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从来不是一堆数据。
大约十岁前,电视上还经常播着《地雷战》、《地道战》和《大决战》之类红色经典,八路军们英明神武,日伪军们猥琐卑鄙,国民党腐败无能,看着愣头愣脑的鬼子们像蛤蟆一样被炸飞,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上了中学,读历史教科书时,慢慢地察觉到了些异样:抗战中,八路军的战绩大肆宣扬,但仔细看下来也不过是千人规模的平型关,无关整个抗战大局;提到慷慨悲壮的十九路军守卫四行仓库、血战台儿庄和出兵缅甸等,都是“中国军队”,初读时尚不觉得,后来才发现其中大有玄机,不是说国民党卖国投敌,里通日本,蒋介石是个投降派么?
读多了历史,才能发现历史书中隐藏的乐趣,虽然百般遮掩,很多时候仍会露出马脚。比如那些淞沪会战、枣宜会战、 长沙会战等等,那些东边海里的倭寇也曾染指我神州大地。很多年后路过这些城市时,大脑中不断地闪回这样的场景:街道边的店铺里全部悬挂着日本国旗,一帮日本侨民和懵懂的中国人夹道欢迎,震天的军乐喧嚣尘上,漫天的樱花飘落,一队穿着土黄色军装,手中刺刀挑着太阳旗的日本军士,在我们的城市中迤逦穿行。挨打不可怕,怕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了嗟来之食就数典忘祖。
看外国史,也是觉得乐趣颇多,伟大的雄鸡有时候是一片海棠,东北的土地我们知道是何时割出,北方的蒙古却不知道如何失去,而古代的中朝边境竟然和现在一样。当满清帝国风雨飘摇、国势倾颓、四面楚歌之时,我们竟然会出兵朝鲜和越南,而出兵朝鲜的理由是国内叛乱,援助越南的是因为民众自发。自顾尚不暇,日暮西山的中国哪还有心情去照顾邻邦,仔细想来实觉可笑,真像只有一个,其实他们曾是我们的藩属。
中古的欧洲史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中学时曾读教科书,书中对巴黎公社、第一国际、苏联相关政策等大加褒奖,而提到欧美则是永恒的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那时就有一个疑惑,既然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是人民的国家,那为什么不把占领中国的领土归还?沙俄曾占领那么多的国家,这些小国既然已经独立了,又何必再放弃自己的主权加入苏联,难道是由于列宁的个人魅力?书中讲到苏联在二战前夕与德国瓜分波兰就更加可笑,苏联“为了巩固西方的国家安全”,简直愚蠢而荒谬。
苏联战胜了,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是一场反法西斯的正义战争”,真是让人无力吐槽。战后斯大林上台,合作公社、国家资本主义、大炼钢铁赶美超英,与东方的中国如出一辙。大部分中国人都认为自己是无神论者,但更多的人没有想过,无神论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共产主义提出之初,乃至建国之后,很长时间一段内,我相信还是有很多人确实相信它会实现。只是不懂,空想社会主义的失败,太平天国的愚蠢,以及早已为西方视为常识的经济自由性,都不能给予这些人中之龙以镜鉴?
和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尽管德国曾发动两次世界大战,给欧洲以及世界人民带来深重的苦难,但对德国的印象还是严谨、可靠和强大这些褒义词。英国是一个没落的贵族,正如本届奥运会上表现一样,老大帝国早已成明日黄花,家里已经无米下锅,古老的绅士走出城堡仍不忘戴上长满虱子的假发。法国是一个浪漫过头的国家,尽管幅员不输于德国,但是历次开战都是先怂的那一个,一战时倾尽全力也未能御敌于国门之外,二战时更是国破家亡可笑之至。俄罗斯是典型的瘦死骆驼比马大,犹如一个彪形大汉,虽然看似愚笨,但是谁也不敢轻视。意大利则是一个坑爹货,在非洲输给落后的阿尔及利亚,在亚洲败给腐败的土耳其,在欧洲收拾一个南斯拉夫也需要倾尽全力。
但是德意志民族却始终很厉害,“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纵然处于低谷,也依然顽固坚强,时刻准备乘风而起。当德国还是四分五裂时,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普鲁士的国王们筚路褴褛,依靠着英国和俄罗斯的雇佣年金,纵横捭阖、远交近攻、卧薪尝胆,半个世纪后成为了欧陆一等强国。另一个德国的前身奥地利也是不遑多让,不显山不露水,尽管在西里西亚吃了亏,但是很快找回场子,成立了庞大的奥匈帝国。
德意志的荣光到了二战时达到了顶点,但刚不可久,盛极必衰,人间从来没有不死之人,上帝不允许大地上有永恒之国。
刺破天穹的纳粹卍字标志,严密厚实的党卫队风衣,还有那黑云压城般的古典轰炸机,让我们恍如回到了60年前。故事发生时,二战已经接近末期,洪水般的苏联红军已经转守为攻,在乌克兰军区方向与德国兵力甚至达到了7:1,彪悍的日耳曼民族尽管以神的名义向元首起誓,但无所不能和至高唯一的元首也无力挽转颓势。
“上帝向亚伯拉罕许诺,如果能够找到10个义士,我就不会毁灭世界。”出身贵族的施陶芬堡无助地看着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祈求上帝能够保佑伟大的德意志,而上帝一如往日地看着他,悲悯的目光平静如水。他决心要亲自动手,拯救这个疯狂和注定灭亡的国家,凑不齐10个义士,那就让我一个人承受着一切。
历史注定希特勒逃过了刺杀,德意志没有得到救赎,施陶芬堡的计划没有成功,但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偏袒弱小的一方,就像看输掉的奥运比赛重播一样,希望奇迹能够出现,绝处看到生机。看着残疾的施陶芬堡费力地组装着炸弹,却由于懦弱的政变领导层,一次次错失刺杀良机,我们的心也绷得紧紧:太多的事情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坚持,只是看穿了谁又能放下?
本片沉郁顿挫的风格,如同受到了元首气场的压抑,克鲁斯的很多处心里独白近乎无声,影片节奏缓慢且干涩,叙事手法乏善可陈,强加的感情戏单薄苍白,克鲁斯最为关键的心路历程却又被忽略,使得本片如同水中浮萍,所有的剧情没有根基。影片唯一的看点在于克鲁斯的色相,但剧情致使克鲁斯尚在昏迷就有一名漂亮的妻子,本片丧礼般的风格也让他的帅气无处发挥。
故事并非不能改变,正史可以戏说,一艘船沉了下去,为电影史贡献了一幕经典,时隔多年的3D复刻版再次赚的盘满钵满,连这样死了D1000多人的灾难片都可以讲得如此销魂,可见本片编剧水平如何之差。
如果,如果没有人挪动了施陶芬堡的包,如果施陶芬堡两块炸药都安装成功,如果希特勒走位不要那么好……历史也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而历史的魅力也正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