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情与欲” 大山里的女人的情与欲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出自冯梦龙的《喻世明言》,是话本小说繁荣时期的作品。贯穿作品始终的是浓厚的因果报应情调,但是这种贯穿又是在“情与欲”这一现实人生课题下进行的。

作者对于因果报应的叙写十分明显:陈大郎诱奸他人妻子,毁人感情,最终断送性命;王三巧背叛丈夫,欲图私奔,终致被休再嫁;而作品中的其他人,薛婆从中作梗,引诱人妻,被蒋兴哥打得“雪片似的”,“安身不牢,搬到隔县去了”,晴雪、暖云也因护主不力被牙婆转卖。这些都是“恶报”,而重情的蒋兴哥也得善了:娶得陈大郎之妻平氏,也得以与王三巧重续前情。

然后让整个因果报应得以实现的一个必备课题却是“情欲”二字的矛盾纠葛。“情”与“欲”是对立又统一的,“欲”为人之本我,是人野性的一种呼唤,而“情”又是在“欲”的基础之上繁衍生息的。“欲”字萌于身,而“情”字生于心。“情”字一出让世间的很多原始欲望变得被人谅解,而思之其身,却也有很多可恨在里面。在本作品中王三巧、蒋兴哥与陈大郎三人的情欲矛盾最为突出,本是王蒋二人感情甚笃,但却又与陈大郎演出了一段风流,让我们来慢慢解读其中的“情与欲”。

我们先来说其中的女主人公王三巧,王三巧对陈大郎由“情”到“欲”的转变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慢慢斟酌似乎又在一瞬之间。先说王三巧的“欲”,王三巧“欲”的产生是有很多外因的,她的失身在作品中有个很长的铺设,也正是这样的铺设让王三巧的失身变得被世人宽容和理解。王三巧的失身也的确几乎完全是被动的。先来谈王三巧走出闺房之前,王三巧是王公的第三个女儿,我们都知道“公”在古代是地位的指称,也就是说王家是个大户,王三巧则是个千金小姐,是极有教养的人,连蒋兴哥的先父蒋世泽也是“闻知王公惯生得好女儿”才与之定亲的,所以说她跟后来的薛婆之流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在王三巧先前的的意识中并不知“欲”为何物,她没有如同市井乡妇那样的“偷”的意念。再来说王三巧出阁之后,虽与蒋兴哥整日“成双捉对”却也并无“偷”念。即使是蒋兴哥真正离家,王三巧也是“数月之内,目不窥户,足不出户”,谨记丈夫“莫在门前窥瞰,招风揽火”之言,这些足见王三巧跟陈大郎后来的私情并非有心为之,她的失身是由很多外因促成的。

外因之一,蒋兴哥作别离家,经久未归。我们说如果不是蒋兴哥离家,又迟迟未归,陈大郎怎么会有机会追求王三巧呢?我们知道蒋兴哥乃湖广襄阳府枣阳县人,而他经商走熟之地却是广东,这种客观的“异地”问题早就为王三巧的独身埋下隐患。再者,如果蒋兴哥能在过年之前还家,那么悲剧也不至于酿成,问题是蒋兴哥说好的一年实际上却是两年,中间甚至连书信都没给王三巧写一封,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再深的感情也让他拖淡了。

外因之二,陈大郎主动追求。我们都知道陈大郎也是有妻子的,甚至他也知道王三巧是有夫之妇,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追求王三巧呢?当然王三巧生的貌美,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陈大郎并非本地人,而是徽州人,怎么就来了枣阳县呢?问题就在于陈大郎也是一个商人。又是“异地”问题。蒋兴哥的“异地”离家恰为陈大郎的“异地”私情敞开了大门。当然,如果陈大郎也像蒋兴哥那样对发妻情深意重也就罢了,问题是陈大郎恰又是个浪荡之徒,主动勾引了王三巧,这才酿成了大家的悲剧。

外因之三,陈大郎获得力助手——薛婆。书中云:“世间有四种人惹他不得:游方僧道,乞丐,闲汉,牙婆。”而牙婆又最为忧虑,因为在那个时代,女眷一般都闭门不出,而牙婆却可以自诩为“女人”得以穿堂入户。再加上女眷寂寞于家,二者一迎一接正中下怀。当然薛婆之所以从中作梗,也只是“身在其位,谋其职”,牙婆嘛,本来就是贩人的,这么做是符合其身份的,况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受了陈大郎那么多的“黄白之物”,不尽心竭力怎么可以。薛婆也只是被陈大郎“借刀杀人”的物件罢了。薛婆的作用无疑是最为关键的,她步步为营,引诱王三巧从“失身”到“失心”,截止到陈大郎的出场,王三巧的“欲”已是被彻底地植入了。

解读《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情与欲” 大山里的女人的情与欲

再说王三巧之“情”。她跟蒋兴哥郎才女貌,又是原配,这种深情自然不是假的。蒋兴哥作别离家之后,王三巧也是谨遵丈夫教诲,不曾出户半步,她苦等着蒋兴哥归来,甚至请人算卦,恍惚之中把陈大郎认作了蒋兴哥。甚至后来被休再嫁,她为救蒋兴哥也是尽心竭力,这种深情厚谊是不可否认的。然而她对陈大郎的“情”却也不假,虽然一开始是“欲”,但是我们看,王三巧后来把蒋兴哥的珍珠衫转赠陈大郎,可见此情不浅。那么我们不禁疑惑,王三巧与蒋兴哥自小定下婚约,又有四年的感情,蒋兴哥又是她的第一任丈夫,感情怎么着也比一个相见仅仅几个月的陌生男子深,怎么那么容易就移情别恋了?从作品中我们不难推断,因为种种原因蒋兴哥迟迟未归,失信于王三巧,王三巧自己或许心中也有了疑虑,加上薛婆从中挑拨,用自家事例来刺激王三巧,虽然王三巧说:“我家官人倒不是这样人”,但或许她自己说的时候已经底气不足了。这个过程中,王三巧对蒋兴哥的疑虑直接导致“情”的减少,而无处释放的“欲”在薛婆的巧言令色下却是越烧越旺。陈大郎的出现对王三巧而言真是“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你,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相比起久远的情,或许这种“雪中送炭”的“欲”来得更真实也更奋不顾身吧,王三巧对蒋兴哥的“情”暂时被抛之脑后了。所以王三巧此时心里想的只是陈大郎,甚至做好了私奔的打算。珍珠衫的转赠,也只是王三巧“情”转移的见证。

再看陈大郎。比起蒋兴哥,陈大郎只算得个浪子,他一开始接近王三巧也只是贪恋王三巧的美貌罢了,并非有长做夫妻的打算。说陈大郎是浪子,作品也有提到:陈大郎是走过风月场的人,再有陈大郎用金钱买通薛婆、诱奸王三巧,这种行为绝非君子所为,可见陈大郎少年老成,放浪形骸。但是陈大郎对王三巧却也是由“欲”生“情”了的。这从作品中陈大郎与王三巧作别之时,两人前夜“说一会,哭一会”可以推断,王三巧送珍珠衫给陈大郎时说:“穿了此衫,就如奴家贴体一般”,陈大郎更是“哭得出声不得”,还有后来陈大郎得了珍珠衫之后贴体穿着,夜间也不离身,可见是真情流露。甚至为了珍珠衫与妻子平氏大吵,更见王三巧在陈大郎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作者最为重“情”,他把这一点集中放到蒋兴哥身上去表现。故事开头,蒋父就离世了,从中体现的是蒋兴哥的亲“情”。而后则是他对王三巧的深情,蒋兴哥成家,夫妻恩爱,乃至蒋兴哥几次想离家做生意都因不舍王三巧而作罢。蒋兴哥对王三巧的用情之深,作者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写来体现。先是蒋兴哥认出珍珠衫得知妻子出轨之后:“当下如针刺肚”、“想了又恼,恼了又想,恨不得学个缩地法顷刻到家”,而当到家了,却又“不觉坠下泪来”,可谓是“爱之深,痛之切”,没有蒋兴哥对王三巧的深情做基础,蒋兴哥是不会那么痛苦的。然而,蒋兴哥却没有把责任全推到王三巧身上,他也怨自己为着蝇头微利,明白王三巧的出轨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蒋兴哥的“情”体现最深刻的是在王三巧再嫁的时候,蒋兴哥把十六箱笼送给王三巧做嫁妆,这种心胸或者说是深情,常人是难以做到的。这段情节也把蒋兴哥复杂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爱卿却又不得不离开卿,离开也祝卿幸福。

作者是爱蒋兴哥,惜王三巧,却又恨陈大郎的。同样是“情欲”二字,蒋兴哥是夺妻之恨,但是却以德报怨,所以作者给了他最完美的结局:娶了陈大郎之妻,解夺妻之恨,与王三巧重聚,圆蒋兴哥之“情”;王三巧是情出无奈,又以“情”报“情”,所以作者惩罚她让她年轻时被休再嫁,却又惜她,让她与蒋兴哥重逢,但是后果也得自己承担:身份由妻变妾;而陈大郎虽也是重情之人,但是他的“情“却用错了地方,所以落得个命丧黄泉、妻子改嫁的命运,这也正应了作品开头的“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的训诫。

作者用三人的“情欲”纠葛以及因果报应给人们以训诫,“情”字本出于“欲”,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不自律,放纵自己的感情是可怕的;但是情的源头“欲”也是合理的,但是这种合理必须用“情”加以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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