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国军蔡少校的腿上至今留有侵华日军炮弹皮的擦伤
左一吴缘，左二牧野田。右面坐着的老人是蔡凌云少校。
在“我们爱老兵网”的吴缘带领下，2014年8月27日，我和几位志愿者，及其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牧野田一起，采访了亲历抗日战争的蔡凌云少校。
蔡凌云，1919年9月生。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他在上海参军。随即，参加了淞沪抗战。用他自己的话说：“——8年抗战我全部参加了。”
用蔡少校的话说：“淞沪抗战后，我们部队是败退下来的。军官骑马，我们走着。T妈的，为了能当上军官，我报考了来招生的黄埔军校17期。”蔡少校强调：“我们为什么能一考就中？原因是：我们浙江来的兵与北方来的兵不同。我们自小都读书哇！”
他顺便向我小声强调：“我爸是大财主。有钱。”
我怎么听着怎么感觉像：“我爸是李刚”差不多。
在黄埔军校学习期间，蔡凌云还遇见来视察的蒋介石。蔡凌云回忆：
“蒋介石问我，你也是浙江人？你为什么来抗战？有没有决心战胜日本侵略者？”
蔡凌云还回忆：“我在抗日战争期间，还见过周恩来。他是政治部主任。文化大革命时，我拿着有周总理照片的报纸对周围小青年们回忆：“我就见过周恩来，那时，他还不是总理。”
小青年们都大声喊：“——这老反革命吹牛都不上税啦！——是不是屁股蛋子又痒痒了吧？——想挨揍啦？——那好办！”
蔡凌云回忆：“我毕业之后，被分配到90军的167师501团。在1944年，我被提升为重机枪连的连长，军衔是少校。——我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应该让我当营长的。可是，重机枪只有6挺，怎么是营呢？”
“我的抗战经历过的路线有：上海，河南开封，郑州，西安。我驻在最长时间的，是王曲，黄埔军校17期在那里办校。我打得最为激烈的一仗，是守卫潼关的一座海拔500左右的小高地。那一次，我差一点玩完。因为，侵华日军的野炮奇准，我们连共152人。日本人一顿炮击之后，我们连被炸死145人！”
我说：“你为什么不带队撤退？逃跑呢？”
侵华日军的125口径野炮正在射击中
蔡凌云少校回答：“开始布防时，团长就来阵地前亲自下的死命令：谁逃跑枪毙谁！连长逃跑也要被执行战场纪律！我逃跑，也一样被枪毙！”
蔡凌云少校说：“日本人炮击之后，就是试图通过我们面前的公路，往潼关方向迂回。我带领没死的几个兵操起马克沁机关枪往公路上扫射。阻止、迟滞日本军队的行动。我们连有马克沁重机关枪，还有南京制造的‘30击式机关枪’。‘30击式机关枪’指的是一排子弹30发。击，是机枪的撞针连续击发30下的意思。那种机枪的子弹口径是7.65毫米。”
蔡凌云说：“日本人武器好，但是团长到我们阵地下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我当时腿上已经被日军炮弹皮穿过，鲜血不断涌出来。但是，我如果逃跑，那几个兵更是希望早早撤退下去。他们对我喊：‘——连长！日本人的炮弹再来，咱们就没有命啦！’我喊：——谁T妈也不能撤退！——我如果逃跑，你们可以击毙我！”
守卫潼关城墙的中国国军重机枪连队
我问蔡凌云：“潼关重要？”
蔡凌云回答：“潼关自古是重要的军事要地。从河南进西安，要经过潼关。占领潼关，陕西失守，可经过汉中，经过大巴山脉，直取四川的重庆。”
蔡少校有两根拐棍，他在地上杵着一个点，说：西安的东边是潼关。相隔200里。潼关位于现在的渭南潼关县港口镇，地处关中平原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是我国古代著名关隘之一。潼关的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我1972年参军在铁道兵六师。我们师修建湖北襄樊——四川重庆的铁路。
我所在的部队是汽车营，我对蔡少校所说的地域名称比较熟，我马上进入状态。
日本《读卖新闻》记者听不懂“潼关”的意思。我就势给牧野田记者画了一张草图。表明：潼关，在西安、河南、陕西秦岭、四川重庆的战略位置。
黄埔军校17期毕业生蔡凌云少校回忆：
“1944年4月，集结在中原以冈村宁次为总指挥的14万日军，开始向以蒋鼎文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的中国守军8个集团军近40万人展开攻击。日军攻势凌厉，所向披靡。国军连连败退，日失一城，日军前锋以锐不可当之势直逼豫中最后一座重镇——洛阳。
按照日军大本营作战计划，攻陷豫中后继续西进，越过潼关，兵发西安，夺取宝鸡，然后顺川陕公路南下，直逼重庆这座战时陪都，如此中国必亡矣。
为挫其锋锐，阻遏日军西进的步伐，蒋介石密令第一战区与日军交火一个月后，主力部队有计划地向西撤退至潼关一线布防。
至1944年5月25日，在37天的时间里，驻守豫中的国军丢失城池38座。
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指挥部所在地——洛阳，经过10余日的苦撑死守后终告失陷。城破之时，守城的三个师几乎牺牲殆尽，仅千余人突围而出。
所幸的是，日军进至潼关一线，遇到了凭险驻守的第一战区官兵拼死抵抗，兵锋大挫，终未能越过潼关天险而进入关中大地，由宝鸡南下直逼重庆的战略计划遂宣告破灭。”
蔡凌云少校不无庆幸地回忆：“日本人再坚持冲锋5分钟，我们就完蛋了。6挺重机枪中，有2挺被日军炮轰炸烂，还有4挺的子弹已经全部打完。我还剩一支手枪，5发子弹。战士们还有几颗手榴弹！我们重机枪连没有步枪可以拼刺刀！我们子弹打完，只有坐以待毙！——谁知，日本鬼子也撤退啦！”
潼关守卫战中中国国军缴获的侵华日军掷弹筒。这个单兵武器，可以掷弹200米远。
我问蔡少校：“抗战胜利时，您在何处？”
95岁的原国军少校蔡凌云笑了。我看见，他已经没有一颗牙齿了。
蔡少校笑着说：“抗战胜利时，我们在宝鸡。当时，高兴，老百姓杀猪宰羊、敲锣打鼓到部队来。我们扛着重机枪、排着队、高喊口号，和老百姓一起游行，庆祝抗日战争的胜利。”
日本《读卖新闻》记者问：“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和国民党军队是否有战事？”
蔡少校回答：“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们守卫潼关时，有共产党的部队和我们并肩作战。那时，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共军的装备、粮食、甚至军服都不如我们国军。但是，我们互相协作、并肩作战。而且，互相拉呱：——到我们这边来吧？你们那边不怎么样！”
日本《读卖新闻》记者提问：“抗战打完了，你们为什么还互相打？”
此处，笔者省略。
笔者提问：“内战中，你是否一直在国军？”
蔡少校回答：“我一直在国军。直到我们部队撤退到台湾为止。可是，在台湾七天，我就受不了了。国军的运输舰是从福建到台湾往返运行，我坐上运输舰就回到了内地。
你问为什么？台湾太热，我受不了。于是就回来了。
你问后悔不？怎么不后悔？——仕途满完！——T妈的！
我回来不久，就是“镇压反革命”运动轰轰烈烈地进行了。我是穿着少校军衔的军装回来的，大家都看见了。因此，难逃法网。
我被抓进监狱，判处徒刑一年。这其中，关键的地方是：我同学的儿子当审判官。
他私下里告诉我两条：其一，认罪伏法、歌颂共产党、大骂祸国殃民的蒋介石集团。
其二，先在狱中委曲求全。不可马上出狱。因为，江浙一带、福建沿海蒋匪帮集团蠢蠢欲动。你这样的少校军官被革命群众、民兵抓到后，不问青红皂白，拉到田间地头，大枪对着脑袋，不由分说，先让您脑浆迸裂再说别的。
审判时，我装作不认识审判官。他一拍桌子，我马上点头如捣蒜认罪：
“人民公敌蒋介石、千刀万剐国民党！红色日头东方出、人民救星是……”
蔡少校笑着说，果然，一年后，等我回家时，汹涌澎湃的镇反浪潮已经席卷而去。
日本记者问：“这些年，您过得怎么样？”
蔡少校笑着回答，一直是历史反革命。但是，1979年以后，政治面貌稍有改观。我原来是：万恶的国民党！是反革命！是敌人！后来，渐渐的不是了。
现在？你问的是现在？现在，共产党好，取消了“农业税”。中国历史上农民一直要交农业税的。
我们大家问：“你真是不后悔吗？
蔡少校回答：“我是大地主的儿子。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穿绫罗绸缎……。我从台湾高雄一回来就后悔了。可是，解放军大举南下，国军的运输舰早就不见了踪影。我从监狱出来后，当不了大地主的儿子了。连我爸爸都被镇压了。——我们家的一切，都被农会分了。于是，我只能当一个戴有‘地富反坏右、伪军官’帽子的农民。”
吴缘代表“我们爱老兵网”给了蔡少校一个信封。我急忙检查一下：是500元钱。
紧接着，吴缘和蔡少校发生了争执。吴缘屈指算来：“你看！浙江省黄埔军校同学会，每月给您525元生活费。您在村里，每月领取老年费200元。‘我们爱老兵网’每月给你800元。——不认账？——还抵赖？您自己算一算，您每月是不是1500元的生活费？”
95岁的蔡少校邋遢之极，他的房间里乱的下不去脚。
蔡少校从小就是“公子哥”，所以，他养成了别人伺候他的习惯。可是，子孙满堂的他常常被儿孙所厌恶。刚刚给他收拾的家，不出三天，马上变成垃圾堆。
他的孙媳妇气哼哼地看着我，等着我提问，好把满肚子的埋怨倒给我。我多聪明呀。
当着日本记者的面儿，我马上给蔡少校“打圆场”：“年纪大了，哈哈哈……”
可是，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牧田野用非常娴熟的中文说：“尊老爱幼，是你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日本记者的意思是：年纪大了，子孙更应该原谅、帮助老年人。
中国战区司令蒋介石生生没有投降日军
我曾经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纪念馆研究部工作。我是研究抗战历史的，同时，我采访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我注意到，日本军试图从各个地域打到陪都重庆去。可是，中国战区的司令长官蒋介石生生没有投降！
举例，比方：
重庆大轰炸
重庆大轰炸指中国抗日战争期间，由1938年2月18日起，至1943年8月23日止。
日本对战时中国陪都重庆进行了长达5年半的战略轰炸。据不完全统计，重庆死于轰炸者10,000以上，超过17,600幢房屋被毁，市区大部份繁华地区被破坏。日本对重庆实施的空袭，是继德国在1937年4月西班牙内战中对格尔尼卡平民实施轰炸之后，历史上最先实行的战略轰炸。其目的是希望透过制造大量平民杀伤，以瓦解对方抵抗的士气。
滇西抗战的军事要塞
中日军队争夺的是“滇缅公路”的运输权，此公路被日本军队切断后，“驼峰航线”和“史迪威公路”应运而生。
广西越南交界的军事要塞
广西边防与越南交界沿边要隘驻军筑台形势图。东自广东省防城县冷洞界与天苍山起，次及土思州思陵土州明江厅宁明府上石土州下石圭州凭祥土州龙州厅下冻土州上龙土司安平土州下雷土州湖润司归顺州镇边县与云南省广南府土富州各达交界止，共计一千七百余里。建立大台三十四座，中台四十八座，内有明台一座，暗台一座，小碉台八十一座。外界越南所各。——侵华日军一直试图占领这些地域，以切断外界对中国抗战的援助。
长江石碑要塞
古镇石牌在宜昌县境内，位于长江三峡西陵峡右岸，依山傍水。石牌方圆７０里，上有三斗坪，是当时的军事重镇，六战区前进指挥部、江防军总部等均设于此。下有平善坝，与之相距仅咫尺之遥，是石牌的前哨，亦为我军河西的补给枢纽。它下距宜昌城仅３０余里，自日军侵占宜昌后，石牌便成为拱卫陪都重庆的第一道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为拱卫陪都，中国海军于1938年冬就在石牌设置了第一炮台，其左右有第一、第二分台，安装大炮共10尊，为长江三峡要塞炮台群的最前线。与之相配套的还有川江漂雷队、烟幕队等。驻守石牌的海军官兵共有100多人。由于石牌与宜昌几乎处于一条在线，要塞炮台的炮火可以封锁南津关以上的长江江面，极具威慑力，令敌望而生畏。为保卫石牌要塞，军委会派重兵防守。
潼关要塞
上面，写国军重机枪连少校军衔连长蔡凌云时，已经叙述。
浙江杭州媒体对蔡少校也有相关的报道。笔者转载如下：
中新网杭州7月4日电(记者徐乐静)95岁的蔡凌云近日心情特别好，见人总是笑呵呵。日前在见到浙江“我们爱老兵”志愿者吴缘的时候，尤为激动，拉着他重复地讲述当年参军抗日的事迹。
7月7日，是杭州抗战老兵蔡凌云住进新家的一周年之际。这一年来，蔡凌云搬出工棚住进新屋，接受儿子儿媳照顾，志愿者如期送来“工资”，让他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这，正是一年前他被志愿者找到时的愿望。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当时18岁的杭州临安农民蔡凌云在那年和舅舅一同参军，从军国民党36军61师，参加过淞沪会战、潼关战役等等。
他说，抗战胜利后，他曾担任过少校，专门研究武器，对枪支尤为在行。当时他的月工资是80银元，十分优厚。
以后历史的变迁让蔡凌云历经坎坷，去年7月7日之前，他一直住在杭州临安市西天目山脚下一个村子里。一间低矮的工棚就是他的栖息之地，工棚里破旧不堪，逢雨即漏，腥臭不堪。
去年6月30日，浙江地区关爱老兵志愿者吴缘及其队友找到了蔡凌云。看到老人家凄惨的生活十分不忍，在志愿者的动员下，为蔡凌云找到一个新家，并通过一周时间为他搬家，置办家私。
新家是农村特色的自建房，两层高，一楼有厨房、饭厅兼客厅，二楼是卧室。正对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副大红对联，写着“福寿富贵”。
一年来，蔡凌云主要的经济来源除了黄埔同学会每月的525元，及村里发放的每月高龄费100元外，志愿者还会将募集来的善款作为“工资”定期给他打在卡里。
吴缘在时刻关注着蔡凌云的生活，他知道这个老兵的脾气臭，既怕他得罪人，又怕他吃亏。好在，在吴缘面前，蔡凌云总是很听话。
今年6月30日，吴缘等人再次来到蔡凌云家，老人远远看到志愿者就笑呵呵地迎上来，并拉着吴缘说着“悄悄话”，笑容一直不断。
志愿者笑称蔡凌云“少校”，围在一起听他将抗战的事迹，并督促他要整理“内务”。
看着志愿者和老兵其乐融融，吴缘感慨地说，志愿者现在是和时间赛跑，每一天都会有老兵离开，志愿者希望抓紧时间为他们圆梦。
据吴缘统计，目前他们在浙江地区找到了417名抗战老兵，其中杭州地区有70人。
然而，帮助抗战老兵圆梦的不仅仅是吴缘这样的志愿者个人，日前，民政部再次重申将符合条件的原国民党抗战老兵纳入相应保障范围，优先优惠进入敬老院、福利院。同时支持、鼓励、引导社会组织，通过社会捐助等适当形式，对其进行帮扶救助。而且建议当地党委、政府对抗战老兵在政治上、生活上予以关心和照顾。(完)
（原标题：浙江志愿者助八年抗战老兵圆梦：住新屋领“工资”）
2014-9-21 （本文摄影：喻春雷先生。）
尊敬的读者曾挽雕弓来信说：“30击式机关枪”应为“卅节式重机枪”，7.92mm，汉阳兵工厂根据美国柯尔特厂所产勃朗宁M1917/1919重机枪测绘仿制，1921年10月10日正式投产，故名“卅节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