卸了。”

鲁冰说:“好,太好了。呶,我不仅也关了机,而且把电板也卸了。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事了。你知道吗?关于胜利大厦拍卖的事,侯昌平是承办法官,他已经把材料报到我那儿了。”张仲平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鲁冰说:“我们尊重申请执行人和被执行人的选择,按照市中院关于司法拍卖的最新规定,我们将委托你们公司进行拍卖。”张仲平暗暗吐出一口气,连声说谢谢谢谢。

鲁冰说:“先别谢,在拍卖委托书正式开给你们公司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张仲平的心又一次被吊了起来:“鲁局请讲。”

鲁冰的眼睛始终盯着水面上的浮漂,仍然是不急不忙的语气,神情更是像入定的老僧,说:“那你应该算过了吧,把胜利大厦拍卖掉以后,你们公司将得到多少拍卖佣金呀?”张仲平说:“这要看你们给我们公司定的佣金比例,还要看具体的成交价,正常情况下,应该有四五百万吧?”

鲁冰说:“跟我预计的差不多。你们可真的是锤子一响,黄金万两呀。四五百万,像我这种级别的法官,光靠拿工资,不吃不喝,得攒差不多一百年。一百年呀,什么概念?”“鲁局的意思是……”张仲平紧盯着鲁冰那张铁板一块的脸,问道。“如果我开口找你索要两百万的回扣,你会答应给吗?”“你向我索要回扣?而且是……两百万?”“你感到很奇怪?”“是有点,这与我以前认识的鲁局太不一样了。我想问一下鲁局,我有得选吗?”“你当然有得选。明摆着,四五百万的佣金,我们按四百万元,你要么赚一半,要么,一分钱都赚不到。”“你让我选择,可这是选择吗?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一种威胁呢?”“那就要看张总怎么理解了,你认为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呢?”“香水河投资担保公司、龚大鹏,包括已经死掉了的左达,他们对拍卖公司的选择建议,最终需要你们中院执行局确定,你们才是合法的、唯一的委托人,而你是一局之长,你如果要一手遮天,完全可能。”“直面这个问题,现在告诉我,你怎么选择?”“兵临城下,我能怎么选择?鲁局,感谢你的开门见山,我也跟你说几句真话。面对这种情况,一般的生意人,当然会做出第一种选择。可是,鲁局,你想过没有,你是执法者,我也算是知法懂法的人,如果我做出第一种选择,对我来说,是行贿,对你来说,就是索贿受贿,搞得不好,我们都得坐牢呀。”“搞得不好得坐牢,那如果搞得好呢?行贿和受贿,不是还有一个是否被抓住的问题吗?张总,你敢说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吗?”“如果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不干净的,那么,就只能说明,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一个干净的人,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你认为是这样吗?”“张总,你不应该把问题抛给我,而应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是因为你的问题很难正面回答,好在这会儿,你的身份不是法官。”“不,你错了。我是法官,同时也是向你索贿的人。我问你,对于我的这个要求,你真的感到奇怪,一点也不理解?”

(二六)让我们看看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

张仲平引经据典:“马克思说,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甘冒被绞死的危险。”“也就是说,你并不奇怪,而且,算是答应了?”“鲁局,你可真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不答应你,我赚不到这笔钱。如果答应你,这单业务就成了蹚洪水,刀口舔血,赚的这笔钱,最终完全可能毁了你和我自己。”“赚钱是眼前的、实在的,你所说的风险,是远期的,而且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而且这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也可以通过我们的密切配合、小心操作而不存在。除非……你傻,你小气,不打算跟我合作。”“我想跟你合作,在咱们这个社会做企业,要想做大做强,如果不依靠政府或资源分配部门,是很难想象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权力寻租、官商勾结。不错,哪个国家都有官商关系,它并不必然导致腐败,问题出在少数当权者的身上。他们是这个社会的腐败分子、毒瘤。”“比如说像我这样的?”“你倒是很坦率。”“说这些没用。你只要把你的选择告诉我就行了,而且,留给你的时间不多。”“说实话,我很挣扎。你的提议太突然,真的跟我以前认识的鲁冰完全不一样。当然,人是会变的。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这一次,你下手可是又狠又准呀,我几乎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仲平呀仲平,你还是太书生意气了。我作为法官都不怕,你怕什么?”“在别人贪婪的时候感到恐惧,在别人恐惧的时候感到贪婪,这是股神巴菲特的投资心得,我也经常有这种心态。我想问你一句,鲁冰局长,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惧吗?”“我贪婪还是恐惧,跟你无关,你就告诉我,你将作何选择,说。”

张仲平没想到鲁冰会这么明目张胆、咄咄逼人,他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回过脸来紧盯着他,而张仲平在他说出了那个要求之后反而从容了,他把眼光投向水面,注视着一动不动的浮漂,内心里默默地从一数到了六十,这才回过脸来,望着鲁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做任何选择。如果鲁局愿意,我们倒是可以赌一把。”

鲁冰眉毛一挑,略感惊讶道:“赌?你跟我赌什么?”

张仲平说:“半个小时以内,你先把鱼钓上来,我听你的。我先把鱼钓上来,你听我的。”

“如果同时钓上来呢?”

“你听我的。”

“如果都没有钓上来呢?”

“你也得听我的。”

“张总,张仲平,你这是对赌吗?不,你这是在向我叫板呀。”

张仲平从折叠小马扎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鲁冰说:“你答应,我留下来。你不答应,我收拾家伙走人。怎么样?”

鲁冰也站起来,与张仲平对视着,说:“你的意思是惹不起躲得起是吧?行,就依你。”他取下手腕上的手表,很认真地看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是下午5点过5分,我们5点35分见分晓。”说着把手表搁在了两个人小马扎之间的草地上。

张仲平坐下,说:“好。让我们看看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

(二七)战略合作伙伴,一起打伙求财?

曾真以前的生活就像打仗一样,总是风风火火的,以为从栏目组到电视台,乃至整个地球,离了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没想到请假的这几天,上上网看看电视连续剧,那日子过得倒也挺惬意,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也照样还在转。

张仲平从她那儿离开之后,她一直窝在沙发上看韩剧,被弄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四五集过去了,五脏六腑像是做了按摩似的舒服,她按了暂停键,起身做了几下伸展运动,发现肚子叽里咕噜直响,竟感到有些饿了。

也该饿了,因为桌子上的卡通小闹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二十。

张仲平不是说好了来做饭的吗?怎么这会儿还没来?曾真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不通,关机了。 曾真有点纳闷了,怎么关机了?是手机没电了还是在干什么坏事?

她进厨房淘了米,用电饭煲煮上饭,再打他的电话,仍然关着机。曾真想到他以前躲闪的斑斑劣迹,不禁又好笑又好气。他该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吧?张仲平你听好了,这次你要是真敢再给我做言而无信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除此之外,她当然也有一些担心,就是怕他出了什么事,因为她实在想不通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关着。

这会儿的张仲平仍然与鲁冰并排坐在水库边上钓鱼。他真是又紧张又兴奋。因为再过几分钟,如果他和鲁冰均无斩获,赢的仍然是他。

日薄西山,微风吹拂下的水面波光粼粼,两个人的浮漂随着水波摇摆着,没有一丝一毫被鱼咬钩的动静,张仲平瞟视了一下地上的手表,又忍不住看了鲁冰一眼。

鲁冰咧嘴一笑:“仲平老弟,你先别得意,不是还有最后……5分钟吗?”张仲平说:“我没什么得意的。倒是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呀?”鲁冰又是一笑,摇了摇头,突然眉毛一跳,整个人一下子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请你看看我的浮漂。”

果然,鲁冰的浮漂开始上下浮动,鲁冰早已轻轻地拿起鱼竿,躬着腰,待浮漂完全沉入水底,很熟练地一抖手一挥竿,水面顿时泛起一股波峰,他放线收线,再放线收线,很快把那条上了钩的鱼带到了水库边上,右手将渔兜伸到水里,把那条鱼捞上岸来。

鲁冰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张仲平都有点呆了。

鲁冰用地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拿起手表,把它伸到张仲平跟前:“你看,我节约了20秒钟。张总,你还有什么话说?”张仲平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还有什么话说?”鲁冰向他靠拢几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仲平,别那么沮丧,不就两百万吗?对你来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说不定,有了这一次,我们完全可以建立起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可以一起打伙求财,玩大的,你说呢?”

张仲平一笑,别过脸去,说再说吧。

鲁冰说:“别把我当成抢劫犯。你如果把它当成必须支付的成本,心里会好受很多。你想一想,你一场拍卖会下来,运作成本,什么招商费、广告费、场租费,能花几个钱?只要有拍卖的机会,你不是赚大了吗?”

张仲平回过头来望着鲁冰:“你以为我是心疼这笔钱?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认了,不管这是天理还是……天意。”

鲁冰说:“张仲平呀张仲平,你可真是迂商呀。迂腐的迂。呶,这条鱼归你,野鱼跟家鱼的味道会有很大的不同,你可以煲一锅好汤。”

张仲平讽刺地说:“鲁局可真是慷慨。”

鲁冰戴上手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二八)两百万一条的贵鱼

张仲平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笑什么?”鲁冰上去擂了张仲平一拳,“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玩笑。”“什么?你只是在试探我?”“我当然只是在试探你。这个社会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是没有精神信仰。没有精神信仰,必将物欲横流,人无敬畏之心,必定胆大妄为。而我,到今天为止,还是想做一个有敬畏之心、有那么一点精神信仰的人的。”“鲁局,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您的意思。”“还不明白?今天下午,从头到尾,我都在和你开玩笑,我是不会找你要一分钱的。”“鲁局……”

鲁冰摆摆手,说:“我不是没事干才跟你开这种玩笑的。这事事出有因。怎么说呢?仲平呀,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还是以前的那个鲁冰。不见得多么好,但起码不会贪赃枉法、见财起心。可我,也是一个俗人呀,有件事,我还得跟你商量。”

张仲平说:“有什么事,鲁局尽管吩咐。”“还不是关于徐艺的事。”鲁冰说,好像这事他也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徐艺的事?”张仲平脱口问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感到奇怪。照道理讲,你应该比我更关照他,毕竟,他是你老婆的亲外甥嘛。他是我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但他找的女朋友辛然,却跟我很有关系。辛然她爸是我的战友,救过我的命,他现在就在咱们市里工作。嗯,我上次跟你说过没有?”“你说过,但没说他是谁。”“徐艺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辛然他爸是谁?”“没有。辛然他爸到底是谁?”“周运年,新调到咱们市里的副市长。不过,开手机之前我们还得把话说清楚,这事,也可以说跟周副市长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说呢?徐艺要插进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他不是也取得了龚大鹏的拍卖推荐函吗?徐艺的公司新建立,我看,你就帮他这一次,怎么样?毕竟,这钱是赚不完的嘛。”

张仲平本来要请鲁冰一起吃饭的,但鲁冰摇头拒绝了,说现在外面地沟油太多了,还是回家吃放心。张仲平猜想他也许急着要和徐艺见面,自己也惦记着跟曾真做饭的事,也就没怎么坚持。他把鲁冰送到市中院,等他下车之后才开手机。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曾真来的,唐雯反而没给他打电话。后面的情况倒是不奇怪,因为他与唐雯重新有了约定,以前是回家吃饭得在五点以前给家里打电话,现在是不回家吃饭不用打电话,因为张仲平跟唐雯说最近会比较忙,在家吃饭的机会将会越来越少。

张仲平给曾真打电话道了歉,说他马上就到。

“我给你电话,你关机,我突然好紧张。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干嘛关机呀?是不是在做坏事?”

“我钓鱼去了。知道这是条什么鱼吗?贵鱼。”

看到张仲平进门时手中的鱼,曾真似笑非笑:“你骗人,这是什么鳜鱼呀?明明是鲫鱼呀。”

“我说的是昂贵的贵,不是鳜鱼,知道吗,它值两百万。”

“两百万?”

“这条鱼是鲁冰钓的。他给徐艺当说客,胜利大厦拍卖的事,非要让徐艺插进来不可。”

“你答应了?”

“他让我选择,是答应他的索贿,还是把业务分一半给徐艺,我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会儿,你心里是不是特不是滋味?”

张仲平想了想说:“怎么说呢?也还好吧。至少,徐艺想干什么,我总算是明白了。要不,你还是继续去看电视吧,我在这儿露一小手。对于这么贵的鱼,要是不做得极鲜极香,那也太亏待它了。”(全文完)

——《楚天都市报》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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