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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常在半夜醒来，辗转反侧，难以合眼，心中总是折腾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情感，脑子里也时不时掠过一幕幕刻骨铭心的画面。这一切都源于几个月前的北川之行。
七月底在绵阳开会，五天的会议，最后一项议程是参观北川地震遗址。然而，第二天，我们汉中一行人便乘着会议的间隙，急切地赶往了北川。北川，那旮旯地方也许是许多中国人心中的一个永远的惦记与挂念！是一个情结心结！是一段不了情。
绵阳距离北川72公里，从绵阳汽车站乘公交车出城，一路朝西北方向行驶，途经高新区、普明、永兴、界牌镇、安县花荄镇、黄土镇、安昌镇、擂鼓镇等，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后。我们从擂鼓镇地震博物馆接待中心转乘旅游大巴，进入北川的老县城曲山镇地震遗址保护区。
汽车一出绵阳城，便驶入了宽阔的双向六车道，绵阳灾后重建全国倾力支持，力度很大，市郊的道路宽阔平坦。到了永兴路口汽车转入108国道，途经永安路、安州大道，安县的道路因由辽宁援建，故又称辽宁大道，汽车最后进入105国道，直往北川疾驰而去，快到北川新县城黄土镇板凳桥村附近时，道路又变成六车道宽阔的路面，道路两旁崭新的路灯林立，美丽的行道树绿化带枝叶婆娑，被称为山东大道。在七月流火里，山东大汉们正在为重建北川再造新城，挥汗工作奋力拼搏着。沿途随处可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感谢辽宁人民的无私援建，感谢山东人民真情援建帮助的宣传牌、横幅，标语口号等。
进入北川境内，大部分道路已经拓平加宽，一些路段还正在紧张地施工修建，道路两旁陡峭的山坡被用水泥、条石治理出坚固的护坡，防止泥石流滑坡，陡峭险峻的位置，更是用铁丝网严密地笼罩住，防止山坡上掉落石块滚石，好像是给山体穿上了软铠甲。
公路两旁宽阔平坦的地方，是新修的一栋栋两层的楼房，一律是白壁粉墙、青砖碧瓦，在楼房或平房的山墙上都装饰有羌族图腾“羊头祭”，家家户户大门上方披羌红，挂羊头骨，屋顶上，装点着形同羊角的锥形或三角形白石，像一只只静悄悄栖息在屋顶的白鸽。房屋的外墙则砌以麻黄石，踢脚线则大多是青云石，体现出浓厚独特的羌族民俗风情。据售票员和同车的当地人讲，羌式民居正面挂羊头是一种民族图腾崇拜，古代羌族人以放羊为生，自称为“放羊的人”。屋顶四角的白石则是羌族人对白石神的崇拜，羌族人有以白石作神灵象征而崇拜白石的灵物崇拜传统。在羌族地区的山间、地头、林中、屋顶、门窗、室内，均有供奉白石习惯。而在羌人平顶住屋的顶部一般则供有五块白色的石英石，以象征天神、地神、山神、山神娘娘和树神，也有说法是招财进宝，四季来财，财源滚滚的意思。
而每个羌族村寨都建有碉楼，这是羌寨特有的标志性建筑，古代用于军事防御，用来登高望远、观察敌情，现在供旅游游览，作为观赏性建筑，主要供人登临游玩，登上碉楼可以俯视羌族村寨全景。除了建筑上的特色，羌族也有独特的民族风情和生活习惯，喜欢吃烤全羊、熏制腊肉悬梁而挂；羌族人在喜庆节日还喜欢穿一种形似小船、头尖微翘的“云云鞋”鞋底较厚，鞋帮上绣有彩色云纹和杜鹃花纹纹样图案，绣花刺绣流行羌秀，过羌族年，还有十二花灯戏，羌笛演奏，及制作技艺和羌族瓦尔俄足节、羌族羊皮鼓舞、羌族多声部民歌、羌族传统刺绣工艺及许家湾十二花灯戏等等。
峰回路转，一路走一路看，两年前的地震痕迹已经基本消失了，也很少有人提及了，沿途倒像是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热闹场面。
而我却仍清楚地记得，媒体报道老北川县城在5.12汶川特大地震中可是遭受了“包饺子”式灭顶之灾，是完全毁灭的一个县城，建筑物80%坍塌毁坏，整座县城变为一片废墟，仅死亡人数就达15640多人。人类是很健忘的动物，有时健忘是为了悄悄舔舐伤口和默默痛定思痛，有时候健忘大约是为了逃避解脱痛苦或逃避责任和罪孽。
二
我们坐着旅游车缓缓而行，因为路旁地震时从山上滚落的巨石还没有完全清理掉，布满了公路两旁，时不时仍可以看见被滚石砸坏的车辆，靠山坡的一面，施工人员正用巨大的铁丝网在罩护山坡，防止滚石下落，汽车只能在牛大的巨石阵里穿行，转过一个山坳汽车爬上一座山梁，就是所谓的“望乡台”可以俯瞰县城全貌，在车上眺望，县城陷落在周边高大山体的峡谷中，面目全非，一片疮痍废墟遍野，惊觫和震撼人心。渐渐地，令人震惊和窒息的气氛弥漫车厢，人们都被大自然暴虐的恶作剧所震慑。一栋栋坍塌扭曲的楼房，歪曲变形了我们的视觉，汽车缓缓地行使，仿佛在默哀悼念，静悄悄地不愿惊扰安息的亡灵。车窗外掠过横躺路边横七竖八的电线杆、路灯残骸、车站牌、广告牌、凌乱的建筑材料、扭曲变形的门窗。景象破败而萧条，一片狼藉。这些画面真实暴露了自然地无情浩劫和人类脆弱无助的一面。
人类一方面可以飞离地球，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将足迹踏上了遥远的太空，徜徉于月球的土地，同时也把探索与发现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火星、木星、冥王星、太阳系、银河系；另一方面，我们对脚下的这片广袤的土地，这片与我们的命运休戚与共土地的脾性，却并没有真正地了解和掌握。人类面对地震、泥石流、寒流、海啸等自然灾害，就像富于七十二般变化，本领高强、无所不能的孙悟空，永远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无奈。面对大自然反复无常的铁律，人类显得多么的渺小和软弱，我们面对大自然无法选择傲慢和冷漠，人定胜天永远只是一个遥远的神话，连续不断发生惨绝人寰的灭顶之灾，使我们陡然增加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悄然收敛了我们不可一世的狂妄与张扬。
汽车停在周围被废墟包围的一块空地上，触目所及，好像到了一场浩劫过后的另一个星球，一片破败荒凉中透出的是阴森肃穆的寂静，没有一丝一毫山外的生机和喧嚣。大家不由得敛声屏气，不敢大声说话和有一丝一毫的张扬，表现出对大自然一种无形的敬畏和对数万罹难同胞骨肉生命的默默痛惜与尊重。
三
我们身临死亡地带，进入了死亡之谷、寂静之谷，那巨大的山门缀满一串串黄花，巨幅黑色挽幛上白色的大字肃穆凝重，这仿佛就是横亘在我们与5.12地震之前数万鲜活生命之间的死亡之门、地狱之门，跨出了得救，陷入了则死亡，这隔开阴阳两界的大门和周围横挂在断壁残垣上的悼念条幅，都在默默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我们跟随讲解员，默默穿行在铁栏杆隔离护卫的，供游览和瞻仰悼念者的人们穿行的走廊里，穿行在曾经无数鲜活生命由生到死的惨烈过程里，不敢高声语，恐惊地下魂-----讲解员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哽咽而颤抖，尽管她只是山外来北川一个多月的志愿者，对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十分清楚和熟悉，但我们分明看到了她眼角滚动的晶莹泪花，她声音里透露的真情、痛惜、惨然，令人动容，油然悲从中来，悲戚溢胸。
北川，这座曾经拥有数万居民的繁华县城，昨日的繁华与热闹如过眼烟云，都被大自然残酷残暴地倾覆于地下，归于沉寂，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讲解员说，这里，每天下班以后，除了极少数的留守人员，其他人都撤离了。这里的夜幕仿佛来得特别早，当夜的黑幕悄悄拉上，一片废墟的地震遗址，就完全隐入了两边黑黢黢的高山，惨白的路灯和风中摇曳不定的祭奠亡灵的蜡烛，被夜色包裹，走近了才看到在阴风凄凄中飘忽不定。一到夜晚，这里是一片废城，一个死亡之城。
我静静地跟在人群后面，默默的拍照，我想用相机真实记录下一个城市毁灭后的遗容，还有瓦砾废墟下无数曾经鲜活生命的遗容。一只小蜜蜂在我的相机前飞舞萦绕，驱之不去，执著而固执，最后它轻轻地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听得见他翅膀震动空气的嗡嗡声，此时我宁可相信有鬼神和亡魂，那是不是一个亡魂在嘤嘤诉说，用我们听不懂的言语，我在猜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亡魂，一个花季少年？一个朝气青年？一个壮盛中年？还是一个睿智老人？他究竟想要说什么，想要向我们诉说什么？冤屈？悲伤？痛苦？还是对尘世的深深依恋-------此时，我不愿意伤害她，哪怕她用那毒刺刺得我钻心疼痛，哪能痛过她被瞬间剥夺了宝贵生命的深重痛苦的万分之一吗？我甚至不忍心摇动手背抖落她，怕跌伤了她被地震摧毁的远行的翅膀。我轻轻吹了一口气，她飞离了我的手背，但她并没有飞远，总是嗡嗡地围绕跟随在我的身边。这是多么坚强和执着的生命呀。此时，对生命的珍惜和敬畏之情油然而生，让我懂得了珍惜真爱生命，从此不再伤害任何无辜的生命体，哪怕是一只蜜蜂、一只蚂蚁，我清醒意识到她们是活物、是生命，她们比我们更加弱小和脆弱。她们在我们面前，就像我们面临惨绝人寰的地震。人的一个小小的动作，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和坏心情，可能就使她们大难临头。其实，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我们人类和她们一样的弱小和无助，包括我们引以为豪视为杰作的无数建筑，都被大自然的巨手轻轻地化为粉齑。其实，我们同他们同命相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后的几株花树，鲜艳怒放，灼灼其华，生机勃勃，想起崔护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去年今日的赏花人，此时安在？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都不复旧时容颜。崔护的惆怅只是寻找不遇的失落之情，他淡淡忧伤只是心目中人走失的忧伤。那粉面桃花的女郎，也许搬家走了，也许嫁人了，但她还活在人世间，还活在诗人的怀念和想象里，也许还会有缘得见。而此时，我的心情是悲凉和绝望的，曾经的翩翩少年、粉面女郎、温厚长者、慈祥老人，此时却阴阳阻隔，深埋在地下，魂归另一个世界，令他们的亲人肝肠欲断。而此时，我想起，也宁愿相信小时候看过的故事，那庭院里的艳丽动人的花树下，葬着美丽的姑娘，她幻化成花魂，她的生命在蓬勃燃放的花影里延续，她们的清香洒满人间。那北川街道鲜艳的花树下葬着多少冰清玉洁的姑娘魅力洁净的花魂呀，她们在那一瞬间就香消玉殒了，想起来真让人痛心伤悲。
眼前这栋残壁断垣的楼房，只剩下破败寥落的半层，就像残缺不全的巨人静静地躺在废墟里，它可曾经是个巨人壮汉，有着八层雄伟高耸的身躯。此时他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废墟了，只剩下了裸露的楼顶和为了救人打开的缺口和天窗，当时只有八楼少数的幸存者，通过这楼顶的缺口被解救逃生；
一座高档的娱乐大厅，完全倾覆垮塌了，西洋古罗马建筑粗大的门柱廊柱断裂毁坏，横躺在地上，旁边泊着压瘪的汽车和完好无损的高档轿车，如今主人安在？建在半山腰的北川中学初中部，只残留了半个篮球板，坚强地耸立着，还有一面国旗在风中孤独而执着地摇曳着。曾经有多少莘莘学生在这面旗帜下宣誓、唱国歌，向鲜艳的五星红旗投去热烈深情的注目礼。曾经在操场上龙腾虎跃的少年呢？那只在废墟掩埋中露出的半个篮板，像人类在深重灾难面前坚强不屈的臂膀和拳头，像半个无字碑，在默默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那面鲜艳的旗帜，更像是无数家长痛失爱子亲人，泣血哭红的眼睛--------
曾经的一切不堪回首，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也许北川的那些幸存者，今生今世再也不愿意踏上这片伤心之地，这块让他们肝肠欲裂、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决绝之地。然而，这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父老乡亲，这里有他们对亲人的牵挂和思念，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前来悼念和缅怀他们------在5.12遇难同胞公墓，葬着成千上万名遇难者，他们有的甚至没有姓名，有些家庭全家遇难、绝门绝户，有关他们的信息，已经被这场浩劫深深地掩埋----
在一个倒塌的屋脊上，放着一对玩具小孩，这也许是痛失爱子爱女的父母，失去孙儿的老人，寻找到的子女生前的唯一遗物，把它安放在他们离去的地方，寄托无限的哀思。这些可爱的少女儿童，他们是还没有来得及绽放的花蕾，美好的人生之路，才刚刚在他们面前展开。
在一段残垣断壁上写着：“请轻轻地走，别惊扰了她的灵魂。”这也许是一对热恋的情人，一对新婚燕尔的新人，一对情笃意坚的夫妇，他们中的那位漂亮的女友、艳丽的新娘、贤惠的妻子突然痛失了，她带走了未亡人的一片深情，穿过生死门，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他依然一往情深地呵护着她的亡灵，不愿意让任何人打扰他的安宁。假如天堂有直通车，假如灵魂可以穿越阴阳两极，死者与生者深情对话，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狱，也许活着和死去的人为了能够相见，他们甘愿遭受地狱的煎熬，只可惜奈何桥上，他们已喝了“迷魂汤”，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前生也不知道来世-------
几栋当时正在修建的楼房，吊塔低垂着吊臂，像巨人弯曲的臂膀，吊臂上悬挂着已经起吊的预制板，一切都停留在那一刻：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天地定格在那一刻，像瞬间停止了心脏的跳动。这巨大的吊塔长长伸出的吊臂是在为瞬间罹难的数万同胞深深地默哀鞠躬吗？！铅云低垂，天地同泣。
四
在一块废弃的建筑工地上，散落着一些小房子和牛一样大小的巨石，当地人称作“乱石窖”。据说当年曾在此建楼，挖地基时发现了这些拦路虎，因为无法移走而最终放弃修楼的打算。当时就有人分析，估计这些石头是地震时从两面山坡上滚落的，并由此推断，北川可能发生过大地震。
据南方周末记者柴会群在《北川县城迁址考》一文中披露：“北川人对地震并不陌生。据史料记载，公元1169年至1987年八百余年间，县境及邻近发生3-6级地震24次。而1988年至1997年十年间，发生2.0-4.1级地震54次。”这些“乱石窖”是不是冥冥之中，大自然对人类的又一次暗示与警醒呢？
“5.12地震发生的瞬间，多数北川人并未当回事，他们根据经验，以为‘摇几下’就完事了。”对小打小闹的小地震，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然而不幸的是“没有人料到，这是一次烈度达11度的地震，由其引发的山体滑坡和岩石崩塌，使北川县城成为一座死城。几十年来县城将被‘包饺子’的传言，终于在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不幸成为现实。”
其实，在北川民间一直流传着近乎谶语的传言，县城迟早要被‘包饺子’。而这一传言，从1952年县城从老县城治城迁到如今的曲山，就开始悄悄流传了。而当时迁城到此的一个直接原因，就是为了领导到专区开会方便。
“遭受灭顶之灾的曲山镇，成为北川县城其实很偶然。据北川县志记载。自唐太宗贞观八年（634）始，北川县城所在地一直是治城（后更名为禹里），长达1300余年。一直到1952年，北川县城才迁往曲山。此前，曲山从未有设县级治所的记载。”迁城是偶然的，而悲剧和灾难却是必然的，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悲剧并非不可避免，北川县的几任领导就曾经尝试过，要努力走出死亡地带，但最终因为种种原因而导致了搬迁活动的流产。据《北川县城迁址考》北川“历五十年争辩，未走出最终的死地。”“半个世纪以来，北川曾先后历经三次搬迁动议，持续数十年的争吵与纠葛，却定址于最终灭顶之地。由于县上领导更迭，搬迁与否历经反复。”
由于1952年确定的北川新县城曲山山高坡陡，地势险峻，县城两侧的坡度在70度以上，人处山脚之下，深感山势逼人，深感地形“反常”。
早在新县城建立短短七年后的1959年，时任领导就决心将县城迁回治城。但随着领导的离任，随之夭折。后来又有1987年的县城搬迁动议，和1995年的最后机会，终因各种原因，县城搬迁都以失败而告终。北川最终没有走出死亡之地，被包了饺子。
如果说，1952年在曲山设立新县城，是为了方便干部外出开会，是官员犯了主观主义和官僚主义的毛病，是官员误国。那么北川搬迁失去1995年的最后机会，则是专家误国害民，北川人是“吃了专家的亏”。
因为1988年为了确认中国地震局地震地质考察队七十年代对北川县城的断语：“北川大断层从县城穿过，地震可能发生。”使县城搬迁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得到大家认同和民心所向。官方曾请绵阳地质学会专家对北川县城曲山地区山地灾害进行了科学考察。专家最后结论是：北川县城“因地震发生大规模的山体滑移的可能性不存在”，换句话说，就是北川县城不可能被“包饺子”，这一句断言，堵住了主搬者的口，也给从上到下的北川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惜这是一颗假冒伪劣的“定心丸”，使北川县城坐失搬迁的最后机会，也使数万人罹难丧生。不知当时参与考察做出结论的专家们是否想过，他们做出结论的那支笔、那几个字重若千钧，系着数万人的身家性命。现在看来他们手中的笔无异于阎罗殿判官手中的那支勾魂的阴阳笔。5.12后，那些参与科考的专家做何感想，他们内心深处有过刺痛和震撼吗，有过为他们的轻率结论而内疚、悔恨或有种犯罪般的罪恶感。
伪科学害人，伪专家杀人，打着科学招牌、穿着科学外衣的行径，更具有蒙蔽性和欺骗性，对社会危害更大。正如了目下，被名利驱动，被网络催化，在世俗浮躁功利合谋下的一些形形色色、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各色专家、学者的欺世盗名、混迹于江湖的罪恶行径。他们如同武功盖世的武林高手，往往杀人于观念，夺魂于无形之中。
五
长官意志的错误决策与伪专家的轻率结论，是导致北川县城惨绝人寰悲剧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北川的废城里，埋葬了多少冤魂，有多少人死不泯目，在诅咒官僚的自私自利、无知无畏与伪专家的信口雌黄、草菅人命。
为什么我们必须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以后，才知道汲取教训呢，原本一些惨剧可以避免，只要我们坚持以人为本而不是以官为本的执政理念，只要我们坚持以科学发展为依据，实事求是，而不是长官意志的盲目决策与瞎指挥。我们已经习惯与麻木于行政官僚，把自己的错误决策盲目拍板导致的严重后果和造成的巨大损失，用一句轻松而代着幽默与风趣的口吻，调侃着说出来“交了学费了”。
假如没有有关方面对北川县城做出异地而建的大胆决策，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们又会在北川县城的地震废墟上，奇迹般耸立起一座暂新的北川县城。因为大自然的残暴的巨手，粗暴地抹平了一切，已经替腐败官员与不法商人狼狈为奸勾结合谋的野蛮血腥的暴力拆迁买了单，我们的建设规模和建设速度肯定会会顺利和快得多，会创造奇迹和神话！
只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不适合人居的地方，在危险的地带，在许多人的伤心之地，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重建呢。在毗邻北川县城，只有一个山坳之隔的地方又在大兴土木，这里是否还在地震带上，不得而知。只是正在恢复重建的汶川县映秀镇，又一次被岷江的涨水一夜冲击。为什么要在岷江畔，在那么低洼的地势上重建呢，能不能远离危险地带，给人们建造长久的安全栖息之地。
但愿在我们的有生之年，能少看到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人类的悲剧一再上演。
人是最健忘的动物，人们往往永远牢记自己的得意和辉煌，迅速健忘自己的失败与痛苦。人们也往往根据现实的需要随时随地在不断地篡改和抹杀历史。历史其实就是任由强权随意强奸的妓女。
人们可以很快地走出悲哀痛苦，很快忘掉曾经发生的一切。但“北川大酒店”门前三阳开泰的三羊塑像，见证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5.12之后的几次大的余震，洪水爆发、山体滑坡形成的堰塞湖被炸开，浊浪翻腾，大桥被冲断等等重大事件，善良的三只羊都眼睁睁地目睹了人间的惨剧。天若有情天亦老。如果雕塑羊有灵性有情感。也许它们早就流干了悲伤的眼泪，它们也许曾经悲痛欲绝地哀叫，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地在人的意念里哀鸣呐喊。就像那为生命的苏醒而泣血鸣叫的荆棘鸟！
但愿在北川的上空，在荒漠的荆棘丛中，随时都飞翔和栖息着一只只荆棘鸟。它们在不停地飞翔，不停地鸣叫。时时提醒着健忘的人类，牢牢记住一个黑色的日子——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记住这个日子曾经发生的惨绝人寰的一幕。告诫和警醒人类，千万不要忘记在我们人类自大、狂妄、得意、骄傲的头顶，永远高悬着一把大自然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部分资料摘自：南方周末记者柴会群《北川县城迁址考》一文。特此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