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作者：任彦芳
这是我２０１２年回大陆后看到中央台播放电视剧《焦裕禄》随手记下的看法，发给河南友人的信。之后，我去郑州见到焦裕禄的老领导九十三岁的张申同志，他对焦裕禄电视剧如此违背历史真实，简直是愤怒了。我本不想将这些话公开出来，但在今年焦裕禄逝世五十周年前，听说中央台仍在继续播这个电视剧，我不能不把这些话公开出来，以保卫真实的焦裕禄形象，这才是对实事求是的焦裕禄精神的继承和弘扬，这才是对焦裕禄逝世五十年的纪念。（２０１４年４月纽约）
虚假的宣传品--—给河南友人的信之一
我还在纽约，便接到你的信，说我关心的电视剧《焦裕禄》在中央台播出了。这是焦裕禄的一个亲戚说给你的。我在美国看不到中央一台的节目，我10月24日飞北京，到这儿却是26日。晚上等新闻联播过去，在黄金时间开始播了。多想在这儿与我相识的亲人焦裕禄重见啊。播出的已是第十集了。看了两集，我不能不实话实说告诉你我的极大的失望。这两集处处都是虚假的感觉。不客气地说，我来到了一个假的世界。我为中央台播出这样的电视剧感到难过。
焦裕禄离开我们不到半个世纪，我们竟然失去了历史的真实。如果再过些年，当年的人们全不在世了，也许就给创作者更大的空想瞎编的机会了，为了宣传可以任意编造了。这就是中国的电视剧吗？这个作品能在中央台播出，不知经过多少人多少官员审查，才能通过，因为每年不知有多少集电视剧不能播放呢。可见为了宣传的需要是不管真实与否了。我们还没有倒过时差，妻说，不要浪费精神了，快睡觉吧。这就像当年你写的电影剧本，由长影拍摄的《风云初记》一样，我们低下头来，不敢抬头看银幕，实在是令人难过，我看后立即给孙犁老师写信，让他不要看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这会令人难过生气的。我不知兰考熟悉焦裕禄，见过焦裕禄的朋友们会不会看下去。我还是要看下去的，作为写作同行，作为热爱焦裕禄的人，也要看下去，看电视剧还如何造假下去。
只说几点吧。焦裕禄关心群众疾苦，是作为党的县委书记的关心方式，布置向群众及时发放过冬棉衣，不会是自己担着去送，这一切都是通过党组织办的，他不是救世主。我没有听说他哪次是亲自担着棉衣去看灾民的。当然作家可以编，但不能离开中国现实。担着棉衣还唱歌，就不是焦裕禄救民众时的心情了。焦的这一动作便不可爱了。表演的虚假更不用说了。他只是背剧本的台词。所有的演员由于没有当年的生活，也无法体会当年人民生活，不理解焦裕禄的心情，只能背那些为宣传写的台词了。
为了写焦的不徇私情，剧本编造了一个老洪，称是救过焦的命的人物，这也是不真实的。处理干部是组织行为，不是老焦一个作主的，这是严肃的事情，对这样一位兰考干部的处理，是通过纪委认真调查，反复取证才能处理的，还要集体讨论。我们在电视剧时看不到党的组织，只见到焦的个人行为，这就歪曲了现实。老焦如何在日本统治下的煤矿里被救？没有看到，看到的是救焦大哥，即焦叫喊的小爷，也是不真实的。因为是编的，总是编不园。老洪的错误就是小四清时的多吃多占，当时是通过四清揭发出来的吧？因为不写四清，只有是焦自己破案，自己发现死牛的皮，而问了饲养员问出的事情吧。看到的不就是一次吃喝吗？为了给老洪加罪，说他吃了四千斤干部的统销粮。这令人奇怪了。当年干部是有定量的，且在困难时期，每个干部不过二十多斤，每月都会发到干部的购粮本上，不知如何吃饭，老洪如何会将干部的统销粮吃掉？老焦夫妻过年去看望老洪，他竟不开门，也不是这人物的行为。只是想编戏而制造的情节。
焦裕禄看望孤苦老人，说我是你们的儿子，是真实的事。本来是很动人的情节，电视剧却演得做作不动人了。这是为什么？就是演员没有焦裕禄的心。他与父母般的老人，不是真实感情的流露而是背的台词。可见真实感情是何等重要。此剧最差的是导演不了解生活，不了解焦裕禄的真实的公仆感情吧。
因为作者是想宣传焦的事迹，有一场焦理发的戏，焦丢了车钥匙情节，多么虚假。理发师傅会因有人说几句就如此紧张吗？焦的自行车是不必上锁的。焦裕禄排队理发是真事，但不会如此说教，大讲一套社会要有秩序的道理。他是个普通人，当别人让他不排队时，他很平常的说句，不急就是了。要比说多少教育人的大道理更动人啊。焦裕禄的极纯朴的人。
第十一集最后是看机耕队向农民要好吃的，不然不给好好耕地的情节。这种事是在后来才能有的事。兰考当时生产队是不用机耕的。我没有听说会有这样的事在兰考发生。当然没有的事，可以编，但不能脱离当时的现实。焦在兰考时是1962年12月4日到1964年3月，共475天。当时是在三年人为的灾难困难的恢复时，焦裕禄在给省委的报告中明确说明，这从1958年开始的生产力大破坏，到1962年，生产破坏到不如解放前地步，这是人为造成了三害，有他主持写的报告为证。然而电视剧却不管这真实的现实，还在说三年自然灾害这样违背焦裕禄实事求是精神的话，实在叫人不可理喻。我们要为观众写出真实的历史生活，而不是胡编乱造，让后人不能了解真实的历史现实。
我只看了两集，觉得这是一部虚假的宣传品，没有真正将焦裕禄的精神宣传出去。我还要继续看下去，看他后面还编出什么来吧。我手记下这些，愿和你交流。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发给其它朋友看看。
2012年10月27晨六时写
看电视剧《焦裕禄》十二，十三集随记 ——给河南友人信之二
今天是二十七日晚，看了《焦裕禄》电视剧的十二集和十三集，随记下一些想法再与友人交流。
十二集开头接上集，解决机耕队不为民好好服务，要好吃的，竟离开了需要他们的村子。焦裕禄不吃好的，自己却一边啃百家粮即讨来的饭。不要说兰考根本没有这样的事，这是编导将北方可能出现的事，硬放在1963年的兰考了。本身不真实。而焦裕禄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实在不高明，不是县委书记的作法，给人窝囊废的感觉，真实的焦不是这样的。更不会他自己掏钱交机耕队饭钱。如果这个县可机械耕地，为何接着便是焦裕禄当牛拉犁呢。编导想当然的写焦裕禄，实际写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可做为宣传的道具使用。
文艺作品是可以编造的，但一定要合情理，过分了，不真实，观众便不相信，不相信，便不会感动，也达不到宣传的作用。
下面是焦裕禄教育孩子一段。剧作用了焦和家属的真实姓名，而其它人物，则全不是真名了。其它人物也不过是个思想的传声筒，没有人物性格，看不出有何不同。要写出真实人名的，是要合当时真实情况的。焦裕禄看焦守凤的作业的造句：“只有认识人才能走后门”这不是六十年代初的话，这是流传在文化大革命后期的话。当时走后门成了社会风气，毛曾专就此说过话。而剧中所说的歌谣，也是发生在七十年代的话。不可以将后来的事放在当年历史中，失去了历史感，不是真实的社会环境。兰考在当时不可能成立什么反走后门办公室。这是胡编乱造了。
开机耕队的现场会，让焦传达了今天的思想内容，即提出反特权反腐败，这当然是今天所需要的。作者是借焦裕禄的嘴提出现在的腐败问题，是很好的想法，将公权力私用，正是今天的根本问题。可惜不是当时焦裕禄时的真实口号。这是有时代特点的东西。反腐败问题是胡赵后期提出的，前期还是反不正之风。而焦的年代是反修正主义的口号。当然修正主义今天不能再提，可以提出党员变质问题，这点是与现在相通的。我在新写出的纪实作品《我眼中的焦裕禄》中引用了焦在当年的多次讲话，他不可能在当年提出反腐败。
表彰英雄人物不可太过，过了，不真实。如写焦裕禄不要被子而与工作人中同同睡在草上，便是瞎编不真实。
十三集，有历史不真实的地方便是提到平反右倾的李明事。平反是胡耀邦时代出现的。对右派从没有平反一说；对1959年划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不叫平反叫甄别。一个县委，是不可能对任何干部进行政治平反的，这是中国历史。编导由于没有历史体会，这个情节是想当然了。
不要忘记焦是在八届十中全会后来到兰考的，他就是要忠实地执行中央决议的。那就是抓阶级斗争和两条路线斗争。如果写焦裕禄的作品，这是不可回避的历史。
救世主的形象——给河南友人的信之三
今晚看的是十四集，十五集《焦裕禄》随记如下，与你交流
1、焦裕禄救一个病危的孩子的事是真有其事，这就是后来改名为继焦的那个孩子。原事件本身就很感人，可经过作者的改造后，却一点不让人感动了。因为编导提供的是虚假的情节。父母要把还有气的孩子扔到河里去，不真实，不合情理，此情节是编造的，遇到焦，焦将孩子抱起送医院，这分明是见到了救世主。请编导了解原来的事实，就可以解决不真实的的感觉了。这儿的农民也不是兰考的纯朴的农民形象。他们竟向焦提出给孩子改名为纪焦，被焦说不妥，就不是农民的话。原是经后来记者访问，了解有此事，建议农民将儿子名字改为继焦的。
2、一节写焦回家，见徐俊雅从县委打来了半筒水，而批评说是剥削，引起一场家的冲突。这本是编导编的，没有事实根据。这让人感到焦极不近人情。他真的如当年张钦礼说李准写的电影提纲的话：不亲不切，令人生厌，虽然后来焦作了自我批评，实际上损害了焦的形象。今天的年轻人恐怕更讨厌这种不近人情的形象了。真实的焦是很有人情味的人，很能体贴人的人。
3、这两集写老焦治风沙故事。这也不是县委书记的焦裕禄，我们从这儿看不到党的组织的力量。看到的是一个个人英雄。焦身边的副书记，县长全是摆设，没有思想没有个性。焦在风沙中提出的风沙十大罪，那是通过对沙区人民调查，由群众提出来的，并由此控诉风沙的罪，以发动群众。现在由焦向群众说出他总结的十大罪，就颠倒了。只见焦比群众高明，却损害了焦。焦是民主作风非常强的，他是善于听取别的常委的意见和群众意见的人。
4、剧本编造了一个治沙英雄，并申请了烈士立了碑。这完全是编造的英雄，现实中不存在，也不可能出现的人物。在吃不上饭的年月，他如何会自己去调查风沙？如何会被沙埋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的坟被胶泥封住，而引发了治沙丘办法，这是可以用的情节。但后面改造沙丘封的胶泥却不真实可信。可能是找不到可以拍摄的地方所致吧。
5、本剧很多细节不真实。如在农家自己的院落的房墙上写着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口号。我还没有见过兰考有一家有此标语的。这是不合适的地方。宣传标语不能写在农家自己家里。布景上不不真实比比皆是，是搞布景的人没有生活。
6、刘秀芝的独子被淹死的情节是编的，不真实。刘秀芝的痛苦与坚强也是不真实表演。老焦的劝说也就没有力量。他回家安排妻子去陪秀芝，也就不真实了。不要忘记徐是有自己工作的人，现在写成她一切为了老焦转。还时时让她生活在恐惧里。
7、给福强立个什么样的碑也要请示焦书记。把焦写成管一切的人物，不合原来焦的形象。而搞宣传的小刘，焦裕禄竟不知道，还要他自己介绍说：我是宣传部的小刘。然后焦裕禄指示不要照我，要照群众。请看原来刘俊生写的回忆，是何等地真实感人。现在却把焦写成朱知小刘是宣传部的人，却要他如何拍照。
8、在治沙中，女大学生被群众嘲笑的场面，说出对大学生劳动的讽刺歌谣是不妥当，不真实的。焦与大学生的情节远没有原生活本身动人。这就很值得思索。原生活是如此动人，为何却变得不动人了呢，便是失去了真实的情景。他对大学生说要搞四十万亩的农桐间作，也不妥。因为农桐间作是需要论证的科学，当时还在争论中，如何焦一个人便决定四十万亩农桐间作呢？
下面是省委本书记来了，看还有什么假戏在后面吧。
历史真实不可违背——给河南友人的信之四
昨晚因故没有看十六，十七集，不知什么样子；今晚看到十八集，十九集。看了这两集让我思考如何反映历史真实问题。以焦裕禄真名写的剧本，是不是要附合当时的历史真实？如果不以焦裕禄这个真人名字写剧，是可以离开焦裕禄本人作为任意塑造形象的，有很大的自由性；但如果是用了真人的名字，就应基本上是他所做的事，不可离真人太远；但无论是不是真人，要写那个年代，也不可以离开那时代的真实生活，否则便是虚假的编造。当观众知是虚假的，便失去了感人的基础。再就是离开历史背景，写人与人的关系，也要合情合理，人们才会相信这艺术品的真实。电视剧《焦裕禄》在这两方面都是值得注意的。
十八集开头写张小芳离开兰考，焦如何对她关心帮助，并让她感动又回兰考的故事。这故事是编的，焦没有这样给一个离开兰考的青年写信等等。但他确实关心林业大学生，原素材是感人的。这样的故事是可以的。
接着是焦裕禄和大家治风沙，在风沙中倒下，并说：我觉得自己的肝上的长的东西越来越大了。这就失去生活的真实了。焦并不知道肝上长了东西，只知肝区痛得很。是最后到医院才检查出是肝癌的，且到了晚期。如果焦早知是肝上有个东西，就不合情理。写焦对自己的病不注意，也不可太过，过了便不真实也不可爱了。
这一集突出了焦是救世主的形象，群众反复地说，没有焦书记如何办，好像没有救世主群众便无法活下去了。这是本剧最大的歪曲焦裕禄的地方。为了写他是救世主，处处都是焦给民众出主意想法子，不然，这些群众便没有办法。就是自救烧砖也是焦提出来的。
这一集有成县长在看了焦提出的承包林木和承包土地的意见一席话，这是背离历史的真实的。写焦提出让农民承包土地并三七开，让农民得七，集体得三。历史是与此相反的。成县长还说有人提，焦只搞包，不搞阶级斗争等等话，事实上正相反。焦是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后来兰考的，他来后就是贯彻阶级斗争为纲，狠抓阶级和两条路线斗争的；他在兰考的四百七十五天，主要精力是抓阶级半争和两条路线斗争的。重要的内容是收回借地，巩固集体经济。他大胆地搞了林业上的六包，也和今天的承包是大不同的内容。
这实在是值得思考的现象。1966年焦裕禄大通读写作时，正是要树毛泽东个人迷信时于是焦裕禄便是处处学习毛泽东的书，要开县委会前也念老三篇，他死后还要他床下发现两本书，一本是毛泽东选集，一本是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所以焦成了毛泽东的好学生。而今天，阶级斗争不提了，焦便不再学毛泽东的书，也不提阶级斗争了，而且把说他不抓阶级斗争，成了他的正确高明之处了。历史就是这样成了任人打扮的少女了。不知后来人还会将焦裕禄写成什么样子。
十九焦有个情节让人不好理解了。焦裕禄为社会主义大砖窑点火，竟眼看着农民将自己的房子扒掉，将房上的檩木用来烧火，这名为是群众自愿实则是严重损害了农民的住房生存的事。这就让人想起一九五八年的大炼钢铁，让农民将自己的锅，和用的铁器全部献出来，以保证钢铁1070万吨。当时名为自愿，实为强迫。这种损害农民利益的事，焦竟不加制止，反而当成群众自救的积极性加以称赞。就离真实太远了。
焦裕禄在这时倒下了，被拉煤的车带到医院了。这是很重的病，却不让焦休息，还让他在重病中打电话给各公社。这是编导的心太不近人情了吧。我看到此是很难过的。将焦写成苦行僧形象，就离焦更远了，这样的宣传作用正相反。
我为电视上的焦裕禄感到难过。觉得编导为了宣传一种思想在折磨焦裕禄啊。
我多希望在电视上还原真实的焦裕禄，可不是背离历史，背离焦裕禄本人事迹太远的假的焦裕禄。这样，让人看下去就太难过了，这是对人的一种折磨了。
２０１２年１１月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