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忘了我 忘了你忘了我歌的意义

春天到了,天气好的时候处处阳光斑驳,有时候雨一直绵绵的下。
睡前和先生一起听老歌《忘了你忘了我》,后来他睡着了,我还继续播放着音乐,在一幕一幕记忆的画面中舍不得耳边忽然安静下来。
脑海里有一个17岁的男孩。今天我又将去与他见面,昨天就该去的,可是我临时胆怯了,找了别的事由将与他见面的约定推迟了一天。我问自己推迟一天就能好一些吗?我以为暂时的搁浅就会解决很多问题,事实上没有,没有一分钟一秒钟我可以真的把他抛在思想的后面。昨晚躺在先生身旁,他在怀旧,我还在想念那个17岁的小男孩......
第一次见到这一批病人的时候,我更多是和他临床那个更开朗更乐观的男孩子聊天说笑。他们都得了白血病,不少人在积极的化疗、努力的活下去,我们在医院里不知道是去安慰别人还是去受安慰,许多病人与家属相亲相爱的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并不缺少欢乐的笑声。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躺在床上独自玩手机,他妈妈说这是他状态好的时候,状态不好的时候他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他与别的病人不同的是,左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整条被截肢了,当他妈妈讲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或者说他对一切从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的病人当中,难以阻止自己的心格外的关注这个不说话的男孩子。可能上帝不是要我去医院跟人说说笑笑就度过一个下午,而是要我去体会那言语不能述说的“痛”,而且这痛不是激烈的感觉,恰好相反,这痛就痛在没有感觉,没有感觉有时候比痛更痛。在某一次他心情较好的时候,我壮胆问过他,12岁生病的开始是什么感受?他用迷迷糊糊甚至单纯得好像小孩子不了解世界一样的惘然神色回答我“没什么感觉。”不知为何,我非常能体会这种“没什么感觉”的感觉。12岁,一个不过12岁的小男孩,一个在别人还满山满地乱跑乱闹的年纪,对人生突然闯入的病魔理应没什么感觉。只是这四年多的时间,被这反反复复的化疗、难受、出院、休养、再化疗、再难受......折腾着,一路走到现在,现在又感觉如何呢?现在,看似也不过更加惘然了。
有一次病房消毒,他被父母用轮椅推到一间休息室,那天他的身体应该还算比较舒服,坐在那里玩手机游戏,我拉了凳子坐在他身旁。我们离得那么近,我几乎闻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那股带着淡淡药味的小孩般的清甜。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平安与感动,探访他那么多次,很多时候我不过坐在床尾远远的望着倒在床头的他对自顾自的对着手机,只能跟他妈妈闲聊一下。
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刻,虽然他仍然很专心的玩游戏,能够近距离的感受他的呼吸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他用余光看了我几次,我仿佛被阳光一照就开始灿烂的花朵,趁着他看我就问一些关于游戏的傻问题,从来我都不擅长玩游戏,他的反应令我感觉他不那么想回答,可能实在是问得毫无技术含量。
不一会儿他退出了这个游戏,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回答。他打开了另外一个游戏,我看着那人长得像孙悟空就这么随口问了,他也不回答。他继续沉默的玩这个新打开的游戏,这个游戏相对比较简单,我似乎也更容易看懂,于是在一旁继续东问西问,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烦,可是我希望成为他的朋友。
没想到,在我观战几次之后,他竟然把手机递给我,我很惊讶问他“要让我玩吗?”他点点头。
我知道他里面的爱,虽然表面看来他的心灵仿佛是沉寂而封闭的,可是从一开始,当我第一次关注他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里面也一样有着汹涌的爱,渴望被爱,也渴望付出爱,可是谁曾给予他这样的机会呢?谁能料想到他的沉寂与封闭背后那无法言说的渴望呢?谁曾试着去培育他里面的爱,使之长大且强壮呢?
我从来没有拿着一个手机那么紧张过,我觉得游戏一旦开始,我一定死得飞快。果然,很快就死了。他鼓励我再试一次。我又再试,再死。
我大呼小叫的哀叹着,他笑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笑容。病房的人说,从来没有人见他笑过。
那天回到家我下载了这款游戏,之后虽然一次也没玩过,后面再见过两次面,然后他就再一次出院了,这么多年就是如此反反复复的回来化疗、出院、再回来。这一次他又回来化疗,听说这次情况很糟糕,全身不住的发抖,比上次在医院的情况差多了,其实上次他出院前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时,他看上去已经不太好了,我移动到他床头帮他按肩膀时感受到他在颤抖,轻微的快速的抖,他说背很痛,他妈妈说是因为肺里难受,那时我很担心他是否准备好出院,结果第二天他就离院了。
这一次回来,我想上帝是否会给我机会再陪他一起玩玩游戏,一起笑一笑。
我无法忘记他躺在病床上瑟瑟发抖的模样、无法忘记他涣散的眼神、无法忽略可以不将自己的17岁与他的17岁对比。甚至,我完全不知道怎样将上帝的恩慈与他分享。我所能做的,仅仅是一遍一遍在心灵深处为他祈求,祈求他能于天国有份,在今生所受的一切的苦楚都能在永生里得到安慰。在他面前,我多么强烈的想要抛却那一切看似属灵的信心之念,我没有别的所求,我只是,多么希望他能站在球场上、多么希望他喜欢某一个姑娘并试着去约会、多么希望他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多么希望他犯了错并有机会改过......可是,他连走错路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生命是如此的走过,我不知道他的心灵深处是否曾经质问过创造他的主,但我相信上帝是非常爱他的,因为就连我这样一个在爱里不得完全的人都有那么多祝福盼望能够给他,更坚信上帝对他的爱是超过我所求所想。或许在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上帝亲自扶持了他,给了这个世界不能给予他的满足与喜乐。
临终关怀,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案例,而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想象我们可以抱着任何目的去探访这些垂危的病人,虽然起初我是为此而去的,可是很快就发现我们所去之处面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机械的、麻木的,他们是真实而活泼的生命,如同上帝真实而活泼的生命,就算是在一个几乎不跟人说一句话的人身上还是可以看到这样的活泼。那些心灵深处的盼望,长久的封闭,有多少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曾梦想要敞开自己过。
不知为何,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的心里是留着眼泪的。
上帝改变了我,在一次次失败之后、在一次次犯错之后、在一次次自以为是的骄傲之后,祂沉重的打击了我。祂使我知道祂对每一个人的爱,祂自己对一切受造物所行的服侍、谦卑,远远广阔深厚过我一切所想。藉着与祂同行的服侍,每一次我带着自己的想法向前,然而最终却总是发现自己不得不卑微的旁观了祂自己谦卑而深刻的爱;祂的作为奇妙,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祂爱的深刻,远非我们所能测度。神就是爱,在祂里面,我们就会深深的谦卑,因为在爱里面,我们所有的爱都被光照得自私而冷漠,那时候就不得不羞愧的丢弃自己的作为,好叫神的旨意行在我们身上。

【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马太福音11章29节

那最深刻的,就是上帝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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