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宁看@张发财 张发财设计作品

张发财

1977年生于东北,在哈尔滨读完大学后追随女友到南宁,结婚生子定居。本职为平面设计,因网络而成名,先是在牛博网上开图片博客晒设计、接着在微博上晒潜心研究的历史八卦而拥有一批不乏名人在内的粉丝。因黄健翔转发他的一条微博不注明出处而引发了微博江湖的一场骂战,被称为“转发门”,黄健翔因此关闭微博。

两个以讨厌和逃避东北人为己任的东北佬,在南方的阳光下相聚是个什么情形?

就像两个失散多年的兄弟,他们快快钻进酒屋,在酒劲儿中相互指责对方的杳无音信。

私信张发财说我要去采访他时,他回我:“酒量怎么样?”

酒是发财的粮食和母语。这个在历史和内心里走南闯北又惧怕眼前世界的兄弟,我给你带酒来了。

就这样,你看到的是史上最奇怪的访谈——就在那儿喝,就在那儿聊。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是篇听得到声,闻得到酒味儿的文字。

对了,张发财当然不是他的本名,可真名,还是留着他老婆用吧。他们两口子互为土壤的感觉,让我那么那么欢喜。

可以不看这篇文字,但该去他的主页——http://www.zhangfacai.com看看,那里有他的文字、设计和态度。

——封新城

(下午的阳光下,张海儿在给张发财拍照,老封和张太喝茶聊天。这个地道的广西女子可以把东北话说得比老公还地道。)

封新城:我看到张发财自己在那里设计东西,自己跟自己说话,我看了一些,他走不出来。他走不出来就很麻烦,是吧?

张太:对,他最憋屈的事就是,他不想做设计,因为做设计来说,广西这边的土壤不好。

封新城:我倒觉得广西是这个喧嚣世界的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张太:你觉得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封新城:我觉得他应该是出现了一个转折点,人生里的一个转折点,并无刻意,但已经到了一个别人愿意发现你的阶段。

张太:他最大的转折在牛博的时候。

封新城:过去他就完全是一个个人。

张太:嗯,找不到群体。

封新城:如果不是那样,也没有今天他的状态。这是必然的一个结果,你是在那种迷惘当中,得到了今天的果实嘛。

张太:很曲折,他就说,不做设计了,尝试一下其他的选择,所以他就写呀写呀写。

封新城:他出过什么书吗?

张太:没有。

封新城:那现在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出呢?

张太:下个月吧。

封新城:那我赶的时候好,我可以给你们好好地宣传一下。来前我看了一下发财的博客,包括答《新平面》那个问,有句话我特别喜欢,就是问他,你的政治态度是什么?他说,我只有态度,没有政治态度。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

张太:所以说,其实最大的转折就是牛博,开始有平台了。他现在最擅长的,给别人独一无二的作品就是名片。他靠名片,杀出了一条血路。

封新城:他有时候是真跟人干架的,没这个必要。

张太:他这个人较真,没办法,他是双鱼座B型血,人家说双鱼座B型血是人渣中的人渣,哈哈!而且他很容易冲动,一会儿跑过来和我说,有人又骂我了!我说你还用那招呗,我黑名单你就完了,你干吗还搭理他,这不耽误你自己嘛。

封新城:像我这性格,释然,我就是宽阔的大海,你这种小溪算个屁。

张太:他是那种心胸特别狭窄,你要是惹了他,他会记你一辈子的;你对他好,他会对你更好,特别记仇。

封新城:别那样,那样伤自己。

张太:他就是那样的人啊,我只能去开导他。

封新城:别人可以对我们不好,我们自己还能对自己不好吗?

张太:我只能劝他了,我是属于特别平和的,我金牛座,A型血,我平和就把他那些狂躁的部分压一压。

(说着说着说到了设计师陈绍华。)

张太:为什么说陈绍华是他偶像?那时候他刚来南宁,想去画油画,结果发现油画太便宜了,都是行画。当时是1998年,一幅这么大的油画,自己出颜料,才30块钱,他说我至少要画3到5天,才30块钱我怎么活啊?而且他又不可能去画行画。然后就进了广告公司,可不知道怎么做设计,对实用美学基本上没什么基础。后来我们就订了《包装与设计》还是《艺术与设计》吧,反正就那个杂志,看陈绍华的作品,就是设计的名片,我们看了说,哇,原来还可以这么做啊。他后来做名片就是从陈绍华开始的,确定了他做设计的方向:就是做什么东西都要有新颖的角度、全新的角度去诠释它,才能让人家记得住。他一直按这个点做到现在,就靠那个点撑到现在。

封新城:我明白,陈绍华就是开他瓶塞的那个人。

张太:对,所以他在推特上看到陈绍华在发,他就在推上发回去:这就是那个陈绍华吗?当时北风在线上和他说,我向你保证,他就是那个陈绍华。过了两个小时,陈绍华回复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陈绍华,他说太好了,我能不能去见见你啊?陈绍华说那你来吧,你来我就请你喝酒。他说真的假的啊?北风说我也去。当时是星期二吧,我们星期四就到了深圳,找陈绍华去了。

封新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太:就是去年,因为去年才上推特嘛。当时他就说,我一定要拜你为师。其实他当时心里也很不安的,因为师也不是随便拜的,他自己也觉得好像差距很大,人家是大师嘛,我是一无名小卒。陈绍华其实也不是一个喜欢收学生的人,他就笑笑,不置可否;好多人在起哄,说就算是徒弟了,然后这事就这么过了。回来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好像还缺点什么,就跟朋友喝酒的时候说,还缺个磕头,磕头了就圆满了,这才是拜师,要不然就是开个玩笑。凌晨2点钟回到家,他说他要去拜师,我说那就订机票吧。结果第二天去深圳的飞机没有了,我们订了去广州的机票,到了广州再坐大巴去。到了深圳,陈绍华不知道我们过去干什么,正好当时还有其他一批朋友在那边,也算是见证一下。吃完饭,把茶倒了,直接给陈绍华端茶,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封新城:不是吧!

张太:真的,我没有拍下来,因为时间很仓促,陈绍华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这事他也可以接受,就受了。当时令狐补充就说,我很羡慕张发财,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去认师,去拜师,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人了,能有让你这么尊敬、让你服的人,挺好啊。

(张海儿、张发财拍完照片回来了。)

封新城:我都说了,我要买你一张画,你给我好好回去找找行不行。

张发财:我的油画都丢了,10年都没画了,现在就剩一张了,就是我老婆的肖像。

封新城:这个我是不能买的,绝对不能动的。

张发财:我可痴情了。

封新城:有没有箱底货啊?

张发财:我画的第一张油画就送给她了,结果她在火车托运的时候丢了,把我的处女作给丢了。

封新城:这个啊,没准哪天翻出来就是价值连城的了。

(驱车来到一个居酒屋,两大瓶清酒,十多瓶啤酒,大酒开始了。)

封新城:像你这么一个率性、不靠谱的人,存在于今天,除了你父母、兄弟之外,就是为了她(张太)吧?

张发财:对啊,不然我会死得很惨的。她走了之后,我会死得很惨的。我们俩曾经说过,最幸福的人就是先走的那个人,我想我先死。谁先死谁舒服。

封新城:你也太幸福了你。

张发财:这就是幸福,是真的。

封新城:你看你多突兀,在南宁这个地方。

张发财:这个城市很包容我。我不是说跟她到这儿,我有多伟大。我有个朋友,也是娶了一个南宁姑娘,也是东北人,他没事就要挟老婆,说:我为了你牺牲了家人,牺牲了朋友,跟你到这儿来了。我总听着不对劲,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是为了她来牺牲你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你是为了爱情牺牲,这是你心甘情愿的,你有什么好指责你老婆的?不行,我得再喝点酒,不喝酒我紧张。

封新城:你跟我多谈谈她,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你跟我谈世界局势那多没劲哪。

张发财:为了她我可以填词,填正经的宋词,填完以后她跟我说,这是一首淫诗。

封新城:以前关于你我略微知道一点儿,刚开始你在牛博的时候我还搬你的东西到这边来;后来微博的时候我也看,零星地看,因为我不是网友嘛。你的历史还有一些评论都像是经历过80年代的人的看法,因为我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当时就想,这个人大概是一个不太好接近的人,以至于我对你的信息了解极度不完整。直到采访前,我才搞清楚你是东北的,多大了之类的。

张发财:以前你觉得我多大?

封新城:觉得跟我或者海哥是一个年龄段的吧。

张发财:这么老啊?

封新城:对,因为跟历史有关的人都显老,而且有真知灼见的东西,就会显得老。所以我觉得你逃离不了现实生活中的喧嚣,但是还可以跟历史里边的什么事去待一会儿。

张发财:就是臭显摆呗。我觉得你姑娘给你那本书写的序挺好玩儿的,笑嘻嘻的。

封新城:对,其实她就是用这种笑嘻嘻的方式嘲讽我。

张发财:挺好的,我觉得爹跟女儿就是前世的情人嘛。

封新城:对,我在我女儿面前一直作威严状,不是很软的那种,但是我们暗地里有一种沟通方式。

张发财:我就想让我女儿快点长大,长大点好陪我玩儿。

封新城:她的成长你慢慢去体会吧,特别有意思。我记得我女儿三岁的时候,我打过她,她一直记到现在。

张发财:我跟你说件好玩的事:小时候我爸爸常常打我,我妹妹也是。但我妹在挨打的问题上比我聪明,我爸一打她就跑,我爸在后边追,可有意思了,我妹一跑就跑到女厕所里去了,我爸就在门口等着,跟上厕所的女人说把里边那小姑娘给拉出来,接着揍。我妹就在里头待着,然后爷俩对话,一个说你出来,一个说有本事你进来,一直到晚上,我妹妹就在厕所里边开始哄我爸,把我爸哄好了,两人甜蜜地拉着手回来了。我羡慕死了,我说我凭什么就天天挨揍啊?

封新城:你怎么像是一个挨揍家庭出来的人呢?

张发财:我的妈呀,我以年来计算的,我从1980年3岁时开始挨打,一直被打到18岁,身上都给打得跟斑马似的。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妈只有一句话,就是你别打脑袋,打坏了脑袋以后咱家养不起。打人其实是很累的事情,有时候我爸打累了,我妈接着打我。

封新城:到底是他们不靠谱还是你不靠谱?

张发财:是他们不靠谱!完了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东北孩子哪有不挨揍的。

封新城:但是你有没有发现这里边的好呢?

张发财:没有!我只是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正确的价值观。

封新城:那换句话讲,你们是对的,但打我这件事是永远不对的。

张发财:永远不能原谅!用鲁迅的话,一个都不能宽恕。

封新城:那你都这么大了父母有没有跟你道歉过啊?

张发财:没有!我妈跟别人说,孩子就得揍,越揍越好,这不是很荒诞吗?毫无逻辑。我妈做饭是天下第一难吃的,我妈曾经说过,我做饭这么难吃,你看你还长这么高。你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妈绝对是诗人,她就是有病,诗人的病态,敏感、伤感、易怒、偏执,她身上都有;我爹是纯粹的艺术家,这俩变态的就凑到一块儿去了,所以生出我这么个怪人。真的,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说我怪,我说怪就怪吧。

张太:在他心里的阴暗面很多。

张发财:我17岁的时候有一次挨打。那时候东北有一种老式的窗户,就是西门庆见到潘金莲那种窗,有根棍儿撑着的那种,每年春天我都拿柳树削好那根棍儿,为家里做贡献了。但这根棍儿就是我的刑具,有这么粗,那个东西沾了水就有弹性,是最美的刑具。一般打折了三根,今天这顿打就算是结束了。为什么打我呢,其实我从小学到初中,学习可好了,我是重点高中的,后来我说我不上学了,不用你养,你借我300块钱,我买个三轮车,我上街蹬三轮去。

封新城:那你这不就找打吗?

张发财:完了他就打我了,问我你上不上学,我说不上,我自己养活自己。那次是我爸最后一次打我了,后来他就哭了,我特有成就感,他终于在我面前哭了。

封新城:后来你觉得他们这样是跟什么东西有关吗?

张发财:他们想翻本。你也知道80年代,老师这个职业不是很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不像现在那么高。而且他俩出身都不好,我爸是地主,我妈是右派的孩子。

封新城:他们就是想让你改变这种命运。

张发财:我的人生凭什么要承载你们的期望啊?我爱怎么活怎么活,关你什么事啊?

封新城:那正说明你父母就是这个国家的产物。

张发财:我看你那本书里叶京的访谈里说,我们那一代的父母都是病态的,其实我这代的父母也是病态的,就没有大家坐下来谈一下、沟通一下的。没有,他们的沟通方式是揍。我觉得现在能明白事的小孩也就韩寒和蒋方舟。

封新城:我是她的监护人,你不用担心,我在教她一些人间的东西。你都知道心疼蒋方舟,那我挺高兴的。

张发财:这世界上其实好的东西不多。其实我有一些小的宗教的情怀在里边,任何宗教我都不相信,但我相信这个宇宙里边有神的力量。不过我最讨厌把神拟人化,任何宗教为了宣传和包装自己总要把神拟人化,神是肯定有的,但神是人吗?能把他具象化吗?他只是一股力量而已。我认为耶稣、释迦牟尼、太上老君都是一个东西,是一种力量。

封新城:咱们都是北方人,南方对你意味着什么呢?

张发财:南方对我意味着香蕉,意味着一种阳光。我最喜欢这里的阳光。从小,80年代的时候看那种电视剧,我最羡慕的就是南方的阳光,铺天盖地的,那种绚烂,我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美好。

封新城:你跟我说你最讨厌东北人,是为什么呢?

张发财:我觉得东北人假仗义,很虚伪,东北人是被中国包装成了那种状态。他们没有分辨意识,别人包装你的时候你要活出自我来啊,东北人照着别人的印象去附和。都说东北人豪爽,豪爽个屁!我太知道东北人了,小肚鸡肠。我有一个理论,就是在东北的东北人,也不都是不好的;但出来的东北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就跟我的小弟说,你们别跟东北人玩。他们说,大哥,你不也是东北人吗?我说那又怎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很讨厌和东北人在一块儿。

封新城:但最根本的是,总有一些人,跟地域无关。

张发财:其实说实话,地域是一个最傻B的东西。

封新城:实际上我们见到的是什么,我们见到的都是暴露别人的弱点,东北人暴露了这个,我们是比较早见到弱点的人,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一上大学就填的是兰州大学,所有人都傻了。

张发财:你也是生不逢时,如果在80年代生的话,你就是……

封新城:……其实吧,你应该感谢互联网的到来,没有互联网的话,你也有一种方式出现,但是你会漏洞百出!互联网让你选择了文字的方式,听不到你的口音,见不到你的手舞足蹈,你所有的骂变成了魅力,所以你要感谢。

张发财:我不感谢,我为什么要感谢啊?

封新城:那我感谢好吧,这样让我见到了张发财,别有魅力,以至于我可以忘掉你现场出现的弱点。你在现场出现的弱点真是明显啊,漏洞百出,但没所谓的,这很好。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无师自通的话,我说,什么事是古人没想过的啊?只不过是面对的工具不同。

张发财:就是人生本质上的东西,最终极的东西。我曾经自杀过。那次是凌晨2点,我在做设计,那天本来心情也不太好,做出来的东西我觉得是大便,难看死了,觉得活着真无聊,看着窗外想:从这儿跳下去?然后就翻过栏杆。我想,做这决定也不容易,我总得上下左右看一次再走,我左边看有一个楼,右边看有一个楼,上边、前边都看了,然后往底下一看,一群喝醉的人在下面,说:跳啊,跳啊。我突然发现我自杀成了你们谈资了,成了给你们演戏了,我觉得太操蛋了,你们怎么能窥视我的生命呢?

封新城:对啊,你不懂的事情我凭什么娱乐你呢?

张发财:然后我又翻回来。有人说是这几个喝多了酒的人救了我,其实不是救了我,我觉得是对我生命的羞辱。

封新城:其实对黄健翔你没有必要这样,他就算有点儿俗世的争夺,还是个好人呐。

张发财:我跟你说吧,其实那事儿我就是拿他开涮而已,他反应太过激了。

封新城:你要知道,他娱乐了多少人啊,就那一嗓子喊出来,他让那些人一晚上都嗨了。你要让黄健翔都感动你,那你NB。在大格局当中,咱们和黄健翔都是特别小的一个人,谁的内心也不比谁更强大,你得对他好点儿。

张发财:那我一会儿给三哥打一电话,让他转达我的意思,给黄健翔打一电话。

封新城:我特别了解黄健翔,我觉得他弱到极点,我不忍去伤害他;每次他管我叫大哥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我从不说他,不伤害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他就是一个小孩儿,你别那样对他。世界杯那次,我就想他疯了;后来我想,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他要承受多少常人不能承受的东西,他还活着呢。你一个看历史的人,怎么能不原谅他呢?

张发财:其实这事我没怎么着他啊,真的,后来都是别人在那说呢。(推了一下录音笔)哎哟,不行,我看这玩意儿就是不顺眼。

封新城(对张太)我们要感谢你啊,你还能养育他,这么一个率性的傻老冒儿,在那儿活着;应该感谢你,就像我们要感谢张海儿老婆一样,这么一混蛋还在这儿活着。张海儿说他老婆一句话特别NB,他说如果没有她,他会枯萎。我就想什么是土壤,什么是水分。男人特别简单,他是母体之外的东西,母体都是跟土地有关的,而我们都是外在的。

张发财:我一喝酒,就自我感觉特别的好,我觉得我老有钱了。我的消费不高,像抽烟,我抽4块钱一包的中南海,一天抽3包,12块钱,一个月大概300块钱;衣服我也很少买,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其实600到800就够了。我现在的钱对于我个人来说——我不和别人比较,我的收入和我的消费来比,我觉得我可有钱了。我真的不需要很多钱,活着有时候就是虚荣,我不需要用物质来建立我的自尊心,男人都比较感兴趣的车、表、手机,我都没有丁点儿兴趣。

封新城:那你怎么觉得你是男人呢?

张发财:这个概念我无所谓,我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怎么样,我是人就行了呗。

封新城:我现在问的问题是,你怎么觉得你是男人呢?

张海儿:他的意思是,这个界定对他不重要。

封新城:这个很重要,太多人不理解这里边的差别在哪里,我要你们理解它的差别在哪里。为什么你是男人,因为她(张太)是女人,这么简单的理解你都不懂?

张发财:不,我觉得在我们家里,她是男人,我是女人。

封新城:对!你这个回答是正确的,她是男的,你是女的。这是很好的回答,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承认呢?你知道吗,是她一直在照顾你,我一见她,就觉得,她是男的,一直在以男性的方式,来照顾女的。我觉得这很好啊,但是我们又不把这种逻辑当成男的女的,它只是存在。我是说存在是第一位的,别的都是第二位的,就是我怎么存在的问题。

张发财:要是我失去她,我肯定就不会跟女孩子玩了,我肯定会往那边走了。

封新城:你往哪儿走?

张发财:就是往那边走了,我不会再找女人了。

张海儿:我也是。

封新城:我爱死你们这一点了,我对于女人这种水乳不可分的感觉特别爱。

张发财:我没必要再跟别的女人纠缠了,这事没意思了。

封新城:我跟很多女人纠缠。

张发财:因为你没找到最好的。

封新城:我就想找到一个最好的,让我像只小狗一样在你面前,向你投降。我特别想在一个女人面前投降,我特别想,弄得我特别不靠谱的样子,我特别想。如果你对谁都不靠谱,这是人生吗?

张发财:哎,哎,哥我跟你讲,我原来吧,还有一点点的小紧张,但现在喝了点就……咱俩这么唠,已经开了,高兴了。

封新城:那本来就应该这样啊。

张发财:不是,你可以说你就这样,但对我来说,是一种防范,是防范。

封新城:你防范我啊?

张发财:不是防范你,我防范所有人。我干吗要对你……

封新城:啊是,那我理解,我从来不防范任何人。

张太:你是典型的O型血,open。

封新城:对对,我open任何人,你来吧,我不回应,你不就傻了吗,你傻了。

张海儿:我觉得你只是在表达一种主张,但是在生活的技术处理中……

张发财:和我玩的人只有两种,第一是懂我的人,第二是NB的人。我觉得海哥,和你,你们都NB。

封新城:海哥NB,我不NB,我真不NB。我是一个愿意做理解NB的人的人,我一生的任务就是寻找NB的人,如果这个任务完成了,我操!这人生太他妈好了。

张发财:我愿意和你们在一块儿玩,真的。

封新城:喝酒!喝。

张发财:只有NB的人才能找到NB的人,我跟你说……哎,哥,我跟你说实话,我肯定得跟你好,但是吧,我有一个毛病就是,我不愿意跟人说话。

封新城:没问题,我也不跟人说话,我有什么好说的。

张发财:但你能进我的心里。你能看到,我能进你的,我随便可以进,但你要能进我这儿的话,说实话,哥哥,我觉得海哥和我更像。

封新城:你们俩是一类人。

张发财:我真的没有想到海哥这么尊重人,懂吧?……我说实话,有点紧张,我见了面不知该怎么表达。海哥,说实话,我是多少年前,就知道您了,是真的哈,完了之后,见到活的了,见了活的之后我就特别……其实我特别羡慕那些,哎呀!你好!来个拥抱吧什么的,我怯场。你知道我和令狐补充,令狐补充想见我,我也想见他,但我俩第一次见面……(被打断)哎,哥,咱们得喝一点啊。来。哎,我连着喝了7天酒了,要不就是跟我小兄弟,要不就是跟我大哥。

封新城:这挺好,这是释放的过程嘛,但是,哎呀,真的有时候,不重要的,其实不重要的。

张发财:我高兴,我可高兴。

封新城:我觉得我要强调的是人生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聊的过程。

张发财:重要的是发生的过程,我们参与了。

封新城:历史的发生在于什么,就是两个人见了,并且说了话,历史在这里哈(敲几下录音笔)。

张发财:操,你别点它好吗,我真有点紧张你知道不。

封新城:你有什么好紧张,你像我们这种混蛋。

张发财:你知道我最怕镜头了,一见到镜头我就晕,这玩意儿好卵怪的。我们家,我14岁的时候就有摄像机了,这么大个儿,我还记得是松下,那时候一万多,我爹就买了一个。哎,话说回来我爹真是不务正业,一万多他不买楼,那时候一万五就可以买个楼了啊。

张海儿:只有被记录的,才是历史。

封新城:那你的愤怒从哪来呢?

张发财:我觉得就是不公平啊,我是用最朴素的一种直观反应,如果他跟我不相关的话,可以,你愿意做你做。

封新城:好吧,你悲观吗?

张发财:我是极度悲观的,我是极度悲观的人,我是极度悲观的人。

封新城:你告诉我,你极度悲观以后还活着的原因。

张发财:我厌世又畏死,哥哥,你知道不?我特别厌世,但我又害怕死,因为我小的时候曾经死过一次,死什么感觉,我是真体验过的。我16岁的时候,临死的时候,人只有一个感觉,好卵辩证、好卵哲学就是,我想活,我就是想活,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思考。就是说,我活着干吗,就是我想活,这是人的本能的东西。

我跟你讲这事儿贼好玩儿,我上高中的时候整天打仗,打仗完了以后就无聊嘛,大家就说郊游去。小混混嘛,东北人最怕啥,东北人最怕水了,但是有点挑战性的就是,我偏要去玩水。我们到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河套,就为了下水,其实就是体验一种刺激。结果我脚被硌住了,挖出这么大一个河蚌,真的哥哥,在一块儿玩的人说,今晚上有下酒菜了,咱们可以喝点儿酒了。我左脚又这么一挪,又踩到了,全是河蚌,这么大一个河蚌!哥哥,简直就像一个童话一样,堆成一座山,我们挖到窝了,就这么扔啊扔啊。

本来第一个河蚌是刮得干干净净的,后来到什么程度,就是带不走了,只能是让它们在沙滩上晒太阳,一晒就把“舌头”伸出来了,我们用刀把舌头削下来,再一撬,把瑶柱拿下来,整整那么大一塑料袋,就河蚌的“舌头”和瑶柱,回去吃啊喝啊。第二天我们又去,还在那个位置,河蚌已经没有了,都挖空了。然后,我突然就被一个漩涡给拽住了,一股拉力直拉下去,我就往上蹿,说救我救我。第三次的时候,我已经崩溃了,人临死的时候想哭,我想活!我想活!绝对想哭,但是你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你就是急。后来有人把我救上来了,说大难不死的话,说你不怕死了知道吗?而我从那次事情后,就怕死得要死;但我又厌世。厌世,又畏死,很尴尬的。但是,人活着不就是一种尴尬吗,对不对?其实活着就是尴尬,我只不过是内心把尴尬放大了,然后标准化。

(张发财去洗手间了。)

封新城:你评价一下他,他永远是这种自我的,关我屁事的状态,他是这样的人吗?

张太:永远。

封新城:我的问题没有说清楚,他是一个刚才那样的人吗?

张太:他是,这么多年他是。我认识他14年了。

……

(张发财回来了。)

张发财:哎,唠得真高兴。

(后来就喝醉了。据在场同事回忆,在酒店门口,老封和张发财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达10分钟之久。)

(录音整理/王丹)

张发财五人谈

我和他是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名人了。他在推特上看见了我的名字,确认是我本人后,就立刻从南宁飞过来要拜师。他第一次来,我觉得我没给过他什么帮助,谈拜师有点不合适;意外的是,一周后他又飞过来一次,专门来磕头。

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爱憎分明、情绪化的大孩子。对设计很执着,也有天赋。后来,每次出门他都抢着掏钱,也很细心周到。有一次,我们开车去中越边境,他不会开车,由我和他太太轮流开,他得意坏了,说“我的老师给我当司机了”。在网上,他称我为“我家先生”,所以,经常有人发私信问我“你和张发财什么关系?”好多人以为我是女的,是张发财的太太。

我和他虽名为师徒,其实更像是忘年交。他在我跟前话很多,什么都说,尤其喜欢说那些历史上的八卦。搞设计的人,往往习惯图像思维,很少有人喜欢看书、阅读文字,他却对那么偏门的东西研究得那么深,很难得。

——陈绍华,设计师

两三年前,一个朋友告诉我,网上有个叫张发财的很有名,而且还挺有趣,我才意识到我表弟已经转型了。他属于从小就很叛逆的孩子,对学校里教的东西没兴趣,所以经常逃课。那时候他爸经常打他,打断了好多根小木棍。

其实,他记忆力特别好,也沉得下心看古书,跟其他小孩相比,他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还很独特。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一度没有了目标,对设计也失去了兴趣,不说话,经常发脾气,甚至想过自杀。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转变的。如今,他基本一天就吃一顿饭,大量的时间都花在看书和与网友交流上。他父亲也开了一个博客,父子俩经常在网上沟通,关系改善了很多,像哥们了。他曾经不喜欢孩子,可是女儿出生后,他一下子感觉成熟了,特别宠她。他说,他做过一个梦,说女儿上辈子是草原上的一个勇士,这辈子来给他做女儿。

——向阳,家人

最早知道张发财是在牛博网,他在那儿有个图片博客,贴自己的设计,高产,咣咣咣一贴就好多幅。奇思妙想非常多,属于那种不单停留在形式美感上,而且看了能让人回味的。在我眼里,张发财有才气,挺聪明,是非常个性的平面设计师。后来看过两篇他写老家的文章,觉得他文笔和才情也很了得,于是更加喜欢。从去年起他开始八卦历史,看似随意,其实挺费工夫,于是开始从喜欢转向尊敬了。

发财是东北人,也很像东北人。当年他为了爱情不远千里到了岭南,南人很实际,尤其做广告这一行的,只讲挣钱少谈主义。在湿热的环境里,这个东北小伙只好把兴趣放在读书上,读多了,找不着人唠,生生给憋坏了。他的历史八卦,尤其是他自己的点评里能够看出一个活脱脱的北方侃爷的形象。

我说他很东北,也体现在他的为人处事上,他帮我做过设计,单位有点微薄的稿费,我跟他要姓名地址身份证号。这小子说:“乐呵乐呵得了,啥钱不钱的?”——弄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字叫什么。更过分的是,有次儿子学校让学生每人设计一个学校艺术节的会徽,其实是动员家长参与,我哪会这个呀?发财知道了,说交给我吧,别让孩子没面子。一个小时就把设计稿发来了,还很认真。所以我经常说他够朋友,他认为有这句就够了。不是东北人能这么爽快吗?

张发财年轻,也很孩子气。当初我让他帮我们设计栏目Logo,他真的非常上心,经常较真儿得让我心烦。于是我就让一女同事帮我和他联系,你看他殷勤的,除了一遍遍的设计稿,还附带了他自己年轻时长发飘飘的照片,闹心。他的历史八卦,和他在新浪围脖上的推,都带着那么点儿搂不住的显摆劲儿,招摇得紧。有人说他不成熟,我倒是觉得这是他的活力所在,也正是他可爱的地方。

搁在四十年前,张发财不等长大就早给掐死了——即便他们家人下不了手,估计会有很多人民群众来帮忙。因为这孩子牛逼哄哄,太离经叛道,处处显示自己的智力优势。还好,张发财思想逐渐成熟的时候,他赶上了互联网时代。

——陈晓卿,央视制片人

十多年前,张发财在南宁的设计界就是个牛人,那时候我就很仰慕他。他是真正有才华的人,对设计极其热爱和专注。有时候,他走在路上突然有了一个创意,就会立刻回办公室做出来,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为了一个设计不吃不睡,对他来说是经常有的事情。

在陌生人面前,他会比较保守,话不多,只有他认可的人才能成为他的朋友。他很看重人品,看重朋友之间的忠诚和信任。我一直叫他“大哥”,圈里的朋友也都这么叫。他其实很会关心人,同事之间谁搬家谁结婚谁生病,都会去问候。偶尔,他会有些小脾气,熟悉他的人会让着他,过去就好了。

从认识他开始,他就很能吹,能从地球吹到外星。每隔一两个月,我们就会聚一次,主题就是听他吹。他说话的时候,你必须特别专心,哪怕是假装的,必须看着他,否则他就会发火。我觉得,他说的那些只有60%是真的,40%都经过了他的艺术加工,不过,他说得很有意思。

——李韬,同事

我和张发财是七八年前认识的,因为古诗词。那时候,他就对这方面很有研究,也有一定的天赋,所以,他现在做“历史的狗仔队”我不觉得惊讶。我认为,他之所以能够在设计上屡屡有独特的创意,正是因为他的文史背景。

他是一个看似乖张,实则内心真诚、单纯的人,是个性情中人。坦白地说,做他的朋友很辛苦,一方面你得跟他能够交流。他自视颇高,不甘于被礼节束缚,不与“庶民”同流合污,就像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另一方面,他会当面说“我不喜欢你”,不分场合,不分长幼,有时候挺伤人的。

对于他来说,酒才是生命之水。不喝酒的时候,他就像个傀儡,一旦沾酒,他整个人就鲜活真实了。我们每次聚会都是喝酒,你得让他成为桌上的谈话中心,还得小心翼翼地别触碰他敏感的神经。喝醉了他也经常闹事,曾经一度在半夜与整个小区为敌,以东北人的嗓门喊打喊杀。

——徐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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