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的最后一张牌 最后一张牌 张鼎鼎

揣着一本《牌戏人生》,我向曾经熟悉的“四根柏小院”走去。我不知等待着我的将是怎样的情景,是愁云惨雾,还是人去屋空——小院主人傅惟慈先生刚刚驾鹤西归,“四根柏”这个京城文化人雅集的沙龙,会不会就此衰落了呢?

我心里充满了遗憾和懊悔:也就是不到两个月前吧,傅先生还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的散文集《牌戏人生》出了新版,请我和我先生到小院一聚。我听傅先生的话音,中气很足,充满活力,万没想到那时他已是衰病之人;又因有个出游外地的计划,就把这事耽搁了下来。谁知从福建归来,翻看过期的报纸,一行刺目的标题使我的心颤抖了起来:“著名翻译家傅惟慈先生因病于3月16日去世”。3月16日,不正是我出发离京的日子吗。就在那天上午,傅先生突发哮喘,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么说,这次出游使我错过了傅先生最后的邀约。

傅先生的《牌戏人生》出自印度政治家尼赫鲁的一句话:“人生如牌戏,发给你的牌代表决定论,你如何玩手中的牌却是自由意志。”傅先生能在政治风云波谲云诡的20世纪,“甘心背负起文学翻译这一沉重的十字架”,将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奥威尔的《动物庄园》、格林的《问题的核心》、托马斯·曼的《布登勃洛克一家》、亨利希·曼的《臣仆》等世界名著译介、奉献给中国读者,“唯一的动力就是听从了尼赫鲁的教诲,寻求生活中的一点自由意志。”

傅先生的最后一张牌 最后一张牌 张鼎鼎

除了文学翻译,傅先生的人生还有几张好牌:背包旅游、摄影,收藏钱币(他是北京钱币收藏协会副会长),欣赏古典音乐……正业副业,他玩什么都能玩到“达人”的水平。

1996年,我受音乐周报委托采访傅先生,深受他的感染,四年后就将访问记《牌戏人生》作为自己一部散文结集的书名,不想,却与先生的文化散文集重了名。而傅先生,把这个巧合看成是一种有趣的文字之缘,特邀请我到他的“四根柏”文化沙龙做客。记得那天来的有语言大学阎纯德教授父女(女儿是位旅法作家)、《读库》主编张立宪、《博览群书》主编陈品高和一两位外国友人等,大家边吃着烧烤边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宾主尽欢。

以后,又去过几次四根柏小院,那里浓郁的文化气氛和独有的浪漫气质,吸引着京城文化界各个年龄的朋友。

走过弯曲僻静的小巷,来到胡同深处那扇墨绿色的门前,我轻叩院门,应门的是一位温雅端庄的中年女子,她就是傅先生的女儿傅嘉嘉。嘉嘉说她知道我,还介绍我认识了她的妹妹小沫,一位同样秀气的女子。姐妹俩非常亲切地迎接了我这不期而至的造访。

嘉嘉和小沫把我引到父亲的房间——一切陈设照旧,当初和傅先生在桌边快乐交谈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可先生那爽朗的笑容和暖人的温度,我们只能从桌上的大照片里去寻觅和感受了。照片上,先生一如既往地对来人微笑着——老顽童般调皮的,充满感染力的微笑。大簇大簇盛开的康乃馨、百合花和紫云英围绕着他,照片前摆满报刊剪辑——那都是文化界朋友们悼念先生的文章——文章丛中,有两张红皮的证书格外醒目。

“那是爸爸捐赠遗体的证书。”

嘉嘉告诉我,傅先生生前和夫人一起,向协和医院办理了无偿捐赠遗体的手续。他还嘱咐,死后不要搞任何形式的告别仪式。他走得干脆利落,没受什么罪;人一走就交给了医院,取消任何繁文缛节。

这就是傅先生,真实、坦荡、幽默、潇洒的傅先生。

我来到另一个房间,拜见了傅先生的老伴,慈祥的段惠春夫人,还看到他生前最钟爱的重孙果果,一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家伙。四根柏小院,丝毫没有因男主人的离去而变得冷落萧条起来,而仍旧像他生前一样,满园繁盛的花草,满园儿童的欢笑。

我不由想到傅先生的名篇《牌戏人生》中的另一段话:“我手里的牌都将打尽,也许最后的一张——寿命,也随时可能被发牌者收去。但目前它还在我手里,我正摸索着这张牌的玩法,我要玩得自在一些,潇洒一些,我也希望我玩的游戏能与人同乐,使那些赞赏我的游戏同道与我共享乐趣,这就需要小小的谋划,也要付出一定的精力。”

原来,死亡是先生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他和世人玩了最后一个游戏:告诉我们如何能死得潇洒自在。他生前做了小小的谋划,也付出了一定的精力,他确实做到了与欣赏他的朋友们同乐。他让人们看到:死亡,竟可以如此安然,如此美丽。

临别,嘉嘉小沫赠我傅先生新版的《牌戏人生》,我也将自己的书奉在先生灵前。她们对我说,过些天,四根柏小院将举办一次小聚,邀我参加,一如先生生前一样。

四根柏的沙龙还在延续。这,就是先生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张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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