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情欲纠缠つ      当他脱掉她全部的衣服 美女把全部衣服都脱了

原文地址:╰情欲纠缠つ      当他脱掉她全部的衣服,欺身压向她的时候,她还是害怕了(大结局)     作者: MLJ蒂君身后,忽然有轻而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扭头,他看到苏慎行徐徐走来。
他俊朗依旧,目光中却带着沉痛,“容尉迟,你知道这五年来小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别的家庭,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都已经很辛苦,可是她只有一个人,却要带两个孩子!她做单亲妈妈,学习怎么喂奶、怎么抱小孩,夜里有一个宝宝生病,她得坐计程车背上背着一个,手里抱着一个去挂急诊,一个人教孩子走路、说话,一个人带孩子洗澡、吃饭,随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她还得面对他们古灵精怪的问题,想办法解释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有爸爸,而他们却没有!”
“两个孩子是她的一切,是她活着的最大动力,更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孩子们的爸爸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孩子们的妈妈,她爱孩子,爱逾骨血!”
“小桐的性格有多要强你不会不知道,她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一个人赚钱养家,她为了可以加薪,就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考试,拿到ACCA的资格后升了主管,可还要去事务所做兼职,每个节假日都要外出做审计,一年365天她没有一天休息日!”
苏慎行的话,字字如针,句句如刺,一下一下扎进他的心口,他找不到任何话来响应,整颗心都因为歉疚而碎掉了。
“容尉迟,我跟你说真心的,我也不是圣人,我真的很想很想对你做些什么,以此来替她出口气,可是我知道,我若真的那么做了,最后伤心难过的人还是她,所以别的话我不多说,我只想说,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或是你真的爱她……就放过她吧……”苏慎行放柔了语气,定定地注视他。
铃——
他的手机忽然发出一串突兀的声响。
本不想接,可是那特设的铃声让他不得不去面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显示的是台北,台大医院。容容很顺利地拿到了大赛的冠军,不仅获得了一座金灿灿的奖杯,还有一笔挺可观的奖学金,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尤桐深知儿子的心事,本来打算为他庆祝的安排也只好取消,只是很心疼地把他搂进了怀里。亜璺砚卿
双胞胎是心有灵犀的,容容的心情沉闷,蓉儿也感觉到了,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甜美笑容,只是手里不停地把玩着哥哥的奖杯,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她也要这么棒。
苏慎行抱着蓉儿,而尤桐紧紧抱着容容,一行四人离开了电视台。
“容容,你虽然来香港已经有些天了,但是一直都在比赛,现在比赛终于结束了,妈妈带你再出去逛逛,好吗?!”
容容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尤桐默然,转而问向女儿,“蓉儿,那你呢,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去海洋馆好不好?!”
蓉儿却也是摇头,“哥哥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尤桐轻叹,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那我们去哪里好呢?!”
“回家。”一直沉默的容容忽然开口。
于是四人回到饭店,收拾了行李后立即离开香港。
交通便捷,经过55分钟的飞行时间,回到了广州。
双脚落地,尤桐的心终于踏实了些,香港两天,好像是做了一个惊魂的梦,如今梦醒了,她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四个人在外面吃了晚饭,用完餐后,苏慎行送他们母子三人回家。
在回程的路上,两个小家伙已经在后座睡着了,苏慎行率先下车,替尤桐打开车门,她抱着熟睡的蓉儿走出车厢,然后苏慎行弯腰将容容抱出车厢,他们一起上楼。
跨出电梯后,苏慎行主动接过尤桐手里的钥匙,替她打开公寓的门。
开门声好像是惊扰到了蓉儿,她小小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尤桐连忙轻抚她的背,而容容在苏慎行的怀里却是睡得异常安稳。
进屋后,尤桐在玄关处脱下鞋子,轻手轻脚地抱着蓉儿到儿童房,将她平放在床上,苏慎行也将容容放到床上,尤桐帮两个孩子盖好了被子。
苏慎行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得走了。
低头瞥见她手指上的那枚银戒,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晚安。”
尤桐送他出门,回身却发现原本应该在床上睡觉的容容爬了起来,她恍然明白,原来他一直在装睡。
“妈妈……”容容走到尤桐跟前,低头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不该叫你去香港的。”
尤桐忽然就潸然泪下,她到底做了什么啊,容容第一次对她撒娇,请求她比赛的时候去现场为他加油,可是到头来,他竟然对她道歉,日后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对她撒娇、再也不会争取一个孩童应该享受的宠溺了?!
她抱住儿子,泪眼朦胧间瞥见自己手指上的那抹银亮,心里暗暗有了一个决定。
◎◎ ◎
第二天,清晨早起,天气变冷了,尤桐却穿上了较为轻薄的衣服,但是外面罩上了一件半长的外套,出了卧室,厨房里已经飘来清粥的淡香。
“奶奶……”尤桐走过去,有些心疼地叫了一声。
五年来,奶奶一直跟她同住,这个善良的老人,离开了她的故土,来到海峡彼岸,帮她照顾着两个孩子,帮她照顾着这个家,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遍布,却是那么慈祥、那么温暖。
“小桐,来,吃点粥吧,饿着肚子上飞机可不好。”老人贴心地帮她盛了一碗粥。
尤桐捧着热热的饭碗,指尖被温暖了,心也是。
“奶奶,我要回台北几天,容容和蓉儿就交给你了。”
“嗯,放心吧,他们那么乖,不会有事的。”老人又帮她添了一颗煮蛋。
尤桐心酸地微笑着,是啊,他们好乖,所以她要给他们奖励,给他们最好最好的奖励!
“奶奶……我回台北给妈妈扫墓,我五年都没有回去过,可是女儿出嫁之前总是要告诉妈妈一声的,妈妈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对吧?!”
◎◎ ◎
“各位乘客,飞机马上就要着陆,请您检查自己的安全带……”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嗓音。
尤桐坐在位置上,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感觉到机身一阵颠簸,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飞机已经安全落在地面,降落到桃园机场。
旅客们纷纷起身,依次下机,尤桐也拿起了随身的拎包,随着人流走出,跨出机舱的一刹那,她仰头望向天空。
台北的天空,还是那么蓝。
正如她离开的那一天。
天犹在,云依然,人和事却都早已经面目全非。
台北的天气比广州热一些,她脱下了外套,搭在臂弯里,一身轻便地随着人群走动。
机场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有很多来接机的人,却没有一个是来接她的,而她回来也没有告知任何人,正如她当年离开时一样。
广播里陆续播报着,某国际航线的飞机降落,又一波人群从隔壁的甬道里走出。
“爸爸,妈妈——”谁家的孩子高声叫喊,快乐地扑向那波人群。
尤桐的心不自觉地跟着发紧,不论何时何地,这样的童音总会让她情不自禁,目光下意识地随着声音转移,最后落在了一个狂奔着的、小小的粉蓝色身影上。
这一看,她竟一下子愣住了。
“小翔——”容凌和妻子紧紧抱住了儿子。
尤桐的心湖一阵波动,这个孩子……原来不是他的儿子。因为意外地遇到小翔,尤桐的心里又是一阵不可抑制地纷乱,可是她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抬起自己的手指,用力凝望着那枚银戒,好像在告诉自己,要坚定!
出了机场,搭上一辆计程车,快速朝着台北市区行进。嗄汵咲欶
途中,大街上有很多穿着制服的清洁工正在努力地清扫街道,一片又一片细碎的纸片,像是雪花一样被扫帚扫起,然后堆积起来,慢慢地变成小山,小山又一点点变成大山,那纸片扫也扫不尽,清洁工人们各个苦不堪言。
尤桐不由得感到奇怪,便问向司机,“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啊?!”
“人工降雪嘛!台北不下雪,所以就用纸片代替喽!”
“啊?!”尤桐不禁感到吃惊。
“哎,现在的有钱人啊,吃饱了撑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搞这种浪漫,这几年每年的圣诞节都要来一场全市大降雪的,交通都阻碍了!”
尤桐下意识地觉得古怪。
◎ ◎ ◎
四十分钟后,计程车抵达了市区,而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去墓地显然是不合适的,尤桐下了车,随便找了一间饭店入住,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去墓地。
一个人在饭店里百无聊赖,她为了打发时间便下了楼,独自在街头徜徉,人生的某些旅行,终究得一个人上路。
阔别五年再回到台北,她的脚步徘徊在新与旧之间,一些老旧的楼房拆除了,盖起了一栋栋崭新的大厦,为这座城市增添了繁华的新风貌。
圣诞节刚刚过,许多店家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广告,可是那些东西都已经无人问津了,繁华之后的落寞显得有些凄凉。
路过大千电影院,巨幅海报张贴着,一场又一场情爱电影轮番上演。
从电影院里走出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子一脸不高兴,抱怨道,“一点也不好看,人家想看《泰坦尼克号》啦,讨厌,你连我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男孩子一脸无辜,“拜托,你这哪里是小小的要求啊,《泰坦尼克号》在台湾的版权五年前就被人买断了,现在谁还能看得到啊?!”
“反正你就是没用啦,讨厌,讨厌,讨厌死了!”
“好好好,我讨厌,我最讨厌,行了吧?!”男孩子举手投降。
“什么嘛,你顶多是第二讨厌,最讨厌的是那个买断电影版权的混蛋!”
小情侣吵吵闹闹地走远了,尤桐的脚步却是顿住,神色惶然。
◎ ◎ ◎
时间到了傍晚,肚子有些饿了,尤桐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想随便吃点什么,在路边摊买了一份炒面,打包带走,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吃吃就好。
立在街头,只瞧前方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健身公园。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总觉得这地段有点眼熟,可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狐疑着,好奇着,脚步徐徐走近了。
一直到了健身公园的门口,她才终于认清,原来这里就是当年她遇到他的那个地方。
只不过现在周围的环境全部改建了,变得更好,更整洁,可是……人气却少了。
放眼望去,整座健身公园里都没有人,周围还竖起了栏杆,门口还有保安守着。
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抱着篮球,隔着栏杆兴叹,“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居然把这座公园买下了,还不准人随便进入!”
尤桐不自觉地蹙眉,心里愈加发慌。
像是故意想要推翻什么想法似的,她举步朝着公园的门口走去,保安却将她一把拦下,“对不起,小姐,这里是私人领地,你不能进去。”
“我只是想到那边的椅子坐下,吃点东西。”她提了提手里的炒面。
那保安听她那样说,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小姐,这个公园里最珍贵的就是那个篮球场旁边的椅子了,谁也不许坐!”
◎ ◎ ◎
夜色降临,尤桐乘坐公车想要返回饭店,途中经过豪格家园所在的街区,她不自觉地在那一站下了车。
信步走了一段路后,到了小区楼下。
这里也重现翻盖了,原本老旧的楼房都全部变成了高层,只有她从前住的那一栋楼房还在,可是在周围林立的大厦面前,它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某个单元里走出一个家庭主妇,手里拎着垃圾,一边走一边抱怨,“3楼那户的主人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啊,整栋楼的人都同意拆迁了,他却连个鬼影都不露,这昏暗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头啊!”
尤桐表情愕然,仰头望向3楼,那是她从前住的地方。
◎ ◎ ◎
是夜,尤桐躺在饭店的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多心的人注定活得辛苦,因为太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所左右,多心的人总是胡思乱想,结果是困在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动弹不得。
有时候,与其多心,不如少根筋。
她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诫自己,可是脑子里还是不断、不断地回想着这大半天来的所闻所见。
她坐起了身体,挫败得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一个偶然可以说是意外,两个偶然可以说是巧合,可是三个、四个、五个……那么那么多个,怎么解释?!
容尉迟,怪不得你跑去香港,原来你在台北已经变成了那么多人口中的混蛋,你到底在做什么?!就在尤桐辗转反侧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突兀的铃声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而那特效的音乐让她不自觉地就弯起了嘴角。嗄汵咲欶
“妈妈……”电话那端,是小女孩甜美的声音。
“蓉儿……”尤桐的嘴角继续上扬,她看了看时间,却是不由得蹙眉,“蓉儿,时间不早了哦,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呢?!”
“我在等哥哥呢,他还在帮狗狗洗澡。”蓉儿扁着小嘴说道。
“哦?!”尤桐不禁狐疑,容容对于宠物一向没有什么好感的,居然会主动帮狗狗洗澡?!
“嗯!哥哥说妈妈不在,他就是家里的老大,所以家务都由他做,可是狗狗不喜欢他碰哦,他们已经打翻了两盆水了,但是还没有洗完,我要帮忙,哥哥又不让。”
蓉儿事无巨细地汇报着,尤桐听得有些忍俊不禁,话筒里忽然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仿佛是从浴室里传出的,是容容愤怒的低咆,“容小迟,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出家门!”
“汪——汪汪——”
“妈妈,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去解救容小迟!”
嘟嘟嘟……
电话被蓉儿挂断了,可是尤桐握着机身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心底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割舍不掉。
当年她决定离开台北的时候,因为怀了身孕,不能继续养宠物,所以拜托了台南的邻居收养容小迟,后来奶奶从台南来到广州,她特意让奶奶去找了那位邻居,把容小迟也带了过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可就是那么做了,容小迟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条小狗那么简单,她早已经把它当做了家人,而且它的身上还承载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
那么,他是不是也跟她有一样的想法呢,所以才买断了电影版权、封存了篮球场……保留着一切可以保留下来的记忆?!
可是,可是为什么?!
想了一整夜,她都还是想不明白。
◎ ◎ ◎
天亮的时候,整晚都没有合眼的尤桐精神很有些不济,她勉强爬起床,洗漱之后就直接下了楼,连早餐也没有吃。
外面,天刚刚亮不久,空气里还带着一点寒凉的气息,她拉高了衣领,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然后弯腰坐了进去,告诉司机前往墓地。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她坐得有些晕车,下车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鼻子也有些发酸,似乎是有要感冒的迹象。
天色有些阴沉,墓地里有零星的几个人在祭拜,她到一旁的小店买了鲜花和水果,花是茶花,妈妈生前最爱的,水果也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微风瑟瑟,芳草有些凄凄,花簇流云般飘动在眼前,尤桐一步一步走在墓与墓之间的狭长小道上,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一块墓碑,赵婉华笑容温婉的照片贴在上面。
她的心忽然一阵绞痛,将鲜花和水果一一摆放好,半跪在墓碑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照片,指尖情不自禁地颤抖。
“妈妈,对不起,这么久了我才来看你……”
“妈妈,其实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可是我一直都不敢回来看你……我怕你会怪我……”
“我没有听你的话,我最后还是把宝宝生下来了,不,不是宝宝,是宝宝们……妈妈,你知道吗,我生了双胞胎……”
“妈妈,你会怪我吗,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宝宝们真的很乖、很可爱……我爱他们,就像是你爱我一样,为了孩子,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
“妈妈,其实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记得妈妈你以前说过,你希望我可以找到一个爱我的男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我现在找到了……”
“可是……可是我不爱他……”
“妈妈,不相爱的人可以结婚吗?!”
“妈妈,你爱的人是谁,是我的爸爸,还是黎叔叔?!”
……
尤桐自言自语着,越说心里越茫然,本来上飞机之前她都已经想好了,可是到了台北,她意外地发现容尉迟做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后,她又开始不确定了。
身后,忽然传来徐徐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去望,只见从小道的另外一个方向,又走过来两个人。
她顿时一愣,那两个人正是黎洪涛和黎佳期。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巧,尤桐自己也觉得奇怪,她跟黎家的人,还真的有不可思议的缘分。
黎洪涛和黎佳期也看到了尤桐,也都是明显一怔,脚步微顿,默了默,才又往前走。
尤桐慢慢地站起身来,礼貌地朝着黎洪涛问候道,“黎叔叔。”
她的声音平静,对于五年前的事情仿佛没有放在心上,而后还朝着黎佳期点了点头,也算打过招呼。
黎洪涛的神色却是紧绷,五年的时光,他仿佛苍老了许多,两鬓都有些发白,脸上也尽是疲惫之色。
而他身旁的黎佳期,也有了一些变化,明显突出的腹部显示着她已经怀孕,即将为人母了。
“尤桐!”黎佳期忽然出声,那语气依然如从前那般盛气凌人,可却又好似带着一丝沉痛,“你结婚了?!”
她眼尖地发现尤桐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戒。
尤桐一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黎佳期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尤桐的手,眼眶竟一下子红了,为黎远航感到不值,“尤桐,你这样算什么?!你既然可以再接受别的男人,为什么不接受我哥?!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他一直都在找你啊?!为了你,他跟我爸爸闹翻,他到现在还没有死心,还忘不了你啊!”
尤桐的手被黎佳期抓得有些疼,可是她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任由她大呼小叫,表情亦是平静。
末了,反倒是黎洪涛的一声呵斥阻止了黎佳期继续说下去,“佳期,住……住口!”
黎洪涛忽然一阵心悸,他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站不稳。
“爸爸!”黎佳期伸手去扶他,却因为怀着身孕力不从心。
尤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帮忙,“快去医院!”黎洪涛心脏病发作,而且好像还伴随着脑中风的现象,尤桐见势不对,急急地问向黎佳期,“有药吗?!”
“哦,有!”黎佳期完全慌了,在尤桐的提醒之下才反应过来,“在左边的口袋!”
尤桐连忙从黎洪涛的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喂进了他的嘴里,然后让黎佳期打电话叫车来,索性黎家的司机还等候在墓地的外面,只花了不太长的时间,车子便开往了医院。嗄汵咲欶
路上,黎洪涛的状况也不见好转,黎佳期掏出电话打给谁,却没有打通,她急得直掉眼泪,尤桐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是受不了,便大声斥责,“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黎佳期蓦然止住了哭泣,有些难堪似的低下了头,紧紧握着黎洪涛的手,车子在某个路口转弯,距离台大医院越来越近了。
到了医院,有医护人员帮忙,黎洪涛被抬上了担架,送进急救室,而黎佳期则虚软无力,差点跌坐在地上,尤桐连忙拉住她,“小心孩子!”
这个时候,走廊尽头忽然快步奔来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佳期……”
尤桐错愕,黎佳期却欣喜地朝着男人扑了过去,“老公!”
原来黎佳期的老公是台大的医生,过去五年,黎洪涛的身体不好,黎佳期多次来医院买药取药,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这个男人,两个人慢慢地就走到了一起。
男人姓陈,看起来很疼宠黎佳期,他看尤桐有些眼生,不由得地问道,“这位是……?!”
尤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黎佳期却抢先答话,“是我的朋友!”
朋友?!
尤桐不禁狐疑,她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
因为黎佳期的老公是医院的内部人员,所以手续上省了很多事,通通都是他代办的,黎洪涛经过了一番急救,并无大碍,很快就转入了病房休息。
黎洪涛的状况稳定下来了,黎佳期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尤桐准备要离开,黎佳期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显然有话要说。
尤桐抿唇不语,静待她的下文。
黎佳期咬了咬唇,艰涩地说道,“尤桐,今天谢谢你。”
尤桐淡淡摇头,“不用客气,换成别人我也会帮的,何况是黎叔叔。”
“尤桐……”黎佳期不自觉地抓紧了她的手,又说道,“尤桐,我哥他很快就会来医院了,你见见他吧,这五年来他过得真的很辛苦,他一直在找你啊!”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而且我不见他是为他好……”她的话未说完,手腕就被人从黎佳期手里猛地夺过,然后紧紧扣住。
“我好不好不是你可以想象的!”黎远航不自觉地加重手劲儿,恨不得想将她揉进骨头里那般,唯有这样,他才可以确定她不是幻觉,深沉的眸紧紧锁住她,头发剪短了,面容也更成熟了,可是那双眼睛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清澈柔润。
是她,真的是她!
他没有想到过,五年后,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他扣住她的手腕,目光瞥见她手指上的那枚银戒,睁目愕然,可是他依然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直到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两名护士贸然走进,众人皆是一愣。
尤桐瞥了一眼黎远航和黎佳期,呢喃说道,“扬帆远航,梦若佳期,黎叔叔为你们兄妹这样取名字是有道理的,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说完,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快步离开了病房。
黎远航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像是失了魂一样,他就知道,当年一定是爸爸对她说了什么,不然的话她不会那么快就离开台北,连婉姨的三期都没有过,如果不是她走得那么急,也许那天她就不会去医院,她不去医院,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总是黎家把她逼到山穷水尽?!
黎佳期也是愕然,“哥,到底怎么回事?!”
黎远航倏地回神,一言不发地走出病房。
“哥?!”黎佳期想要追,怀孕的身子却不方便,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黎远航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 ◎ ◎
尤桐离开了病房后,径直走向电梯,走廊里消毒药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迎面却遇到了黎佳期的老公,陈医生。
“呃……尤小姐,你要走了?!”
尤桐微微点头。
“尤小姐,今天多亏了你,如果你时间方便的话,再多留一会儿好吗,我马上就交班了,我和佳期请你吃饭。”
尤桐心里有一丝宽慰,这个男人挺周到的,黎佳期找了个不错的老公。
不过,他的心意她心领了。
尤桐淡淡摇头,婉拒地说道,“不用了,我还赶时间,我来台北的行程只有两天,一会儿就要去机场了。”
“两天?!”陈医生的眉头忽然蹙起,神色甚至有些凝重。
尤桐不禁狐疑,有什么问题吗?!
“尤小姐,你从哪里过来的?!”
“香港。”尤桐谎称回道。
陈医生明显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广州就好。”
闻言,尤桐心里一紧,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广州怎么了?!”
陈医生轻叹了口气,“昨日从广州飞往台北的航班上,有一名旅客身上携带了‘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病毒,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估计那架飞机的人都不能幸免。”
尤桐顿时色变,“那如果被传染了会怎么样……会死吗?!”“陈医生,主任叫你!”走廊里,一名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忽然大声喊道。嗄汵咲欶
“好了,就来!”陈医生扭头回应道。
尤桐蓦然回神,她勉强装作没事的样子,嘴角甚至还挤出了一抹微笑,柔声说道,“好了,陈医生,你去忙吧,我告辞了。”
“好的,那我就不远送了,尤小姐,慢走。”
“嗯。再见。
“再见。”
尤桐抿了抿唇,转身离开,可是脚步却有些迟疑,该走去哪里呢,心里蓦地一阵发寒。
电梯旁边,标示着各个科室所在的楼层,脑炎的话,是不是应该去脑科?!
尤桐恍恍惚惚地想着,按下了通往11楼的键。
“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是因为单纯疱疹病毒引起中枢神经系统的病毒感染疾病,是非流行性病毒脑炎中的一种病毒。”
“这种病症初期会有头痛、发烧等症状,一般民众常会误以为是感冒,因为这种病情常在数日内快速恶化,多数病人会有意识障碍,随着病情加重会陷入昏睡、昏迷的状态。”
“这就跟当年的非典一样,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还很难说,目前台湾已经有3名死亡病例。”
她假装是病人的家属,向医生打探情况,得到了如此令人绝望的答案。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真的有那种感觉,她还以为自己是要感冒之类的,可是没有想到……她快死了?!
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好冷,怎么会这么冷呢?!
她拉紧了外套,并且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她穿得太少了吗,是不是要再多加一件衣服?!
手机忽然震动地响起,她伸手进口袋去拿,指尖却是一颤,没有拿稳,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机身后盖上,贴着孩子们的大头照,两张天真的小脸,是那样得可爱美好,他们笑得是那样得开心。
电池也掉在地上,电池的背面,贴着一个碧绿的四叶草粘贴,有的东西,埋藏入骨血,想忘都难。
她慢慢地蹲下了身体,手指一路蔓延,小心翼翼地捡起手机的碎片,一点点地拼接完整,然后把整个手机放到左胸口,那里,有着鲜活的跳动。
五年了,有一个人一直在她心的伤口中幽居,她离开台北,放下一切,走过千山万水,走过白天黑夜,他却永远走不出她心中的那片原野,旅途中的风景,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其他都是闲事。
地上,最后只残留着一朵小小的茶花,那是她早上去墓地的时候特意留下的一朵,掏手机的时候,它跟着一起掉了出来,花瓣已经蔫了。
妈妈,人快要死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这么害怕,你临走的时候,最舍不得的,是不是也是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个最爱的他?!
眼泪不可抑制地掉落下来,无声无息地打湿了冰凉的地面。
“哎,那个患了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的先生送进来半个小时不到就死了,可是隔壁病房的那个顾女士昏迷了五年,居然醒过来了,真是人各有命啊!”路过的两名护士喃喃地感慨道。
顾女士?!
尤桐蓦然抬起蒙蒙泪眼。
◎ ◎ ◎
病房的门,轻轻露出一个缝隙,她放眼望去,发现这间病房,与五年前她来过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素白的墙面,浅色的窗帘,只是正对着病床的那面墙,张贴满了一个人的照片。
她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地有了几分僵凝。
整整一面的墙,上面全是一张张巨幅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是她,有五年前的她,还有更早之前的她,她小学的时候,中学的时候,大学的时候,还有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那些照片按照顺序排列,一眼望过去,就可以知道她的成长历程。
空气中到处洋溢着油桐花的香气,照片中的女孩微微牵起了嘴角,露出羞赧的微笑。
照片外的她,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升而起,她屏住了呼吸。
半晌……
她将视线转移,然后,她看见了他。
他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守在病床前,他将一枝、一枝开得正好的油桐花插入一旁摆放的水晶花瓶里面,灿烂的阳光从玻璃窗外射进来,粉白的花瓣在枝头绽放,美得如画。
他背对着她,墨色的发丝看上去有些凄冷,看不见喜怒、看不见表情,整个人显得安静肃穆,只是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很努力才挤出话来,一下下凿进她的心口。
容尉迟握着顾仪容的手,喃喃说道,“妈妈,对不起,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不能把她带到你身边来,我知道你很想见她,我也很想,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当年,我以为我和她是兄妹,我真的确信那样的关系,我小的时候偷偷地去做个DNA比对,我知道自己绝对是爸爸的亲生骨肉,而桐桐是RH阴性血,跟爷爷的一样,她还救过爷爷的命,所以在我听到你和黎夫人的对话后,知道了我们两个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掉包了,我丝毫都没有怀疑,我想桐桐肯定也是容家的血脉,就那么认定了我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妈妈,你知道吗,情人节那天晚上,我本来都打算向她求婚的,我连戒指都买好了,可是我最后却跟她说了分手,她哭着跑了,我后来有去追,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们不结婚,就像是普通的朋友那样在一起也是好的,可是桐桐说她想要结婚,我说不可能,我们就彻底分手了。”
“后来,黎夫人过世,我更坚定了自己保守秘密的决心,桐桐一直把黎夫人当做自己的亲生妈妈,就算她们母女之间,一直都是她在付出,可是她一直都无怨无悔,黎夫人骤逝,跟她有一点关系,我更不敢让她知道真相,怕她会更自责,而且那个时候,医生说你的状况也不太好,我不能让她再次经历丧母之痛。”
“没过多久,我们又在医院门口相遇,我意外发现,她竟然怀孕了,于是我逼迫她打掉孩子,争执的时候她动了胎气,有流产的迹象,我抱着她奔向急救室,她的血沾了我满手湿,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有事,我也不想活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走了之,一走就是五年,她离开了五年,我也找了她五年,我几乎快把香港翻过来了,可是还是找不到她。”
“平安夜那天,我在饭店的附近发现了蓉儿,她好可爱,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小家伙,然后我遇见了桐桐,可是她恨我,没有说几句话就走了,她还告诉我她生了双胞胎,因为蓉儿长得很小,只有三岁那么大,我就真的信了,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后来看到有别的男人去找她,他们一家人过得很好。”
“我很难过,可是又很安慰,她终究是比我过得好,可是我还是不能放下她,我当晚喝得大醉,握着我当年想要送她的戒指入睡。”
“然后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了电视、看到了容容,发现他竟然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妈妈,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有多激动,亲兄妹生下的孩子不可能那么健康、那么聪明,我开始怀疑我和桐桐的血缘关系,我飞车去电视台找她,我本想问过她之后就拉着她去医院做DNA,可是……真的太迟了,这五年来,痛苦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桐桐比我过得更苦。”
“她……她要结婚了……”
“她……应该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
他的唇边勾起淡淡的笑,不是温柔、不是感性的人,却在想起她时,心会变得柔软起来。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他说:爱情是糖,却甜到忧伤,爱得起,却让人伤不起。
漆黑的眼眸捕捉着空气中的微尘,时间静止,岁月浅淡。
◎ ◎ ◎
幸福……
这两个字一下子灼痛了尤桐的心。
她恍惚地退离两步,再也没有听下去的勇气。
整整五年,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她从来没有真正的幸福过。
阿迟,没有你,我怎么幸福?!计程车缓缓驶离台大医院,车窗上,映着一张憔悴的容颜,苍白的脸蛋,擦不干的泪光,酸涩和苦楚在胸腔内发酵,汇聚成一滩苦楚。看更多精彩文章请添加扣:二五零三六五八七六
车厢内的收音机里,女歌手柔声吟唱着,字字句句道出她的心境——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迟,我想跟你白头到老,可是……我快死了。
◎◎◎
医院某病房。
黎洪涛还在沉睡着,黎佳期守在一旁。
忽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黎佳期的老公陈医生急急地走了进来,沉声道,“佳期,不好了!”
“怎么了?!”黎佳期扭头望向他。
陈医生面露急色,但观望了一下岳父的状况,觉得病房里说话并不是很方便,于是伸手将大腹便便的妻子从椅子上拉起,到走廊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黎佳期不由得感到奇怪。
陈医生伸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单,“我刚刚去了主任办公室,他给了我这份名单,这是机场方面传过来的,你那个朋友叫尤桐是吧,她昨天搭乘了从广州飞往台北的那次航班,也就是说,她被传染上了‘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病毒。”
黎佳期闻言色变,“你确定她一定会被传染吗?!”
“当然确定!那种病毒的传播具有相当规律的特性,飞机上只要有一名病毒携带者,那么在一个小时之内,密闭空间里的所有人都会被传染,广州到台北有三个半小时左右,她百分之百已经被传染了,可是病毒爆发的时间因人而异,刚刚有一名患者已经不治而亡了,我们医院现在要按照名单逐个追踪被传染的人员,我刚刚已经按照名单上的号码打过她的手机,但是没有人接,你能不能联系上她?!”
黎佳期摇了摇头,略微思索,说道,“我让我哥试试!”
“那你快点!”
“嗯!”黎佳期转身要回病房拿包里的手机,却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老公,我们都和尤桐接触过,我们会不会被传染啊?!”
“不会,这种病毒一旦潜伏在了一个人体内,除非是爆发的时候,处于完全密闭的空间,高空高压,病毒分子才会迅速不受控制地传播,其他的时间都很安全。”
黎佳期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自己和家人都不会有事,但一颗心还是为尤桐揪着,虽然她对尤桐仍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为了哥哥,她也只能认了。
黎佳期连忙回病房拿了自己手机,打给黎远航。
◎◎◎
计程车内,尤桐目光呆滞,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没有接,任由铃声持续响着,一直到声音自动停止。
计程车徐徐前行,越来越接近桃园机场,司机转换了收音机的频道,男低音播送着天气预报。
“广州小雨”等字眼传入耳畔,尤桐蓦然一惊,连忙抓起手机拨了家里的号码。
“妈妈……”甜软的嗓音扯得她心好疼好疼。
“蓉儿,广州下雨了吗?!”
“嗯。”蓉儿小声地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打雷。”
“乖,蓉儿,妈妈已经快到机场了,很快就回家陪你,不要怕。”尤桐抓紧了手机,轻声哄着女儿。
“妈妈,你放心,我陪着蓉儿呢!”容容忽然接过了电话懂事地说道,但末了还是补充了一句,“妈妈,你快点回来,我们等你。”
“乖孩子……”尤桐睁开迷蒙的双眸,感觉脸颊一片潮湿,伸手一摸,脸上爬满了泪水,而心里的痛楚是那样清晰。
计程车缓缓停下,她看了一眼计价器,按照上面显示的数字付了车资,推开车门下了车,泪眼朦胧地朝着机场大厅的入口处走去。
可是还没有走几步,一旁就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
她抬眸,瞧见了一张俊朗却表情沉重的容颜。
“小桐,你回不去了。”黎远航沉声说道,眼眶隐约泛红。
“不,我要回去!”她固执地说。
“他们不会让你上飞机的!”黎远航咬牙说道。
尤桐用力睁着眼睛,泪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沾湿了面颊,哽咽地说道,“可是……我的孩子们在等我……”
孩子们?!
黎远航蓦然一愣。
她的双眸,一如那一年的夏天黝黑明亮,她的眼泪,一如那一年的夏天晶莹剔透,他的心,也一如当年那般颤抖。
他忽然拥她入怀,却不敢用力,仿佛一用力,她就会碎了。
机场大厅的入口处,人来人往,他轻轻地抱着她,就像是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人送别,只是,今天走的人不会是她。
“小桐,我今年三十岁,可是我认识你已经十五年了,你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一半的岁月,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可是请你相信我——我会帮你把孩子们平安带到台北,带到你身边。”
“还有……”他拉起她的手,拔下她指间的那枚银戒,“我会帮你把戒指还给他。”
“然后……你就可以带着孩子们,再也没有后顾之虞地回到他身边了,一家团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她抬起头来,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眼神,而黎远航笑了笑,喃喃说道,“十五年不是说说而已。”
半个小时后,一架飞机划过云层,载走了他的身影,白烟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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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嗄汵咲欶
中山大学。
苏慎行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居高临下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致。
外面下着雨,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雾,整个世界被密密地封锁在如珠网般的雨丝中。街道、楼房、行人,还有孙中山的纪念铜像,都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廊。
天上偶尔有几声闷雷响过,沉沉的,从耳廓扩延至心头。
蓦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苏慎行的思绪,他转过身,门扉已被轻轻地推开来,与他共事多年的文静站在门口。
“苏主任,外面有一位黎先生想要见你。”文静轻声说着,素净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流露。
黎先生?!
苏慎行略微错愕,随即了然,点头道,“请他进来。”
“好。”文静转身而去,苏慎行也走回办公桌后坐下,身后的墙面上,挂着横幅,校训词为“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
“黎先生,苏主任有请。”文静转头对着走廊上的黎远航示意。
“谢谢。”黎远航点了下头,脸上保持一贯的温文尔雅。
“不客气。”文静礼貌地回应,对于陌生的黎远航并没有过多的注视,但是当黎远航进了苏慎行的办公室后,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扇被关起的门板上。
◎◎ ◎
办公室内,黎远航和苏慎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年龄相近,某些气质也类似,而他们也都深深地喜欢着同一个人。
一旁的柜子上,通电的水壶里烧着水,旁边茶叶已经备好。
黎远航沉默片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轻轻推到苏慎行面前,“我替小桐来把这个还给你。”
苏慎行低头,眉宇微皱,这个小盒子不是他的,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桐怎么了?!”苏慎行一改往日的沉稳淡定,开门见山地问向黎远航。
从小桐考进台大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与黎家的关系,如非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欠黎远航这样的人情。
而且小桐做事情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她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份责任心,即便她不接受他的求婚,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假他人之手来还回戒指。
黎远航的眸色忽然一沉,思虑过后也不多加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原委。
沉默而哀戚的气氛围拢着两人,直到水壶发出汽笛鸣叫的声音,才将两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哗……
苏慎行回过神,连忙起身,拔掉了电源,沉默地将干净的水杯搁在桌上,沏了茶水。
他悲哀地发现,沸腾滚烫的何止是壶里的水,还包括他的心。
水杯里的水溢了出来,他的动作却没有停。
黎远航也没有出声提醒他,亦是沉默。
末了,黎远航准备离开,苏慎行忽然问了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孩子们离开?!”
“越快越好。”
苏慎行点了点头,沉声道,“孩子们的东西有不少,我去帮你收拾,还有,小桐这几年一直跟奶奶一起住,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老人家,我后面会安排人送她回台湾。”
黎远航“嗯”了一声,问道,“你不回台北吗?!”
苏慎行沉默着摇头。他回去的话,只会徒增她的压力。
拉开抽屉,苏慎行拿了车钥匙,从角落的衣架上抓过外套,“走吧!”
出门的时候,对着隔壁办公室的文静叮咛道,“文静,我出去一趟,下午的例会你代我主持。”
说完,他和黎远航两人匆匆离开。
文静目送苏慎行的背影离开,目光深远,隐匿着爱恋。
◎◎ ◎
12月31日。
顾仪容的病房里气氛有一点不同。
满屋的油桐花香气飘逸,但是那淡雅的香气里还夹杂着一丝甜腻,像是奶油的味道。
两名看护将顾仪容扶起坐稳后便轻轻退了出去,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天色已经黑了,容尉迟却将病房里的灯全部关闭,光线暗了下去,一室漆黑,黑暗中忽然发出一记“咔嚓”的声音,是打火机发出的声响,然后一点烛火亮起,两点、三点、四点……最后,圆形蛋糕上的蜡烛全部被点燃。
蜡烛亮起,病房里的一切都隐约可见,顾仪容望着那摇曳的烛光,不禁眼含热泪。
容尉迟将蛋糕端到了顾仪容的面前,“妈妈,过去每年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可其实今天应该是桐桐的生日才对,可惜她不在,所以你来替她许愿吧。”
顾仪容微微摇头,哽咽地道,“还是由你来吧,在妈妈心目中,你和小桐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而且……我的日子不多了,我许的愿望未必来得及实现。”
“妈妈……”容尉迟端着蛋糕的手忽然一紧。
顾仪容却是坦然,过去五年,她一直昏迷,整个人的身体机能处于停滞状态,头部的肿瘤居然也停止了生长,她还能醒过来,全凭意志力,只因为她不想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她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谁,如今她知道了,死而无憾了。
“阿迟,许愿吧!”
容尉迟沉吟片刻,默默闭上了眼睛,对着蜡烛呢喃说道,“我希望桐桐和孩子们健康平安,合家欢乐。”
“没有你,何以为家,何来欢乐?!”病房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轻轻浅浅的脚步声错落而至。
容尉迟缓缓睁开眼眸,瞧见尤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他的对面。容尉迟几乎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嗄汵咲欶
他深邃的眼,在一瞬间,仿佛被迷雾笼罩,除了她之外,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烛光摇曳,他看见她清秀的脸庞,若隐若现。
秀丽的眉,淡淡的,弯弯的,美丽的眼恍若水晶般透明,嘴角挂着微笑,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却瞅着他笑,笑容畅快而且灿烂,那种绝对的快乐刺痛了他的眼睛,也让他的心恍若针刺,因为他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穿的衣服有些厚,粗粗的针织毛线外套,可可的颜色,外翻的领子,上面圈着毛边,白白的绒毛随着她的呼吸一动一动,直到看见那丝丝起伏,他才敢确定,眼前的她不是幻觉。
他的表情凝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却是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你……怎么来了?!”
尤桐顿时一闷,粉白的脸蛋有些许尴尬,反问一句,“你不想看见我?!”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轻颤。
“那就是想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很想要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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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大脑似乎没有转弯,又是一句反问,“你说呢?!”
她蹙眉,“你能不能不要再反问?!”
“你不喜欢?!”他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她。
“我……”她怔住,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
容尉迟怔忪的表情忽然化开,麻木了的双腿也终于找回了知觉,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
隔着烛光,他墨色的发丝在晕黄的光线中跳跃,带着温柔的侵略性,让她忍不住想要后退,可是她稳住了,站在原地。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圈入怀抱,温柔而又霸道地说,“你敢说不喜欢试试看?!”
她反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还是那么熟悉的感觉,还是那么温暖的感觉,还是那么……让她想要流泪的味道。
“我想。我喜欢。”他低哑的声音响起,敲进她的心扉。
她的泪水纷纷坠落,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答案让她如此想笑,却又如此想哭。
◎◎ ◎
“妈妈!”一道突兀的童声中断了两人的相拥缱绻。
容尉迟和尤桐不约而同地旋过身,瞧见容容拉着蓉儿的小手,一脸不满地瞪视着他们,不,只有他。
尤桐连忙推开容尉迟,抹了一把眼泪,朝着乖巧的儿女走去,蹲下了身子,放柔音量说道,“宝贝们,怎么了,你们是不是累了啊?!”
蓉儿摇了摇头,刚刚想要回答,却被容容一把堵住了小嘴儿,蓉儿一脸愕然,而容容仰起头来,直视着高大的父亲,却丝毫不畏惧,仍然是一脸酷酷的表情,哼声道,“听说你是我和蓉儿的爸爸?!”
“啊?!”蓉儿瞪圆了眼眸,用力挥开哥哥的手,甜美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欣喜,惊呼道,“SuperUncle——”
这一声“SuperUncle”宛若一把利剑狠狠地劈向容尉迟的心,让他既狼狈又痛苦。
他走过去,配合着两个孩子的高度,弯腰下来,一手一个搂住他们,再也隐忍不住,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你们的爸爸!”
“SuperUncle是爸爸?!”蓉儿一副惊喜的表情。
“哼!”容容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容尉迟摸着两个孩子柔软的发丝,深邃的黑眸梭巡着他们细致小巧的五官,寻找着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蓉儿他见过几次了,长得像桐桐,而容容的五官和神韵真的都跟他像极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近似潮湿的暖流,从今以后,他要负起生命中最沉重也最甜蜜的负荷,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
“SuperUncle怎么会变成SuperDaddy?!”蓉儿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妈妈,为什么?!”
面对女儿的询问,尤桐有些窘迫,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SuperUncle是SuperDaddy,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蓉儿呢?!”蓉儿又扭过小脸问向容尉迟,小脑袋里出现许多问号。
容尉迟也面露难色,想了想,柔声回答,“因为爸爸想偷偷观察一下,看蓉儿是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小孩,所以才故意不跟蓉儿说的。”
“然后呢?!”蓉儿眨了眨眼,表情怯怯的。
“然后爸爸发现蓉儿是世界上最乖巧的孩子,所以爸爸就来认蓉儿了。”
“万岁!”蓉儿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一脸骄傲地对着容容说道,“哥哥,你看吧,都说了做乖小孩,圣诞老爷爷就会满足我的愿望了,你还不信?!”
“SuperDaddy,我们好想你哦!”蓉儿扑进容尉迟的怀里,撒娇说道。
容容的小脸微微一黑,他才没有想呢!
“爸爸也想你们。”容尉迟爱怜地抱着两个孩子小小的身体,感觉到一股温暖踏实的幸福感。
烛火摇曳,岁月静好,尤桐的眼睛不自觉地泛起潮湿,那却是喜悦的眼泪。
有一首歌是那样唱:曾给我幸福的你/我依然深深爱着/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这一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我却只能把你放在我心中/对你的声音你的影你的手/我发誓说我没有忘记过
《听说爱情回来过》,不,它从未离开过。安静的病房里,唱起了生日歌,尤桐努力想要微笑,可是眼睛怎么就一直泛酸,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一起为她过生日。嗄汵咲欶
“小桐,切蛋糕吧!”顾仪容目光殷切地望向了她。
闻声,尤桐明显一怔,一颗心因紧张与期待而紧缩了起来。
“嗯。”她低下头,又是拿小盘子,又是拿小叉子,佯装忙碌,有意无意地掩藏着自己的泪光,更有意无意地闪躲着顾仪容注视的目光。
容尉迟默默凝视着她,一言不发,他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也知道她们母女之间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来交谈,默了默,他牵起蓉儿的小手,故意说道,“蓉儿,吃蛋糕之前,要洗手,爸爸带你去,好不好?!”
“好。”蓉儿乖巧地点头,张开小手任由爸爸把自己抱下椅子。
容尉迟扭头又望向儿子,声音竟是紧张与压抑,“容容……”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容容俊俏的小脸上立即露出怪异的表情,干嘛叫得这么亲热啊?!
他慢慢地转过头,力持镇定地看向这个生他的爸爸,心底里充满了他不愿意承认的激动。
虽然他喜欢妈妈露出幸福微笑时的模样,但是他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承认他是爸爸的,就算他又高又帅又有钱,是个绝对可以带出门炫耀的爸爸,可是现在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爸爸?!
那是什么东西?!
只有能够带给妈妈幸福、不再让她伤心流泪的男人,才有资格让他开口喊他一声爸爸!
如果他不合格,就算他是他的亲生爸爸他也照样不承认!
他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妈妈!
“走吧,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我们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容容以超龄的成熟表情,认真地说道。
容尉迟微微一怔,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容容沉着小脸,双手撑着椅子要下地,而容尉迟小心翼翼地想要抱他。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容容冷淡地拒绝,小脸上不带一丝感情。
气氛很有些僵硬,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极度不自然的沉默,父子之间除了尴尬,还有一点强装出来的冷漠。
感受到儿子的敌意,容尉迟不由得感到紧张与无错,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苦笑。
尤桐也是一愣,表情有些为难,“容容……”
“妈妈,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容容仰起小脸,正色说道。
尤桐的心顿时揪紧了,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儿子孝顺贴心,比任何其他同龄的孩子都要来得成熟懂事,但是她万万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下,会从他的嘴巴里听见这么一席让她百感交集的话。
他说,他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可其实,拥有他,就是她最大的一份幸福,这五年来,他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像他。
忽然,一双小小的手伸上来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妈妈,你不要哭,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你可以让我罚站,或者骂我、打我也没关系,你不要哭好吗?!”俊俏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不知所措与忏悔。
“妈妈,如果你觉得打哥哥一个人不够的话,那也打我好了,我和哥哥是双胞胎,应该要有难同当的!”蓉儿很有义气地说道。
尤桐看见儿子和女儿如此贴心的举动,更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再也隐忍不住,一把将他们紧紧搂进怀中。
“谁要你多管闲事啊?!”容容忽然觉得很没有面子,瞪向妹妹。
“我在救你耶!”蓉儿邀功说道。
尤桐摇头失笑,对于这对集聪明懂事于一身,却又爱调皮捣蛋的宝贝完全没辙。
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因为两个孩子可爱的童言童语而变得轻松起来,一整晚在温馨愉悦的气氛中度过。
◎◎ ◎
当晚,一家四口住进了就近的饭店,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蓉儿,她小嘴咧着微笑,率先爬上大床的中央,然后分配位置,“我睡这里,哥哥挨着我睡,妈妈睡这边,爸爸睡那边,我们四个人一起哦!”
“蓉儿,我觉得这张床不够大,只能睡三个人!”容容立即否决妹妹的提议。
“是吗?!”蓉儿眨了眨眼睛,随即说道,“那哥哥你去睡沙发好了,我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你……”容容险些被气吐血,“我的意思是这张床不可以睡两个大人!”
“可以啦!”蓉儿拍拍柔软的床铺,再次翻身下床,主动拉起容尉迟和尤桐的手,几乎是用拖的把两个人拖到床边来,“爸爸,妈妈,你们快躺下来试试看。”
蓉儿的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容尉迟微微扯唇,一抹涩然的笑容浮上嘴角。
“爸爸,快点嘛!”
蓉儿童稚甜美的声音令他感到温暖,容尉迟立即响应女儿的要求,脱下外套,掀开被子,躺在了床的左侧,蓉儿立即拍手叫好,自己也连忙躺下,开心地趴到容尉迟的怀里。
“妈妈,快点,轮到你了!”蓉儿甜甜一笑,露出前面一排小巧洁白的牙齿。
尤桐的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热烫,她也脱下外套,慢慢地躺下,睡在床的右侧。
容容瞪眼看着大床上三个人睡躺的画面,不禁懊恼地皱起了小小的眉毛,也立即动作敏捷地爬上了大床,而且狠心舍弃了挨着尤桐的位置,故意睡在容尉迟身边,好像是要盯视。待到容容也爬上了床,稳稳地躺进了被窝里,容尉迟才伸手摸向床头,想要关掉大灯。嗄汵咲欶
“我来吧。”尤桐轻声说道,伸手按了开关,将房里的大灯切换成夜灯模式。
吊顶上,两支鹅黄颜色的小灯散发出柔和的朦胧灯光,温暖着约莫二十坪大的主卧室。
容尉迟侧目望了望开关所在的位置,不禁莞尔,他睡在床的左边,关灯的话却必须要用右手,而她依然还记得他是左撇子。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相爱过的痕迹,无处不在。
容容忽然翻了个身,故意打断两人之间沉默的凝视,却不经意地碰到了容尉迟脖子上的链子,细细的,凉凉的,却不知道那链子上的吊坠就是那枚戒指。
他嫌弃地吐了吐舌头,“男人戴什么链子啊,真恶心!”
容容的嘀咕声压低了,而且故意有些吐字不清,容尉迟和尤桐都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蓉儿却听得明明白白,也许是双胞胎心有灵犀的关系,她就算只听几个字也可以知道他一整句的意思了。
蓉儿很喜欢爸爸,所以很自然地就要为他抱不平,她也翻了个身,小手戏谑地伸向了容容的脖子,摸起他颈间的那根红绳,也小声嘀咕道,“哥哥不也戴了吗?!”
容容顿时一窘,逞强地辩道,“这是妈妈给我的平安符,你也有啊,不一样!”
蓉儿窃笑,容容的脸在黑暗中微微涨红。
这个笨蛋妹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会拆他的台!
他气恼地又转过身,不看妹妹那张挂着得意笑容的小脸,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在了容尉迟胸前的坠子上,顿时怔住。
再一抬眸,撞上了容尉迟的视线,他连忙别开眼,但想一想又将目光调了回来,直视着他。
父子俩对视着,一时无言。
片刻后,容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僵掉了,可是许久都未移动视线,虽然他知道自己发呆的行为很傻,而且他应该要问个明白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而且脑子里装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这个男人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应该高高在上,一副施恩的表情,或者是卑躬屈膝,不断祈求他的原谅才对,再不然就是说很多好听的话,来讨好他,可是……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是一脸紧张又感动,好像光是这样看着他,就很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啊啊啊,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脾气秉性是遗传自爸爸,因为妈妈实在是太善良太没有心机了,可是现在看来,基因突变的机率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生他的爸爸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冷酷无情。
思及此,容容微微松了口气,俊俏的小脸却又是情不自禁地一红,不好意思地撇开头,把脸埋进枕头准备入睡。
他别扭的样子很可爱,让容尉迟忍不住轻勾起了嘴角。
不多时后,两个小家伙都不敌睡意的侵袭,两张相似的小脸都发出细细的鼾声。
容尉迟侧目凝望着这一幕,这是他内心期盼了无数次的画面,一个温柔的爱人,一对娇憨的儿女,走过万水千山,飞越过数座城市,他寻找的爱,就是这样简单。
尤桐轻颤着睫毛,故意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即使两人之间睡着两个孩子,但是她仍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肌肤上的暖意,以及身上散逸出的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她克制着自己强烈的心跳,也想快点入睡,可是睡眠的情绪就像是跟她作对似的,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她翻了个身,变成侧躺,然后听见床的另一侧也有窸窣的微响,他也睡不着吗?!
微微睁开眼睛,却瞥见他的身影近在咫尺,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这一边的床侧,并朝着她伸出手。
她轻愣了一下,任由他将自己拉下床,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轻轻带上门,然后来到客厅。
“桐桐。”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伸出双臂从后面环抱住她,“谢谢你,当年留下了孩子们。”
“生下他们,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她微笑着说道,心炙热地怦跳着。
“也谢谢你带他们回来让我们相认。”他低下头,感动地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是孩子们的爸爸啊。”她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绝口不提自己感染病毒的事情。
“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她的心难受地揪成一团,眼底浮现出一层泪光,如果真的要说对不起,那个人应该是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陪孩子们多久。
“桐桐……”他用力地扳过她的身子,定定地凝视她。
“你听我说。”他禁锢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迎向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我还是要说,这五年来,你过得很辛苦,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对不起,我会用此后余生来弥补你和孩子们。”
她轻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但凝聚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以后余生?!
她还有多少余生?!
“桐桐,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他又是说道,声音温柔得让她想哭。
她垂下眸,感受到他环抱住自己的手心是那样的温暖,他的拥抱令她心悸,令她无力拒抗。
她深深呼吸,迟疑地伸出手,反手拥住他,呢喃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是那样的不确定。夜深了,去睡,嗯?!”他拉着她的手往卧室的方向走,她却摇头,这么美好的夜晚,她舍不得睡,而且她好害怕,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来,她不想失去他,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窗外,夜色正浓,如蓝色丝绒一般的天空里有未眠的星星在闪烁,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露台。嗄汵咲欶
推开玻璃门的刹那,猝不及防间,就看见东南的方向,一管荧荧的橙红火流星,斜斜地划过天边,拖曳着烟痕,呼啸划过漆黑的穹苍,进裂出诡丽的景致。
“流星……”她呢喃地说道。
那一闪而逝的星火,牵扯出内心深处的悸动,生命也跟流星一样,不经意间,一闪而逝,一生就结束了。
人们伤心,不是因为爱情结束了,而是因为当一切都结束了,爱还在。
“流星是冲破时空穿越到未来的。”他跟随着她踏进露台,柔声说道。
“什么?!”她疑惑地抬眸迎向他的脸。
“所谓的流星就是外太空星球的碎片,掉落在地面或海面与空气磨擦生热燃烧而成的光体。”
“所以呢?!”她好奇地问。
“所以我们看到的流星,来自过去,又穿越未来,与我们相距几百光年的距离,在宇宙中漂移流转了几百年,穿越了太阳系,一路飞坠,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地球擦身而过,受到引力的关系而扑进我们的夜空,落在我们眼前。”他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喃道,“也许在三百年前,我们就曾经看过同一颗星星,向它预约今生的相遇……”
三百年前?!
那是一副多美好的画面,两个人坐在最高的山顶上,捕捉最后的流星,当日出越过山涧,我未老,你依然。
她压抑着内心的悸动,腼腆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对天文学有研究了?!”
“这几年经常失眠,晚上就坐在阳台上看星星,曾经看到过很多颗流星,看多了,就好奇,然后就查了一些资料。”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却可以想象出那些个夜晚他是如何的孤单难过,他一个人站在阳台,嘴角叼着一根烟,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五官,却遮掩不住他眼睛里阴霾的抑郁,她懂得他的寂寞,心疼他的孤独,她的心好痛好痛。
“阿迟……”她情难自禁,环住他的颈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像一个孩子般大哭,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深深地攫住了她,心疼的泪水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阿迟,我真的好想你……”她哭着说道。
“我也很想你,甚至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你是真的我的面前,我还以为是做梦……”他抚摸着她的脸,轻声道,“很多时候,我都只能在梦里看见你,在梦中温习你的一颦一笑,可是有更多的时候,我睡不着,连做梦都成为了奢求……”
“不过现在好了,都过去了,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失眠了。”他安慰她,让她贴向自己的胸膛,彼此的心跳叠着心跳,亲密得没有一丝距离。
以后?!
还会有以后吗?!
她抬头隔着迷蒙的泪光凝望着他,他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轻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
她微颤的睫毛漾出柔弱可怜的气息,无助地与他的眸光**着。
冷风吹来,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容尉迟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探向她的额头,关心问道,“感冒了吗,怎么额头渗着冷汗?!”
“可能是晚上的空气太冷了。”她扯谎找了个理由。
“那我们进去吧?!”他用手梳拢着她微乱的发丝。
“好。”她听话地点头,垂下眼睫,下眼帘多了两道浓密的阴影,教人瞧不出她的情绪。
房间里,两个孩子占据了大床,原本睡在中央的他们,却因为睡姿不好,翻滚到了一旁,两个小小的身体占满了整个床铺。
她走过去,轻轻拉好被子,盖住四只小小的脚丫。
“看来我们只能睡沙发了。”他拿了被毯,躺了上去,而她像只猫咪般,蜷缩着四肢,偎进他的怀里。
多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她每天都能够在他的枕边安睡并且醒来,两个可爱的小孩,印证他们的爱情。
如果幸福是有重量的,那么,此刻她正甜蜜地负荷着。
在温暖如斯的拥抱中,尝到宛如置身天堂的感觉,即使注定要从云端摔落,也没有一丝遗憾悔恨。
他的体温、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令她心醉、悸动,还有……依恋不舍。
对于错过的岁月与爱情,他们永远傻傻地分不清:是因为遗憾,所以美好,还是因为美好,所以才遗憾?!
他搂紧了她,“睡吧。”
睡?!
尤桐的心里忽然一阵发寒,黎远航的话回响在脑海。
“我问过我妹夫,你现在的状况属于病毒相对稳定的潜伏期,身体会产生一些反应,你会越来越虚弱,全身没有力气,还会伴随有头痛,易冷,疲倦,眩晕,掉发,太过难受的时候,会让你产生想要睡觉的感觉,但是……可能会一睡不起。”
银亮的月色,穿过窗帷,投下清冷的光波,那些暗涌的风暴、纠葛的情感、心酸的无奈,都随着夜的游走而变得愈加迷离。
“阿迟……”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
她咬下软唇,呢喃着说道,“明天早上要叫醒我。”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醒过来。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帷的缝隙,射进一道灿烂的光束,空气中悬浮着微尘粒子。
静谧的房间里,尤桐微微蜷起身子,静静地睡着。
忽然,她慵懒地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单微微下滑,全身酸软,头部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楚,眉心蹙了蹙,然后慢慢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她愣愣地望着陌生的卧室和空荡荡的大床,一时间有些茫然。
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怔忪了一会儿,昨晚的景象一一浮现在脑海,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睡在沙发上了,是他抱她回房间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一向习惯了早起的她,今天却睡得这样熟,看来她距离昏迷的状态越来越近了。
不过,她今天还是醒过来了,真好,生命又多了一天!
一丝掺杂着苦涩的甜蜜跃上她的唇角。
她坐起身,将被子折叠起来,然后铺平床单,换好衣服后,在包包里翻出一盒藏起来的小药片,空腹吞了两颗药后,然后将小盒子丢弃到窗外。
窗外,鸟鸣啾啾,风有一阵、没一阵地轻轻刮着,她的眼泪落了下去,灌溉了下面柔软的小草,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会不会开出一地的记忆与哀愁。
深呼吸了一口气,尤桐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厨房里飘来一股好闻的烤面包的香气,还有蓉儿银铃般的可爱笑声。
她倚在门框,望向套房里附设的开放式小厨房,那一大两小的温馨互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不像是那种会下厨的男人。
容尉迟穿着衬衫,袖子卷至手肘,正站在流理台前动作不太熟练地打着荷包蛋,蓉儿踩在小圆凳上,监督着他的烹调技术。
“爸爸,我要中间要有一点软软的荷包蛋。”她提醒着说道。
“中间软软的?!”容尉迟有一些为难,蹙起的眉心表示着他在认真思索,“那要几分熟才好?!”
蓉儿一脸无辜,偏着头,想了一下后,说道,“不知道哎,妈妈没有说过。”
“哥哥,你知道吗?!”扭过头,蓉儿问向坐在餐桌前看地理杂志的容容。不,不对。

如果她是12月31日出生,他是1月4日出生,那当年他们两个是不可能被掉包的,因为一定是他出生在前,赵婉华才会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医生,然后等顾仪容生产之后,医生才能及时用一个现成的男婴换走女婴,而不可能是顾仪容先生了她,然后再等一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男婴,也就是说……他是在12月31日当天,或者是之前的几天出生的,可到底是哪一天呢?!

这个……恐怕已经没有答案了。

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了。

“阿迟……”尤桐忽然悲从中来,整颗心都为他而发疼,“对不起,阿迟,都是我不好,我把你的生日都抢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这怎么能怪你呢?!”容尉迟爱怜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喃着道,“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一直都不喜欢过生日,以后就省事多了。”他的口吻又轻又淡,不带有一丝遗憾的感情,好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她越听越心酸,他的童年已经那样不快乐,长大后的人生也这么孤独,以后……以后她死了的话,他又是孤孤单单的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一个连自己的生日都没有办法知道的人,就真的一辈子都无法幸福吗?!

“阿迟,你要答应我,以后你要好好的!”她抓紧了他的手,急切地说道,就像是在交代什么遗言。
“当然。有你,有孩子们,我们都会好好的!”他温柔地抚慰她,她的心却越来越悲痛,她真的好想、好想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与他携手并肩,他二十几年来承受的痛、说不出的苦、流不出的泪,都由她来为他分担,她不只是要当他的女朋友,当他的爱人,还要当他的家人,可是……她却时日无多了。

她像只翅膀受伤了的小鸟那般,紧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而他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心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阿迟,要不然你以后就过1月4日的生日好了,我们互相交换啊!”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办法来弥补他生命中的缺失。

容尉迟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忽然有一股丰沛的情潮在涌动,他知道她想安慰他,她的关心让他动容。

“你不喜欢1月4日吗?!”她咬着唇,语音颤抖地问。

“当然不喜欢。”他捧起她的脸,目光柔和,爱恋之情在胸臆间汩汩涌动,故作轻松地说道,“1月4日大概是你当年被抱到台南的日子,我才不要,再说……如果我过1月4日生日的话,那我不就比你小了吗,我可不喜欢姐弟恋,我喜欢做大男人,你做我的小女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她心底酸涩的情绪忽然被他的戏谑所化解,双颊微微一红。

他抽过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她搂紧了他的腰,头轻轻依偎近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音,“我哪一天出生的都无所谓,反正以后有你在我身边,一年365天都会跟过生日一样高兴的。”

他的话再次引发她心底的悲伤,可是她强迫自己漾出一抹坚强的笑容,不管她还能活几天,但是有一天算一天,每一天她都要好好地陪着他,让他的人生少一点悲伤,多一点快乐,少一点孤独,多一点幸福。

他与她眸光相锁,彼此的眼底都映着对方的脸庞。两人相视而笑,眸光中流转着浓情蜜意。

“阿迟,你会埋怨妈妈吗?!”她没有指明是哪一个妈妈,但是他却懂,她说的是两个。

他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顿了顿,他又问向她,“你呢?!”

“当然不。”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早上给自己一个微笑,种下一整天的阳光。

◎◎ ◎

医院。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暖,迎春花开得正好,片片嫩黄,端庄秀丽,给人带来一股暖意。

尤桐用轮椅推着顾仪容在医院大下面的花园里散步,片刻后,缓缓停了下来,她弯腰下来,细心地在将母亲膝上的毛毯盖好,然后从袋子里取出洗好的水果。

“妈妈,这是你爱吃的葡萄,我洗干净了,来,尝一尝。”她半蹲着,拿起一颗新鲜的葡萄凑到顾仪容的嘴边。

这个季节的葡萄都是温室栽培,上面会洒有一些农药,她先是把葡萄放入了水中,然后取了少量面粉,浸泡片刻,才双手轻轻揉搓,洗了干净。

坐在轮椅上的顾仪容连忙张开了颜色浅白的嘴唇,含住了女儿亲手喂来的葡萄,愉悦地笑了。

虽然她已经没有什么吃东西的yu望,但是小桐亲手喂的葡萄她想吃,这样的幸福,让她不禁眼角泛酸,每一下咀嚼,都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哭。

顾仪容吃完一颗后,尤桐拿着面纸替母亲擦拭嘴角,然后又拿起第二颗葡萄喂食。

顾仪容却再也隐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吃不下去了,她用力咽下酸涩的情绪,轻轻握住了尤桐的手,勉强地扬唇,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元气,“小桐,妈妈知道你是善良懂事的孩子,你不会恨我,可是我好恨我自己,如果当年我没有鬼迷心窍,你的人生不会是这个样子。”

“妈妈……”尤桐反握住了母亲骨瘦如柴的手,真诚地说道,“妈妈,你别这么说,我不怪你,真的!”

“小桐,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爸爸是谁?!”
闻言,尤桐的表情顿时僵住,唇边的笑容也淡淡地凝结了,她不由得想起了从前,赵婉华还活着的时候,她不想让妈妈伤心,所以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而如今,她又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况,看得出来,顾仪容也同样不愿意提及往事,可是为了顾虑她的心情,她还是主动说了这个话题,默了默,尤桐慢慢地站起身,再次推动母亲的轮椅前行,一边走,一边说,“妈妈,我不想知道,只要我和阿迟不是兄妹就好了。亜璺砚卿”
“你们当然不是兄妹……你是我和别的男人生的。”顾仪容面色微微有些难堪。
当年,她故意设计容兰泽,想要跟他发生点什么,藉此要求他对自己负责,可是那一晚容家邀请了很多客人,他原本就已经应酬了许多人,喝了许多酒,而她又蓄意灌醉他,结果他醉得不省人事,可是他在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嘴里还念着赵婉华的名字,没有女人可以接受那样的事实,当年的她少不更事,又心高气傲,所以一气之下便离开了房间,到外面喝酒发泄。
然后,她遇到了那个男人,他们其实并不认识,只不过都是被容家邀请的客人,那个男人也在借酒消愁,两个人便坐在一起喝了起来,后面事情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他们便在一起了,其实过程中她是清醒的,本来她可以拒绝,但是她没有,为了要得到容兰泽,她不惜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一晚她没有快乐,只有痛苦,心里也更坚定了信念,她付出了身心,所以不容许自己失败,在第二天清早,她又回到了容兰泽的房间,制造了他们暧昧的假象,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很高兴,但却不意外,因为她知道那一晚是自己的危险期。
再后来,她成功嫁入了容家,也就此囚禁了自己的一生,她和那个男人许多年都没有再见,直到阿迟九岁生日的那一天,他们在同一间饭店遇到了,寂寞之下,她又跟他在一起了,可是没有想到却意外被儿子发现,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容兰泽,对不起赵婉华,对不起很多很多人,可是最最对不起的人是阿迟和自己的女儿,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当年的事情,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一藏就是这许多年,如果不是因为阿迟和小桐相爱了,她致死也不愿意再想起这些事情。
“小桐,妈妈是一个坏女人,可是我却有幸生了你这样一个乖女儿,妈妈这一生很失败,生下你是我唯一成功的事,妈妈的日子不多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只是遗憾,这一辈子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你一天,如果有来生的话,如果你还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把你带大,在你嫁人之前,一天都不离开你。”
“妈妈的愿望现在也可以实现。”容尉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们身后,忽然出声。
尤桐将轮椅停下,旋过身,头一抬,瞥见容尉迟站在一米之外,腋下夹着一个牛皮纸袋,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锁住她,眼底闪烁着柔情。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容尉迟弯下腰来,蹲在顾仪容略微僵硬的双膝前,语气认真而慎重,“妈妈,我今天就想跟桐桐去登记结婚。”
“你……你胡说什么?!”尤桐的脸蓦然一红。
“我不是胡说,我是认真的。”他拉过她的细腕,两个人一起合力握住了顾仪容的手,尤桐的心一颤一颤。
登记结婚?!
意味着他的身份证配偶栏里会写上她的名字!
可是……可是她的人都即将不在了,那个名字日后只会徒增他的痛苦啊!
她的眼眸里蕴起泪光。
容尉迟将腋下那个装着必要证件的牛皮纸袋轻轻放在顾仪容的腿上,然后单膝跪在她面前,“桐桐,首先请你原谅我,从前我用最差劲的方式与你开始,让我们重新来过好吗?!”他深情地注视着她。
她既感动又紧张,屏住气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错愕地瞠大水眸,愣愣地望着他。
“我叫容尉迟,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七十一,从香港来,有机会能认识你吗?!”
“我叫尤桐,身高一米六一,体重四十八,从广州来,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深深地爱上你了,嫁给我好吗?!”他从胸前的链子上取下戒指,递至她的面前。
“第一次认识就求婚,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她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吸了吸殷红的鼻子,哑声问道。
“不会,因为我们两个从一出生的时候,命运就交织在了一起,所以这一辈子注定了要在一起。”他坚定的承诺撼动她的心,让她眼眶里的泪水流得更急。
他把钻戒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听说,左手的无名指有一根血管通往心脏,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她的胸口激动地起伏着,他执起她冰冷的小手,放置在心窝上,他感受到她纤细的身体震颤着,仿佛正承载着极大的悲伤与痛苦,让他心也紧紧地缩成一团。
他当然知道她的悲痛,她以为她掩藏得很好,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可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么爱她,如果连这点异样都看不出来,他还配爱她吗?!
万般心疼,他难舍地将她拥在怀里,怜惜地亲吻着她的额际,给予安慰,再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在心底无声地呢喃——
“桐桐,我们去吧,好不好?!”容尉迟又是说道,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尤桐愣住了,一时之间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去哪里?!
她的沉默让容尉迟再次紧张起来,他凝眸望着她惶惑的小脸,一向冷静自持的俊容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紧绷,“桐桐?!”
“……”
“好不好?!”他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
“……”
“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语气里更多了一丝乞求。
“……”
“你已经戴上我的戒指了,不可以反悔!”他忽然大声起来,但却不是因为他的耐心耗尽,而是因为她的爱意也再也经不起任何蹉跎!
于是他不再给她迟疑的时间,直接拖起她的手就走,尤桐用力顿住脚步,容尉迟以为她不肯答应,俊容上立即浮现出急愤的神色,她却忽然笑了起来,这回轮到容尉迟怔住了。
尤桐深深呼吸,手指与他的紧扣,头也埋进他的胸膛,将全身的力量都依附向他,轻轻一声“好”,她的整个人、整个生命,从此全都交给了他。
容尉迟的整个人忽然一震,他捧住她的脸,她小巧的脸庞盈满了他的掌心,他指尖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的颊边,让她的心激烈地颤动着,脸颊由绯红转为火红,一路延烧到耳根。
她俏丽害羞的模样让他动容,黝黑的瞳眸藏着笑意,这一刻,再多的“我爱你”都是多余的,唯有亲吻才是最真实的,他俯下头,炽热的唇贴上她的,她娇羞地抗议被他悉数吞进唇里,他搂住她的腰,两人吻得十分缠绵,她柔软的唇瓣因他的热情而泛红,不再那么苍白。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唇瓣,低头笑吟吟地道,“老婆。”
尤桐脸上一红,用力想推开他结实的胸膛,不好意思地娇嗔道,“别乱叫,现在还不是呢!”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婚姻登记处!”他抓回她的小手,顺势搂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大步地冲出花园。
“啊……”尤桐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惊呼,连忙用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而好闻的古龙水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教她的心不自觉地失去了节拍,心跳加快,耳根也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烫。
容尉迟也感觉到一缕淡淡的幽香飘进他的鼻端,令他的心微微颤动着。
“抱紧一点,我要开始跑喽!”他坏坏地宣告,然后果然加快了速度,健步如飞。
如果,幸福是有重量的,那么此刻他正踏实而真切地感受着。
“啊……”她的惊呼仿佛泡在了甜蜜的喜悦中,就像打翻了糖罐,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幸福气息。
小径上,高大的男人抱着娇小的女人,奔向幸福的彼岸,向左右,向右走,他们心连着心,手牵着手。
花园里,微风送香,安宁静谧的空气忽然躁动起来,诸多在花园里散步的病患们纷纷笑望着他们,倦容上的平白之色也因为他们的快乐而消淡,天蓝了,生命也仿佛更有力量了。
医院大楼里,某个病房的窗户前,一抹萧瑟的身影默然伫立了许久,直到他身后的病床上传来轻咳声,他才蓦地转身,“爸爸,你醒了,好点了吗?!”
◎◎◎
车子徐徐前行,最后停靠在了婚姻登记处的大楼下,今天是元旦,是一年的开始,日子很好,许多情侣都来登记,那一对对手挽手着的男女,进去的时候还是男女朋友,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夫妻。
夫妻,多温暖的关系,意味着两个人是共同体。
容尉迟将车子停稳,熄掉了引擎,先是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率先下车,然后走向车门的另一侧,为她拉开车门,并弯腰帮她服务,解开安全带,抓起她的手,急急地说道,“快点!”
尤桐一阵尴尬,来不及说话,整个人就被他用拖的给带下了车。
“等一下,我的包!”她扭头去抓座位上的拎包,证件都在里面。
容尉迟就像是怕她中途落跑似的,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将她的包紧紧抓在自己怀里,两人别别扭扭地走向了办公大楼。
到了里面,果然人很多,要排队,容尉迟懊恼地皱眉。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了他们,过程很顺利,只是交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插曲。
容尉迟掏出钱包,翻了半天,发现里面没有台币,他在香港用的都是港币,回台湾后就直接到了医院,花钱也都是刷卡,所以钱包里一张台币也找不出来,俊容上微微一赧,沉声问向工作人员,“刷卡行吗?!”
工作人员顿时瞪了瞪眼,一副“你存心找茬”的表情,工本费而已,刷卡都不够他们扣手续费的!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只收现金!”工作人员冷声说道。
尤桐连忙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翻出钱包,从里面抽出递过一张大钞递了过去,“我这里有!”
周围顿时一阵微不可察的唏嘘声,显然是对于某人男**尊严的质疑。
容尉迟也觉得自己的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俊脸黑了一大截,尤桐连忙讨好似的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啦,反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的就是你的啊!”
此事成为容尉迟一生中最大的“屈辱”,若干年后,蓉儿对于父亲的崇拜依然丝毫未见,容容却总是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他和妈妈结婚的时候,还是妈妈请的客!”

出了结婚登记处,容尉迟依然还是一脸纠结,尤桐忍不住偷笑,他那别扭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大男人,跟个孩子似的!
她故意撅嘴说道,“瞧你,一脸不高兴,后悔啦?!”
他瞪她一眼,当然不是!
“后悔也晚了哦!”她继续故意逗他开心,晃了晃手里的红本本。
容尉迟侧目瞥了她可爱的笑颜一眼,冷峻的表情上终于有了一丝融化,趁着她不注意,他飞快地吻了她的唇,“快点叫我一声老公来听听!”
“我才不要!”她红着脸,轻拍一下他的手臂以示抗议。
“不叫我继续吻你了哦!”他又凑近,坏坏地威胁。
蓦地,旁边响起一串口哨声,尤桐扭头望过去,才晓得刚刚他偷吻她的画面,全都被人瞧了去,她的脸顿时红成了番茄,而容尉迟则很没有良心地朗声大笑,她羞愤不已,瞪了他一眼后,快步跑向了车子。
容尉迟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害羞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可是甜蜜之外又带着无限的酸涩。
他问过医生了,感染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病毒的人,有快速爆发和慢性爆发两种情况,快速爆发的人会迅速死亡,虽然丢了性命,但也免去了痛苦,而慢性爆发的人生命可以维持一些时间,但却会逐日加深痛苦,他已经发觉桐桐越来越怕冷,这说明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现在医学上没有任何有效的药物可以破解病毒,所以她只能吃一些增强免疫力的药物来强健身体,尽可能地用自身的免疫力来抵御病毒的侵袭,医生束手无策,而他能做的,就是让她现在的每一天都尽可能的快乐幸福,让她最后的人生因为爱而丰富圆满起来。
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他从未相信过有上帝,可是现在他想要相信,如果真的有上帝,请倾听他的祈祷,他想要和她在同一天里看日出日落,早上醒来,感谢上帝让他们在一起。
◎◎◎
离开结婚登记处后,容尉迟将尤桐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黑色的车子穿过隐秘的山径,在两扇电动的雕花铁门前停顿了数秒,铁门徐徐滑向两侧,一座两层楼高的独栋别墅赫然在立。
容尉迟将车子缓缓停下,率先下车,尤桐也跟着下车,她抬眸,眼底盈满问号,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进去你就知道了。他牵起她的手,走进了别墅。
复式的格局,面积很宽敞,空间进退层次分明,素白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家具和摆设也全都没有。
“这是……?!”她狐疑着问。
“我们的家。”他由身后搂住她的腰身,薄唇凑近她的耳廓呢喃低语。
“我们的家……”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茫然,甚至有些恍惚,感觉很不可思议。
曾经,“家”这个字,对她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件事,而他现在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了?!
“我、你,容容,蓉儿,我们四个人的家。”他坚定地说。
她用力眨眼,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忍了再忍,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溢出了眼眶。
“怎么了?!不喜欢吗?!”容尉迟扳过她的身子,让她迎向自己的眼,黑湛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她。
她哽咽,非常非常用力地摇头。
“那怎么哭了呢?!”他用指腹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她努力微笑,哽咽着道,“我……是因为太高兴了,我终于……有一个家了。”
“对,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们的家。”他心疼地揉抚着她的背,然后牵着她的手,参观整座别墅。
“这里是客厅,这里是儿童房,我准备了两间,大的给蓉儿,因为她以后要摆很多娃娃,稍微小的那个给容容,不过我还给他准备了一间小书房……”容尉迟一边比划,一边说出自己的构想。
“容容如果知道了他会有一个独立的小书房一定会很高兴,不过他喜欢跟我一起睡。”尤桐不经意地说道。
“那怎么行?!你是我老婆,当然只有我才能陪你睡!”容尉迟吃起容容的醋,明明蓉儿跟他是双胞胎,女儿那么乖,可是儿子真是让他头疼!
“容容都跟我睡了好几年了,忽然叫他自己睡的话,他会不习惯。”尤桐心疼儿子说道。
“不习惯也得习惯,不然我们怎么给他生弟弟妹妹?!”
“生……”尤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红着脸娇斥道,“你又胡说什么啊,讨厌!”
她羞涩地甩开他的手,匆匆转身,随便挑了个房间走进去,一进门才发现这是主卧室,脸这次红了个彻底。
“这个是我们的房间,很大吧,可以放一张超大的双人床。”容尉迟故意坏笑。
尤桐窘得都说不出话来,容尉迟这才好心地放过她,拉着她继续参观别的房间,厨房,浴室等。
最后,他带她到了一个大致呈方形的空间,尤桐瞧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这个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我帮你准备的琴室。”他柔声说道。
“琴室?!”尤桐轻愣了一下。
“我记得你曾经在黎家的宴会上偷偷替黎佳期演奏大提琴,那曲子真是好听极了,以后你要每天都拉给我听。”他执起她得手,霸道又温柔地说道。
他知道她过去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所以以后他要一一替她找回她自己真正的喜乐。
“阿迟……”尤桐感动不已,他却用食指抵住她的唇,“叫我什么?!”
她破涕为笑,柔柔地唤道,“老公……”容容抬起头来,小脸依旧酷酷的,故意挑衅似的反问道,“superdaddy不是应该什么都会的吗,怎么连荷包蛋都搞不定啊?!”
“算了,当我没问!”蓉儿朝着哥哥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笑眯眯地望向容尉迟,“爸爸,没关系啦,今天你才第一次做,我不要软软的蛋黄也可以。”
容尉迟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柔声说道,“蓉儿放心,以后爸爸会学好厨艺的,一定会满足你的口味!”
“嗯!”蓉儿笑弯了眉毛。
“哼!”容容依然不屑。
容尉迟一口气做了十个荷包蛋,但勉强可以算做成功的只有四个,他不禁有些沮丧,不过蓉儿还是很给面子,像个小助手似的,递过盘子,“爸爸,给你,盘子在这里。”
“好,谢谢蓉儿。”
容尉迟把盘子接过,盛好蛋后,蓉儿又要接过,但是他却阻止了女儿,“蓉儿,这个你不能拿,会烫到。”
“哦。”蓉儿乖乖点头,从小圆凳上爬了下来,一回头,看到了倚在墙边的尤桐,愉悦地大喊道,“妈妈,早安!”
她这一声,容尉迟也转过身,刚刚要走过去问候,容容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小身影如同一颗小炮弹似的,倏地冲了过去,“妈妈,早安!”
尤桐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柔声回应,“容容早安。”
然后又抱住随即飞奔而来的女儿,道,“蓉儿早安。”
容尉迟甘心居于两个孩子之后,俊容上挂着一抹温煦的笑容,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股宠溺的味道,温柔说道,“早安,很快就可以吃早餐了,你先去刷牙。”
尤桐怔了怔,没有回答,心里却被他的声音,装得满满的,一抹羞涩的红潮慢慢地爬满了原本白皙的脸颊,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嗯”了一声后,旋即转身走向浴室。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好烫好烫!
她都已经是两个五岁小孩的妈妈了,竟然还像个少女一样脸红心跳!
听说居家的男人格外有魅力,以前她没有机会体验这句话是否正确,可是现在她觉得这句话是对的,他带着孩子们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如此温柔体贴,教她觉得好温馨,可是却也教她心悸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以后她不在了,他也会这样一直照顾好两个宝宝的吧?!
她眼底的笑意加深,心里却是苦涩。
走进浴室后,她注意到洗手台上的漱口杯里已经盛满了水,牙刷上也挤好了一条牙膏,如此贴心的举动,让她心里一阵温暖,整颗心被融得一塌糊涂。
他向来不是懂得甜言蜜语的男人,但是他将满腔如火焰般热烈炽热的爱,化作了如幽泉般的温柔,轻轻地漫溢过她寂寞的心间。
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再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漱洗完毕后,她踱进厨房时,那一大两小已经各就各位,两个小家伙手里一人握着一个红包。
尤桐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元旦。
她将手伸到容尉迟面前,“我的呢?!”
“什么?!”他故意装傻。
“当然是红包啊!”她笑着说道,“你比我大,当然要给我红……”
话未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她昨天过了生日,那么……他的生日呢?!他是哪天生的?!她哽咽的呼唤,教容尉迟听了既心暖又心酸,此生有这样一刻,夫复何求?!
“桐桐,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他轻轻抚着她的一缕发丝,指尖缠绕着上幽香,“老婆……”
“以后你要每天都叫我老婆。”她憧憬地说。
“好,每天都叫你老婆,一直叫到你变成老婆婆。
“打勾勾……”她稚气地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盏灯,永远存在着,无论天堂有没有忧郁,忘记该忘记的,记得该记得的,要努力快乐,要争取幸福。
他牵起她的手,继续逛客房,“这间房是给妈妈准备的,如果她的身体允许的话,我们就把她接过来……还有这边这间,这间是奶奶留的,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也把她接来这里住,这两间房的位置都很好,不需要走楼梯,空间也很宽阔,很适合老人家住。”
尤桐心里充满了动容,他不只是想到了妈妈,而且连奶奶也想到了,怪不得他会选择这样一座别墅,以前的他都喜欢住公寓,那种高高在上、可以俯瞰万家灯火的高楼,而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凝望着他,脸上晕染着幸福喜悦的光采。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窗户前,指给她看庭院里的空地,“那里……竖一个秋千,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还有旁边的花园,可以种草养花,对了,还要盖一座宠物的小房子,容小迟也需要一个家……”
她听他完美的规划,越听心里越温暖,但同时也越心酸,她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而这样的美梦,她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她百感交集,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感受着他的体温,一言不发,可是他却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他捧起她的脸,坚定地承诺着,“桐桐,我们的家现在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们一起把它完善起来,好不好?!”
“好!” 她眨着泪眼回答,漾出一抹坚强的笑容。
他们的爱情,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将它延续成永生的幸福,可即使如此,为了曾经的倾心,为了现在的爱恋,为了未来的可能,都不能轻易地就这样放弃,岁月冷漠的,人却要坚强。
“房间交给你设计,你要好好表现哦,因为我们要一直在这里住到老。”他紧握住她的手,故意夸张地说道,“直到你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我变成拄着拐杖的老公公!”
老婆婆?!老公公?!
尤桐不禁又想起了那首浪漫的歌,甚至不自觉地呢喃哼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容尉迟低头凝望着她,听得入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爱情最美的神话。
直到她哼完了,他还是神色怔忪。
尤桐尴尬地红了脸,狐疑地问道,“是不是很难听?!”
“当然不是。”他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笑得得意,“我老婆真是多才多艺啊,不仅会拉琴,还会唱歌!”
原本粉红的小脸,变成了大红。
“那你要一直爱我哦,到老了,也还是要像是现在这样爱我!”她故意说道。
他皱了一下眉,表情似乎有些为难,“恐怕不行。”
“为什么?!”她瞪圆了眼睛。
“因为我只会越来越爱你,一天比一天更爱你!”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发誓,黝黑的双眸紧紧锁定她,通过眼神把心底里的承诺传递出来。两人的目光相锁,嘴角有默契地一起往上扬,形成一道幸福的弧度。
“容尉迟,你不得了啦,现在一开口就是甜言蜜语!”她娇嗔着,小手轻轻握成拳头,轻捶着他的肩膀以示惩罚,但心里却是温暖如潮。
“不信是不是?!”他的嘴角扬起,噙着坏笑,“那我每天都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她好奇而又期待地问。
他但笑不语,她感觉到他俯身探了下来,温暖的鼻息轻轻地喷薄到她的脸上,他静静地凝视她美丽的脸庞,默默、默默地靠近,抬起她小巧的下颚,俯身吻住她红润的唇,也吻上了她悸动的芳心。
他两片薄薄的唇,清凉,却又温热,她有点慌,连忙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唇被他覆盖住了。
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然后睁开眼就是他的坏笑。
“这样的证明喜欢吗?!”他眼底盈满温柔。
“每天都要证明?!”她脸红如霞,一阵烧烫,像小女孩般红了脸。
“对!”他剑眉一挑,很肯定地说。
“我可以拒绝吗?!”她咬着唇,表情有点为难。
“为什么要拒绝?!”他眯起眼眸,不悦地追问。
“因为几十年后,我们还这样接吻的话,我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吻到你的假牙啊!”她故意模仿他刚刚恶作剧的口吻,说得夸张。
“假牙?!”容尉迟的俊脸黑了大半截。
她大笑出声,笑得十分纯真,笑出了眼泪,阳光之下,那样晶莹。
他心中一动,直接攫住她柔软的唇,以吻封缄。
夕阳西下,此刻幸福的画面定格成永恒。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 ◎
数日后,夜里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桐桐……?!”容尉迟的声音颤抖。
“桐桐……桐桐别睡……快醒一醒……桐桐……醒醒……快回答我……”夜色里,救护车疾驰驶向医院,容尉迟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尤桐面色凄然。
自从桐桐忽然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台北与他团聚,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有不测的这一瞬,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暗地里他找过很多医生,问过许多专家,可惜都一无所获。
他尽可能地让她的生活维持正常的节奏,可与此同时他做了很多准备,他一直与她住在距离医院最近的饭店,救护车也24小时待命,他害怕,真的害怕。
他的内心布满了恐惧,害怕自己会失去她,他们相爱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几乎不敢去数,他们的新房子都还没有装修好,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梦想没有实现,他不能失去她。
孩子们也不能没有妈妈,刚刚两个孩子无助的哭声,几乎撕碎了他的心!
“桐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答应过我的,你要陪着我一起慢慢变老,你那么乖,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你这样我会生气的……”容尉迟的声音哽咽,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她是唯一的光明,是她让他不再是孑然一身,她给了他爱,给了他孩子,她做的饭菜,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食物,不只是饱了他的胃,也滋养了他内心的贫瘠荒芜,他对家的渴望,对幸福的奢求,都在她的身上获得了满足,是她让他意识到,房子与家是不同的。
“桐桐,我们的家才装修到一半,昨天我们不是还去了商城看家具吗,你喜欢的那个沙发明天就要送货了,你乖,不要睡了,明天早上你要验收签字的,还有,你看中的那两张儿童床,也快要到了,你还向老板索要了两个卡通抱枕呢,你要醒来亲自验收才行,因为我都分不清谁是海绵宝宝、谁是派大星,如果我搞错的话,孩子们会笑话我的,容容本来就已经对我不满意了,你要帮我改变形象才行,我这个做爸爸的,不能总是被儿子看不起,对不对?!”
“桐桐,我们只是登记了,可是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婚礼呢,每个女人都会想穿白纱,你穿上白纱的话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桐桐,你快点醒一醒,你好起来后,我带你去巴黎挑最美的婚纱。
“还有……我们还要去拍婚纱照,你喜欢自然的外景对不对,五月份的时候,我们去台南,那个时间,油桐花开得最漂亮,我们就去那里拍,虽然我不喜欢拍照,可是为了你我甘愿忍受摄影师的**,你感不感动?!”
“对了,我们还要去向日葵的田野里拍,你都不知道吧,我最喜欢的花是向日葵,而你的笑容比向日葵还要温暖。”
“婚礼之后,我们还要去度蜜月,你想去哪里呢,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喜欢船,那我们就去爱琴海,乘着游轮,在爱琴海上遨游,游轮上有影音室,我们一起看《泰坦尼克号》,我不怕你笑话我,我从来都没有看过那部电影,你要帮我讲解才行。”
“再过一个多月,就又是情人节了,桐桐,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过那样的节日,我都已经计划好了,今年的情人节我们故地重游,我们去那个健身公园,那里被我买下了,封存了好久,我要为你把它重新开放。”
“还有一个秘密,我先告诉你,我有偷偷地学大提琴,虽然我对音乐没有天分,我甚至不会看五线谱,但是我想送你一首曲子,我只练那一首,死记硬背,那首曲子叫regresoalamor,翻译成中文是‘所有的爱’,你一定知道,那首曲子是皮亚佐拉创作的,他在阿根廷被称为‘探戈之父’,他将探戈音乐推上了欧洲的音乐厅,因为探戈是全世界最热情、最**感的音乐,所以我只为你一个人独奏。桐桐,你醒来,我拉给你听。”
“桐桐,我们还有那么、那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你怎么舍得就这么睡过去?!”
“还有容容和蓉儿,过了年,他们就又长大了一岁,容容可以上小学了,蓉儿也可以去幼稚园了,我会安排他们在同一间学校,那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蓉儿小小的个头会被人欺负了,容容一定会保护她的,我们每天去接送他们上下学,我们一定会是最让人艳羡的父母,我们也一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桐桐,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才是家,如果没有你,我和孩子们怎么办,你不能抛下我们……”他握着她的手,痛苦地泣不成声,连绵的细雨落在灰扑扑的城市里,听着车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眼底的悲伤也终于隐忍不住,悲痛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
伴随着一声声透人心凉的尖锐鸣笛,救护车最后一个拐弯后抵达台大医院的门口,医护人员和担架早已经等候在那里,尤桐被迅速送往急救中心。
容尉迟被挡在外面,他伫立在雨中,若失去她,打不打伞,心都是湿的。
雨水漫过眼角,黑发遮了双眸,凝视着远的、近的、过去的、未来的,看不清天空的样子,脑海里搜寻着关于她的一切,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镜头都是那样难以割舍,她像是上天的眷顾,让他在纷繁嘈杂的世界遇到的最后一缕恬静温柔。
爱一场,如花的眷恋,用一生的光阴,牵动一场倾城的爱恋。
此情未央,此意难忘。
四十分钟后,医生推门而出,嘴上依旧戴着白色口罩,露出的眉宇间晕染着难色,容尉迟抿紧了唇,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得到不好的答案,直到嘴唇被他自己咬破,一抹腥味儿蔓延在唇齿间,他才颤抖着声音问向医生,“我妻子……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了白色口罩,露出一张沉郁的脸庞,沉声说道,“容太太的情况很糟糕,这种病毒的原发感染的潜伏期平均为6~8天,她已经坚持到极限了,病人之前有吃药进行免疫抑制剂治疗,但是现在她自身的免疫力系统已经完全崩溃,她的体温已经达到41°,并伴随有抽搐的症状发生,已经陷入了严重的意识障碍期,我们刚刚对病人进行了进行了物理降温,抗惊厥、镇静、脱水降颅压等抢救措施,勉强救回她的一口气,病人现在可以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但最多也就是维持一周。
“只有一周?!”容尉迟露出惊愕的目光,鼻头汇聚着酸楚,声音如鲠在喉。
“容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医院无能为力……不过,近日日本的医学专家研制出一种药剂,代码叫做acyclovir,它通过抑制dna多聚酶的作用,抑制病毒dna复制,进而导致病毒结构蛋白合成受阻,从而发挥抗病毒的作用,但是这种药物只是试验阶段,目前还不成熟,并没有广泛用于临床,而且使用的话对于病人的造血系统和肝脏的毒性副作用非常大,并且它也只能支撑21天。
“换言之,容太太如果使用这种药物的话,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一旦在过程中突发什么状况,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是否使用acyclovir需要容先生你来做决定。”
“更简单的说,不使用acyclovir的话,病人可以维持一周左右的生命,使用acyclovir的话,有一半的可能是她随时死亡,另外一半的可能是可以再坚持21天,现在全世界的医学专家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可21天之后究竟怎么样,谁都不能保证,我们也只能期待奇迹。”
容尉迟的神色既焦虑又无助,此生他做过无数次选择,但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艰难,这是拿她的命在赌啊!
“容先生,在这里我透露一点信息给你,据闻日本的医学专家已经打算将这个科研项目提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生物医学技术研究院,所以他们是不太可能将首个临床病例用于一个中国人身上的,并且容太太现在的状况不可能飞去日本,所以只能是日本方面的专家过来台湾,这真的非常困难,所以容先生有条件的话,一定要先去日本方面争取。”医生坦白说道。
“好,谢谢医生。”容尉迟哽咽地说。
医生摇了摇头,叹息说道,“病人马上要转入icu病房,容先生可以先进去看一下,但时间不要太久,后续的探视时间我们另行安排。”
容尉迟默然点头,随后跟随医生进了icu病房,他定定地望向病床,心脏蓦地紧缩,眼神愕然,他很难相信,那个躺在病床上,脸上血色全无,身上插满了管子,命在旦夕的人,是桐桐。看更多精彩文章请添加扣:二五零三六五八七六
数个小时前,她还跟他还有孩子们一起吃饭聊天,可现在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他慢慢、慢慢地走近她,望着她苍白的病容,呼吸一窒,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桐桐,如果我们换过来,你会怎么选择?!
◎◎◎
时间在痛苦中度过了三天,眼看着一周就要过去一半了,可是容尉迟依然没有下定决心,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是彷徨了,这三天来,他不眠不休,在医生允许的时间里,他寸步不离地守候在病房,听着她微弱的呼吸,他的心虽然痛,但是却很踏实,因为她还活着,可是如果他做了冒险的选择,她的生命随时都可能终止,他不敢赌,丝毫不敢。
这一日,得到医生的准许,容尉迟将容容和蓉儿也带到了医院,虽然他不希望孩子们看到妈妈生病的样子,但是三天来两个小家伙已经快要哭干了眼泪,他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他们。
进入icu病房需要换上无菌服和鞋套,蓉儿穿了半天也套不上鞋套,而且还把自己的鞋带弄散了,她皱着小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容尉迟连忙要去帮女儿,但是容容的动作比他更快,容容弯下腰,帮妹妹系鞋带,一边系,一边教她,“蓉儿,看着,鞋带要这样系,先打一个结,然后再这样折。”
“以前妈妈都会帮我系鞋带……”蓉儿委屈地说道。
“嗯,但是妈妈现在太累了,要睡觉,所以蓉儿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容容安慰着妹妹。
“喔。”蓉儿乖巧地点头,然后自己学着哥哥的样子,系好另外一只脚的鞋带。
容尉迟在一旁看着,眼眶一热,他强忍住酸涩的情绪,领着两个孩子走进病房。
“妈妈……”蓉儿想要大声呼喊,可是又想起刚刚医生叔叔的叮咛,只好咽回了声音,细若蚊呐地叫了一遍又一遍,“妈妈……妈妈……”
可惜,尤桐没有半点反应。
蓉儿扑进容容的怀抱里,哭着问道,“哥哥,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要不然为什么她都不睁开眼睛看我们?!”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因为妈妈太累了,她要休息,现在正在睡觉。”容容哽咽地说道,其实他也跟蓉儿一样害怕,可是他不能哭,妈妈生病了,他更要照顾好妹妹。
“可是爸爸睡觉的时候,我们一叫他,他就会醒了,为什么妈妈都不醒?!”蓉儿不解地问。
“因为……”容容也回答不上来了,眼眶红红。
“因为妈妈是睡美人,睡美人都要睡好久好久。”容尉迟连忙解围,他弯下腰来,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蓉儿很相信童话,所以不再追问,容容也半信半疑,两个孩子全都哭红了眼圈,眼睛肿得像是小核桃。
容尉迟也是眼眶灼烫,童话里睡美人是被王子吻醒的,可现实里,他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一到,护士便来催促,无奈,容尉迟只好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容容和蓉儿依依不舍,可仍旧是乖巧地跟着爸爸走出了病房。覀呡弇甠
出了病房之后,他们脱掉身上的无菌服和鞋套,蓉儿一边动作一边掉眼泪,摘掉帽子后,她原本柔顺的发辫弄乱了,容尉迟要帮女儿重新梳好,她却连连摇头,哽咽地说,“爸爸,我自己来就好了,哥哥不是说过了吗,妈妈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我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如果把这些事情全都自己学会的话,那妈妈就会很快醒过来了,对不对?!”
容尉迟的心里顿时一酸,心疼地将女儿抱进怀里,“蓉儿好乖。”
“嗯!只要妈妈醒过来,我会一直当乖宝宝的!”蓉儿用力点头,小手慢慢地伸到头上,动作很不熟练,但是她很努力,把发辫整理好了之后,再绑上一个蝴蝶结。
“蓉儿好棒,很漂亮哦,妈妈如果知道你这么能干的话,她一定很欣慰。”容尉迟抚摸着女儿头上的蝴蝶结,心酸地赞道。
“可是……还是妈妈绑得比较漂亮,我还是想要妈妈帮我梳头发……”蓉儿扑进他的怀里,再次哭红了眼睛。
“爸爸,妈妈怎么样才能醒过来?!”容容忽然抬起低垂着头,哽咽地问道。
容尉迟蓦然一怔,这是容容第一次叫他爸爸,这一句里,包含着他对自己无限的信任,而这一声爸爸,也促使他做出选择。亜璺砚卿
“乖,你们的妈妈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容尉迟亲吻女儿小小的发心,然后将泪眼期待的儿子也搂进怀里,抱着两个孩子小小的、颤抖着的身体,他终于下了决心。
◎◎ ◎
尤桐昏迷后的第四天,容尉迟决定动身前往日本,而这一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别。
临行前,他特意到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带到尤桐的病房,将玫瑰花插在水晶花瓶里,然后又扭开床头的收音机,里面播放着两首歌,一首歌是《初恋》,一首歌是《最浪漫的事》,循环播放,反复播放。
安静的病房里,回荡着曼妙的乐音,他到浴室取来一条湿毛巾,然后细心地擦拭着她的脸和手,并顺便汇报着自己和孩子们的状况。
“桐桐,孩子们都很乖,蓉儿已经学会自己系鞋带了,还会自己梳头发,容容更厉害,他都开始学习日文了,蓉儿也每天都念着故事书,认识了一些新的字……”
“我对孩子们说你是睡美人,所以你要睡好久好久,可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只要王子的一个吻就能醒过来,而我的睡美人怎么这么任性呢……桐桐,是不是过去的五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太辛苦了,所以你现在想要故意惩罚我一下,让我尝尝当奶爸的滋味呢?!”他握起她的手,亲吻着无名指的位置,那枚戒指已经取下了,但是指间仍就是残留着淡淡的圈痕,他深情地一下下吻着。
“桐桐,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但是请你换另外一种方式好不好,比如说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举行婚礼、度蜜月、再生一个宝宝,然后从你怀孕开始,一直到生产为止,全都由我来照顾你……”
“嗯,这个惩罚的办法是最好的,你可以随便地对我任性、发脾气,宝宝可以对我大哭大喊,我想到时候我一定会一个头两个大,你一定会很解气的,桐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桐桐,我要去机场了,我要去日本,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请日本的医学专家到台湾来,就算是用绑的,我也会把他们绑来救你!”
走到门口,他却不敢关门,他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孩子,观望她的姿势都显得不安、慌乱,即将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观望所有过往。
“桐桐,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 ◎
下午四点,容尉迟离开了icu病房,吩咐了专业的看护照顾好尤桐,然后便拿着简单的行李箱准备离开医院,前往机场。
搭乘电梯下了楼,他快步穿过长廊,轻风拂过面颊,一片片暖黄的花瓣落了下来,恍若谁的笑颜,明晃刺眼,沁入皮肤,照入骨骼的最深处。
花园一角,那个坐在树下的孱弱身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妈妈……”容尉迟走近了,不太忍心地叫她。
顾仪容抬起头来,面色凄然,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轻轻地说道,“阿迟,一路平安!”
“我会的!”容尉迟用力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像是对她承诺。
顾仪容点了点头,呢喃地说道,“走吧,别误点了。”
“我先送你回房?!”
“不用了,我还想再坐一会儿。”顾仪容颓靡地说着。
容尉迟默然点头,颀长的身影转身离开,渐行渐远。
暖黄的花瓣一片一片洒落在他的肩头,那般温柔,那般安静,那般轻盈,无声无息的,仿佛在守护着一个易碎的梦。
◎◎ ◎
暮色降临,天边有一架飞机划过云层,顾仪容抬头望了许久,直到天空的那一点完全消失不见,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她自行推动轮椅,调转了方向,终于决定回去病房,不经意地抬头,却瞥见她斜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道男人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好久不见。”她滑动轮椅,徐徐前进,到了男人的面前。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呢,一辈子好像也只见过那么两次,太陌生了,以致于再次相见时,彼此都有些认不出来,可是,他们毕竟曾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时间隔得再久,也隔不断某些牵连。
顾仪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见到这个她不爱,却给了她一个女儿的男人,更没有想过她在时隔多年之后,会在此时此地与他相见。
黎洪涛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这个他不爱,却与他有过两**缘的女人,更没有想过在时隔多年之后,她会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阿黎,我们当年有了一个女儿,你很震惊吧,我本来到死都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我们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尤桐。”
“你……你说什么?!”黎洪涛满目震惊,虽然坐在长椅上,但是他依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倒下。
顾仪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说道,“我也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当年我生了一个女儿,可是我把孩子换了,而赵婉华也用了同样的手段,把她的孩子也换了,于是两个孩子就被掉包了,她的儿子就成了我的儿子,我的女儿就成了她的女儿,再后来,赵婉华带着女儿重回台北,嫁入了黎家,小桐就成了黎家见不得光的继女,真是讽刺啊,我听说小桐这些年来一直被黎佳期欺负,我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可是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小桐这些年来是怎么被黎家对待的!”
“其实,你也不用后悔什么的,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和赵婉华之间的过节,不知道我们与容兰泽之间的纠葛,我和你当年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我们两个只是相互利用、相互慰藉罢了,我利用你使自己怀孕,你利用我排解丧妻之痛,我们都是寂寞的可怜人,可是却苦了小桐,她的命怎么这么不好,为什么会摊上我们这样的父母?!”
说到最后,顾仪容已经麻木了,她不知道该怪谁,该怨谁,更不知道该恨谁,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果可以用她的命来换小桐的命,就是让她死十次,她也心甘情愿!
黎洪涛整个人如遭雷击,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当年他与顾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容家的宴会上,那时候他正值人生当中的低潮,他的发妻去世了,他借酒消愁,于是跟顾仪发生了关系,可他以为那只是一夜露水之情,成年男女之间那并不算什么大事,后来顾仪嫁入了容家,深居简出,他们也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
后来有一年,他们在餐厅再次遇到,触景生情,又在一起了,可是那一次后,他们都后悔了,顾仪说不会再跟他见面了,而他也开始反思,自从他的发妻去世后,他的生活一直很荒唐,对于一双儿女也很少管教,于是他结束了颓废的生活,想要给孩子们一个真正的家,所以他决定安稳下来,再娶,后来他认识了赵婉华,她性格温柔婉约,他们很快就结婚了。
婚后的日子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细水流长,儿子和女儿都对这个继母印象很好,一家人和睦相处,唯有尤桐每次被提及或是出现的时候,气氛才会有些僵硬,尤其是佳期,她对尤桐几乎是本能的排斥,从见到第一面的时候就不喜欢,赵婉华对于尤桐都不怎么亲近,他自然更是袒护自己的女儿,而且他对自己曾经疏忽过孩子们多年的事情而心存愧疚,所以更加倍的补偿女儿,娇宠着她,任由她百般地欺负着尤桐。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被黎家排拒了那么多年,那个被佳期一直指责说这辈子也别想进黎家门的女孩子,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甚至暗中派人做手脚,帮助佳期陷害她,因为那次acca的考试作弊事件,他几乎害得她身败名裂!
五年前,在赵婉华去世之后,他更是对她说了那些伤人的话,逼得她连赵婉华的三期都没有过就远离了台北!
天哪,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些什么?!
顾仪容面色凄然无助,又是说道,“阿黎,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要你愧疚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小桐是我们的女儿,而且,她快要死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她,我求求你,你想想办法……救救我们的女儿吧……”
◎◎◎
暮色里,某个角落,清脆的一声响,某根花枝被人用力折断了,花朵在还没有绽放的那一季,就已经荒芜分离。
黎远航望着自己受伤了的指尖默然怔忪,血,血缘?!
轻触,指尖微疼。
这才知道,原来,那里连着心。
可是痛彻心扉的地方,却已经不知去向。
手放开,断了的花枝随风摇曳,泛起一串破碎的剪影。
犹记得那一年的夏季,艳阳挥洒着明晃晃的亮,记忆时而涌出,时而沉落,翻腾不已,素什年华,往事成风,那一段不可磨灭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隔着时光,只轻轻一碰,大片的心事便跌落在了时光的影里,那些记录了所有色彩的美丽,却在这一刻,全部被染成了一片殷红。
可以用一天时间爱上一个人,但却要用一辈子去忘记一个人。
妹妹?!
他弯起了唇角,怀着满腹伤心事,却仍在淡淡地伪装,伪装成快乐的模样。
其实,哭笑不得。
黎洪涛在得知了尤桐的身世之后,震惊、懊悔、沉痛等诸多情绪一涌而来,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别的问题了,因为尤桐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距离医生发出的病危底线日期只剩下了两天半。
虽然容尉迟已经动身前往日本了,三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还没过,他人应该还在飞机上,可是他已经可以预见容尉迟此行的结果了,日本的医学专家不会轻易答应来台湾的。
根据他刚刚搜集得来的资料显示,acyclovir是由日本一个多人组成的科研小组研究出来的,带头人是东大医学院的权威导师,名字叫做大岛恒一,此人是个医学狂人,在学术上建树颇高,但却是个右翼分子,为人偏激固执,并具有强烈的大和民族意识和偏执的武士道精神,排外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思想极为强烈,想要说服他带队来台湾,并且将首个病例用于一个中国人身上,难如登天。
病房里,黎洪涛翻看着一份又一份资料,越看越绝望,大岛恒一这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被说服或者收买的可能性。
◎◎◎
日本。
本州岛。
仙台市。
这里是宫城县的首府。
即使夜深了,它依旧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像是纸醉金迷的不夜城。
凌晨一点,一辆黑色的房车,在繁华的街道上呼啸而过,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驶向日本东北大学的医学部,最后转入了一栋外观看起来像是普通教学大楼的地下室。
这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的设计十分奇特,每辆车在进入后都会接收到不同的电子导航信息,指引车辆前往不同的楼层,车子一旦停妥后,周围就会降下阻隔铁门,让每一个下车的人可以乘坐单独的电梯,前往他们想去的楼层,确保每个人的**权。
黑色的房车从入口处缓缓驶进,依照电子导航,车子开向地下一楼的a区,当车子停妥后,身着白色制服的司机随即下车,态度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对坐在里头的人弯腰行礼,双手捧上一枝胡枝子,胡枝子被视为宫城野地区和仙台地区的象征植物,也是日本东北大学的校徽标志。
容尉迟从后座踏出,左手拎着一只黑色的保险箱,右手接过那枝胡枝子,抬眸望了望电梯的方向。
“请您搭乘右前方的电梯,直接抵达八楼。”司机以标准的日文说道。
容尉迟不发一语,径自迈步走向了电梯,“叮”的一声,电梯自动在他面前打开,他抬头,然后踩着稳重地脚步踏入电梯。
电梯抵达了八楼,有一名穿着医生制服的女人朝着他行礼,“容先生,请。”
容尉迟在女人的指引下,踏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会客室的地方,房间不大,只有十坪左右,布置得却很典雅,到处充斥着强烈的日本民族风格,茶几上摆放着仙台市独有的金花虫漆器。
穿着医生制服的女人退了出去,容尉迟独自留在房间里,暗暗打量着一切。
来此之前,他已经了解一些了关于大岛恒一的资料,知道对方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可是不管大岛恒一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会答应,没有什么比桐桐的命更重要。
片刻后,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大岛恒一踩着木屐走入,他一身和服,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极端推崇大和民族主义精神。
容尉迟的心弦一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大岛先生,您好!”容尉迟以日式的礼仪问候,讲的也是日文。
大岛恒一没有回应,态度十分傲慢,他上下打量着容尉迟,目光在扫过容尉迟的双脚时,眼眸忽然微微眯了起来,“容先生看来是有备而来。”
容尉迟不置可否,按照这里的规矩,无论是进入宾馆的房间,还是到日本人的家里做客,或是进会议室、办公室,总之,只要是进屋就要脱鞋,他当然要入乡随俗。
“不敢。”容尉迟谦虚说道,“我只是带着诚意而来。”
说着,他将一直提在手里的保险箱放置到茶几上,轻轻推向了大岛恒一。
大岛恒一笑着摇头,“容先生,钱不是万能的,我绝对不会为了一点钱而出卖医学成果。”
容尉迟面不改色,依旧沉稳地说道,“容某今日带来的不是一点钱,而是我的……全部身家。”他将保险箱打开,里面是清一色的美金,外加两份财产过渡转让书,一份是个人银行账户信息,一份是他在香港公司所持有的全部股权。
“大岛先生,我当然知道您的品格,你断然是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被钱所惑,可如果你肯答应我的条件,那么这些钱我会全部捐给东大医学部,我知道东大每年拨给您实验室的科研经费很有限,你甚至需要自己掏腰包来给手下的研究生发工资,我还知道大岛先生想要引进几套德国的新型医疗设备,那需要十几亿的美金,还有,大岛先生手上已经有一个科研项目提交了内阁文部科学省,那也需要……”
“够了!”大岛恒一忽然打断了容尉迟的话,“容先生,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你的条件也真得很诱人,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容尉迟蓦然收声,这些年来他不知道在谈判桌上与人厮杀斗争过多少次,可今天他是第一次亮出自己的底牌并主动示弱,“大岛先生,那您不妨直说,你到底怎么样才愿意把acyclovir交出来并随我去台湾?!”

“容先生,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出卖医学成果和国家的荣誉!”大岛恒一斩钉截铁地回道。
容尉迟微微眯眸,反驳道,“大岛先生,我没有逼你去背叛国家或是杀人放火,我是要你救人,你的医学成果难道一定要用在日本本土、用在日本人身上才算是成功吗?!”
“近年来日本政坛频繁变动,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鼓吹一致排外,台湾也许只是一个小岛,但它是中国的一部分,背后有整个中国大陆的支持,大岛先生在医学上有这么高的成就,智慧自然不凡,所以你也应该很清楚,很多时候,政治与科学是息息相关的。”
“如今日本内阁仍旧不稳,而每一次变动都会带来一系列的相关改革,就连我们做生意的人,也都不愿意在日本投资了,何况是你们科学界,我知道您的实验室向文部科学省提请的科研审批也曾经因此被一再拖延。”
“现在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在研究病毒的破解方法,时间胜于一切,大岛先生应该比我更明白,一旦其他国家的科研人员率先发布了破解办法,那么您的所有成就都会一文不值,而现在我邀请您去台湾,我没有任何政治目的,我只是单纯想救我妻子,大岛先生如果肯答应,我们算是互惠互利,您何乐不为?!”
“仙台对于中国人来说,很少有人来过,但很多中国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因为中国有一个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评论家、革命家鲁迅先生曾在这里学习过,就是在您这所医学院,他是东大的第一位外国留学生,也是当时仙台唯一的中国留学生,可是后来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了,因为他觉得学医只能健全人的身体,但却不能医治人的灵魂,大岛先生是医生,医者父母心,虽然我妻子是中国人,但是大岛先生真的忍心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明明有希望被挽救,但最后却白白死去吗?!”
大岛恒一愣住了,完全无法反应。
而容尉迟比他更紧张,他说这些话是一种冒险,冒险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并不陌生,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在商场上,他是出名的冷酷无情,凭借着比一般人更为敏锐的直觉,运用手上的资金,一次又一次游走在边缘,享受着在商场上厮杀的疯狂与刺激,他从来不曾恐惧,更从来不曾退却,因为这只是他擅长的游戏,可是现在他的谈判与金钱利益无关,却跟要他的命一样,他的生命里,就只有钱了,除了用这个来软硬兼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桐桐,不能让孩子们失去妈妈。
“大岛先生,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容尉迟呼吸绷窒,紧张地问。
大岛恒一抿唇不语,像是在挣扎。
忽然——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大岛先生,如果您觉得容先生的诚意还不够的话,那么……福岛县40公里半径内的20万平方米的土地免费提供给您怎么样?!”黎洪涛豁然出现,而他身后的黎远航随即递过一份土地转让书。
黎远航搀扶着黎洪涛坐下,而后向大岛恒一详细说明情况,“大岛先生,您是福岛县人,对于过去福岛核电站发生的核泄漏事故想必是痛心疾首,虽然现在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福岛县居民在政府强制要求下避难,核电站方圆20公里以内的所有居民撤离,方圆20至30公里以内的居民在室内躲避,这对于人多地少的福岛县来说很困难,不说民不聊生,但也是水深火热,而我们黎氏恰好在福岛县40公里半径内有一块20万平方米的土地,如果在那里建楼的话,最少可以建立2。5万套住房,可以收容许多无家可归的居民,也许房屋面积不会很大,但是那里没有核污染,家乡人民一定会很感激大岛先生的!”
大岛恒一闭了闭眼,不得不做出选择,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们!”
◎◎◎
从仙台转到东京,再从东京搭乘飞机回台北,直到确认了大岛恒一带着他的科研小组稳稳地坐上了飞机,容尉迟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回程的飞机上,他与黎远航并肩坐在一起,黎远航侧目望着窗外,看不见表情。
容尉迟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问道,“黎氏怎么会有那块土地?!”
黎远航默了默,幽幽说道,“六年多前,黎氏与日本一个建筑公司合作,后来那间公司因为家族内部纷争四分五裂,最终破产了,日本公司把那块土地抵给了黎氏作为补偿,可我们的合作项目也就此搁浅,他们丢下了一个烂摊子由黎氏独自收拾,那时候真的很麻烦,黎氏到处寻找新的合作伙伴,还曾经跟容氏接触过,可是洽谈了两次都不怎么顺利,最后也就无疾而终。”
“六年多前?!”容尉迟沉吟着,并开始回忆,蓦地,他想起了什么。
他和桐桐第一次在香格里拉远东国际大饭店相遇的那个晚上,她是被黎佳期陷害才误闯了他的房间,而那个时候黎氏与容氏正在交涉合作的事情,黎佳期给桐桐下药,就是想把她当做礼物讨好容琛,以促成双方合作,可是那天容琛去了香港,回台北的时候航班延误了,所以他才会代替容琛出席赵婉华的生日宴会,他才会和桐桐相遇。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黎远航望着窗外,呢喃说道。

“桐桐,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哪里也不会去,只等着你……等你醒来……跟我回家……”

飞机降落在桃园机场,容尉迟一行人等出了闸口,走过甬道后,直接步出机场大厅,外面,数辆黑色的车子早已经等候多时。
容尉迟安排大岛恒一与他的助手们坐了头车,然后让黎洪涛与黎远航坐在随后的一辆车内,最后他自己才弯腰坐入另外一辆车内。
引擎发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前头的那辆车子徐徐前行,后面的车子也陆续跟随,像是一阵风般,消失在远处。
容尉迟侧目望向车窗外,黎明时分,曙光乍现。
◎◎◎
大岛恒一带领着他的医学小组成员抵达台大医院后,院方便立即配合着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医疗救助行动,台大医院这边也派了几名医生为他们提供帮助,黎佳期的丈夫陈医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首先对尤桐的身体状况做全面的检查,测试血压、脉搏、体温等相关数据,然后抽取她脑脊液和血样进行化验,尤桐rh阴性ab型的血型让大岛恒一倍感意外,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很高的弧度。
经过一系列纷繁复杂的检查,大岛恒一确定尤桐现在的状况稳定,可以接受acyclovir注射。
“注射药剂后,病人会有三个小时的危险期,如果在这三个小时内没有排斥反应出现的话,那么她在后续的21天内仍然可以陆续接受acyclovir注射,也就是说她未来21天都是安全的,但是如果在这三个小时内有排斥反应,那么……你们就要接受现实。”大岛恒一坦白说道。
容尉迟的呼吸倏地一紧,咬牙说道,“我明白。”
大岛恒一看了看手表,又说道,“我们曾经有一项研究结果表明,人的大脑对特定刺激在上午9时是最敏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敏感程度会一点一点减弱,所以我打算在9点钟的时候对病人正式进行acyclovir注射,现在距离9点钟还有一些时间,家属……做好准备。”
容尉迟默然点头,他当然明白大岛恒一的意思,万一桐桐注射药剂后出了什么排斥反应的话,家属朋友在场,都还可以见最后一面,他看了看周围,人基本都到齐了,容容和蓉儿也在跟前,但……还是少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走向容琛身旁的周亚菲,沉声说道,“苏慎行的电话是多少?!”
周亚菲蓦然一怔,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翻出了苏慎行的号码,递给容尉迟看。
容尉迟扫了一眼,将那一串数字记在心里,然后嘱托容琛帮忙照看两个孩子,跟着走向走廊的拐角打电话。
◎◎◎
广州。
一大早,尤奶奶便早早醒来了,人上了年纪睡眠就会变少,天还没亮她就已经起床了,如往常那样,她洗漱过后带着容小迟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公园里晨练的人很多,打太极的,跑步的,走圈的,还有跟她一样带着宠物遛弯的,到处都是人。
“奶奶,早啊!”一身运动装的苏慎行跑步而来。
“阿行,早!”尤奶奶一脸慈祥的微笑,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五年来,他对小桐的关照与爱护她都看在眼里,可惜的是他们不是两情相悦。
“奶奶,你今天好像比每天早了一会儿啊?!”苏慎行看了看腕表说道。
“嗯,是啊,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大早起来就眼皮直跳,心里也惶惶的,索性就早点出门散散。”尤奶奶数了数手指头,又是说道,“阿行,小桐和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都走了好些天了啊!”
苏慎行心里一阵苦涩,小桐生病的事情他还瞒着奶奶,只告诉她小桐和孩子们在台北是在办理一些手续,为以后孩子们上学做准备,奶奶不疑有他。
尤奶奶叹气说道,“我还真是想念小桐和孩子们了。”
苏慎行正想要安慰老人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却是从台北打来的,他心里“咯噔”一下,走到一旁,特意避开了尤奶奶,才接起电话,只听到话筒里传来容尉迟简明扼要的话语,“桐桐9点钟要接受acyclovir注射,有风险,我已经替你订好机票了。”
苏慎行握着机身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
“阿行,一会儿你跟奶奶一块回家吧,奶奶煮粥给你吃。”尤奶奶慈爱地说道。
“好啊。”苏慎行微笑着点头,将手机收起,放回了口袋。
公园里,人来人往,他想,此时此刻在台北的医院里,也一定会有很多人陪在小桐身边,会有很多人照顾她、爱她,并不差他一个,可小桐最放心不下的奶奶,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帮着照顾。
◎◎◎
9点整,尤桐准时注射了acyclovir药剂,身体没有排斥反应,监测仪表上的数据一切正常。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容尉迟的神色急切而又无助。
“这个我也不敢跟你保证,暂时观察几天,容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虽然虚弱,但是她的意志力非常强大,脑电波的曲线流速正常,所以她的情况‘暂时’稳定。”大岛恒一强调了“暂时”二字。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容尉迟仍旧是心存感激,就算只是暂时的也好,21天的生命对于他和孩子们而言,虽然无比短暂,但起码是一个缓冲,更是一个期望。
大岛恒一叮咛了几句,便出了病房,心里却一直在呢喃:rh阴性ab型?!病房里,静谧无声,尤桐感觉到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她一直听到有人在她的耳畔说话,随着那悠缓低沉的声音,她的脑海里飞掠过许多画面——
有他单膝跪地向她求婚,有他们一起去结婚登记处领证,有他带着她去看房子,两个人一起规划他们未来的家,有他对她深情的承诺,一直叫她老婆老婆,有他们一家四口去逛商场买家具,他们试坐了一张又一张沙发,还有孩子们试躺了一张又一张儿童床……
好多好多的画面拼接在一起,就像是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在她的脑海里轮番上演,还有很多很多画面是她没有印象的,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出来,比如他们要去爱琴海,比如他们要去一起看《泰坦尼克号》,比如他们要一起去送孩子们上学……
那些事情她没有经历过,可是她好想去做,把那些梦想一一实现,耳畔还响着轻轻的音乐,那些淡淡的轻唱,真诚而又干净的声音,没有一点灰尘,没有一点浮华,伴着那好听的旋律,她特别特别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重,她很困很困,怎么都醒不来。
直到——
“桐桐,你醒一醒吧,孩子们都已经累得睡着了,可是他们还是不肯离去,我也好累好累……”一道哀伤的低音传入她的耳膜,蓦地揪住了她的心,她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好像都被人握住了,一边小小的,一边大大的,小小的那边力气小一些,大大的这边力气大一些,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回握住他们。好看
某些记忆,潜伏在身体里,努力地把她从床上叫醒。
“桐桐?!”容尉迟感觉到尤桐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立即激动地唤着她的名字。
尤桐的眉心痛苦地蹙了蹙,意识缓缓苏醒,她先是嗅到一股淡淡的消毒药水味,不由得疑惑,自己是在哪里?!
她吃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先是看到了模糊的亮光,然后再努力地聚焦视线,怔仲地望着右手边。
“桐桐!”容尉迟猛地握紧了她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带着颤抖,他看到了她睁开眼睛,这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阿迟……”她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却是沙哑。
原来世界上念了会疼的咒语,就是他的名字。
容尉迟深邃的黑眸里瞬间晕染出一片朦胧,感动不已,真好,她还认得他,她没有失忆或是什么的,她真的清醒了!
“桐桐……你终于醒过来了……”他用力眨眼,忍着那股酸涩,眼眸定定地落在她苍白似雪的容颜上。
“我……怎么了?!”她喉咙好痛,艰涩地问道。
“没怎么,都过去了。”他不忍心再说那些悲伤的事情,只用力地抱住她,她醒了,她活着,这种感觉比什么都好!
尤桐的意识仍旧是有些混乱,直到她瞧见病房的墙壁上挂着的万年历时钟,那日期……好像不太对。
她一下子醒悟过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她惊呼,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天哪,他一定担心死了!
她的惊呼,惊醒了同样守候在床边的两个孩子,容容和蓉儿倏地醒来,两张困倦的小脸都忽然一亮,“妈妈!”
尤桐扭过头去,瞧见两个孩子趴睡在她的左手边,他们小小的脸蛋上犹带着疲惫,眼睛也都肿肿的,像小核桃,可是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笑弯了眉毛,“妈妈,妈妈,妈妈……”
“容容,容容,容容……”
“蓉儿,蓉儿,蓉儿……”
她也学着孩子们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两个小家伙高兴极了,激动地扑进她的怀里,她闷闷地一哼,那么小小的体重竟然也会让她感觉到一丝沉重,可是这样的沉重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容容黑亮的发丝,还有蓉儿粉红的蝴蝶结晃动在她眼前,泪水情不自禁地漫上了眼眶。
那是……幸福的重量。
她轻轻地抬起左手,搂住孩子们小小的、暖暖的身体,而她的右手,与他的左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连通到心脏的地方。
“老婆,老婆,老婆……”
“老公,老公,老公……”
◎◎ ◎
“容太太,你觉得怎么样?!”大岛恒一左手拿着病历本、右手拿着笔,一边询问,一边随时做记录。
容太太?!
尤桐蓦地一怔,眨了眨眼,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尤小姐,而是容太太。
她腼腆地回道,“我觉得挺好的,只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头会痛吗?!”
“不会。”她轻轻摇头。
“嗯。”大岛恒一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医生……我的状况……”她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
“你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很多,你可以放心。”大岛恒一微笑地说道。
尤桐驯顺地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容太太,你的意志力很强,你要将这种良好的心态保持下去,这样才有助于我们后续的治疗,明白吗?!”
“嗯,明白,我会努力的!”
“你真是一位很勇敢的女性,我有预感,你会成为我医学上的奇迹的!”
尤桐腼腆地微笑,目光转向了一旁,他和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像是一道风景线,她其实不勇敢,如果真的要说奇迹的话,她想,那一定是爱的奇迹。
床头的水晶瓶里,所有的花都在开放,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引发她心底所有的温情,每一朵花都会听到她蓬勃的心跳
接下来的几天,尤桐的身体状况都很平稳,她连续接受了acyclovir注射,病情日趋改善,她甚至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这让容尉迟和两个孩子都高兴不已,不过孩子们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因为他们今天要去打针。好看
最近这些天来,容容和蓉儿经常来医院,虽然他们不会被传染到病毒这么可怕的疾病,但是医院毕竟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孩子们年纪小、体质弱,很容易染上毛病的,可是两个小家伙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妈妈,总是跟爸爸一起守候在医院里,最近又恰逢流感盛行,所以最后容尉迟决定带他们去打疫苗。
“爸爸,可不可以不要打针……我怕怕……”蓉儿缩进容尉迟的怀里央求着,她最怕打针了,护士阿姨的针管好粗好粗,看着就好吓人。
“蓉儿乖,不用怕,其实一点都不痛,就跟被蚊子咬了一下差不多。”他诱哄着女儿说道。
“才怪!我以前也打过好多次针,那个比被蚊子咬痛多了!”蓉儿撅着小嘴说道,表情有些委屈,“爸爸骗人!”
容尉迟顿时窘迫不已,可更多的是心疼,蓉儿这么较弱瘦小的身体,竟然承受过那么多的痛苦,他真该死,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害桐桐差点流产,也许蓉儿的身体不会像是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的错。
一旁,容容看着蓉儿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也跟着揪心,虽然他只比蓉儿早出生了十分钟,他只是一个小哥哥,但是他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永远保护妹妹,蓉儿每次生病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诅咒一遍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直到现在他还是很介意。亜璺砚卿
现在嘛,看到爸爸一副愧疚的样子,他觉得……真爽!
不过……他也不怎么想打针啦,不只是蓉儿害怕,其实他也有点畏缩,打针什么的,最讨厌了!
容尉迟拿两个孩子没有办法,使出好多招数来诱哄,蓉儿有一点点软化,但是容容没那么好糊弄,所以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说服孩子们,虽然打疫苗的地方就在楼下,可是他却觉得那距离有十万米那么远。
尤桐坐在病床上,笑望着那一大两小唧唧歪歪的样子,不由得想笑,她看到容尉迟的眉头皱得都快成为小山了,可他还是非常有耐心地哄着两个小家伙,一点都不会对他们生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那个好爸爸模样的男人是容尉迟,他的性格有多霸道强势,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真的不敢相信他会习惯这样平淡琐碎的家庭生活,以前的他,是总监,总经理,总裁,他的每一次身份转变都是愈来愈高高在上,也跟她的距离愈来愈远,可是他对爸爸这个新角色居然适应得非常好,蓉儿超级喜欢他,容容嘛,至少不讨厌了。
“爸爸,你真的是我们的superdaddy吗?!”容容古灵精怪地问。
“当然是!”蓉儿抢先一步回答,然后扬起小脸向容尉迟告状道,“爸爸,你都不知道哦,一开始的时候哥哥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他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爷爷,还说我的愿望很蠢,他非常非常鄙视我呢!”
蓉儿一连使用了两个“非常”,强调自己曾经受到的质疑,也刻意强调自己现在的得意。
容尉迟忍俊不禁,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小脸蛋。
容容一脸不屑,挑眉问道,“superdaddy应该什么都会吧,那你可以不让我们打针啊,只要变个魔术,在我们身上施加魔法就可以确保我们百毒不侵了啊!”
容尉迟顿时无语,这小子是存心跟他作对的是吧?!
“对呀,爸爸,你会变魔术吗?!”蓉儿也被激发出了兴趣。
“呃……”容尉迟回答不上来,只好扭头向尤桐求救,可是她居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径自研究着手里的儿童疫苗简章。
“桐桐……”他放开两个孩子,径自走向她,眼神无比哀怨。
尤桐故意不理会他,而且还跟着孩子们一起凑热闹,朝着他戏谑地眨眼,“老公,你可不可以给我也变魔术?!”
“老婆大人……”容尉迟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而她笑得开心,眉梢眼底都因为他那句老婆大人而染了笑意,原来捉弄他是如此得有趣。
一家人正在笑闹的时候,护士敲门而入,“容太太,你该打针了。”
“好。”尤桐敛起笑容,然后召唤两个孩子到自己跟前,柔声说道,“宝贝们,你们看,妈妈都不害怕打针,所以你们也要勇敢哦,乖乖地去跟爸爸打疫苗,只有打了疫苗,你们的身体才会强健,才可以每天都来医院陪伴妈妈,不然的话明天不让你们来了哦!”
“喔。”容容和蓉儿乖乖点头。
容尉迟不禁懊恼,他哄了那么久两个小家伙都不听,她几句话就搞定了,真不公平!
尤桐得意地朝着他扬了扬下巴,然后把孩子们的健康手册交到他手中,“快去吧,superman!”
容尉迟接过孩子们的健康手册,注意到两个小家伙是跟她姓的,心里又是一闷,要赶快给孩子们更改户籍才行,那样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爸爸啊!
桐桐是他的人生,而两个孩子是他们爱的证据,爱的延续。
思及此,他的心里涌起一片温潮。
◎◎ ◎
病房门口,顾仪容坐在轮椅上,透过门缝笑望着里面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她拭去眼角的泪,然后调转轮椅的方向,前往大岛恒一所在的办公室。
“大岛先生,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请您务必保密。”
尤桐接受acyclovir注射的第21天,天空,渐渐地灰暗下来,却被那橘红色的夕阳染上了一道色彩,淡淡的,却又充满幻想的颜色,使天空显得愈加神秘而美丽。
大岛恒一将一支试管拿到众人面前,试管是密封着的,里面装着100毫升左右的液体,白色,带着浅黄,还微微渗透出一丝血红,他们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把它叫做angelwings。”大岛恒一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一抹温煦的笑容。
angelwings,翻译成中文是——天使之翼。
手术室的门徐徐打开,尤桐被医护人员推了进去,直到最后的一米,容尉迟仍就是舍不得放开她的手,“桐桐,我爱你!”
她倾听着他坚定又温柔的告白,心动如潮,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地用手指画了一颗爱心。
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闪着莹莹泪光的眼,微笑着,坚定道,“阿迟,我也爱你!”
紧握着的两只手,缓缓松开,那却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妈妈,我们也爱你!”容容和蓉儿异口同声地说着,软软的童声里带着几丝哭音,两张粉嫩的小脸上泪痕斑斑,那却是喜极而泣的表情。
望着孩子们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尤桐忍不住想哭,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溢出眼眶,她哽咽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宝贝们,等着妈妈,一个小时,不,五十分钟,妈妈一会儿就会出来了,嗯?!”
“嗯!”两个孩子用力地点头。
闻言,尤桐的心蓦地揪紧,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想哭的冲动。
“乖,你们先去外面放风筝吧,等妈妈出来后,就去陪你们一起玩。”尤桐氤氲着眼睛,不想让年幼的孩子们在冰冷的手术室外等她,所以想办法支开他们。
两个孩子出奇得乖巧听话,一口答应,认真地说道,“好的,妈妈,我们先把风筝放上天,等一会儿妈妈出来后就可以看到了!”
容容牵着蓉儿的小手,跑向了电梯,容容踮起脚,按下了电梯的按钮,领着妹妹走了进去,电梯直达一楼,然后两人飞奔进医院大楼下面的花园。
不多时后,蓝天白云间飘起了一只五彩的风筝,风筝张开的巨大羽翼,好像是天使的翅膀。
当风筝遇上风,即使快乐的痛,仍能乘着狂风,天空中爱得英勇。
风筝越飞越高,在蓝天上缩为一个小小的点。
走廊里,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
手术室的门徐徐关闭,顾仪容瞧见那两扇门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直到什么都看不见,她的视线才缓缓收回,转而遥望向窗外,白云像一张张帆在天空中飘荡。
传说中,每一个女孩都是天使,天使降落在人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
她的头忽然好疼,可是她却觉得好幸福,终于,她终于可以为女儿做点事情了。
“阿迟……”顾仪容气若游丝地唤着,容尉迟蓦然转身,大惊失色,奔向了顾仪容,“妈妈,你怎么了?!”
顾仪容淡淡摇头,呢喃着说道,“没怎么,我只是有点累了,我想睡觉……”
“妈妈……?!”容尉迟直觉不对,握住了她骨瘦如柴的手。
顾仪容喘了口气,又道,“阿迟,妈妈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
“妈妈你说!”
“我死了以后,不要把我葬在容家的墓地。”顾仪容忏悔着、哀求着,“我死了以后,不要土葬,把我的遗体火化了,骨灰从山上洒下去,让它随风而逝,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妈。”容尉迟的声音开始哽咽。
顾仪容欣慰地点头,“还有……阿迟,妈妈这辈子很对不起你,可是如果有来世,我还是不能让你做我的儿子……下辈子,我要好好地补偿小桐……你别怪我……”
“我不怪你,不怪……”
“那就好,那就好……”顾仪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快要消失殆尽,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沉重的眼皮让她想要马上就闭上眼睛,可是她还有一件最最不放心的事情没有说,如果这件事没有说,她死也不会瞑目。
“阿迟……小桐我就交给你照顾了……”顾仪容已经快要声嘶力竭,话说得断断续续,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刺得她睁不开眼,而这一闭上,就仿佛再也睁不开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坚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你要答应我……要永远爱她,要一辈子对她好,要一直让她……幸福……”
当最后两个音节轻飘飘地落下,顾仪容也断了气息。
她最后的神情,是欣慰与安宁,这一生,爱过、痛过、错过……一切,都结束了。
“妈妈……妈妈……”容尉迟将头埋进她的双膝。
窗外的天空,风筝飘得好高、好远。
传说中,每一个天使的身上都有长有一对翅膀,如果将翅膀分出一半给最爱的人,可以并肩一起飞向天堂,所以世人将那对翅膀叫做羽和翼,天使无论是少了羽还是少了翼,都无法独自飞翔。
◎◎◎
若干年后,大岛恒一在他的回忆录中写到——
“耶稣说神救世人,科学家说他们改变世界,医生说他们挽救生命,可其实,只有爱才可以让人永生,爱又分许多种,母爱是最伟大的之一。”
顾仪容为了救尤桐,捐出了自己的脑脊液和血清。
除了她自己,只有大岛恒一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而他答应过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顾仪容的葬礼在她死后第五天举行,根据她生前的叮咛,一切从简。
容尉迟遵从她的遗愿,没有安排什么排场,弥留之际,顾仪容的意思很明显,生前死后她都不愿意再跟容家扯上什么关系了,所以葬礼很简单,容家的人也没有全部到位,容琛也只是三鞠躬后就默默离开,而他的出席与容家无关,仅仅是为了悼念一位长辈而已。
告别式过后,容尉迟开着车子驶向了台北市辖区内的最高点——七星山。
尤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抱着骨灰坛,面色苍白,带着哀伤。
七星山的主峰位于阳明山国公园的中央地带,山势雄伟,海拔1120公尺,山顶上建有瞭望台,可登高望远,他们走上了最高点,视野辽阔而清晰,四周山峦尽入眼底。
山顶的风大,吹乱了他们的发丝,两人皆是一身黑色的衣服,悼念着亡者。
尤桐大病初愈,身体仍是虚弱,容尉迟把自己的外套罩上了她的肩头,两人沉默许久。
待到太阳越升越高,光线越来越明亮,他们才不得不将顾仪容的骨灰从坛子里抓起,挥手洒向山峦。
有风吹过,一道道白雾眨眼之间就不见,一个人,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回归自然。
尤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凝眸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灰白,耳畔回响起那一日她们母女相认时,顾仪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小桐,对不起,我是你的妈妈。
她当时鼻头一酸,却哭不出来,现在也是。
从她认识顾仪容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只是她想不到,到最后自己会是顾仪容的女儿,她真的可怜得让人没有办法去怨她一星半点。
“妈妈,我不怪你的,从来也没有怪过。”迎着风,她努力不眨眼。
“妈妈,天堂里不需要愧疚,一路走好。”迎着风,他低声呢喃。
◎◎◎
这一晚,容尉迟和尤桐没有赶回台北市区,就像是想要在山上多留一些时间陪伴谁似的,他们互相挽着手,一步步地走下山,步伐非常缓慢。
到了山脚下,他们住进了一间温泉旅馆,全木结构的温泉旅馆,一走进去,温暖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他们要了一个房间,因为不是提前预定,大床房已经没有了,他们住的是一个里面有两张小床的标间。
只有一米二左右的床不是很宽,但容尉迟却在尤桐躺下后,挤到她的床上,她顺势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胸膛,两个人依偎着,相互拥抱、相互取暖。
这一夜,他们都太悲伤,都需要对方的体温。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人都慢慢地睡着了,各自梦着,梦见了同一个人。
◎◎◎
第二天清早,他们一起起床,在温泉旅馆的小餐厅里用早餐,清清的粥,淡淡的小菜,味道很好,但他们都不是很能吃下,用得很少。
容尉迟率先放下了筷子,低声对她说道,“我先出去给车子加油,你慢慢吃。”
“嗯。”尤桐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温泉旅馆里专门有员工负责给客人的车子加油,容尉迟提出要求后,就有专门的人员跟着他出去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尤桐也放下了筷子,不再勉强自己进食,然后随意地在温泉旅馆的一楼里闲逛起来。
一楼主要是休闲区,有小吧台,有网络区,还有一个小小的书局。
她举步朝着书局走去,里面的客人不多,寥寥可数,她在一排排书架前漫步,随手买了几本儿童绘本给孩子们,到了收银台结账,收银员帮她把书包了起来,外面套着一个印有小企鹅的袋子。
这个时候,容尉迟加完了油返回,两人一起到前台结算住宿的费用,老板娘算好了账单,交给他们看,容尉迟扫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皮夹,现金结算,动作竟有些生疏。
尤桐蓦然一怔,印象中他很少用现金结账的。
蓦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鼻头一酸,眼眶也跟着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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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走吧。”容尉迟结账之后,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体温透过指尖传递给她,她觉得好暖、好暖,暖得让她的心都跟着发颤。
回程的路上,容尉迟开着车,尤桐静坐在旁边,腿上放着装书的袋子,她的头微低,眼泪一颗颗地落在了袋子上,敲出嘀嗒的声响。
“怎么了?!”他慢慢减速,然后踩下刹车。
她先是摇头,不想说,可却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他,满眼潮湿,“阿迟,你真傻,如果我最后还是救不回来,你付出的那些不都白费了吗……那么多钱……”
他豁然明白,却有一种想要敲她脑袋的冲动,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只是动作放柔了,仅仅是以指尖轻轻弹了她的脑门,“你才是傻瓜,钱算什么,你才是我老婆啊!”
她还是哭,哭个不停。
他只好厉声说道,“好吧,既然你害我损失了那么多钱,那么就用一辈子来偿还好了!”
她破涕为笑,用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拥抱,腿上的袋子掉了下去,小企鹅的图案依旧清晰。
传说,企鹅以前是会飞的,有只母企鹅因为翅膀短小飞不起来,后来气候巨变,大多数企鹅都飞走了,只有一只公企鹅决定留下来陪她。为了找吃的,无数次努力,它们终于学会在海中觅食,多年后它们坐在海边,她说:对不起,为了我,让你放弃了天空。他说:没关系,有了你,我才收获了海洋。
离开七星山后,尤桐与容尉迟一起回到了台大医院,她今天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后期只要按时复查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病房,收拾了东西,他们准备离开医院。
临走之前,他们又回到了顾仪容生前住过的那间病房,东西都还没有变动,墙上的照片也都还在,尤桐默默走到墙边,一张一张地将自己的照片取下,慢慢地收在一个小纸箱里,紧紧抱在怀中。
容尉迟去办理出院手续了,而尤桐抱着小纸箱到楼下等他,却遇到了黎洪涛与黎远航。
黎洪涛的身体本来已经康复得差不多,早就可以出院了,可是因为那一日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状况下,风尘仆仆地去了一趟日本,回来后就又体力疲乏,一直住院疗养,可身体上的疾病还可以依靠药物来治疗,但心理上的伤痕就没有那么容易痊愈了。
面对尤桐,黎洪涛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愧疚已经不足以形容,后悔也更是来不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许多年来一直被黎家排斥在外的女孩子。
小桐有多好、多善良,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在从前的那些年,他一直是自私的,从来没有用一颗宽容豁达的心去对待她,而如今,他自然也没有勇气要她来认他这个父亲。
“爸爸,哥,你们怎么站在这……”黎佳期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话未说完,忽然收声。
面对尤桐,黎佳期的心情更是复杂,她死都想不到,自己跟尤桐会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人家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也许从最初见到尤桐的那一天起,她就本能地预感到,这个女孩子会跟自己抢夺什么东西,以前她以为她们争夺的是赵婉华的母爱,可如今她明白了,原来是父爱,还有哥哥的宠爱。
血缘有时候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几个人都沉吟许久,没有说话。
黎洪涛似乎是有些撑不下去了,便叫黎佳期搀扶着自己走了。
黎远航还站在原地,双腿如生了根一般。
尤桐怔忪地望着黎洪涛与黎佳期远去的背影,许久,好半天后她才回神,欲走。
黎远航忽然挪动脚步,走到她面前,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他才开口,幽幽说道,“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那里也是你的家……”
话落,他自己竟也是懊恼,甚至咬牙,这种话,真的怎么听都觉得讽刺。
尤桐的表情却是淡然,抬头朝着他默默微笑,笑容恬淡而又平静,轻声一句,“给我一点时间。
黎远航蓦地一怔,回想起五年前的情形,那一幕也是类似,婉姨去世后,他想要照顾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在黎家的大门口,也是这样对他说,可那时候她是敷衍,现在……却应该是真的。
生命的轨迹像是一条轻轨,无关风与月。
“多留意一下佳期,她应该快生了。”她有经验,提醒道。
“我会的。”他轻声回应。
尤桐默然点头,转身走远,阳光落在她的头上,明媚而亮丽。
黎远航遥望着她的背影,一如当年,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才默默转身。
最初未果,结局落定。
◎◎◎
车子驶出医院大门,向左转,尤桐不由得狐疑,扭头望向开车的容尉迟,“我们去哪里?!”
“你猜。”他给出的回答等于没有,神神秘秘的。
尤桐微微蹙眉,“猜不到。”她伸手摸了摸车窗前的吊饰,好像是新买的,是一对小天使,让她蓦地欣喜,“好漂亮啊,你买的?!”
“孩子们选的。”他如实回答。
她笑着点头。
车子又转了一个弯,尤桐不再发问,任由他载着自己到任何地方。
“不怕我把你拐卖了?!”他故意说笑。
“乱讲!”她握起小拳头想要给他一记,却因为他在开车而作罢。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最后车子抵达一间女士服装精品店前。
“我不需要买衣服。”尤桐连忙表明立场。
“买件新衣服,去去霉气,然后把好运带回家。”他拉着她的手往店里走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迷信了?!”她狐疑地问。
容尉迟不置一词,硬是将她拖进了店里,几名身穿统一制服的店员立即迎了上来,“先生,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
容尉迟眉头微微一蹙,像是不悦,握着尤桐的手,冷不丁说道,“这是我妻子。”
店员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讨好般地说道,“先生,太太,请问有什么需要,里面请吧!”
尤桐面色微微一赧,瞪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容尉迟却不以为然,向店员吩咐道,“帮她挑一件适合的。”
“好的。”店员立即热情地将尤桐领向货架前,“太太,你穿这件一定好看,试试吧?!”
尤桐被推进了更衣室,几分钟后换好了衣服走出,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她。
嫩黄颜色的上衣与淡粉色的裙装搭配,甜美的蕾丝,粉嫩的色彩,像是冰激凌女孩,方形黄se与白色拼色的鞋子,也彰显着明媚活泼的气息,冬季的天,却有了如春天般的气息。
“就这件。”容尉迟二话不说地结了帐,尤桐来不及阻止,后背的吊牌就被他扯了下来。
出了店门,一身靓丽的尤桐立即引人侧目,容尉迟倏地沉下俊容,占有性十足地搂住她的肩膀,不过还是没能阻止那些男人欣赏的目光。
他冷哼一声,拉着她的手大步走向车子,握着她光滑的手指,他蓦地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从口袋里取出那枚戒指,重新套入她的指间。
“有点松了。”她腼腆地说道,她住院的这段日子,戒指就取下来了,她瘦了一些,手指都变细了。
他有些懊恼,搂紧了她的腰,“走!”
“去哪儿?!”尤桐吓了一跳,连忙拖住他的臂弯,站定在原地,一脸谨慎。
容尉迟低头瞧着她表情紧绷的小脸,眼眸瞪圆,一副防备什么似的,不由得笑了,“放心,不是去首饰店。”
结婚戒指怎么能随便换掉!
闻言,尤桐微微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放心,“那是要去哪里啊?!”
“去把你喂胖一点!”他拉起她的手放置在唇边,轻轻一吻,好希望这样子她那纤细的指头马上就可以变粗,牢牢地戴住那枚戒指。
尤桐脸上一红,小声嘀咕道,“人家在看啦!”
“怕什么,我们可是合法夫妻,有证的!”容尉迟依旧我行我素,语气里带着不可言喻的得意。
尤桐懊恼地呻吟一声,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害羞地跑向了车子,身后的他朗笑出声,随后跟上。
道路两旁的景物飞驰而过,车子徐徐前行,容尉迟一边开车,一边在导航仪上搜索附近的餐厅,看了半天也没有做出决定,医生叮咛过,她在饮食方面还需要注意,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吃的。
“阿迟,我们吃火锅好不好?!”尤桐沉吟片刻,向他询问道。
容尉迟思索了一下,火锅没有在黑名单上,点头,“好吧,就吃火锅。”
低头,他在导航仪上搜索火锅店,尤桐偷偷扬起唇角,伸手关掉了他的导航仪,笑着说道,“我知道路,你往前开就是了!”
容尉迟不置可否,根据她的指引开车,“这条路开到头,然后右转,上那个桥,从桥上下去后再一直往前开,在第二个路口右转。”
他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这条路不是通往他以前住的单身公寓吗?!
尤桐单手支着下颌,笑得怡然自得,眉眼弯弯。
五年前,他们是在那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嘛,所以他们今天要去那里吃团圆后的第一顿饭!
◎◎◎
车子缓缓停靠在楼下,两人先后下车。
这里,他们都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记忆真的都停留在五年前的那一晚,默然感伤。
然而,小区还在,楼房的外墙也已经重新粉刷过,没有显得老旧,反而增添了一些新意,谁家的阳台上爬满了绿色植物,生机盎然。
他们搭乘电梯上楼,手挽着手,十指紧扣。
容尉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大串钥匙,尤桐不由得感到奇怪,他怎么没事放这么一大串钥匙在身上?!
她狐疑着,凝眸细看,发现那串钥匙里的某两枚有些眼熟,是她豪格家园那套房子的!
傻瓜,他不但把那里保留了下来,还把钥匙随身携带,真是大傻瓜。
容尉迟在一大串钥匙里找到了正确的那一枚,打开了房门,她的心门也为他毫无保留地敞开。
一进门,两人都被里面灰锵锵的空气所呛到,容尉迟英勇地闯了进去,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很快,新鲜的空气灌入,味道好了许多。
房子里的东西照旧摆在原位,一切如旧。
可是许久都没有人居住的关系,虽然不脏,但到处都是灰尘。
尤桐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挎包,准备打扫房间,容尉迟立即阻止她,“我来!”
她笑着摇头,“没关系啦,我又不是纸糊的,医生也说了啊,我可以做适当的运动。”
说完,她轻巧纤细的身影便忙碌了起来,容尉迟也动手帮忙,粗重的活都由他做,累得满头大汗。
拖地,他实在不擅长,但仍旧是卯足了劲干。
尤桐坐在已经更换了外套的沙发上,指挥着,“阿迟,左边那一块地板没有擦。”
他立即左转。
擦,擦,擦!
“右边的那一块也没有擦。”
他又立即右转。
擦,擦,擦!
尤桐眨着眼睛,瞧着他那张刚毅冷峻的脸庞,上面竟是充满了孩子气的懊恼。
“不许笑!”
她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也像个孩子。
◎◎◎
两个人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终于把公寓打扫干净了,纤尘不染的房间,玻璃窗上闪着亮光,夕阳照射而下,美得如画。
他们又分别冲了澡,洗去一身劳作的汗,然后一起下楼,准备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
下楼后,尤桐看了看手表,想到容容和蓉儿还在容琛和周亚菲那里,心里不禁想念,“阿迟,我去买菜,你去接孩子们,分头行动好不好?!”
容尉迟眉头倏地蹙起,“一起!”
一个小时后,一家四口的身影一起晃入了超市。
“妈妈,我要坐车车!”蓉儿小手指了指入口处的推车,双眼冒光,期待地说道。
“好。”尤桐取来一个推车,将女儿抱了上去,蓉儿拍手叫好。
容尉迟也有样学样,取来另外一个推车,将儿子抱了上去,只不过——
“我才不要坐这个,蠢死了!”容容俊俏的小脸上满是嫌弃。
“容容……”尤桐拖长了声音唤着儿子的小名,那样温柔的声音任由谁都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尤其是以保护妈妈为己任的容容。
容容抬眸,望着她,母子俩深深对视,都沉默不语。
一分钟后,容容败下阵来,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地坐好。
容尉迟推着小车前行,嘴里边一抹笑意,容容装作不屑,可是在扭过头去的一刹那,嘴角也偷偷一扬,父子俩微笑的弧度,如出一辙。
正值晚间的购物高峰期,超市里的人很多,但人群当中有一家四口却格外得引人瞩目,男人高大英俊,女人温柔可人,儿子聪明俊俏,女儿甜美可爱,这样的家庭组合俨然是一道风景线。
然而,对于其他人的注目,当事人并没有太多的察觉,因为他们正在全神贯注地进行全家大采购。
“宝贝们,我们今天晚上吃火锅,要不要吃辣?!”尤桐笑问着两个孩子。
“要!”
“不要!”
兄妹俩的意见显然不一致。
以往这种情况下,尤桐都会公平对待,可是今天她却故意站在了女儿这边,她摸了摸女儿粉嫩的小脸,柔声说道,“妈妈跟蓉儿一样,也不喜欢吃辣呢,二比一,所以我们今天就不要吃辣了吧?!”
蓉儿的脸上立即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容容的小脸却一下子变成了苦瓜状,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了容尉迟,脱口而出,“爸爸,你呢?!”
容尉迟蓦地一怔,容容又叫他爸爸了!
尤桐在一旁微微地偷笑,他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故意沉吟片刻,待看到容容急得小脸都变了色,才幽幽说道,“我要吃辣。
二比二。
尤桐故意叹息一口气,佯装勉强地做了最后的决断,“那好吧,我们买两种,吃鸳鸯锅,一种辣的,一种不辣的。”
容容和蓉儿都松了口气,而趁着孩子们不注意,尤桐望了一眼容尉迟,两人相视而笑。
“妈妈,妈妈,你看那边!”坐在推车上的蓉儿忽然喊道,漂亮的眸儿看到了什么,惊喜连连。
尤桐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边卖服装的区域摆着四个人形模特,也是一家四口的模样,模特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亲子装,只是两个大人的大一些,两个小孩的小一些。
“爸爸,我们快走!”容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蓉儿要做什么了,扭头就对容尉迟说道,为了增加说服力,他不假思索地就又将“爸爸”两个字甩出口。
可惜,还是太晚了。
二十分钟后,更衣室外面,容貌极为相似的父子俩面面相觑,都猛瞧着对方胸前的图案,亲子装他们是都懂,但是……衣服上面那个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四角裤的小男孩是什么东西?!
穿这样的衣服出去……
容尉迟的手指倏地收紧,像是要把这件衣服凌迟处死。
容容也黑了半截小脸,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另外一间更衣室的门倏地开了,闪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哥哥,好看吗?!”
“阿迟,好看吗?!”
“呃……好看……”父子俩难得的意见统一,可心里面却都恨不得杀死这个只穿了四角裤的小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跑到衣服上去,凌迟一万遍!
“哥哥,你知道衣服上面的这个人是谁吗?!”蓉儿天真可爱地问道。
容容一向是成绩优秀,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可是……衣服上面这个可恶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容尉迟也忽然心虚,他有预感,下一个被考问的人就是自己了。
果然——
“阿迟,你知道吗?!”
“……”
父子俩的脸上出现了同样的尴尬表情。
尤桐宠溺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微笑地说道,“蓉儿,你来宣布答案!”
“嗯!”蓉儿走到容尉迟和容容面前,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教道,“这个是阿童木,他是小英雄哦,看到没,他的脚上有两支小火箭,可以让他飞起来哦!”
阿童木……
啊,果然有一种想要把他揍成木头的冲动!
父子俩的拳头同时握紧了。
蓉儿难得可以在哥哥面前显摆一次,走过去拉他的小手,容容却不想理她,一直往容尉迟的身后躲,“爸爸,救我!”
尤桐再次偷偷地笑了,看来,要让他们父子俩统一战线也不是很难嘛!
◎◎◎
待一家四口离开超市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驱车回到公寓后,尤桐立即将买回来的食材拿到厨房,洗了手,开始煮起火锅。
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玩,蓉儿还死活缠着容容,给他讲阿童木的故事。
扑哧扑哧……
锅子里发出声响,尤桐拿着火锅底料,准备放进去,她的腰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容尉迟低沉感性的声音传入耳畔,“桐桐……”
她“嗯”了一声,侧头望着他羞涩微笑。
“你好聪明!”她居然用这样的办法让容容在不知不觉间和他拉近距离。
她的脸微微一红,娇嗔道,“那当然!”
他扣紧她的腰,栖身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原本微红的脸,一下子涨成了大红。
◎◎◎
半个小时后,一家四口围绕在餐桌前,温馨地吃起火锅。
“开动喽!”尤桐宣布说道,容容和蓉儿立即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容尉迟握着筷子的手却迟迟未动,像是舍不得吃。
“阿迟,给你吃这个。”尤桐将一颗鱼丸夹进他的碗里。
容尉迟“嗯”了一声,也帮她夹了一颗鸡丸。
晕黄的光线下,锅子里还冒着袅袅的热气,那雾茫茫的热气氤氲着两人的眼,彼此的脸庞在对方的视线里微微模糊,热气扑鼻,心也跟着温暖。
其实,幸福没有套路。
这,就是幸福。
平凡,却又伟大的幸福。如同每一个幸福的家庭,晚餐过后,一家四口继续享受着美好的休闲时光,两个孩子在客厅里下棋,输的人在脸上贴小纸条,快乐的笑声时而传来,尤桐在厨房里洗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玻璃门忽然被人拉开,容尉迟轻轻走进,她扭过头娇睨他了一眼,说道,“你又进来干嘛,我自己可以的啦!”
“怕你累到。他从身后抱住她,将脸贴近她的耳畔,亲匿地说道,双手接过她手里的饭碗,要帮忙清洗。
她用手肘轻顶他的胸膛,取笑他,“你不要闹啦,你只会越帮越忙!”
“谁说的?!”容尉迟不服地挑眉,双手继续动作。
两个人站在流理台前一起洗碗,他的双手穿过她的腰,身体靠得很近,尤桐忽然意识到一种危险的亲密感,厨房她一点都不陌生,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气氛特别得尴尬。
尤其,此时他的胸膛紧紧熨贴住着的背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息包围着她,炽热得仿佛要将她融化,令她的心发烫地怦跳着。
她试图挣开他的环抱,拉开一段距离,她的身体柔软又带着独特的香气,那么一阵扭动让他一下子情难自禁,“桐桐,别动!”
他的声音低哑暗沉
“怎么了?!”她困惑地问,侧过头去,对上了他幽深的眼,那双黝黑的眼眸变深变沉,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人的鼻尖轻触,彼此的呼吸暧昧地**着。
“爸爸,哥哥耍赖,他输了不肯贴纸条!”蓉儿童稚的告状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凝视。
容尉迟蓦地咬牙,“这个臭小子!”
“是你先偷了我的棋子!”容容朗声辩驳道。
容尉迟咬紧的牙关又微微松开,一脸挫败。
◎◎◎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已经是2月份了,又快要过年了。
按照旧历,过年之前,大家都要去扫墓,祭拜自己的亲人。
这一日,天气微沉,尤桐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去赵婉华埋葬的墓地,而容尉迟也清晨早起,打算去容兰泽的墓地。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陪我一起去看爸爸。”
她“嗯”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
天才刚刚亮,到墓地祭拜的人只有零星的几个,天气有些冷,透着寒凉,高大的长青柏,静静地伫立着,守护着这片人类最后的归属地。
两个人顺着修整的平齐的石阶往上爬,走在小径上的脚步声,轻轻地荡起回响,一直到气喘,终于登上了最高的地方。
这是容家的专属墓地,容兰泽的墓碑在东南的方向,照片上,他的容貌还是正值壮年,眉宇之间困着淡淡的忧郁。
尤桐又侧目望了望容尉迟,她发现其实他们父子之间并不太像,容兰泽遗传了他的母亲更多,而容尉迟则更多地继承了容国升的隔代基因。
容尉迟将手里的鲜花放置到墓碑前,那是一束清新的茶花。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生前最爱茶花。
沉默许久,他一言不发,就只是盯着墓碑看,就只是盯着那束茶花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而他穿的衣服又很薄的关系,容尉迟那张刚毅的脸庞微微透出几丝苍白,他沉默不语,抿紧的唇瓣让尤桐感到万分心疼。
“阿迟,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妈妈,好吗?!”
他没有回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末了,容尉迟径自呢喃起来——
“我小时候,跟其他孩子一样,很崇拜自己的父亲,我也跟其他孩子一样,很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就经常不在家,他常年呆在国外,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我生日的时候,他才回来。”
“每次他回来,我都很开心,我会把自己的奖杯、奖状,还有一些其他的荣誉全都拿给他看,期待着得到他的赞许,而他总是牵动唇角,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淡淡一笑。”
“我感觉得出来,他是爱我的,可又故意疏离我,他看着我的时候会失神,但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里又会流露出痛苦。”
“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直到我九岁那一年……然后我怀疑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偷偷地跑去做dna,后来证明我们是亲生父子,于是我把他对我若即若离的宠爱归结于妈妈**的罪过。”
他说着童年的往事,尤桐静静聆听。
天空下起了小雨,尤桐撑开了黑色的雨伞,而容尉迟却毫无察觉,依旧在说——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心情,是难以面对,我的存在,会让他想起他背叛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如果他知道我是他和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对我肯定会更好更好,我小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望、那么多难过,他也不会自责又矛盾那么久。”
她将伞移到他的头顶,细细的雨丝洒在幕布上,无声无息,氤氲着哀伤,“阿迟,你在责怪妈妈吗?!”
他摇头,“我应该怪她的,她机关算尽,只是为了把我送进容家,可是她却不知道,我有了锦衣玉食的生长环境,但在感情上却是贫瘠的,可是我又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们就不会认识了,五年前她又救了你,若当时摔下楼梯的人是你,容容和蓉儿恐怕就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认她,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她生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一件事……”
“阿迟,有一件事,你可以做到。”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容家大宅。
房子还是那么大,庭院还是那么宽,一切都没有改变。
五年未曾回来,但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印象深刻,院子里那颗最老的树,还是那样枝繁叶茂。
老管家一看到容尉迟出现在门口,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忙跑回屋子,大喊,“老太爷,三少爷回来了!”
闻声,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容国升忽然一愣,惊喜地蹿过眼底,但却只有一秒,随即就又冷下脸来,报纸翻了又翻,继续看。
老管家僵在原地,为难地劝道,“老太爷……您不是一直都在盼着三少爷回来的吗……他现在就在外面……”
哗啦……哗啦……
报纸继续翻动的声音。
老管家无语,只好悻悻然地退下,走到楼梯的附近,尉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连忙小声禀告,“老夫人,三少爷回来了!”
“阿迟回来了?!”惊喜的声音。
“嗯。但是老太爷……”老管家不再多言,尉迟**扭头去望,只瞧见容国升一张故作镇定的脸。
她慢慢走过去,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劝说,可一低头,忽然笑出了声来,“你就别装了,报纸都拿反了,还看什么看!”
容国升的老脸忽然一红,捏皱了报纸。
“爷爷……”容尉迟站定在容国升面前,低头认错。
容国升愤愤地将报纸往地上一摔,抬头瞪视着他……混蛋,居然越长越帅了!
“回来干嘛?!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我也不是你爷爷了!”容国升的怒气依旧不平。
容尉迟也不反驳,任由容国升冷眼数落,他知道当年自己一走了之,真的很对不起爷爷,他不是爷爷唯一的孙子,但却是最宠爱的一个,他从小就被当做容氏的接班人来培养,可是最后他却辜负了爷爷的期望,置容氏于不顾,远走香港。
“爷爷,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您商量……”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悲沉,“我想重修爸爸的坟。”
容国升的表情蓦然悲戚,当年兰泽与赵婉华恋爱遭到他的反对,那时候他确实是因为门户之见,赵婉华的家庭普通也就算了,她的父亲竟然还是抢劫犯,他即便不要求门当户对,但也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人家成为他的亲家,于是他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父子俩多次争吵未果,他却因病住了院,rh阴性血本了就稀少,那个年代更是,可就在他危难之际,顾仪出现了,她跟他的血型一样,为了救他的命,她献血的剂量大大超过安全底线,那份恩情他永生难忘,而她又钟情于兰泽,他当然希望家世不俗的顾仪可以成为他的儿媳妇,后来兰泽与顾仪如他所愿地结了婚,可是他们婚后的日子却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幸福,夫妻俩两地分居,聚少离多,后来兰泽更是命丧在欧洲回台北的一次航班上,之后顾仪也远赴国外,事后他检讨自己,是不是当年自己太过势力才导致儿子一生的悲剧,于是他开始改变观念,对于孙子一辈的婚姻不再横加干涉,除了容氏的接班人,其他的孩子都可以恋爱自由,而阿迟是他最看重的孙子,可却也为了感情蹉跎了事业与人生。
他沉吟半晌,终是默默点了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容尉迟瞧见容国升难过的眼神,心中很是不忍,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些年来,爷爷对他格外宠爱,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父亲,爷爷想要在他身上寻找到父亲的影子,可是父亲英年早逝,他也没能常伴在爷爷左右,一走就是五年。
“爷爷,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可以回家过年吗?!”他期盼地问道。
“当然可以!”不等容国升回答,尉迟**便抢先说道,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往事,她亦是红了眼眶。
“谢谢奶奶。”容尉迟感激地说道。
容国升还是不说话,容尉迟一时间也是无措,他用力咽下喉咙中的酸涩,沉声说道,“爷爷、奶奶,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沉默地朝着门口走去。
“等等!”容国升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威严,但却微微透着一丝哽咽,“春节是团圆的日子,你别给我一个人回来!”
容尉迟背过的身躯蓦地一僵,这才明白,刚刚容国升的那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所为何。
他释然般地微笑,“爷爷,你多准备两个红包给曾孙、曾孙女吧!”
“什、什么意思?!”容国升倏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容尉迟却已经走远了。
尉迟**连忙扶住他,“阿琛不是偷偷跟我们说过了吗,阿迟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
“他的话还有准啊,他说跟周亚菲结婚,都说了好几年了,也没个动静!”
“哎呀,行了行了,他们不是早已经订婚了吗,还能黄了不成,你别瞎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才懒得理他!不过……阿迟的孩子真的是双胞胎吗……天啊,容家可从来都没有过龙凤胎宝宝呢,我的红包要大一点才行……对了,我书房的保险柜里还有一对镯子……”
“哎呀,你慢点,走这么快做什么,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容国升脚下忽然一绊,他登时咒骂出声,“该死的,谁把报纸丢到地上的?!”
容老夫人一时无语,哭笑不得。
◎◎◎
春节前夕。
容家的墓地里动了土,容兰泽的坟冢重新修葺,却没有弄得太过壮观气派,只是微微扩大了一些,变成了一座合葬墓。
容兰泽与赵婉华合葬在了一起,尽管赵婉华依旧不能享有名分,可是容尉迟与尤桐在新坟的旁边,亲手种下了一棵茶花,那茶花一年比一年开得更好。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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