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常德会战的得与失 常德会战电影

□叶荣开



在常德已被包围的情形下,常德守军依然拼死战斗(资料图片)

抗日常德会战是国民党正面战场少有的以胜利告终的一次重大战役。这一战役,充分表现了中国军队英勇御侮、保卫祖国神圣领土的中华民族气节;特别是担负常德保卫战的国军第57师师长余程万,率8000多官兵,以“寸土必争,滴血必洒”的伟大牺牲决心,表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但是,由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对常德会战的指导多所失误,使常德会战的胜利付出的代价太大,这是我们未来反侵略战争值得注意的教训。

一、寸土寸血的大惨胜

日本自发动全面侵华战争6年半和发动太平洋战争近2年之后,由于中国军民的艰苦英勇抗日,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转败为胜,日本侵略战争已突显败局。为了挽救它的颓势,日本选择了对中日双方都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攻击点常德。经过经年的充分准备,于1943年11月~1944年1月,发动了它所谓的“常德歼灭作战”。中国政府命令以第六战区为主攻,第九战区为协攻,调集30多万兵力进行抵抗,时称“常德会战”。日本华中派遣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调集五个师团和五个支队,另有辎重战车队、毒瓦斯队、空军第44航空队、伪军“皇协军”,共10多万人,于11月2日凌晨0点,在东起华容、西迄松滋的长达200公里的长江南岸,分东、中、西三路向中国守军突然发起猖狂进攻。中国守军英勇奋起进行了顽强抵抗。整个常德会战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外围拦截战,时间是11月2日~21日,主要作战地点是常德城郊以外的各县攻防战。这外围拦截战打得最激烈的是西路。暖水街争夺战,我第79军、44军、66军,同日军鏖战了一个多星期,形成拉锯胶着战,双方伤亡惨重。石门保卫战中,我第73军仅凭忠勇精神和血肉之躯,同敌人死拼硬打,80%的官兵阵亡,师长彭士量在突围中中弹殉国。慈利、漆家河、桃源的保卫战都打得十分激烈,双方伤亡十分惨重。至于中路、东路的外围拦截战,中国守军的某些局部抵抗是英勇顽强的,但整个战局是一路节节败退。各县城及重要据点连连失守。

第二阶段为常德城保卫战,时间是11月18日~12月3日,主要作战地点是常德郊区和常德城内。保卫战分为城郊阻击战、城垣攻防战和街巷争夺战。城郊阻击战打得最激烈的是东郊岩包争夺战和河洑争夺战。岩包阻击战,我57师169团第1营营长杨维钧,率300人,艰苦顶着4000多敌人的疯狂猛扑。该堡曾五得五失,绝大部分官兵与阵地同归。西郊的河洑山,是57师171团防守阵地。21日,日军一股千余人就到达山下攻击。守军第二营营长阮志芳率500多弟兄死守。日军久攻不下,便多次增援至万多人,配以飞机轰炸、大炮滥轰,我军不断伤亡。阮志芳多次亲率战士逆袭敌人,打退敌人的数十次波状冲锋,打死日军1000多人,缴获大量日军枪枝弹药。23日,守军弹药告罄,阮志芳营长等大部分官兵牺牲,河洑失守。

抗日常德会战的得与失 常德会战电影
11月23日,日军完成了对常德东西南北的钳形包围,24日开始了城垣攻防战。下午,南站日军第一次约200人乘木船强渡沅江,被我水星楼守军机枪于敌半渡中一阵猛烈扫射,敌军一部葬身鱼腹,大部回奔。但到傍晚,日军用飞机、大炮狂轰我南城墙阵地,施放毒气,投掷烧夷弹作掩护,我守军大部牺牲,日军约500人趁夜强渡沅江成功,栖藏在沿城墙脚的大河街、小河街房屋内,伺机攀城。师长余程万认为登城的这股日军是心腹大患,他亲自督战敢死队冲上水星楼城墙和东城门附近的巷屋,逐屋搜索敌人,用手榴弹、用刺刀进行零距离的肉搏战。

24日~27日,日军在常德城的东门、北门、小西门、大西门四个门外,集中200多门大炮和3万多人,配以施放毒气、飞机狂轰滥炸我军阵地,一日十数次的波状冲锋,我守军死死守住四门,寸步不退,打死打伤日军数千人。战争结束后,我军清扫战场尸体时,仅北门外贾家巷(今武陵区教育局大门前100米的地方),就收殓了988具日军尸体给予集中掩埋,还给予立碑标志。但是我军也伤亡惨重。26日下午,师长余程万统计兵力时发现,参战时的8315员,此时只剩下500多人了,指挥官伤亡95%以上,杂兵也牺牲殆尽,重武器被敌人击毁90%,弹药消耗了大半。

到11月27日,日本天皇闻知常德久攻不下,极为恼怒,下令限其第三师团主力两天内攻占常德,否则,全体官兵枪杀。敌人既凛于皇命难违,又畏我守军不可摇撼,故敌酋三本三男师团长向其官兵训话时涕泗交流。于是,28日拂晓起,日军又增援部队达到约6万人,对常德发起总攻击,集中大炮400多门,轻重机枪若干,施放毒气,飞机数十架狂轰滥炸,投掷烧夷弹,敌军从东西北三面,作弧形包围猛攻。常德城一片火海,一片毒气烟雾弥漫,爆炸声震得天崩地裂。我守军尽管早已把官佐、政工人员、辎重兵、卫生兵等杂役人员,通通编入战斗队,但此时在各门据点的阵地总共不足500人了,在数量上同敌人是1:100。

从28日~12月3日,是常德保卫战最核心、最惨烈的战斗。日军突入城内各大街小巷,都向我师指挥所驻地兴街口中央银行地下室逼进。我军利用各大街口的碉堡封锁街巷,阻敌前进。这时,敌我散兵都栖藏在街屋内伺机攻击。敌人前进十分困难,便施出一条毒计,放火烧屋,烧一截,前进一截。敌人烧屋,我守军被迫一面扑灭身边的火,一面同敌人拼杀。敌人放毒气,我军把毛巾用自己的尿液浸湿捂着鼻子嘴巴继续战斗。到11月30日,全城布满了日军,只剩五座互相隔绝的据点,我军共约还有300多人战斗。这时弹药早已用完,粮食也已断炊,战士们饿着肚子英勇战斗。到了12月2日深夜,师长余程万眼见粮尽弹绝,城破人亡,援军久盼不来,便决定率残部200多人从笔架城下河,乘船突围,转移到南站善卷垸、毛湾一带打游击,迎接援军。他留下169团团长柴意新率51人留城牵制敌人。12月3日凌晨,他冲锋到府坪春申君墓前时,不幸中弹牺牲,其余51人全部阵亡。57师坚守16昼夜的常德孤城,此时沦于敌手。常德被日军摧毁成一片废墟,一片焦土。战争结束后,中外记者到常德采访时,其中驻华美国记者爱泼斯坦写道:“从这一切的遗迹看来,这次战争确为近两年来中国战事最烈的一次。记者也曾亲见过许多中国战局,如上海、台儿庄,其蹂躏状况也不足与此相比。”

第三阶段为常德收复驱敌战,时间是12月9日~1944年1月上旬,作战地点主要是常德以北的澧水流域和长江南岸地区。常德城于12月10日光复。我各路援军一路追击日军,日军且战且退,败退到原驻地。

常德会战的胜利,粉碎了日寇占领常德,再攻长沙,打通粤汉铁路运输线;威胁国民党政府抗战信心;牵制我援缅抗日大军;消灭中国军队有生力量等等的野心企图。

常德会战两个月,敌军伤亡约4万多人;我军伤亡约6万多人,其中坚守16昼夜常德城保卫战的57师8000多人,牺牲了5000多人,伤3000多人,伤亡达96%以上。

二、民族精神的大发扬

抗日常德会战的胜利,是在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推动之下,国民党政府较为努力抗日的一次战役。

首先,国民党政府高度重视常德的安危。常德历为军事重镇。在抗日战争相持阶段,常德成为大后方与东南部交通联系的唯一通道,具有咽喉锁钥之要。早在1942年,国民政府军委会制订的《拱卫陪都计划》中明确规定:“应确保常德、恩施、巴东、兴山各要点”。在常德会战激烈进行的日子里,蒋介石多次指示,我军应诱敌深入到滨湖地区聚而歼之;索敌于常德西北地区与之决战。特别是11月下旬,蒋介石在开罗参加美、英、中三国首脑会议商讨对德国、日本作战问题时,给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电令中说:“严令参加常德会战的各增援部队之军长、师长等,如不能如期挺进常德城,与我守城余师直接联络夹击敌寇,则以违令避战论罪。万一常德因此失陷,必将各该军师长以军法从事”。在常德会战这一具体战役上,反映了国民党蒋介石抗日的决心。

其次,主要是常德保卫战的主将余程万师长及其率领的第57师全体官兵用忠勇和用命,换来了常德会战的胜利。余程万参加过潼关抗日战斗、武汉会战、南昌会战、上高会战、长沙第二、第三两次会战、福建五峰战役和鄂西会战,均以固守著称。他率57师于1943年5月奉命赶往常德参加抗日鄂西会战,随即留驻常德接替防务。一面整训部队,一面构筑工事,积极做战争准备。当国民政府军委会命令余程万“固守常德”时,余程万当即向军委会复电表示:“奉电寄重,保卫常德,本师官兵,极感光荣,均抱与常德共存亡之决心,达成任务,以副期望之殷。”余程万教育部属说:“坚守常德是关系整个中华民国命运的神圣任务,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们誓与常德共存亡”。

为了带头示范牺牲的决心和准备,余程万临战前给他妻子邝琼华写了绝笔书,信中说:“程万此次奉命保卫常德,任务固甚重大,但我以能担负这个任务为光荣。程万忠党爱国,只知不成功,即成仁,我已决心为国牺牲,誓歼顽寇,幸毋眷念于怀,天下艰难惟一死,充其行之极至,就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古人有杀生以成仁,勿求生以害仁的训诫,我决信不渝,以期无负领袖的期望和父母的养育之恩。文天祥说的‘男儿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此诀别的时候,我谨将后句改为‘留取光芒照武陵’,吾妻以为如何?在此之时,家事别无所嘱,但念余从军二十余载,不治家产,景况萧条,高堂年老,以戎马倥偬,久欠侍奉,但望吾妻艰苦支撑,以赎吾过;亲贤、亲民两儿,尤须悉心教养,善继余志;畹芳女儿亦须使之能自立;倘余果有不测,九泉之下再作孪俦”。

余程万对部属说,57师自抗战以来从未打过败仗,不许常德保卫战吃败仗。他也严厉规定了属下违反军纪军规的严惩办法:对帮助老百姓疏散挑行李不准接受感谢小费,有个运输兵刘为才帮老百姓搬运行李要了2元钱,余程万当众就地枪决。他层层设立督战队执行军法监护,凡作战不力、擅离阵地或临阵后退者,督战队有权就地枪决。他还说:“常德的地形很不利于我们固守,但置之死地而后生,唯一的出路是血,是死,是光荣。我们寸土必争,滴血必洒,达成国家的任务,达成虎贲的光荣。”

余程万的思想,渗透了57师全体官兵的思想和行动,在实战中得到了充分发扬。战争打响后,57师官兵与敌人肉搏战中,个个如猛虎出笼,冲向敌阵;坚守阵地时,同敌人进行自杀性拼杀;无数战士没有弹药了,就用大刀、梭标、砖块、石头、木棒和竹竿同敌人搏斗;许多战士几天没吃饭了,仍坚持战斗;许多伤员裹伤再战;常德沦陷后,负伤的战士躺进下水道,混卧在死尸堆里,蜷伏在乱砖断壁角落,夜晚爬出来偷袭敌人,等等,所有这些,都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精神大发扬的具体行为。

再次,常德会战中,其他各友军的拼命牵制日军,空军的频频助战,地方政府的自觉协助,老百姓的自发支援,这都是中华民族团结御侮的集中表现。

三、战争指导的大失误

2003年12月上旬,常德各界人民隆重纪念抗日战争常德会战胜利60周年时,常德市委、市政府盛情邀请时年88岁的全国政协常委、原驻华美国记者采写《常德之战》的爱泼斯坦同志莅临纪念活动,他在“常德会战学术研讨会”上首席讲话时第一句话就说:“常德会战,上面领导得不够好,主要是下面的将士打得很艰苦,很顽强。如果上面领导得好一些,常德会战的胜利就更大一些,损失就会更小一些。”当时国民政府军委会和委员长蒋介石,对常德会战的领导到底有哪些方面不够好呢?我认为概括说来有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对敌情判断迟缓,战争准备不足。日本早在1943年上半年就曾发动过所谓“江南作战”,攻占了松滋、公安、监利、华容等大片地方,进扰了石门、澧县、安乡、南县、汉寿等地,打通了他们久欲占有的武汉至宜昌的长江航道,这实际上已经显示出了进攻常德的罪恶意图。但是,国民政府军委会在此次战役后四五个月,竟放松了对日军进攻常德的警觉性,没有继续备战。1943年8月28日,日本制订了《昭和十八年(1943)秋季以后支那派遣军作战指导大纲》,明确提出“在华中方面,派第11军和第13军的主力进攻湖南的常德和安徽的广德,”9月28日,日本驻华派遣军总部下达作战命令:“第11军司令官于11月上旬进攻常德附近,摧毁敌人的战力”,“进攻敌人政略、战略要冲常德附近,迫索敌中央军,予以痛击,以促使敌人继续抗战企图衰亡;同时,牵制敌人向缅甸方面调动兵力,以策应南方军作战”。10月中旬,日军就到达了鄂西南、湘西北战场集结完毕。然而,国民政府军委会对日军的这些动作洞察不敏,没有做相应的准备,直到开战前三天的10月28日才下达作战部署,实际上是仓促应战。到11月10日左右,日军已进攻到了澧县暖水街、方石坪、津市、安乡等地南面了,国民政府军委会还说“日军是蠢动”;到了中旬,还说敌人的蠢动是一种“演习”,断定“敌人实无力占领常德”。因此,上层军委会对敌情不敏,决策迟缓,以致我军作战时处处被动,造成许多不应有的损失。

第二,对战争指导失误,造成重大损失。重庆军委会对常德会战的指导中,有些战略指导正确,但实现战略的战术指导不当;有些战术指导正确,但于战略目标于事无补,徒耗战力。例如,军委会要求我军一开战,就采取诱敌深入,把日军放进到湘北河网湖沼地带,进行决战,聚而歼之。这个战略决策希望把敌人拦在远离常德200多公里外的地方予以消灭,这是好战略。但是,为实现这个战略决策的战术指导是错误的,他们把当时部署在滨湖地区的99军、44军、66军等部队,纵深逐次应战,结果被敌人用多股支队分进合击的战术摧垮,致使我军被敌人闪击战的战术分割包围,一触即溃,节节后退。又如,军委会和第六战区的战略决策,是以拱卫陪都为重点,把重兵部署在巴东、万县的入川要道,这是正确的;但是,他们认为敌人即使进攻石门、常德也是“拱卫”战略中次要的,是一种“佯攻”、“协攻”,因而,在敌人兵临石门和常德城下时,“上面”竟没能把驻在来风的第86军、第18军等部队调来支援,致使这两个关系“拱卫陪都”计划中的两个“确保重点”未能确保。

再如,军委会只派一个57师固守常德,而参加会战的兵力总计有11个军、31个师、75个团,共计36万多人,却将29万兵力布置在远离常德200公里外的广大滨湖地区和山岳地带;而当常德城的57师被6倍于我的敌人包围歼灭在即的严峻危急时刻,远水不救近火,援军进不了常德解救57师。整个常德会战仍然丢失9座县城,军民伤亡28万人,财产损失近50亿元。

第三,援军严重误期,遭致常德失陷。重庆军委会派57师一个师固守常德,已属严重不当;而当常德于11月21日已被敌人重重包围时,援军还没有赶到解围,这已是军委会指挥不力的责任了。11月19日,蒋介石发出电令,要第66军、79军、74家、44军,在常德西北地区与敌人进行决战。11月21日,第六战区给57师余程万电话,说友军即第10军于两天内,即23日,可全部到达常德附近。26日下午,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给余程万的电话说,友军26日一定可攻达德山;27日,薛岳又给余程万电话,说他的援军已于拂晓攻到德山,28日与之握手。28日晚上7时,第六战区代司令长官孙连仲也给余程万电令,说162师已到城北的沙港,第10军已到德山,务必拼命支撑,以竟全功。上述各电令都说,援军已到,但余程万多次派人偷出城外联络,都无功而返,他以没有听到城外交火的枪炮声为事实依据,判断上述电令都是虚报,于28日晚向蒋介石复电说:“57师孤军血战11昼夜,官兵伤亡殆尽,人少弹罄,立恳援军驰援。”11月29日~12月2日深夜,余程万对军委会、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的多次电令、电话,都说援军已到的话,全然不相信了,到此绝望了,便向他的上司孙连仲发出最后一次电报说:“弹尽人亡,城已破,友军观望不前,刻大街小巷混战一团。职率副师长、参谋长等死守中央银行。我军高呼74军万岁,蒋委员长万岁,中华民国万岁。职余程万谨叩。”口述电报完毕,即举枪自杀,他左右的卫士立即夺下他的手枪,铮言劝阻,余程万声泪俱下。接着,被仅剩的几十个官佐力劝,带着200多人,分批趁夜渡河突围。12月3日,常德沦于敌手。所以说,援军迟到15天(实际于12月8日才到德山),是常德沦陷的关键原因。

12月6日,常德沦陷3天后,蒋介石发怒痛斥军委会的人说:“此次常德会战,一误于刘次长(即刘斐)擅令石门汪之斌撤退,以至演变成战局不可抢救之痼疾;继以余赴开罗,战事扩展,而方略部署与指挥纷乱无序,卒有今日之危局,庙算不精,指挥不当,徒遭无谓之牺牲,忧皇莫名。”蒋介石这个训斥,是对常德会战得与失的最好概括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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