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乡音
——读魈鸣的《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札记
任文
这个春节,电视新闻发布消息:春运期间全国旅客“返乡大军”超过28亿人次。28亿人次的旅途奔波,只为了除夕之夜一家老小的团圆,让淤积了一年的乡愁在除夕的欢乐中得以遣散。春节一过,他们又将背负新的乡愁,再次离乡奔波。乡愁,不论是清苦的,还是温情的,永远是远离故土之人与故乡无法解开的心结!
在这浩浩荡荡“返乡大军”回归故乡的日子,魈鸣先生的《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一书,让我在这春运大潮中感受到了一次浓浓的“精神还乡”。扑面而来的乡音在我耳边时时回响,乡村的四季朴素美丽,色彩斑斓,让人迷恋;怀想故乡的年,记忆山野的那些树,想起乡村的那些鸟、土家的那些事、赋闲的农具,还有乡村的人物、乡村的节、馋嘴的乡村怪吃、悠悠的乡村往事……,不由得勾起了我对记忆中淳朴而温暖的故乡的回望。
《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一书,我是在春节这个美好的节日里读完的。在除夕夜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我不由再次翻读《年的怀想》一辑,除夕的“土爆竹”是孩子们自制的,一种俗称“黑药”的“土火药”,选一根粗细适中的竹竿,截成一段段带竹结的小竹筒,将竹结中间的隔钻出一个小“引”空,“先是掐上一截引信插入引孔,之后便开始慢慢地向竹筒里面灌火药,待灌到一定高度,再塞上几粒干土,最后用棍子捣紧。一颗自制的‘土爆竹’就完全做成了。”到了除夕,“突然听得孩子们在屋外‘膨!膨!膨!’地燃起了几颗清脆的爆竹,大人们愁苦了一年的皱纹就便立刻在这爆竹声中开始层层舒展开来……”读到这里,我忍俊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起小时候除夕夜跟着村里的大哥哥跑前跑后,大哥哥向空中扔一个小鞭,“啪”一声脆响,顺手扔给我一个,再跑再扔,一直过了正月十五,那几个小鞭藏在衣兜里,舍不得燃放……童年那些“遗落在乡村老屋里的年,也随着老屋的物事的消失,就再也寻不回来了……”时下如火如荼的移民搬迁,老屋拆除,新居规划在城镇化建设中地覆天翻。原始的乡村一去不复返,钟情于纸上怀乡,给人的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暖意”。
读魈鸣的乡村散文,让我感受最深的是作者对乡村全景式的描绘中徐徐展开一幅幅画,既闪烁对故土温情的积淀和民俗文化的记忆,又洋溢着丰富的时代气息,关注当下乡村的现实写照。在作者书写的故乡这条流淌的河中,字里行间涌动的是作者的身影,同时,涵盖了民俗文化的传承,彰显出浓郁的思乡情怀,让人触摸到作品所传递的乡村最真切的温度。土屋,篱笆,草垛,野烟,土狗……这些标志性的乡村名片在作者的笔下如诗如画的描摹出来,呈现给读者的是丰富的情趣,丰满的动感。“那些带着湿气的褐色土墙”,藤蔓缠绕其间的是“爬满篱笆墙的瓜豆”。当山野的空气中四处弥漫起一股新麦的清香,“屋角摞起了草垛”。秋后的原野,庄户人家在自家的田间烧火粪,“‘噼噼啪啪’的燃烧中,一股巨大的浓烟就便随着火粪的燃烧,穿过土块的间隙开始蒸腾而上。”到处浓烟四起,像翻飞的“黑蝴蝶”,似翻卷的“蘑菇”云,田边地头,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烟火的气息……“柴门闻犬吠”,凸显出乡村的宁静。乡村来客,温顺的土狗在主人的示意下,“用一双温顺的眼睛望着客人,将好看的尾巴摇得活像一枝风中招摇的花。”多么形象的比喻,充满着灵动的诗意芬芳!
怀想乡村的那些树,那些标志乡村景致的树。鄂西山区特有的枇杷树,“树冠高大,枝叶繁茂,犹如一把撑天巨伞,遮住了老屋的半个脸面,使得原本古朴的老屋就显得更见风致。”家乡怪枝嶙峋的乌桕树,在秋天“燃烧成了一树树彤红彤红的火焰”。“于是,山野间,便到处飞舞起了缤纷的‘红蝴蝶’、‘黄蝴蝶’。”屋后有棵香樟树,“长得比脸盆还粗,常年青枝绿叶,远远的望去,就像一顶清凉的华盖撑在屋后,煞是好看。”其实,它“是在用它父辈的根系成就自己的一片天地呵!就像儿子的体内植入了父亲的器官,子女的血管输入了父辈的血液。”看似作者在写树,实则以物喻人,礼赞一种民族传承精神。在那个年代,山上的一对“夫妻松”,也难逃被砍伐的厄运。山间遍地的油桐树,桐子飘落时,“成了当时孩子们‘勤工俭学’的一个最好途径”。无需多举例了,魈鸣笔下的乡村记忆,以描绘乡村的四季为轴心,以陈述乡村的物事为参照,饱含着乡村的各种元素(人物、树木、农具、鸟,土家的吃,街、屋、井、岩,节气等),涵盖乡村的方方面面。这样全方位的真情书写乡村,以作者对山野自然的细腻感受,描绘多彩多姿的画图,给人以阅读的快感,让读者于质朴静谧的文字感悟中回味无穷,唤醒读者对渐渐消失了的乡村的美好憧憬。
《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这本书,不仅是一个人对渐渐逝去的乡村的钟情书写,对渐渐消失的民俗文化的珍惜,也是对故土的深厚思恋与怀想。如念想已消失的冬日打制或修理炊壶的“铜铁匠”;山里孩子放学后必做的一门“家庭功课”——“捡柴”;山里的“小秋收”(打山货),温暖了贫瘠的生活;如今不缺少的“米”在那个年代却是稀罕物;在纸烟尚不普及、也抽不起纸烟的那些日子,山烟,是山里男人消困解乏的一种时尚物,“男人们外出,或下地干活,总是忘不了要在兜里揣上一根小烟锅和一团鼓鼓囊囊的烟荷包。”时至今日,“山里已没有多少人还在抽山烟,自然也就用不着再去买那又笨又丑的老烟锅了。”……这些远去的风景鲜活在纸上,给人留下了怀旧的美好印象。
乡野中,那些温暖的物事;久违了,那熟悉的扑面而来的乡音。父亲的耳光和母亲的竹条,碾稻场的默默石磙,山坡里的那口老井,土家的烧烤、罐罐茶,鄂西官道上的青石板老街,那年那场“谣言”风波……雕刻着那个时代的烙印,折射出历史印记的回声,让我们永远记住故乡,留住美好悠长的联想与珍藏。
(《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魈鸣著清华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二○一五年二月二十日于樱花居草写。时逢正月初二,晨曦小雨,午后雨住天晴,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书屋,窗前的两盆绿色植物,修长而簇拥的叶片,晶莹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