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迹2全文 爵迹全文阅读书包网

而不远处的湖边,躺着银尘冰冷僵硬的尸体。其实已经看不出是谁了,整个尸体在寒冷的清晨露水里,已经硬得像一块石头,身体已经四分五裂了,包括面容上,也已经被无数条刀痕弄得面目全非。整个尸体如同被绞碎了的一堆尸块,错乱地堆在湖边。

“那是哪个使徒?”幽冥皱着眉头,抬起手掩了掩鼻子,问道。

“天之使徒,银尘。”特蕾娅勉强提高了点儿音量,回答着幽冥。

“死得这么恶心,你下手挺狠的嘛。”幽冥的嘴角又露出那种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笑容,轻蔑却又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还没这个能耐。杀他的是地之使徒格兰仕。”特蕾娅闭上眼睛,加速着身体的恢复。

“哦?内战了?有意思啊。”幽冥呵呵地笑着,一边说,一边走到特蕾娅身边蹲下来,伸手握起特蕾娅的右手,将她雪白而纤细的手掌,轻轻地放到自己赤裸而结实的胸膛上,“别客气。”

特蕾娅咽了一口嘴里残留的淤血,闭上双眼,手指尖引动出几丝金色的光芒,接着,仿佛大海般汹涌澎湃的魂力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手臂流进身体,全身翻开的刀口,哗啦啦地高速愈合着。幽冥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看着特蕾娅苍白的面容渐渐地浮现出血色,脸上的笑容邪气如旧,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孱弱的感觉。但谁都知道,他是亚斯蓝的杀戮恶魔,“孱弱”这样的字眼,永远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代表的,是永恒的杀戮和血腥。

特蕾娅放下手指,轻轻地站起来,经过了一晚上的愈合,再加上刚刚幽冥传递过来的巨大魂力,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身上的魂器,女神的裙摆如同雾气般翻涌旋转着,然后化成光缕,倏忽几声,回到她的身体里。她又恢复了她一身黑色袍子的性感模样。

她和幽冥站在银尘的尸体旁边,她说:“格兰仕在和我战斗的时候,不惜使用了黑暗状态,但你也知道,就连作为四度王爵的我,天赋就是对魂力的精准感知和应用,我都没办法百分之百保证可以熟练地驾驭这种挑战魂术师极限的禁忌魂术,他一个小小的使徒,才多大年纪,就这么自不量力……真令人费解。”她的面容艳丽但是冷峻,没有了平时看起来的轻佻和媚态。

“作为一度王爵的使徒,他们的实力早就等于低位的王爵了吧,他们身上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了,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去碰黑暗状态吧。不过他们太低估这个禁忌魂术的力量和代价了。”幽冥看着银尘的尸体,若有所思。

“他们的秘密太多了。不过至少我知道了一个,他们的天赋。”特蕾娅咬着牙,缓慢地说道。

“是什么?”幽冥转过头来,脸上少了玩世不恭的不羁,换成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四象极限。”特蕾娅一字一句地说道。

幽冥看着特蕾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转身沉默着朝远处走去,“那他们真的该死!”

【四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北之森】

吉尔伽美什从空气里显影出来,棋子已经将他从远处直接越过了庞大得如同山脉般的宽恕,来到了更靠近北之森边缘的北边,准确地说,应该是更靠近了此刻还没有明显宣战的亚斯蓝魂兽的巅峰——自由。

吉尔伽美什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山壁上,一朵新的冰晶莲花悄然绽放在那里。显然,是漆拉在自己刚刚从那边传递过来的瞬间里,也和自己一起瞬移了过来,并且在自己显影之前,为自己制作了一个回去的棋子,然后又返回了刚刚的地方。吉尔伽美什微微地笑了笑,他一点儿都不惊讶于漆拉的速度。他太了解漆拉了。这个这些年一直和他交手的男人,这个长着一张比女人都还要俊美的面孔,却有着接近极限速度的男人。只有自己,才清楚漆拉的实力,虽然排名仅仅是在三度而已,但是,如果真要打起来,一度的自己和二度的幽冥,绝对头痛。不过,对于幽冥的实力,吉尔伽美什也不了解。可能自己在雾隐绿岛隐居太久了,和银尘、东赫、格兰仕三个人整天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已经对这个国度上崭新崛起的王爵们不了解了。比如现在的二度王爵幽冥,和现在的四度王爵特蕾娅,自己都不熟悉,只是简单地知道些关于他们俩的事情。

吉尔伽美什慢慢地朝前面走去,他的笑容依然温暖如同春日里带着彩虹光晕的日光,脚步缓慢,镇定自若,仿佛在花园里散步般悠闲,但其实,在一步一步的前进中,吉尔伽美什已经开始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姿势,一边调动起自己的魂力了。因为他已经在空气里捕捉到了前方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魂力。

那是来自几乎接近沉睡状态的自由的魂力,并且很明显是刻意隐藏之下的魂力,可能除了特蕾娅之外,一般的王爵都无法感知得到。但是,吉尔伽美什微笑着,皱了皱眉毛,有点儿苦笑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这下可麻烦大了。”

因为,吉尔伽美什捕捉到的那几丝仿佛空气里飘动着的蛛丝般微弱难寻的魂力,其精纯度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仿佛最纯净的液态黄金丝一般,流动在空气里。如果自由全面觉醒的话……

想到这里,吉尔伽美什迈出去的一只脚突然停在了空气里,他像是突然静止凝固了一样,一只脚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踏下去。

此刻,他脚下的土壤里,轻轻地,仿佛破土嫩芽般温柔地,开出了一小束一小束的冰花,缓慢而轻盈地,在他的面前凝结出一条银白闪亮的线来。

他明白,这是自由的警告——

“越过冰线者死。”

吉尔伽美什收回悬在空中的脚,站在原地不动,停在冰线的后面。他身处的地方,背后是狭窄的峡谷,往前仿佛是走入壶口、深入谷腹般越来越宽广,前方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旷野,无数参天的大树高耸入云,高大的云杉、红松、冷松……一株一株地拔地而起,厚厚的积雪一团一团地堆积在森林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静谧,偶尔有零星的雪片,带着光晕从天空的树冠上飘落下来,仿佛羽毛般缓慢地飞舞在树与树的间隙。

吉尔伽美什微笑着,轻轻地弯腰鞠了一躬,他抬起头,目光望着森林深处,嘴角的笑意仿佛一片溪面上即将融化的薄冰,若有若无,他突然瞳孑L一紧,身上的金色刻纹浮现出来,然后又一闪即逝,一缕同样不易察觉的魂力,从他的身上扩散出来,仿佛涟漪般朝森林的深处扩散开去。这同样是一股仿佛液态黄金般精纯的魂力,来自这个国度里王爵的巅峰。吉尔伽美什心里清楚,作为两股几乎同等级对峙的魂力,稍有不慎,就会是一场摧毁半个王国的灾难。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等待着,他维持着礼貌的姿势,同时身上的王者霸气依然如同光环般笼罩着他。他散发出的这股魂力,类似于对自由的一种邀请,或者一种实力的证明。他用一种礼貌但同时毫不畏惧的方式,向自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来宣战,但是,如果宣战的话,我也不会畏惧,你可以根据我的魂力,来判断是否与我对战。”

时间在这样近乎凝滞的对峙里流逝着,吉尔伽美什仿佛站立在光线里的一座雕塑,一动不动,除了偶尔风吹动他金黄的发丝,他整个人像是静止在时间之外。

“嗡——”

“嗡——”

空气里轻轻地、缓慢地传来几声仿佛蜻蜒振翅般微弱的弦音。

终于来了。

吉尔伽美什抬起他低垂的眼眸,金黄色的睫毛在光线里闪烁出羽毛般的柔软质感,他的笑意温柔而高贵。

他看着前面,朝自己缓慢走来的亚斯蓝第一魂兽——自由。

它停在离自己几米开外的一株横倒下来的巨大红松树干上,天空垂直而下的几束光线,在它小小的身躯上,投出几个游弋的光斑,它全身雪白如同银丝般的皮毛,衬着周围洁白的积雪,看起来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只小巧而又温柔的猫,此刻正趴在褐色的粗大树干上,用它温驯而乖巧的冰蓝色眸子轻轻地望着吉尔伽美什。

过了一会儿,它伸了个懒腰般站起来,用极其轻盈的步子,仿佛一个白色的精灵般缓慢地朝吉尔伽美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它一直定定地望着吉尔伽美什,目光湿漉漉的,大大的冰蓝色眸子看起来温驯甜美,仿佛一个淘气的宠物,正在冲自己的主人撒娇。

但是,吉尔伽美什知道,在它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的过程里,它一直都在衡量着他的魂力水平,不过,对彼此而言,他们的魂力都像是深不见底的汪洋,所以,自由一步一步地靠近,但是也没有任何行动。

吉尔伽美什依然微笑着,低下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朝自己脚边走过来的自由。

当它停留在吉尔伽美什脚边的时候,整个天地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样。此刻的彼此,看起来都温柔安静,但是,平静的表象之下,谁都不知道是多么骇人的滔天巨浪。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一场天崩地裂的魂力爆炸。

终于,在彼此对峙了几乎一分钟之后,自由轻轻地眯起眼睛,仰起它毛茸茸的可爱的小脸,歪过头在吉尔伽美什的脚上蹭了蹭,然后继续朝前面走过去了。吉尔伽美什突然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脸上凝重的僵硬微笑,此刻才真正仿佛春天的花瓣般舒展开来。他转过头,准备走回峡谷,既然自由已经选择了不参战,那么自己只需要专心对付宽恕就行了。

但是,当吉尔伽美什转过身的时候,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面容仿佛被寒冬的风吹割着一样,呈现着一种冻结的死灰色。

因为,前方离自己不远处的自由,此刻正站在返程棋子的那朵冰雕莲花旁边。它转过身来看着吉尔伽美什,大大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已经全部变为了金黄色。它瞳孑L里一道金光轻轻一闪,下一刻,它身后峡谷的地面上,一道数米厚的冰墙,仿佛一座小山一般从地面轰然爆炸而出,瞬间耸立入云,把整个峡谷的人口完全封死,也同时,把那朵脆弱的棋子,隔绝在了冰墙的另外一边。

自由回过头来,温柔的眼神依然乖巧温驯,它张开嘴,仿佛撒娇一般轻轻地“喵”了一声,空气里几道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扭曲一闪而过。

远处,吉尔伽美什的身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高高抛起,朝着森林深处重重地摔落而去,凌空洒下几股滚烫的鲜血,落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触目惊心的红。

自由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轻盈地朝他走过去。

【四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日光下的雾隐绿岛,雾气渐渐散去。

光线赤裸而暴烈地垂直照耀在草坪上,湖面上,四处蒸腾的热度,让这个冬日仿佛夏天般炽热。

草坪上一道一道仿佛刀疤般的土壤裂缝,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刀光剑影。

而现在,仿佛人去楼空般,整个群岛空无一人,让人快要发疯的绝对死寂,笼罩在湖面的上空。遥远群岛深处偶尔传来的一声尖锐的鸟鸣撕破天空,仿佛划破锦缎的匕首,让这种恐怖的寂静更加摄人心魄。

银尘破碎的尸体,依然无人理睬地停留在湖边,湖泊里那一块被他的鲜血染红的区域,这时也已经扩散开去,湖面恢复了碧波荡漾的绿意盎然。

一两只苍蝇嗡嗡地围绕在他的尸体旁边。

空旷的天地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带着回音响起。

草坪上,一双镶嵌着白银装饰的白色靴子,此刻正一步一步地走向银尘冰冷的尸体。

明媚的阳光照在来人的脸上,英俊得让人窒息的面孔,精致的下巴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的胡楂,笼罩在金色羽毛般浓密睫毛下的琥珀般的双眼,此刻安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破碎的银尘。无边无际的绿树的绿影,将柔和而温润的光芒投射到他高大而修长的身躯上,银白色的长袍,装饰着无数精致而昂贵的白银镶边。风吹起他的披风,仿佛一片缓慢浮动的云彩一样,充满了让人目眩神迷的美。

他抬起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动了动,银尘的尸体瞬间被一层剔透的冰块包裹起来,他抬起头,环顾了一下此刻周围死寂的绿岛,剔透的阳光抚摸着他英俊而尊贵的面容。

冰帝,这个国度皇族中最尊贵的至高无上的男人,艾欧斯,他带着银尘的尸体.消失在了茫茫绿色.的尽头。

【四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北之森】

远处传来巨大而沉闷的嘶吼声,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而且,随着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伴随着这种嘶吼,宽恕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觉醒着。

漆拉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仿佛一座小山般高耸入云的巨大莲花,瞳孔仿佛黑夜般寂然而又绝望。他知道,按照这样的状态来看,过不了多久,宽恕就会完全觉醒,方圆一公里之内的黄金魂雾,持续不断地被消耗着,源源不断地会聚到宽恕的体内,一点儿一点儿,朝着完全苏醒的边缘迈近。

而远方的吉尔伽美什,漆拉感觉不到他任何的魂力波动。又或者,因为他的魂力此刻被面前如同汪洋般翻滚着的宽恕的魂力阻挡着,无法感应。漆拉抬起头,苍茫的天空上,不时有一条赤红色的血舌,仿佛红色的闪电般劈开天空的云朵。整个大地传来越来越明显而剧烈的震动。

身后的伊莲娜和费雷尔,依然靠着残余的树桩,喘息着,身上的伤痕恢复得越来越慢,因为周围可供他们吸收的黄金魂雾越来越少,大量的黄金魂雾仿佛被黑洞吸纳着,源源不断地朝远处正在觉醒的宽恕流动而去。周围的空气里,残留的黄金魂雾格外稀薄,伊莲娜和费雷尔的脸,依然如同白纸般虚弱。

两股破空而来的疾风,将漆拉黑色的长袍掀得猎猎作响,他回过头,四处翻涌的气流里,两个黑色幽灵般的身影,轻盈地站立在茫茫的大雪里。

特蕾娅和幽冥的脸上,依然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充满着对人间的嘲弄和不屑。特蕾娅翻飞的长袍下,雪白的大腿衬着周围的雪景,显得格外诱人。她饱满而鲜艳的嘴唇,此刻欲言又止地轻轻开合着,她用一种暖昧的姿势轻靠着高大健壮的幽冥,幽冥的长袍被风吹得大开,赤裸而饱满的胸膛,此刻仿佛散发着热量一般,在雪地里闪动着小麦色充满性欲的光芒。

漆拉回头看了看虚弱无力的伊莲娜和费雷尔,又看了看面前仿佛出鞘的黑色宝剑般的他们俩,没有说话。

他并不惊讶,对于这两个怪物的实力,早在几年前他们俩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当年从特蕾娅体内不断穿刺而出的如同昆虫肢体般的巨大刀刃,和幽冥脸上如同来自地狱的迷幻快感,一直都是漆拉心里的一个凝重的梦魇。

“他回来了么?”特营娅冲漆拉笑着,艳丽动人。

“还没。”漆拉没有表情,淡然地回答她。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挑明,但是彼此心里都知道,此刻他们口中唯一谈论的、关心的那个“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吉尔伽美什。

“也对,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从自由的手下活着回来,一个不知道活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的怪物,干吗要去惹啊……”特蕾娅笑盈盈地,抬起纤细的手指掩住她鲜艳的嘴唇,“我看啊,西流尔可能要白等一场了。”漆拉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一下,问:“那三个使徒呢?”

“两个死了,一个使用黑暗状态之后没有恢复过来,变成了饕餮,这会儿可不知道去哪儿了……可惜啊,那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长得可不比你差,就这么变成了畜生……唉。”特蕾娅摇着头,仿佛非常惋惜。

“你!”漆拉浑身的金色刻纹瞬间爆炸翻涌,一阵金色光芒从他的身上炸开,他的脸涨得通红,俊美的面容被愤怒扭曲得骇人。

特营娅突然身形一动,仿佛幽灵一闪,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漆拉的跟前,她身上的金色刻纹也瞬间爆炸翻涌,金光四射,仿佛她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缝隙,飓风从地表翻涌而出,将她的长袍和头发吹得朝上猎猎翻滚,“我?我怎么了!”她脸上不再是娇滴滴的微笑,而是一种来自地狱的阴冷。“人不是我杀的!你冲我吼什么吼……还是说,你想和他一起去西流尔那里住个十天半月的?”

漆拉的嘴唇颤抖着,他控制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他的面容恢复了原始的冷漠,仿佛一面凝结的湖泊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转过身,不再看特蕾娅和幽冥。他静静地凝望着远处,仿佛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特蕾娅脸上再一次露出了胜利的表情,多年前,当她和幽冥从漆拉手里将一度王爵的称号抢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享受过漆拉脸上那种敢怒不敢言的隐忍表情所带来的快感。而多少年之后,再一次看见压抑着自己情绪的漆拉,她依然觉得充满享受。她抬起动人的蒙咙双瞳,幽幽地说:“哎,看来漆拉还是对吉尔伽美什念念不忘呢。如果等下他突然改变主意,那我们俩有的好忙了。”

“怕什么?白银祭司不是说了么,任何人不配合,都可以随时采取任何行动,而不需要提前请示。”幽冥突然冷冷地接了一句,嘴角依然是似有似无的笑意,“你别忘记我的称号,可是杀戮王爵。”

漆拉背对着两人,沉默不语地看着天地尽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日光渐渐地移动着,变化着角度,周围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亮光。

几个王爵在雪地里安静地等待着,时间不断地流逝,也许是周围的黄金魂雾已经消耗干净了,宽恕的觉醒速度开始减慢,但是,仍然一点儿一点儿地逼近完全觉醒的边缘。

幽冥和特蕾娅依然仿佛两个黑色的幽灵般站在雪地里。他们和漆拉一样,凝望着宽恕远处的方向。

一直到光线开始转暗的黄昏,天空再次飘起了雪。一点儿一点儿带着模糊光晕的雪花,从天空密密麻麻地坠落下来,几个王爵身上、头发上,都落满了白茫茫的一层。但没有人在乎这些,他们都静止而沉默地矗立在风雪里,在等待着一个生死存亡的答案。

他们等待着,即将从远处走向他们的,吉尔伽美什,或者自由。两者之间,只有一个可以活着过来。而终于,他们等来了。空旷的雪地上,他高贵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边,虽然唇边一缕还未干透的血迹,衬托着他虚弱的面容。但是他的神色依然高贵而光芒万丈,他的金色头发在风里飞扬着,仿佛一面黄金的旗帜。

他冲着漆拉轻轻扬了扬下巴,低声笑着说:“我回来了。”

他的身影微微地摇晃着,有点儿站不稳。他的左手紧紧抓着一只断了的手臂,右肩膀上齐肩断掉的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此刻血液汩汩地涌动着。

“运气不错,”他有点儿疲惫地笑着,“把我的手捡回来了。”

他把断臂接回肩膀上,轻轻地闭上眼,全身微微地放射出一圈隐隐的金色光芒。断口处的骨骼和血肉,开始缓慢但持续地咔嚓咔嚓地愈合起来。

“你没事吧?”漆拉走过去,伸出手,抚在他的肩膀上,纯正的金黄色魂力汩汩地流进吉尔伽美什的身体。

“你干吗呢?”远处,特蕾娅笑盈盈地突然冲漆拉喊了一声,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帮他愈合。”漆拉回过头,用“你有意见么”的表情,冷冷地看着特蕾娅,特蕾娅想要制止,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咬牙切齿地站在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只可惜啊……我这点儿魂力,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漆拉站起来,看着特蕾娅,“你根本不清楚他的魂力到底有多大。”

“呵呵,看你说的,”特蕾娅掩着嘴,哧哧地笑着,眸子里是寒光四射的雪点,“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说笑话呢?你忘记我的天赋是什么了啊?”

“如果吉尔伽美什不赶快恢复过来的话,我们可能都会死,”漆拉冷冷地看着特蕾娅,“既然你的天赋那么厉害,难道你感应不出来,宽恕已经完全觉醒了么?”

“我当然感觉得出来,我连它每一根血舌分别是什么时候觉醒的都能感觉得出来,只是周围的黄金魂雾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它应该没那么快彻底苏醒过来的,”特蕾娅娇羞地笑着,脸上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再说了,这儿不是有你在么,你只要做出棋子,我们随时都能走,怎么会死,对吧?”她用挑衅而诱惑的目光,望着漆拉。她的身边,幽冥依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嘲讽表情,面容上邪气而不羁的笑容在暮色里充满着杀戮的气息。

“难道你想一走了之么?那觉醒了的宽恕怎么办?周围几个城市的平民怎么办?”漆拉看着特蕾娅,目光像结了冰一样。

特蕾娅拍了拍胸口,脸上是害怕的表情,她笑着,“哎呀,你问我干吗呀,我只是个四度王爵,我怎么知道。这里全亚斯蓝的前三度王爵都在,我算什么?我只能跟着你们三巨头走呀。”

说完特蕾娅抬起手,掩住嘴角呵呵地笑着。她身边,阴森而邪气的幽冥,同样嘴角掩藏着一个神秘的笑意。

她的话音刚落,脸上还停留着她那独特而诡异的笑容,然而瞬间,她瞳孔里的光芒仿佛被吹熄的蜡烛般,忽地熄灭了下去。

苍茫混沌的黄昏暮色,在一个瞬间突然漆黑一片。

“觉……觉醒了?”特蕾娅感觉心脏瞬间被恐惧撕成了碎片。她抬起头,远处的天空,此刻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遮挡着,完全黑压压的一片,没有月光,没有星光,仿佛几百米厚重的沉甸甸的乌云把整个天地包裹了起来。

黑暗在周围仿佛潮水般汹涌地弥漫开来,一刹那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

空气里是仿佛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一阵一阵铿锵作响,胸口被这样巨大的声音撞击着,仿佛沉重的铁锤一下一下地把胸腔砸得气血翻涌。伊莲娜瞳孔涣散,嘴里仿佛涌泉一般汩汩地往外冒出鲜血。费雷尔在雪地里挣扎着,捂着耳朵,痛不欲生,他的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和呻吟,仿佛正被恶魔的利爪一片一片地撕扯着。

那朵傲然耸立在天边仿佛雪山般巨大的莲花,终于缓慢而沉重地、一片一片地打开了它的花瓣。

从宽恕的花心中间,仿佛雪山顶上突然爆炸了一个火山洞口,无数赤红的血舌,如同岩浆一般,顺着巨大的花瓣,密密麻麻地涌动而出。

脚下的大地仿佛剧烈地震一般左右摇晃,咔嚓咔嚓的分裂声里,一道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裂缝在地表上爆裂开来,如同无数怪兽从地底裂开的血盆大口,整块土地分崩离析,四处坍塌。

突然,整个大地一声巨响,成千上万根巨大的血舌从大地深处暴射而出,伊莲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突然被几根狂暴的血舌疯狂地插进了身体,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身躯仿佛一张纸一样,被撕扯成了碎片,无数的肠子、内脏、断肢以及头颅,都化为四散纷飞的碎块,哗啦啦地坠落在雪地上,冒出腾腾热气。

费雷尔刚要挣扎着起来,脚下两根血舌突然破土而出,仿佛巨蟒般将他的身躯层层裹紧,然后用力朝着地下一拉,大地突然裂开的一条缝隙,瞬间将他吞噬了。而后,地缝再次合拢,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坚不可摧的白银铠甲和他残破的肉身,片刻间都化成了一摊淤血和废铁。他的惨叫声仿佛匕首一样划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吉尔伽美什突然回过头看向漆拉,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一根仿佛闪电般的红舌,哗啦啦地刺进了漆拉的后背,吉尔伽美什甚至听见了血肉被洞穿的混沌声响。然而,有着接近极限速度的漆拉,在最后一个瞬间,身形一动,消失在了空气里,随后突然在空气里显形,重重地摔倒在几米开外的地上。他后背上一个血洞,正在汩汩地冒血。漆拉面如白纸,大口地喘着气。

特蕾娅双眼里翻滚着暴虐的白色风雪,她将自己对魂力的感知提升到了极限,但是,袭击而来的血舌实在太多太多,成千上万的魂力纠缠在一起,她也仅仅只能在狂风暴雨般的袭击里,勉强地闪躲着,肩膀和后背,好几次,都好险刚好避过,被血舌上的倒刺刮下大片的皮肉,鲜血淋湿她的裙袍。她同时还在牵引着幽冥,帮助他躲避进攻,而幽冥也围绕在她的身边,帮她抵挡着攻击。幽冥冲特蕾娅大声喊着:“用你的女神的裙摆!”

“没用的,我试过了!宽恕的魂力实在是太大了,远远超过了女神的裙摆的防御力,守护的作用几乎为零,能减弱百分之十的攻击就不错了。”特蕾娅拉扯着幽冥,在漫天漫地的疯狂血舌里躲闪着,“你的死灵镜面呢?”

“你别开玩笑了,死灵镜面只能投影出低于自己魂力的敌人,你觉得我的魂力可能比宽恕还高么?”幽冥一把扯出一根扎进自己肩膀的血舌,朝地上一扔,然后回过头,望着吉尔伽美什,他在天崩地裂的巨响里,冲着吉尔伽美什大声呼喊着:“想想办法!”

吉尔伽美什仿佛帝王般的面容上,笼罩着死气沉沉的杀气。

他的脚边突然爆炸出一条血舌,笔直地朝他刺过去。

他头也没回,反身伸出一只手,仿佛在花园里摘一朵玫瑰一样,不疾不徐地轻轻一握,闪电般迅捷的血舌就被他抓在手里,他修长的五指用力一握,瞬间,巨大的血舌爆炸成了空气里四散飞扬的红色粉末。

他突然身形展动,全身的长袍如同巨大的羽翼般飞扬起来,他朝天空高高地一跃,如同一颗突然蹿起的流星一样,高高地飞上了天际,就像一个光芒万丈的天神一样,停在半空中。

“他……他会飞?”幽冥瞳孔里放射出恐惧和惊讶的光芒。“他怎么可能不凭借任何的魂器和魂兽,就悬浮在半空里?”

“他全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一股的气旋,”特蕾娅咬着牙,缓慢地说道,“那是他天赋里,对风元素的操纵,对于所有的风爵来说,飞翔,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就像我们水爵操纵水一样简单。”

天地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巨大的梵音,一声一声越来越壮丽辽阔,巨大的梵乐如同天神庭院里的旋律。吉尔伽美什的后背,仿佛突然被劈开一样,绽放出几片狭长的金光,金光旋转着,不断扩大。终于,一圈巨大的圆盘光轮,出现在了吉尔伽美什的背后,他仿佛带着光环的天神,高高地悬浮在天空之上。

金光四射的庞大光轮在天空里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光轮上按照时钟的方位,插着一圈宝剑,十二把剑身颜色都不同,每一把剑的形状也不一样,上面的花纹繁复而古老,散发着如同遗迹般的神秘。

“怎……怎么可能……”幽冥看着天空中的吉尔伽美什,说不出话来,他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他的魂器竟然……竟然是审判之轮……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个东西……他究竟是什么……他究竟是什么……”

天地间翻涌爆炸的魂力,如同无数道雷电,在空气里爆炸。

吉尔伽美什高高地悬浮在半空里,他身后旋转的巨大光轮,绽放着万丈金光。十二把巨大的上古大剑,已经从光轮上脱离出去,此刻正在天空里肆意飞舞,交错斩杀着源源不断的血蟒赤舌,一时间,天空里密密麻麻地坠下无数被斩杀成寸断的赤红色残肢断截。

“特蕾娅!告诉我宽恕的魂印在什么地方!”吉尔伽美什在天空里,大声地朝地面吼道。

特蕾娅一面吃力地躲避着无数血舌的进攻,一面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她抬起头看向幽冥,仿佛在犹豫,征求幽冥的意见。

“你们是不是想死在这里!”吉尔伽美什低下头,目光如炬,脸上带着天神般的怒意。

幽冥冲过来,伸手拉起特蕾娅,突然往天空里高高跃起,他一边朝天空疾速地掠去,一边回过头,冲地面的漆拉喊:“漆拉,我需要你的阵,宽恕的速度太快,我和特蕾娅没办法让它的魂印显形。”

“没有用的。”漆拉吐掉口中的鲜血,“我的阵最多只能减弱它百分之十的速度,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那也比没有强。”幽冥在空中用双手划出密密麻麻的冰刃,粉碎着迎面而来的血舌,“快点儿动手!”

漆拉站起身来,双眼一闭,漆黑的长袍翻滚不息,半空里,一个金黄色的刻纹旋转着飞快扩大。金黄色的刻纹朝着宽恕庞大的身躯笼罩而去,然而宽恕的形体实在是太大了,如同一座山脉,金黄色的刻纹只能覆盖到它身体的部分。

“再大一点儿!”吉尔伽美什对漆拉说,“现在的范围太小了。”

“没办法再大了,”漆拉一面勉强地躲避着地面源源不断的血舌的攻击,一面说,“再大我的魂力就维持不住这个阵了。天空上水元素太少,我就算勉强可以制作出来,但是也不能像在海面上可以无限制地扩大。你们赶快吧,现在的这个阵的范围,我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那就这样吧!幽冥、特蕾娅,快!”吉尔伽美什双手一张,十二把巨剑纷纷从天空返回,如同十二只巨大的神鸟,围绕成一个圆圈,疾速飞翔,将特蕾娅和幽冥保护在中心。

特蕾娅的瞳孔瞬间风雪翻涌,全身的魂力如同密密麻麻的蜘蛛丝一样撒向宽恕,疯狂地寻找着它的魂印所在,“找到了!”特蕾娅睁开眼,身上瞬间爆炸出一条白色的丝绸,笔直地朝着宽恕身体上一个位置飘去,冲幽冥喊,“现在!”

幽冥突然双臂扩展,身体朝后弯曲,他脸上那种迷幻而疯狂的表情瞬间浮现出来,一个金黄色的魂印,在幽冥的怒吼声里,清晰地从宽恕底部的一片花瓣上呈现出来,仿佛一个巨大的光源,闪闪发光。“好!”吉尔伽美什突然一声大吼,十二把巨剑如同游走的飞鱼一样,因此般一把接一把地刺进被召唤出的魂印深处,每刺进一把巨剑,天空里就翻闪过颜色不同的光芒,红、橙、蓝、绿……整个庞大的天地仿佛不断劈开颜色各异的闪电,天空里密密麻麻的血舌瞬间疯狂地疾速往花心里收缩,成千上万层花瓣瞬间合拢,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

宽恕发出一声巨大而惨烈的叫声来。瞬间,一阵凛冽的气浪在天空里爆炸开来。幽冥和特蕾娅被这股气浪掀间失去了知觉,全身被气流划出无数条刀口,鲜血仿佛雨水般从天空里下来,他们两个如同两块石头般朝地面坠落。

吉尔伽美什心里默念:“就是现在了!来吧!”

滔天翻滚的气浪,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黑暗。

漆拉看着空中的吉尔伽美什,眼眶里滚出混合着血液的滚烫泪水来。

第二十章 零尘诀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冬日的海面晃动着一层淡淡的冷清。寒冷的气温里,飞鸟也都待在崖壁的石穴里,瑟瑟地挤在一起。海面上零星地漂动着几块碎冰。

银尘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鬼山莲泉早就已经醒了。

她站在悬崖的边缘,风吹动着她的长袍往身后飞扬开来。银尘站起身来,和她打了个招呼。莲泉转过头来,“你休息得还好么?”

“还行。”银尘点点头,“你呢?”

鬼山莲泉没有回答,但其实不用回答,银尘也知道,她一定休息得非常好。因为尽管隔着一定的距离,而且她此刻丝毫没有释放体内的魂力,银尘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她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回路已经彻底地融合到了一起,她纤细而轻盈的体内,仿佛困着一个汹涌的大海,时刻都能咆哮而出,将天地吞噬。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鬼山莲泉看着银尘说。

“你昨天说,吉尔伽美什被困在西流尔的那个岛屿下面,可是那里是深海,我们怎么下去?”银尘问。

“本来,我们可以通过雷恩十七神像的那个棋子,直接进入魂塚,可是,我和你都已经去过魂塚了,已经不能再进去了。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单单只有这颗棋子是一次性的,而亚斯蓝领域上的其他几颗我知道的棋子,都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初白银祭司作出这个设定来,一定是为了减少别人靠近吉尔伽美什的机会。有可能在我们之前几代的王爵和使徒,他们都能无数次进入魂壕。而且,祝福这样的魂兽,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魂塚这样的地方,更何况它位列上古四大魂兽之一,怎么会乖乖地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呢,现在知道了,那是因为西流尔作为封印,不但囚禁了吉尔伽美什,更是将祝福一起囚禁在了岛屿之下,而无法离开的祝福,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另一道枷锁。”

“你能将你的回生锁链射进海底,然后将我们飞快地拉潜下去么?”银尘问。

“可以是可以,”鬼山莲泉说,“但问题在于,以魂塚的深度,要在我们闭气的时间之内到达那个深度,那么我的回生锁链拉扯我们下潜的速度必须非常快,超过一定深度之后,深海里快速变化的水压顷刻间就能让我们七窍流血而死。”

“但我的魂力远远无法控制那么深的水,做出一个通道或者空洞之类的,你能么?”

鬼山莲泉嘴唇抿了抿,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不能。”

“那我们怎么去?”银尘看着鬼山莲泉,目光里闪动着无法探知的光芒。

鬼山莲泉转过身,面朝悬崖下面的巨大海面轻轻地招了招手,脚下万丈深渊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闷雷声响,银尘疑惑地走过去,顺着莲泉的目光往下面海域望去,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此刻正缓慢地高高隆起,随后,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海银庞然大物般的躯体浮出了水面。

“它带我们去。”

鬼山莲泉说完,从她耳边爵印位置呼啸而出一股白色的光芒,羽翼瞬间四散旋转,阉翅在空气里显影,一声破空的鸣叫,撕裂了大海上清晨的宁静。

“上来吧。”莲泉一跃爬上音翅的后背,转身冲银尘招了招手。

银尘翻身上去,刚刚坐稳,音翅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后,就跃出悬崖,笔直地朝下面的海面俯冲而下。

银尘望着自己前面长发飞舞的鬼山莲泉,这个如今亚斯蓝领域上第一个双身女爵,并且她现在已经拥有了两头魂兽,而且她的魂器回生锁链作为魂兽的容器,至今依然空着,今后的日子,她还能收服一头魂兽供自己驱使。那时,体内拥有四套灵魂回路、三个魂兽的她,实力究竟会强到什么地步,完全没有人知道。

在快要撞到海面的瞬间,音翅用力扇动着翅膀,快如流星的下坠之势立刻消失,巨大雪白的羽翼上下摆动,悬停在空中。鬼山莲泉和银尘,跳下它宽阔的羽毛后背,站在了岛屿一般大小的海银的头上。银尘低头打量着这头巨大的深海凶兽,它的头上起伏着一道道坚硬的刺棱,前方十步之外的地方,滚动着它巨大的眼珠。鬼山莲泉冲银尘招招手,“跟我来。”

视线里是一片混浊的黑暗。四周闷热的空气里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仿佛无数鱼虾腐烂之后散发的气味。银尘坐在黑暗里,表情一派淡然,仿佛没有闻到。

隔着耳朵不远的地方,能听见巨大的洋流闷闷地传来声响,仿佛很遥远的地方流动着的地下暗流。

银尘在黑暗里沉默着,他看不清楚对面的鬼山莲泉在做什么,但他也没有担心。其实答应鬼山莲泉钻进海银的嘴里潜进深海,这件事情换了谁,都会再三考虑,一来这件事情本身危险性就很大,二来海银并不是自己的魂兽,出了任何状况,第一个优先保护的都是它的主人。但是,银尘却对鬼山莲泉有一种没有来由的信任,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一低头钻进了那个长满森然白色獠牙的大嘴。此刻,他坐在海银潮湿的口腔里,巨大的空间里有充足的氧气,够他们两个到达深海处的魂塚。

也许鬼山莲泉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正气,让人感觉她是一个没有阴暗面的人,又或者……为了拯救吉尔伽美什,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在银尘的考虑范围内吧。

“需要我弄一点儿光线出来么?”银尘对着黑暗里莲泉模糊的轮廓问道。

“好。”

一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小铜镜,一边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边从镜面上释放出柔和的光线来。鬼山莲泉的脸在光线里浮现出来,也许是刚刚经历失去哥哥的悲痛,抑或是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她本应是年轻女子如花般娇嫩的面容上,此刻凝固着一种淡然的悲怆,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是一面护心镜,能抵御所有对心脏的致命攻击,无论是来自元素魂术还是钝重的物理硬伤,都能为你‘抵一命’,但是也只有一次抵挡的作用,再次攻击就无效了,所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历史上也没有记载。有趣的是,在找到这面护心镜的时候,我发现它一到晚上就会释放柔和的光亮,所以我也经常用它来照明。”银尘看着莲泉脸上微微露出的好奇神色,柔声向她解释道。

“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莲泉看着银尘说。

“你问。”

“之前在西流尔岛屿上的那场大战,我看见过你抛出的魂器,远远超过两种,我是因为和我哥哥有近似的血缘,所以出于这个原因,我能与他共用魂器……但你拥有的魂器,看来似乎数量极其庞大,这是你的……天赋?”幽然的光线里,莲泉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内心里的警惕。

“嗯。”过了半晌,银尘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是……麒零之前是和我一起在魂塚里取得的魂器,他拿到的是一把……嗯,怎么说呢,我形容不好,但感觉起来不应该是亚斯蓝的东西。一把花纹复古的巨剑。这个是我亲眼见到的,但是在先前的西流尔岛屿大战时,他使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女神的裙摆?”

“对,那是我的魂器之一。麒零是我的使徒,他的天赋和我是一样的,能够同时使用的魂器,在数量上没有上限。”

“据我所知,女神的裙摆不应该是属于特蕾娅的魂器么?怎么会到你手里?那现在特蕾娅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纱裙,又是什么?在岛屿深处的洞穴里,她身上这件裙子几乎要了我的命。”鬼山莲泉看着银尘,目光定定地锁牢在他脸上,问,“那你和特蕾娅又是什么关系?”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在驿站苏醒过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突然感觉到悲凉。

其实,跟随银尘也并没有多久的时间,现在也只是回到和以前一样,从小到大的自己,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亲人,但是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如同窗户破了个洞,一直往里面漏风,把整个心都吹冷了。

麒零钻出被子,房间里炉火燃烧了一晚上,此刻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燃烧着,整个房间里热烘烘的,木质结构的墙壁散发出厚重的木香。

冬日清晨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到他赤裸的胸膛上,冰凉的感觉仿佛泉水流过,在闷热慵懒的屋子里,这股凉意让他觉得惬意,同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少年的成长总是飞快而迅猛的。没隔多长时问,麒零发现自己又长高了,胸膛和手臂的肌肉也越来越结实,不过这多半得归功于那把又大又重的巨剑,没事儿每天扛着,挥舞来挥舞去,自然身体越来越壮。其实应该让银

刚下到大堂,就看见天束幽花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吃早餐了。面前一大堆精致的白银器皿,里面盛放着很多精致而花样繁复的点心,一个白银茶壶里,散发着滚滚的小麦制作的茶的香味,茶香里隐隐可以闻到一股金线草蜜的气味。

“你真有钱。”麒零在幽花边上坐下来,歪着他那张俊美的、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的脸,笑眯眯地说,“我能和你一起吃么?这么多你也吃不完吧?”

“你身上不是有很多钱么?”幽花的脸微微一红,然后脸上马上笼罩起一层冰霜,“你的脸别靠我这么近!”麒零习惯了和别人说话靠得很拢,他身上少年的气息,从他的脖子、头发、口腔里散发出来,像是青草被阳光照射后的味道,浓烈的清香里有一种天然的辛辣。对于天束幽花这样的少女来说,当然会引得脖子一阵发烫。之前麒零每次把下巴放在银尘的肩膀上、大腿上、胸口上(……)说话的时候,银尘都会一把推开他,“你离我远点儿,我穿的白衣服。”

“那不行,那钱是银尘的,我不能乱花他的钱。”麒零看着桌子上的各种美食,咽了咽口水,“而且昨天晚上住店,已经花掉不少了。这个店真贵啊,你带我来的都什么地儿啊,杀人不见血。”

“你还帮银尘省钱啊,他不都不要你了么,跟着鬼山莲泉那个女人跑了。”天束幽花提到鬼山莲泉,语气里满是讥讽。

“他不会的。”麒零望着桌子,低着头,脸上虽然带着失落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还是非常坚定,“他不会不要我的。我在这里等他。”

天柬幽花看着面前失落的麒零,心里某个角落软软地陷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拿过一个盛满蜜饯馅儿点心的银盏,放到麒零面前,“吃吧。”她依然假装着冷漠的声音。

“你真好。”麒零抬起头,笑容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清晨的阳光里格外灿烂,仿佛可以照亮人的心。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温润的豹子。

吃完早饭,麒零和幽花两个人坐在大厅里发呆。

“之后的日子,我们去哪儿呢?”麒零看着幽花,有点儿失去方向了。之前一直都是有银尘的带领,走南闯北,学魂术,拿魂器,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是现在,银尘突然离开了,自己一下子变得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此刻好在有彼此陪伴。

正在烦恼当中,大门突然走进来四个穿着银白色皇族侍卫衣服的人,他们都戴着遮住眼睛的兜帽,长袍上的银边刺绣精致而奢华,无数柔软的白银丝缕缝在衣服的各个角落,一看就大有来头。四个人一样的个子,身材都非常挺拔,而且看起来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样。

麒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直到四个人笔直地朝他和天束幽花走过来。

“六度使徒、七度使徒,请随我们一起,到雷恩的教堂去一趟。”其中一个人,对着麒零和幽花弯腰鞠了一躬,低下头,非常恭敬地说道。

“你们是谁啊?”麒零瞪着他的大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他们是【冰帝使】,是冰帝专用的使节。”天束幽花站起来,把嘴巴凑到麒零耳边,悄悄地对他说。

“冰帝?是我们亚斯蓝的皇帝么?那个艾欧斯?”麒零张大了嘴,惊讶得不得了。

“你不怕死么……”天束幽花恶狠狠地瞪了麒零一眼,“别乱嚷嚷!”

“冰帝找我们去,有什么事情啊?”麒零继续傻乎乎地问道。

“不仅仅是找你们,而是所有的王爵和使徒,都被召唤了。但是召唤你们的,并不是冰帝陛下本人。相反,你们的任务,是寻找冰帝——因为,冰帝失踪了。准确一点儿来说,从目前种种的迹象来看,冰帝应该不是自己离开的,就算有要事要离开帝都,他也一定会和周围的人说。他是突然消失了踪影的,而且,在他失踪的那天早上,我们在他空荡荡的寝宫里,发现了曾经有风元素魂术使用残留下的痕迹。我们怀疑,有风源的人,将冰帝带走了。”

“别说笑了,”天束幽花听得脸色发白,“艾欧斯的魂力登峰造极,他和现任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几乎不相上下,如果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能将他带走,那这个人得多有本事啊?”

“所以,我们禀告了白银祭司,白银祭司让我们召唤所有的王爵和使徒,一起回到帝都。”冰帝使回答。

“……这么严重。”天束幽花回头望着麒零,她知道,这个命令是没办法拒绝的。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银尘,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麒零直接摇头。

“一定要去。”冰帝使低着头,非常恭敬,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麒零问。

“这个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会留人在雷恩,如果银尘王爵回来这里,我们也会召唤他的。”

“那也就是说银尘也会去帝都?”麒零问。

“是的,如果现在有冰帝使已经找到了他的话,可能他已经在去帝都的路上了。”

“好,那我去。”麒零吞下一个点心,冲他们点点头。

收拾好行李,麒零跟着四位冰帝使离开了驿站。走出大门,麒零望着远处港口外的大海,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现在银尘在哪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远处的大海缓慢地起伏着。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这个繁华的海港城市,海鸟穿梭过云缝中投下的束形光线,抖落出碎碎的羽毛.飞扬在高高的白色尖顶之上。

风从遥远的大海吹拂过来,带着海洋庞大的气息,轻轻地抚摸过每一个人的脸庞。雷恩的居民陆续地开始出海,街边的店铺一个接一个地开门营业,世俗而温暖的气息把城市渐渐温暖起来。无数热气凝聚成的白烟,笼罩在雷恩城大大小小的白色建筑之上。

麒零站在路边,一直定定地望着遥远的大海,舍不得走,直到身边的冰帝使催促起来。

“银尘,你一定要没事啊。”麒零在心里,认真地对着大海说,“我就走几天,如果你没有来帝都,那我之后就回来这里等你。”

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被海风吹进了沙子。

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雷恩,前往帝都。

少年背着自己的行囊,日渐挺拔的身躯,渐渐消失在海风的尽头。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别,就和银尘别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从此之后,多少年,他们都再也没有相见过。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

感觉得到,海银口腔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些。照此推断,海银此刻已经抵达的所在海域,应该已经是非常寒冷的深海了。

“其实我所拥有的女神的裙摆,只是那面‘盾牌’的碎片,当初特蕾娅在猎杀我们天、地、海三使徒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这件上古时期的强大魂器,位列防具前三位的特殊盾牌。当时地之使徒格兰仕,他为了救我,不惜使用了黑暗状态,他身体上的利刃,将特蕾娅的裙摆割断了,其中几片裙摆被风吹走,散落在了远方。多年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找到了这几块碎片,它们已经凝固成了三颗陶瓷棋子般的固体,只有在魂力催动的情况下,才能重新恢复成丝绸质地的、能够抵御所有‘间接进攻’的盾牌。给麒零的,是其中一颗。”银尘小声地叙述着.然而,在提到“格兰仕”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看得出,他的喉咙紧了一下。

“但据我所知,女神的裙摆虽然看起来是丝绸的质地,但是实际上,它的硬度,在所有亚斯蓝历史上记载出现过的防具里,仅次于第一防具【龙鳞漆】和第一盾牌【雪妖的闪光】,它的硬度甚至都超过幽冥的那面死灵镜面,格兰仕作为一个使徒,怎么可能有力量将女神的裙摆斩断?”鬼山莲泉面容凝重地问。

“如果是在平时,十个格兰仕也斩断不了那件神级的魂器。但是,当时他已经是接近完全程度的黑暗状态了,当魂术师处于黑暗状态的时候,他的力量、速度、元素操纵力、生命力……所有魂力战斗指数都已经混乱了,变得我们难以想象地强……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准确地估量暗化时魂力上升的倍数。当时的格兰仕,别说只是斩断女神的裙摆了,就算把整件女神的裙摆绞碎也毫不费力。如果不是特蕾娅靠着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能提前感应格兰仕的攻击,所以躲闪及时,她早就丧命了。”银尘说到一半,停下来,周围除了遥远的洋流声,就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这些已经尘封的往事,都是他心里一直封印、再也没人踏足过的雷区。鬼山莲泉非常理解,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银尘深呼吸几下之后,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在昏暗的空间里响起:“黑暗状态后魂力的上涨倍数,也因人而异的,有些天生魂力潜能巨大的人,他们如果暗化,那将是一场无法收拾的灾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以来,所有的魂术师都不再轻易使用黑暗状态这种近乎邪恶的终极魂术……”

“到底什么是黑暗状态?我只听我哥哥讲过这种被禁止的邪恶魂术,但具体是什么,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鬼山莲泉看着银尘脸上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也对。你的王爵是你的哥哥,他肯定不忍心教你这种残忍的魂术。”银尘停下来,看着鬼山莲泉,“魂兽的战斗力是远远比魂术师要强的,所以有魂兽的魂术师,实力会远远高于同等级的没有魂兽的魂术师,而两个魂力相近的魂术师战斗的时候,只要其中一方释放出魂兽,那么,另外没有魂兽的一方,必败无疑,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

“嗯,这个我很了解。”鬼山莲泉点点头.她的天赋就是操纵魂兽,她当然了解潜伏在那些魂兽体内的力量,那是比大多数魂术师所具有的魂力高出数倍的压倒性实力。

“那么,简单地说,黑暗状态,就是不将魂兽释放到体外,而是直接将魂兽释放到身体内部,让魂兽和自己融为一体进行战斗的邪恶魂术。”

“什么?!”鬼山莲泉的脸瞬间苍白。

“魂术师在使用黑暗状态时,会趁着魂兽冲破爵印之后、钻出身体之前这段时间——这段时间,魂兽依然还是之前存在于爵印中时的能量体状态,不具有具体的肉身和形状——迅速在身体表面用魂力制造出一个封印,让魂兽无法突破这层封印,只能困在爵印之外、体表之内的空间里,于是,魂兽的能量开始迅速侵蚀魂术师的肉体,产生一系列不可预计的变化。这种变化,取决于魂兽的类型、魂兽的大小、魂兽的天赋、魂术师的天赋、魂术师体内的魂器,等等,所以,除非使用这种禁忌魂术,否则没有人知道自己的黑暗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黑暗状态会让魂术师变成一种将自己、魂兽、魂器三者融为一体的……怪物。”

“那既然黑暗状态这样强大,为什么大家都视为禁忌呢?”鬼山莲泉的声音轻微颤抖着,听得出来,她显然被黑暗状态的实质撼动了。

“人在处于黑暗状态的时候,魂兽作为无形无状的能量体,除了会迅速侵蚀人的肉身之外,还会飞速地浸染人的神志,黑暗状态持续时间越久,人的神志就被吞噬得越多,到最后,人的神志中理智、善良、本真的一面会被兽性完全压制,永远沉睡在意识的最底层,而杀戮、嗜血、自我保护等野兽本能会迅速泛滥,之后主宰【黑暗体】的,就会变成人性与兽性混合之后的一种精神意志。”

“也就是……变成兽了?”鬼山莲泉问。

“差不多吧……变成了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银尘的目光闪动着一种悲哀的平静。

“既然知道会变成怪物,那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触犯禁忌,以身试险呢?”

“对于一些非常精通魂力控制的人来说,比如我的王爵吉尔伽美什,”银尘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依然是那种肃然起敬的神色,他依然称呼吉尔伽美什为“我的王爵”,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现在已经贵为王爵之尊了,“他就能够比较精准地控制黑暗状态的使用,像他这样处于巅峰的魂术师,是可以在兽性完全浸染人性之前,随时终止黑暗状态的进程的,他甚至可以将黑暗状态始终维持在兽性即将吞噬人性却又未能最后突破的那个微妙的临界点……这种状态,是一个魂术师在还能拥有人的神志的情况下,所能达到的,魂力的最最巅峰。但要达到这种状态,对魂力的控制就必须超乎想象地精准,一丝一毫的魂力波动,都会导致那个临界点的崩塌……在我们三个使徒被特蕾娅追杀的那个时候,格兰仕刚刚学会使用黑暗状态不久,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使用了这个终极魂术,等于是在赌自己的命……”银尘轻轻挥了挥手,镜面上发出的柔光熄灭了,黑暗里,他抬起手,轻轻揉掉自己眼角流下的泪水,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挥手,黑暗的空间里,光线重新柔软地洒在他们俩的身上。

鬼山莲泉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银尘,目光里沉淀着闪烁的光影。

“谢谢你。”银尘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不用。”鬼山莲泉回答道。

“就冲你不问我为什么灭掉光源,也不问我谢你什么,你就值得让我说这声‘谢谢’了。”

“因为这样的感觉,我懂。”鬼山莲泉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光线照出她坚毅的侧脸,让她冰冷却美艳的面容,露出一股让人怜惜的倔强感。

在两人的对话中,海银已经飞速地下潜了很深的距离。随着外面传来一阵轰隆的声音,鬼山莲泉知道,海银庞大的身躯,已经被两边深深的海底峡谷给卡住了,无法再进一步下潜,而峡谷深处,就是地下的另外一个空间——魂塚。

“我先出去吧,魂塚里面的空间是违反物理规律的,因为下面巨大的水元素魂力磁场,海水不会倾斜到下面的空间里,但是人还是会坠落的。我有魂兽阁翅,我先下去,然后以回生锁链为信号,你看到我的回生锁链,就随我下来。”

银尘:“你自己小心。”

整个空间开始倾斜,很显然,海银已经呈倒立的状态,这样,它等下张开嘴的时候,海水才不会完全涌进它的口腔里来。银尘和莲泉往海银口腔深处又走进去一些,并且伸手抓住了它锋利的巨大牙齿,这样才避免自己坠落下去。一切准备就绪,鬼山莲泉冲银尘点点头,她双眼瞳孑L一紧,随着海银一声巨大的吼声,它的庞然大口轰然张开,银尘眼前人影一闪,鬼山莲泉已经冲了出去,一阵水浪翻涌进来,银尘抓紧牙齿,等待着。

鬼山莲泉刚刚冲出海银交错锋利的牙齿中间,冰冷的海水就将她整个包裹,她看了看下方发出的幽蓝色的光源,将手中的回生锁链激射而出,回生锁链穿透海水,笔直地射向下方的空间,随着透过海水沉闷的“叮叮”两声,鬼山莲泉知道回生锁链已经射进下方的岩石里,她双手一紧,整个人仿佛一条急速的银鱼一样,飞快向海底射去。

“轰隆——”

她整个人在穿透水面的瞬间,急剧地下坠,她转过身,望着头顶悬浮的海水,刚刚被自己溅起的水花,全部重新上升,融入倒悬的海面,这种场景实在太过离奇了。下一个瞬间,她耳边汹涌而出的白色光芒凝聚成形,陶翅凌空显影,她摔落在它巨大的柔软后背上。她没有迟疑,将钉在崖壁上的回生锁链迅速拉回,朝头顶的倒悬海面激射而出。

啪啪。

两根锁链射进海银的口里,银尘伸出手,抓住快如流星的锁链尖端,他用力拉了拉,锁链那端感应到了他的拉力,于是迅速一扯,银尘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随着锁链的力量冲进海水里。

下一个瞬间,银尘就从鬼山莲泉头顶倒悬着的海面坠出来,跌落在音翅的后背上。

鬼山莲泉和银尘浑身魂力微微释放,瞬间,他们身上湿淋淋的水分,全部变为冰碴抖落下来。

“之前我们在魂塚里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本来应该带我们离开魂琢的棋子,变成了到达尤图尔遗迹的棋子。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尤图尔遗迹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尤图尔遗迹的位置,其实就在魂琢的下一层。现在看来,正好,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麻烦——我们可以绕过祝福,直接抵达下一层。”

银尘点点头,然后两个人骑乘着巨大的音翅,朝峡谷尽头的那扇石门飞去。

一会儿时间之后,音翅扇动起巨大的气流,在那块悬崖上凸起的巨大平台上降落了。鬼山莲泉走到石门之前,看着那枚曾经拉动的铜环,对银尘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握了上去。然而,什么动静也没有。鬼山莲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回事……”她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棋子,突然间不知所措。

“你确定是这一枚?”银尘走过来,面色凝重。

“我确定。”鬼山莲泉点点头,“当时是天束幽花将我推向这个棋子的,而且她后来也进了尤图尔遗迹,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说的是她选择了另外一边的棋子,两枚棋子都通向尤图尔遗迹。”

银尘沉默了一下,在莲泉那声“你当心”还没有说出口时,他就已经果断地伸出手握住了另外一枚铜环。依然一片死寂。

“两枚棋子都失效了。‘他们’封锁了直接通往尤图尔遗迹的道路。”银尘转过身,冷冷地说,“看来,如果要通往下一层的话,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了。”

鬼山莲泉的瞳孔一片漆黑,“你是指杀掉下面的……那个东西么?”她颤抖的声音,在黑暗的峡谷里回荡着。

银尘沉默了,过了半晌,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亡者的黑瞳
【西之亚斯蓝帝国·魂塚】

“凭我们两个的魂力,没有任何可能杀掉脚下雾海深处峡谷里的祝福,它作为亚斯蓝的四大魂兽之一,魂力远远超过我们两个。你有什么办法么?”银尘望着莲泉,脸上有一种抱着必死之心的悲壮感。

“我和你的答案是一样的,以我们两个现在的魂力,没有任何可能杀掉祝福,”鬼山莲泉走到悬崖边上,低头沉思着,“但是,如果只是想要穿过祝福这道防线,到达再下一层尤图尔遗迹的话,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不杀掉祝福,它怎么可能让我们穿过它?”银尘不太相信,但是他看莲泉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胡说。“它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作为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其中一道防线么?”

“如果是在之前,那我也没有任何的把握。现在,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之前?什么之前?”银尘疑惑地问。

“在我成为五度王爵之前,也就是在我还仅仅只是五度使徒的时候。”鬼山莲泉转过来,面对着银尘,眸子里闪动着微光,“那个时候,我和麒零以及天束幽花,我们差一点点就丧命在祝福手下。那个时候,我企图用我的天赋控制祝福,但是没用,它的魂力太庞大了,我的天赋在如此庞大的魂力面前,就像是遇到风暴的风筝一样,有那根线,也没用,一吹就断。但是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五度王爵,我对魂兽的控制能力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虽然不能完全操控祝福,但是,如果只是仅仅做到‘骗过它’,那还是很容易的。”

“‘骗过它’?”银尘不太明白,“你是指什么意思?”

“虽然我的天赋不足以完全操控祝福彻底听从我的指令,但是,我可以让它严重低估我们的魂力,甚至是觉察不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只需要将自己的魂力隐藏到最低,将体内黄金魂雾流动的速度减缓到最低程度,那么,再加上我的天赋,我可以让祝福错觉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飞虫之类的渺小玩意儿,那么它势必不会对我们发动进攻,这样,我们只需要缓慢地越过它,从它庞大的身体缝隙里穿过,就行了。”

“可是你要到达下面,必须使用魂力飞掠或者释放魂兽骑在魂兽背上下潜啊,否则我们不是风爵,不可能飞下去的吧,如果完全不释放魂力,靠体能从悬崖壁上攀爬下去,那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银尘对这个计划态度依然有些保留,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渐渐开始发出一些希望的光芒来,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听上去疯狂的计划,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

“这就是需要你来完成的部分了,你收藏了那么多的魂器,其中肯定有能够载人御风飞行的魂器吧,我们只需要让这个魂器载着我们,慢慢从空中下沉就行。因为就算魂器散发出庞大的魂力,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是在魂琢里,整个峡谷里数以万计的魂器都在散发着魂力,突然多了一件,根本不会引起异样,就像你不可能察觉到茫茫草原上突然多了一根草一样。”

银尘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发出熠熠的闪光,他的脸上充满了激动。因为之前,他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营救吉尔伽美什,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计划并不是“必死”,而是有成功的可能,他的心脏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而且,我们还有一道最后的防线,那就是你拥有魂器——女神的裙摆,”鬼山莲泉终于笑了,“就算我的催眠失效了,让祝福觉察到有微弱的魂力靠近它,那么,它就算发动攻击,必然也是像一只猛虎企图拍死一只蚊子一样,不可能用尽全力,只会轻轻一击,那么,尽管你拥有的只是女神的裙摆的部分碎片,但也肯定足以抵御这微不足道的攻击了。当祝福发现攻击落空的时候,它必然更加确认刚刚它似乎探知到的魂力只是错觉。”

银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好。”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是,鬼山莲泉能够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自己哽咽的声音。

“也许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必将营救吉尔伽美什吧。我想,当初白银祭司囚禁他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营救者中,有我这样具有催眠魂兽天赋的王爵,加上你这样收集了各种魂器的王爵,而且还恰好得到了女神的裙摆,也许一切自有神意吧。”

“我们开始吧。”鬼山莲泉看着银尘。

“好。”银尘点点头,举起手在空中一挥,一面圆形的又像是琉璃又像是玉盘的器皿,从半空里浮现出来,微微地飘动着,看起来轻若无物。“这是一件非防具也非武器的魂器,它的名字叫【云决】,它可以迅速在天空制造出大量的云,从而降雨,虽然不具备进攻或者防御的属性,但是,对于一些善于元素魂术的人来说,非常管用。比如在沙漠里或者周围没有水源的地方,能够通过瞬间的大规模降雨,迅速改变周围的地域属性,从而大幅提高他的战斗力。作为魂器本身,因为是‘云’,所以本身就可以飘浮。”

“……其他王爵,甚至白银祭司都不知道你搜集到了这么多各种类型的魂器吧?否则你怎么可能一直屈居七度王爵,你的实力,远远被低估了啊……”鬼山莲泉望着银尘,认真地说。

银尘没有回答,他将手朝下面凌空一拉,那面云决缓慢地开始朝下面云遮雾绕的峡谷底部沉去,银尘从悬崖边缘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云决的上面。他转头朝莲泉招招手,莲泉点了点头,然后闭上双眼,巨大的音翅瞬间卷动成无数缕白色的光芒,旋风般吸进她耳际的爵印,她从空中落到云决上,两个人往下慢慢地沉去,一会儿,就消失在浓厚的云雾之下了。

眼前的云雾消散之后,鬼山莲泉再一次看见了那幅地狱般骇人的场景。巨大狭长的峡谷底部,挤满了一条一条又长又粗的蛔虫一样的触手,仿佛无数河底的线虫放大了几十倍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血淋淋的水里。银尘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尽管之前他就知道祝福的可怕,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

“把魂力降到最低,我们马上要进入它能感应到的范围了。”鬼山莲泉说道,银尘听后,转头看她,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金色,脖子上也隐隐发出金黄纹路的光芒,看来鬼山莲泉已经开始发动她的天赋了。看起来,似乎骗过了脚下的祝福。那些蠕动着的红色肉藤,缓慢地交错着钻来钻去,没有发现正逐渐靠近的两人。

银尘将两枚女神的裙摆的碎片小心地捏在手里,随时准备着催动魂力将它们激发成可以抵御魂兽进攻的原始丝绸状态。云决的高度越来越低,血淋淋的水面也越来越低,那些仿佛巨大的树干粗细的血舌尽在咫尺,上面一个一个吸盘都看得清清楚楚。快要接近触碰到水面时,银尘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喉咙了,这么近的距离,如果祝福瞬间发动进攻,那么以它的超高速度和力量,自己是否有把握抵挡,还真的难说。

鬼山莲泉突然双手朝前一伸,插进了赤红色的血水里,无数巨大的红色蛔虫样的肉藤,一根根地蠕动着,她仿佛拨开风中柔软的柳枝一样,温柔地分开那些拥挤在一起的玩意儿,她的双眼完全看不到焦点,金色光芒在里面仿佛煮沸的液态黄金。

云决缓慢地沉进了祝福庞大的体内。

【西之亚斯蓝帝国·尤图尔遗迹】

“我们活着出来了。”银尘闭上眼睛,眼前仿佛依然是刚刚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无数红色巨大蛔虫组成的肉壁,那种让人几欲呕吐的腥臭,那种仿佛粘在耳膜上的沉闷的蠕动声,视野里一片猩红。仿佛从死亡的边缘走了回来。鬼山莲泉轻轻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她双眼紧闭着,看上去,刚刚为了欺骗祝福,她持续高强度地发动了太长时间的催眠天赋,此刻,她的魂力处于极低的状态。

银尘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耳边,庞大而精纯的魂力如同泉水般汩汩流进莲泉的身体,银尘能感觉到她的体能和魂力异乎寻常的恢复速度,他非常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拥有【催眠】和【永生】两种天赋的女爵,同时还拥有非常杰出的智慧和胆识,甚至拥有很多男子都没有的忍耐力。她的坚韧仿佛被积雪压着的松枝。

鬼山莲泉闭目恢复体力的同时,银尘闭上眼睛,探寻着周围的魂力。

此刻,他们已经处于尤图尔遗迹之中了,但是,和上一次与漆拉一起前来的时候一样,整个庞大的遗迹里,没有任何魂力的气息。庞大的地底之城,如同一片真正荒凉的废墟,空无一人,鬼影都没有。

银尘转过头,发现鬼山莲泉已经站起来了。她的恢复速度真的很惊人。

“这里……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空?”鬼山莲泉和银尘一样,感应了一下四周,惊讶于四处黑洞般的真空感。

“很奇怪,之前成千上万的亡灵,都没有了。”银尘轻轻地说,“在永生岛大战之前,我和漆拉就来过这里,那个时候,所有的亡灵都已经消失了。但是,这真的很离奇,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让这么多亡灵瞬间灭亡,就算是吉尔伽美什,也很难做到。”

“但肯定不是白银祭司撤销了数万亡灵组成的这一道防御屏障,因为这些亡灵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囚禁吉尔伽美什,白银祭司不可能会撤销的。”鬼山莲泉说。

“不对……”银尘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神色看起来仿佛抓住了脑海里一些模糊的想法,很关键,但是却又没有清晰的轮廓。

“有什么不对?”鬼山莲泉问。

银尘抬起头,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尤图尔遗迹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有很长的历史,而且,我们历代的一度使徒里的地之使徒,其实扮演的就是‘地狱之使徒’的使命,这是只有我们一度使徒和王爵才知道的秘密。地狱使徒的任务,就是不断搜集已经死去的王爵、使徒,或者高等级魂术师的灵魂,将它们全部集合到这里,保护某种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这个任务,从我们之前,甚至漆拉那一代之前的地之使徒,就开始了。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还根本没有诞生,所以,这些亡灵,不可能是因为要囚禁吉尔伽美什,才聚集到这里的。我觉得,肯定还是像之前白银祭司告诉我们的一样,是为了守护某种东西。”

“那现在,这里的亡灵全部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东西已经失窃了?”鬼山莲泉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这个我不清楚。”银尘的眉头紧紧锁着,从他的神色看来,他心里也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不过,如果从白银祭司需要搜集那么多的亡灵,并且已经有那么长的历史来看,这些亡灵守护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如果失窃了,对亚斯蓝来说,非常有可能是一场灾难。”鬼山莲泉望着银尘。

银尘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关系了,我已经不是天之使徒了,现在修川地藏的新的地使,应该会解决这个灾难吧。我只想救出吉尔伽美什,其余的什么都不想,哪怕死了也无所谓,这个国家就更和我没关系了。”

莲泉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好沉默。但其实,在她的内心里,有某一个部分,是认同他的。就像自己一样,此刻自己的心里,是完成鬼山缝魂的遗愿,为他报仇,实现他临死前的遗愿。但是,完成了之后呢,自己何去何从?茫茫的天地间,自己该干吗呢?肯定不能再做王爵了,那么做谁呢?

“西流尔有告诉你,怎么才能从尤图尔遗迹到达再下面一层,也就是真正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地方么?”银尘的话音,将思绪飘远的鬼山莲泉拉了回来。

“有。”鬼山莲泉抬起头望了望,朝着有两座巨大石柱的地方走去,“跟我来。”

在黑暗里行走了一刻钟左右,周围的庞大黑暗,依然没有一丝声响。没有边界的死寂。

鬼山莲泉停留在一个祭坛般的废墟上,周围的石台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中央一个圆形的石块拼接成的圆形地坛样的凹陷区域,看起来仿佛一个圆形的水池,当年也许是波光粼粼的喷泉池水也说不定。

鬼山莲泉转身对银尘说:“应该就是这里了。西流尔说的祭坛。”

银尘走过去,迈进凹陷的圆形地块里,鬼山莲泉的面容也很疑惑,显然,西流尔并没有清楚地告诉她到达这里之后如何进入下一层。

“你来看这里。”银尘蹲下来,伸出手一挥,强劲的气流将地面上一块巨大长条方砖上的灰尘拂开,一行古体字显现出来:

一池同源黄金血,唤开白色地狱门。

“地狱门,应该是通往下面的门的意思,但为什么是白色地狱?而且黄金血是指什么呢?”鬼山莲泉蹲下来,研究着这行字样。

“黄金血,说的应该是融人了黄金魂雾的血液,也就是魂术师的血。但是,怎么可能是同源的黄金血?同源应该是指来自同一个人……如果是这样,那么,放满这一池血,人也早就死了。”银尘的眉头紧紧皱着。

“那不一定。”鬼山莲泉若有所思,然后轻轻地说道,“你忘记了我新得到了一种天赋么?”

银尘恍然大悟,“对,西流尔永生的天赋!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些血液,完全不是问题。”

“试试看吧。”莲泉的面容非常凝重。就算仗着自己拥有永生的天赋,但是,要从体内放出这么多血来灌满这个池子,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鬼山莲泉伸出左手,把袖子往上卷起来,她抬起右手往手腕上用力一划,空气里瞬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我突然想到,”鬼山莲泉垂着手腕,任由鲜红而滚烫的血液汩汩流进脚边的池壁,“西流尔对我进行赐印、将他的爵位传递给我,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这种天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破解这个封印的。

“而且,这也更加证明了白银祭司的计划天衣无缝,因为,既然西流尔的肉身化成了那个岛屿,那么,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拥有永生的天赋来破解这个最后的封印了,所以让西流尔化为岛屿成为其中一个封印,除了让这个囚禁之地的有效时间接近永恒之外,更是彻底从根源处,消灭了破解这道血池的封印的人。

“其实,这也解释了另外一件事情……”鬼山莲泉的脸越来越苍白。

“什么事情?”

“你还记得之前我、麒零、天束幽花三个人进入魂塚之后,棋子被调换的事情么?”鬼山莲泉问。

“当然记得。”

“现在想起来,如果说心脏里的两位白银祭司因为我和我哥哥的背叛,而要在魂塚里就将我铲除的话,那么调换棋子,就显得理所当然。但是,问题是,为什么天束幽花本来和这件事没关系,她得到的情报也是错的,那枚另外的棋子,也将她送到了尤图尔遗迹里?现在看来,也是白银祭司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不允许世界上还存活着拥有永生这种天赋的人,因为只要还有这种天赋存在,吉尔伽美什的最后一道封印就有可能解开。”

“这样说起来,一切就都能解释了。至于麒零,他是在计划之外的,是突然提前了计划,撞进魂塚,所以被迫和你们牵连到了一起。”银尘点点头,目光异常地沉重。

“而且,我觉得这个最后的封印的意义,还在于,如果一个人消耗了这么多的血,那么就算他破解了这个封印,最后进入了下一层吉尔伽美什的囚禁之地,那么,他肯定也已经虚弱得不堪一击,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新的陷阱和攻击,他应该都难以为继了。”银尘沉默着,没有说话。这趟营救之旅,充满了太多的危险。从目前种种来看,囚禁吉尔伽美什的设计已经到了匪夷所思和极度邪恶的程度,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防止吉尔伽美什将来有可能叛变这样的原因么?

黑暗空旷的尤图尔遗迹里寂然无声,除了鬼山莲泉手腕上不断滴下来流进干涸的池底的血发出的“滴答滴答”声。黑红色的血浆已经在池子里积累了起来,但是,随着身体内部血液的消耗越来越多,鬼山莲泉的天赋使得她的身体产生了本能的保护,她手腕的伤口愈合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鬼山莲泉不得不一次次地划开自己的手腕动脉,一个个伤口在她的手臂上被割开,然后又愈合。

“现在血液灌注的速度太慢了,我得加快速度,这个黑暗的地下遗迹里,似乎时刻都充满着未知的危险。我们还是不要多停留比较好。”说完,银尘又听见几声血肉撕扯的声音。

银尘实在有些不忍,却又没有办法,他轻轻地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像在回忆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双手一挥,一盏碧绿色的铜灯,出现在他的脚边,他轻轻拧了拧灯座上的一个小小旋钮,幽然的光线就从灯罩里散发出来,碧绿碧绿的荧光,看起来不像是燃烧发出的光亮。

“这个灯,能产生黄金魂雾?”鬼山莲泉一边问,一边重新在手肘动脉处用力撕开一个更大的伤口,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感觉到,周围黄金魂雾的浓度明显增大,她身体的愈合和血液新生的速度明显加快。

“不是,这个魂器的名字叫【聚魂玉】,”银尘将手按在莲泉的耳朵边上,他也将自己的精纯魂力输送给莲泉,“虽然不能产生黄金魂雾,但是它可以将周围大范围的黄金魂雾迅速吸纳聚拢,对于受伤,或者魂力消耗巨大的魂术师来说,是一件还挺有用的魂器。”

鬼山莲泉因为大量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丝丝笑意,“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移动的魂塚嘛,以后使徒直接问你要魂器就行了。”

银尘没有回答,也没有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莲泉,心里充满了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的担忧。到目前为止,每一关,都过得并不容易,但又很侥幸,一直都没有正面交锋的情况发生,但是,这种看似安静的表面之下,银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催生暗涌,吉尔伽美什的囚禁之地,如果真的可以如此简单地就到达,将其营救的话,那么一切都显得太过容易了。一定有什么,是自己和莲泉都没有想到,或者即将发生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心又重新皱起来。

当银尘还在沉思的时候,突然,脚下的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紧接着,震动越来越大,头顶高处的石壁上,不断地掉落下簌簌的尘埃和石屑,他站起来,身体上的金黄纹路隐隐发光,整个人处于一触即发的戒备状态,他站在水池边上,保护着此刻近乎虚脱的鬼山莲泉,她跌坐在水池的边缘,脸如金纸一样骇人。

银尘这个时候才发现,脚边先前那一池干涸的凹槽,已经灌满了莲泉的血浆,然而满满的一池血红,此刻,却朝着水池底部正中位置的一个旋涡,不断地吸纳进去,仿佛池底突然出现了一个漏洞,血水旋转起来,越来越快,满满一整池的血浆在飞速地减少,当最后一层血浆从中间旋涡漏孑L处消失时,一枚发亮的短匕首插在池底的正中,就是刚刚所有血液都仿佛被吸进一个黑洞的位置。

“这把匕首,会是棋子么?”鬼山莲泉撑着虚弱的身体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仿佛一张纸,一揉就碎。那盏聚魂玉此刻也只剩下微弱的光亮了,看起来,周围的黄金魂雾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要重新会聚起远处的黄金魂雾,需要一些时间。

“我先试试吧。你先休息。”银尘轻轻地跨进血池里,雪白的长靴,迅速地被池底残留的血浆染上了红色的血迹。空气里是又厚又重的甜腻的血腥气。

“你等一下。”鬼山莲泉撑着膝盖站起来,叮当几声,莲泉已经将回生锁链缠绕在了银尘的右臂上,她攥紧手中的锁链,说:“如果那枚匕首是棋子的话,那么我们至少可以一起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去,彼此有个照应。如果是触发陷阱的机关,那我能及时地把你拖离血池的区域。你准备好了,就示意我。”

银尘点点头,他蹲下来,冲莲泉做了个手势,然后迅速地握紧匕首的刀柄,鬼山莲泉眼前一花,几缕扭曲的黑色光影突然遮蔽了所有视线范围,莲泉突然感觉到手上回生锁链的紧绷之力瞬间消失,她因为一直用力拉扯着银尘的关系,所以现在回生锁链突然拉了个空,她整个人朝后面跌去。

当她的视线重新凝聚之后,眼前的银尘已经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石台之上,只有自己,血池里那枚匕首也已经消失不见,那盏聚魂玉也失去了踪影,整个庞大的尤图尔遗迹里一片漆黑。她想释放出音翅来,这样,它身上那庞大的白色柔光,起码能照亮一下眼前的黑暗,否则,一切太危险了。然而,她刚刚消耗了太多的魂力,已经不能维持魂兽的正常显影。

鬼山莲泉只好躺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她枕着冰凉的石台,呼吸沉重地起伏着,她脑海里飞速转动着刚刚的一切,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重,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恐惧——种明明已经感知到了,却无法说出来的诡异,肯定有哪儿不对劲儿!肯定哪儿有问题,但是,到底是哪儿?她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但是,没有任何光源,依然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此刻有一只怪物就在她鼻尖前面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她也丝毫看不见。

异样的危险感越来越强烈,到底是什么?到底哪儿不对劲儿了?鬼山莲泉拼命想要想出来,突然,她脊柱一阵冰凉的惧意蹿进大脑,她知道自己身体里这种诡异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了——她已经不能【愈合】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身体里流走的所有血液,她所有的皮肤肌腱,全部停止了新生!

莲泉的后背冰凉一片,自己竟然不能愈合了?她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然后,她更加惊恐地发现,在这庞大的黑暗里,甚至在自己能够感应到的大半个尤图尔遗迹的空间里,没有一丝黄金魂雾残余!魂力为零!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身体全面停止了愈合的原因。因为没有任何的黄金魂雾能够让她吸收、补充,整个尤图尔遗迹,瞬间变成了一个魂雾的空洞!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喉咙渐渐锁紧,突然,她感受到了一种死神的气息,说是感受,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散发出任何味道,但是,鬼山莲泉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是一种本能的第六感,但莲泉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她不敢出声,甚至屏住了呼吸。她用力睁大了眼睛,可是依然什么都看不见。黑暗里的那个人,也许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在黑暗的死寂里直直地凝视着自己。

“谁在那儿?”莲泉冲黑暗喊,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能听出颤抖,其实她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回答自己,她只是想在这让人快要发疯的一片漆黑死寂的空间里制造一些声音出来,否则,这种绝对的寂静和黑暗,快要让她崩溃了。她的身体在大量失血,并且无法痊愈之后,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了一些濒死的幻觉,无数猩红的光斑一块一块地出现在她的视网膜上,四肢不时发出一阵阵的痉挛。

一阵缓慢而轻柔的脚步声,从前方的黑暗里,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莲泉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作出防御的准备了,她的胃仿佛被黑暗里的鬼手攥紧,扑面而来的死神的气息越来越剧烈。然而,黑暗里,突然发出了一些灰黑色的光线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光亮,本来,用灰黑色去形容光,就是一种不对的形容,但是,出现在莲泉的视线里的光线,只能这么勉强形容。

灰黑色的朦胧光线里,一个穿着漆黑长衫斗篷、戴着兜帽的人缓慢地朝她走来。他的脚步踩着一种固定的频率,不轻不重,透露着一种类似鬼魅的傲慢和阴森。光线从他的漆黑长袍下散发出来,让他整个人像一个包裹起来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茧。

他走到鬼山莲泉面前,轻轻地摘下了兜帽,他的面容呈现在黑暗里。

“怎么……会……”鬼山莲泉的瞳孔瞬间缩小,她苍白的面容骤然扭曲,“怎么会是你?!”

他的面容仿佛冰雕玉器般冷漠、俊美,然而他的瞳孑L,却是彻底漆黑一片,不,不仅仅是瞳孑L,他的整个眼球都是彻底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眼珠,整个眼眶下面,就是这样一汪仿佛漆黑墨水般的黑洞。他蹲下身子来,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上莲泉的喉咙。

“你是……你到底是……谁……”鬼山莲泉从被掐住的喉咙里,发出让人恐怖的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来。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安静的石室里,特蕾娅和幽冥两个人沉默地肃立着。

这间石室和多年前比,看起来完全没有变化。甚至通往这间石室的那条水域,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过来时特蕾娅低头再一次望了望那一块块浮阶的下面,数双疹人的白色枯手,依然支撑着这些漂浮的石阶。

她和幽冥,一回到格兰尔特,就被白银祭司的使者召唤了。听他们说,这一次的召唤,是对所有王爵和使徒发出的。这种大规模的召唤,历史上出现的情况并不多。所以,特蕾娅也无从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后传来脚步声。特蕾娅稍稍转过头去,沉重的石门被推开,漆拉悄然地站在逆光里,光线在他漆黑的袍子上打出一圈轮廓来。他的脸依然那样动人,他的美貌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依然仿佛寒冰包裹中凝固的花朵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他冲特蕾娅和幽冥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也并不知道这次召唤他们,到底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走进来一会儿之后,大门在他的身后悄然关闭了。

“就来了我们三个?”幽冥看着最后进来的漆拉,转身问特蕾娅。

“使徒们也被召唤了。但是使徒们在隔壁另外一间石室里。”特蕾娅不动声色地回答。

“召唤我们来,会是讨伐五度、六度、七度,三个叛变的王爵么?”幽冥的嘴角依然含着一个邪邪的笑容。

“不要乱下结论。”沉默的漆拉,突然冷冷地开了口,他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种类似盾牌的光芒,“谁叛变谁没叛变,都还说不清楚。”

“我也觉得,你不要乱下结论。”特蕾娅抬起手,掩住嘴角,再一次发出了她那种娇媚而又风情万种的笑声,但是,她的目光里,却永远萦绕着和她的这种笑声好不匹配的毒液般的杀意,“因为啊……如果仅仅是要讨伐五度、六度、七度三个小小的下位王爵,需要动用到我们二度、三度、四度王爵么?随便我们其中的谁,要对付三个最末位的王爵,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费点儿力气罢了,你说是吧,漆拉大人?”漆拉没有说话。这时,石室里突然蓝光大作,对面那堵高大的石墙,在不断激越的“嗡——嗡——”金属弦音里,再一次幻化成了巨大的水晶。所有人都知道,白银祭司即将现身,于是,他们三个恭敬地低下了头。

巨大的水晶石壁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白银祭司。看起来,另外一位白银祭司,应该是去隔壁使徒所在的那个石室里了。漆拉、特蕾娅、幽冥三个人,恭敬地行礼之后,就安静地肃立着,等待白银祭司的指令。说话的是那位男祭司。仿佛来自云端的遥远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回荡感。

“这次的召集,是面向全体王爵和使徒的。但是,很遗憾,因为某些原因。五度王爵鬼山缝魂、六度王爵西流尔、七度王爵银尘,以及五度使徒鬼山莲泉,没有回归。”

说到这里,特蕾娅和幽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彼此应该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漆拉,则一直低垂着他那双美艳动人的眼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祭司,关于几位未回归的王爵和使徒,有些信息,还没有来得及向您禀报……”特蕾娅低声说。

“如果你是指西流尔死亡、鬼山缝魂死亡、鬼山莲泉变成双身王爵、银尘追随鬼山莲泉后失踪这几件事情的话,那么,我们已经知道了。”白银祭司依然紧闭着双眼,他水晶雕刻般的容貌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特蕾娅闭上嘴,没有再说任何话。但是,她看起来冰雪不惊的面容下,却是波涛汹涌的震撼。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作为天格的统领,扮演着白银祭司“眼、耳、鼻、喉”的重要角色,三位白银祭司因为永远都是只出现在格兰尔特心脏地底的水晶里,所以,外界发生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和整个天格庞大的天罗地网般的脉细,来作为白银祭司获取讯息的来源。然而,这一次,刚刚发生在永生岛屿上的事情,现场的人只有王爵使徒,而且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好天格的人对白银祭司作汇报,在这样的情况下,白银祭司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刚刚的几件事情。特蕾娅突然意识到,也许天格只是白银祭司布在亚斯蓝领域上的其中一套系统,还有很多很多未知的系统,都在为他们三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而服务。

“这一次召集你们回来,是因为一件事情,那就是,冰帝艾欧斯,失踪了。艾欧斯不可能自己出走,他就算要离开帝都,肯定也都会事先有所交代。以现场的迹象来看,艾欧斯失踪的宫殿里,四处残留着大面积风元素魂术使用之后留下的痕迹,而且以捕捉到的残留魂力来说,其精纯程度,几乎可以断定是来自风源的王爵或者使徒。”

这一次,除了特蕾娅和幽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外,就连漆拉,也忍不住抬起头,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是……”特蕾娅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她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把恐惧写在脸上,“以艾欧斯的魂力实力,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天赋和魂力等级,但是,至少我们都听说过,他的实力和目前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几乎不相上下。如果不是他自己离开,假设是挟持,那么,难道是风源一度王爵,已经来到亚斯蓝帝都了?”

白银祭司回答:“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风源一度王爵,比我们水爵的一度王爵都还要神秘,而且,好像连续很多年,都没有更换过了。就我们得到的信息,我们连他是谁、名字叫什么、年纪、容貌特征、天赋、魂力级别,都完全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他居住的地方,在北方因德帝国境内的极北边陲,几乎已经接近大陆的北之尽头,他有属于自己的一座宫殿,宫殿坐落的整个峡谷,两边是高耸人云的因德帝国境内最高的两座山脉,而中间的那条峡谷,是整个风源领域上,风元素最强大的地带,被称为【风津道】。他常年居住在风津道里,和修川地藏从来没有离开过心脏一样,这几年来,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风津道。不过,整个奥汀大陆上,包括风、水、火、地四个国家在内,大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目前因德帝国的一度风爵,被誉为奥汀大陆有史以来所有王爵中,最强的王爵。”特蕾娅、幽冥、漆拉,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特蕾娅轻声问:“您说的所有王爵里,包括我们现在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么?”

“包括。”白银祭司冰冷的声音从水晶里清晰地传来。

“那,”一直沉默的漆拉抬起头,“也包括吉尔伽美什么?”整个石室里,是一片压抑的寂静。没有人再继续说话。过了很久,白银祭司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包括。”众人再次沉默了。白银祭司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艾欧斯作为我们国家的帝王,代表着我们国家最高的尊贵和荣誉,他的生命,也至关重要。并且,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而且是比较准确的消息,风源帝国的使徒,除了一度王爵的天、地、海三使徒之外,其他六个风源使徒,已经全部潜伏进了亚斯蓝的领域,他们可以是任何人,出现在任何的地方。我们相信,他们肯定在执行一个巨大的计划,艾欧斯的失踪,也正是这个计划的开始。这次召集大家来的任务,你们肯定也猜到了。那就是,找到艾欧斯,并且,弄清楚风源帝国的人,到底在计划什么。”

“好的,我们明白了。”漆拉、特蕾娅、幽冥三人,低头回应道。

“不过,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你们也知道,风、水、火、地四种元素环环相克,水克火,火克地,地克风,而风刚好克我们水。作为魂术元素来说,风爵对阵我们水爵,具有天生的优势,你们一定要小心。因此,我也派了一位新的伙伴,加入你们的阵营。”

特蕾娅和幽冥彼此对看了一眼,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会是谁,他们心里都压抑着巨大的好奇和紧张。幽冥刚想要说什么,就看见对面特蕾娅的眼睛瞬间一片肆虐的白色风暴,幽冥的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恐惧,在这种地方,在白银祭司的面前,特蕾娅想干什么?

而下一秒,他就看见,特蕾娅眼中的白色风暴瞬间消失了,速度之快,令幽冥甚至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特蕾娅苍白如纸的面容不会说谎,一定是她感觉到了什么让她难以相信的事情,可能自己和漆拉都还没有感觉到,但是,特蕾娅在魂力感知上的天赋,比自己和漆拉都高出不知道多少个等级,但,在心脏这样的地方,能发生什么让她如此惊恐的事情呢?

幽冥还未来得及询问特蕾娅,就突然被心里陡然升起的一种阴森感抓住了。空气里波动着一种无色无味、无形无状的东西,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了,但是,却完全无法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儿,这种扭曲的感觉太过强烈,太过陌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特蕾娅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她小声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整个心脏的黄金魂雾……都消失了……”

紧闭的石门轰然打开。

三个身高、身形、装束都一模一样的人缓缓走进石室。他们三个都穿着长身的漆黑袍子,连在袍子—上的兜帽笼罩着他们的面容,他们的五官沉浸在浓黑的阴影里。

“他们……是……”特蕾娅僵硬地回过头,望着水晶里的白银祭司。其实不用问,她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到,面前的三个人是谁了。

“他们就是当今亚斯蓝领域上的,最强的王爵——修川地藏,和他的使徒。”

“他们的天赋是……”特蕾娅压抑着内心的恐惧,继续问道。

“以你对魂力的感知,你应该多少能够感觉得出了吧?”白银祭司说,“修川地藏的天赋是【窒息】,也就是,他能够瞬间清空大面积领域上的黄金魂雾,让整个区域处于魂力真空的状态,包括魂术师体内的魂力。”

幽冥和漆拉瞬间脸色苍白,他们暗自运行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魂力,这才发现,整个身体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任何魂力的踪影。幽冥突然明白过来刚刚的那种诡异的不对劲儿的感觉,原来是自己突然身处在了一个完全没有魂力的地方,这在亚斯蓝领域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他才会感觉到那么不适应,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直到现在白银祭司提醒,他才惊讶地发现,他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了。

“那他自己的魂力呢?”特蕾娅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语气,“会受到影响么,也会一并清空么?”

“不会。”

白银祭司的回答冷漠而有力。

特蕾娅双眼中的光芒,绝望地熄灭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修川地藏能够称为亚斯蓝领域上最恐怖的王爵,这也是为什么传说中他被赋予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崭新回路——这种回路完全就是为了猎杀魂术师而生,这种压倒性的天赋,随时都能将呼风唤雨的王爵,瞬间打回一个凡人的原形,让一个路人和一个一度王爵对打,谁输谁赢,还需要说么?

“那么,”特蕾娅鼓起勇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有被清空的黄金魂雾,包括我们自己体内的那些魂力,最后去了哪儿?是被一度王爵攫取进了他的体内,还是就彻底消失了?”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特蕾娅。”白银祭司冷冷地说,“你们的任务,是配合修川地藏,找到艾欧斯,守护亚斯蓝,以及,铲除任何阻碍你们的人。”

“可是,”漆拉突然开口了,“修川地藏和他的天、地、海三使徒,应该是四个人,可是现在只来了三个,为什么还有一个人不在?”

“另外一个人,现在已经前往尤图尔遗迹了,他需要去做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白银祭司说,“下面,就让一度王爵和使徒与你们见面吧,不过,在他们摘下兜帽之前,我想先让你们作好准备,因为你们肯定会有很多疑问。但是,请不要质疑任何的事情,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此刻,站在逆光里的三个黑衣人,身材修长而挺拔,中间的那个,缓慢地摘下了他的兜帽。他仿佛冰雪雕刻的容颜,在水晶墙壁幽蓝色的光线下,带着一丝鬼魅般的诱惑力,他的五官看起来,俊美得就仿佛他的天赋,让人窒息。他缓缓地睁开了他浓密睫毛下的眼睛——那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眼白,也没有任何光亮的、仿佛最深最冷的黑夜般的眼球,整个眼眶中都是这样彻底的漆黑。

“啊!”特蕾娅下意识一把抓紧了身边的幽冥的衣摆,她心里的恐惧太过剧烈,“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你就是……修川地藏?”漆拉的嘴唇血色全无。

紧接着,另外两个黑衣人,也缓慢地摘下了他们的兜帽。两个人的行动完全一致,动作节奏完全一致,甚至连他们展现在光线里的表情和神态都一模一样——因为,他们三个人,从头到脚,从眼睛到嘴巴,所有的五官、所有的外貌、所有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的。

特蕾娅几乎站立不稳,面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阴森恐怖了,她颤抖地问:“谁才是修川地藏?”

“修川地藏和天、地、海三使徒.从外形上来看。没有任何的区别。”白银祭司的声音里,有一种隐隐的自豪感,仿佛眼前的一度王爵,是他最得意的杰作,“除了我们白银祭司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谁才是修川地藏。这是他隐藏实力和身份,最好的方法。”

特蕾娅回过头去,望着眼前三张一模一样,却又极其熟悉的面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伸出手,悄悄地握住幽冥的手掌,然而,回应给她的,只有幽冥满手冰凉的冷汗。

仿佛海底般不断晃动的蓝色光线里,穿着漆黑长袍的三个一模一样的银尘,面无表情地肃立在石室的中央,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备注:神话传说里,全黑眼球者,代表已死之人或者失去灵魂者。

第二十二章 囚魂植被
【西之亚斯蓝帝国·囚禁之地】

当银尘的视线恢复清晰,耳朵里那种近似尖锐啸叫的风声消失之后,他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脑海里依然残留着刚刚的景象,当自己的手握上那枚血池中央的匕首时,空气里那种异常的扭动非常熟悉,那是触摸到棋子发生时空转移时的感觉。可以断定的是,这把在血池消失后出现的匕首,确实是一枚通往囚禁之地的棋子。然而,鬼山莲泉当时用锁链和自己连接在一起,如果是普通的棋子,那么势必鬼山莲泉会和自己一起发生时空转移。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转移到了这里,那么证明那枚棋子上肯定被设下了限制,就像是雷恩甬道里十七神像那个仅仅只有未进入过魂蟓的人才能触发的棋子一样,属于特殊的棋子,可以限制转移的人数,也可以限制转移的条件,或者是仅仅针对特定的人才能发生转移。

银尘四下环顾,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看起来像是昏暗的无星无月的夜空,但银尘知道这里是尤图尔遗迹的再下一层,是很深的地底。他的背后,是一面高耸的山崖,异常陡峭,寸草不生,难以攀爬,看起来是彻底的死路。而前方,是一望无边的黑色水域,水域正中,一条笔直的大理石铺就的道路,穿过水面,指向遥远的前方,道路的尽头,隐藏在一片黑暗里。水面的石道有三米来宽,两边每隔十米左右的距离,就会有一座一人高的石柱,石柱上方是闪动的火光,照亮着黑暗的水域。看起来,只有这一条路了。银尘小心地踏上大理石地面,往前面未知的黑暗走去。银尘一边往前行进,一边将自己探知魂力的感应力发挥到极致,尽管他没有特蕾娅那种大范围精准魂力探知的能力,但是,近距离的魂力异动,还是可以感受到的。然而,庞大的空间里,没有任何魂力的迹象。包括看起来危机四伏的黑色水域,水底十米之内,完全没有任何魂力和魂兽存在的证明。银尘镶满金属的靴子踏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一声空旷的足音,回荡在异常辽阔而安静的水面之上。从高处看下来,他渺小得如同一只白色的蚂蚁,正爬行在水面上一条横穿而过的石道上。

走到道路的尽头,水域结束了,银尘走上岸边,抬头看见一面高不见顶的山崖,和刚刚水域对面的山崖几乎一模一样,寸草不生,怪石嶙峋。唯一不同的,是山崖的正中,镶嵌着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的旁边,有一个几米高的石碑,石碑下方,是一个类似祭坛样的凹槽。

银尘走过去,石碑上突然闪动出一行荧火,看起来是亚斯蓝古老的文字,银尘眯起眼睛分辨着:

开启白色地狱之门者,必先舍弃其魂器。

银尘低下头,明白了那个凹槽正是让来者将魂器放在其中的地方。

这和之前那个需要放满一池血浆方能通过的封印,简直是异曲同工。

银尘这时完全明白了这一层又一层的设计,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断削弱企图靠近吉尔伽美什的人的力量。无论是第一层的祝福,还是第二层让靠近者放满一池血方能显现的匕首棋子,又或是此处必须让来者丢弃魂器方能开启的大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银尘想了想,闭上眼睛,空气里一声蜂鸣,一把通体绿色的看起来仿佛古老生锈的锥刺模样的武器,在空气里显影。

银尘伸手握住那把锥刺,然后轻轻地放在了石碑下的那个凹槽里。这时,凹槽中突然光影闪动了几下,瞬间凹槽中就被坚硬的冰块封住了,那把古老锥刺凝固在透明的冰里,看起来像一个远古的怪物标本。

面前的石门一边发出沉重的轰鸣,一边朝两边移动开来,一股气流从石门洞开的缝隙中迎面冲来。

冰凉的气息,仿佛结冰的湖面上吹过来的风。

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从银尘的心里升起。石门里是一个洞穴的样子,站在外面,看不出来有多深,不断有冰冷阴森的气流从里面吹出来,拂在人的脸上,像是鬼魅的吐息。但这并不是那种怪异感的来源,银尘闭上眼睛,四周依然没有任何魂力异动的迹象,但是,却偏偏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感,如影随形。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究竟是什么问题?

但是,银尘却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那扇石门开始慢慢地合拢。银尘眉头一紧,身形闪动,瞬间消失在石门背后,大门轰然关闭了。

护心镜飘浮在银尘的前方,照亮出一小块区域。

和之前的尤图尔遗迹一样,整个洞穴依然是没有任何光亮,黑暗像是黏稠的液体,四面八方塞满了所有的空间。银尘小心地往前走着,同时仔细地感应着周围魂力的变化。

借着护心镜发出的光亮,银尘打量着这个埋藏在山崖深处的洞穴,洞穴不是很高,但是却很深,自己一路走进来,都没有看到尽头,而且来自前方的气流表明,这个洞穴的空间非常大,足以形成气流的回旋,因为背后的石门已经封死,就算前方有出口,也不足以形成气旋的对流。周围的石壁上,蒙着一层看起来非常奇怪的白色粉末,说是粉末,不如说是一颗一颗排列整齐的针尖大小的白色圆点,密密麻麻的,非常整齐。脚下的地面上,长满了无数白色的干草,看起来像是枯萎了的芦苇叶一样,一条一条的,颜色是彻底的白,看起来整个洞穴像是笼罩在冰天雪地里一样。银尘突然想起之前尤图尔遗迹那个祭坛上的字样里提到的“白色地狱”,难道指的就是眼前这个白色的洞穴?

突然一阵冰凉的寒意打断了银尘的思绪,仿佛一条蛇滑进了后背一样,空气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银尘低下头,突然发现,刚刚脚下那些匍匐的枯萎芦苇般的白色干草,全部变成了一根一根扭动的活物,好像成千上万白色的蚯蚓一样,整个雪白的地面就这样哗啦啦地蠕动起来,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白色干草,突然缠绕着银尘的脚踝,然后迅速往上攀爬,银尘举起手,刚刚要催动魂术时,他整个心陡然地沉到了冰点,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竟然空空荡荡的,大量的魂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踪影,身体里残余的魂力不足千分之一,当他想要吸收周围的黄金魂雾补充魂力时,他恐惧地发现,整个洞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黄金魂雾,这是一个巨大的魂雾空洞。他头顶悬浮的那面护心镜,光芒呼吸般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看起来,连魂器里的黄金魂雾,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突然吸走了。

整个洞穴瞬间被黑暗吞噬,还没来得及应对,银尘就感觉到了那些顺着自己的双腿攀爬而上的白色丝带样的草藤,纷纷长出了锐利的细刺,密密麻麻地扎进了自己的肉体。银尘双眼一闭,爵印瞬间收紧。空气里一阵透明的扭曲,下一个瞬间,银尘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银尘整个人突然从空气里显影出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身体骨骼传来剧痛,他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后,看见了那扇已经紧闭的石门,以及那面高耸的石碑,石碑下那个凹槽里,凝固在冰晶中的古老锥刺,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剩下空空的一块冰,正在慢慢消融。

银尘明白,刚刚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死神的领域,还好,自己先前把【定身骨刺】放在了这里,留下了一道防线。这个魂器,是自己之前在亚斯蓝东面靠近火源帝国的一个小镇里,找到的一枚魂器,当时这枚魂器正被一个流浪商贩摆在路边贩售。对于一般的路人和魂术师而言,这个曾经属于别人的魂器,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银尘来说,却可以重新让它成为属于自己的魂器而再次使用。后来,银尘发现了这枚定身骨刺的效果,在任何情况下,只要魂术师企图收回这枚魂器,那么,在魂器回到魂术师体内的同时,它能够将魂术师拉回魂器所在的位置,无论当时它与魂术师的距离有多远,或者是否被其他魂术封印阻隔。它的功能相当于一枚为魂术师量身定做的棋子,使用得好的话,可以在任何危险的战斗场合,全身而退。是一件虽然不能伤敌,却绝对能保命的魂器。

银尘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把这枚魂器留在了外面,否则,自己已经被刚刚那些白色的枯草一样的东西吞噬了。还好自己的天赋使得自己可以拥有无限多的魂器,换了别的魂术师,只怕已经命丧刚刚的白色草丝之中了。

他突然想起鬼山莲泉说的话,她说,也许真的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拥有解救吉尔伽美什的使命,他们的天赋、他们的魂器,都像是命中注定般地,一一击破看起来无懈可击的道道囚禁封印,拯救他们于濒死的边缘。想到这里,银尘不知道鬼山莲泉在上面一层尤图尔遗迹情况如何,她大量失血之后,就算是拥有西流尔永生的天赋,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能恢复吧。好在这个时候,尤图尔遗迹里面空无一人,之前数万亡灵也已经无影无踪。想来,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银尘坐在石碑下休息,缓慢恢复着身体里的魂力。他发现,在洞穴的外面,还是有黄金魂雾存在的,自己的魂力持续地在恢复。那么,为什么刚刚的洞穴里,会没有任何的黄金魂雾呢?按道理说,黄金魂雾的扩散和渗透,不会被任何的介质阻挡,无论是气体液体固体,黄金魂雾都能渗透扩散其中,整个亚斯兰领域上,只可能有魂雾浓度高低的区分,但是不可能存在一个地方是彻底没有任何黄金魂雾的。而且,最奇怪的是,就算整个洞穴里因为某种原因而呈现出魂雾空洞的状态,那么,为什么连自己体内的魂力都彻底地消失了?如果是人为的因素,那么按照自己魂术的级别,不可能有人能够强大到可以突破自己身体的屏障而攫取走自己的所有魂力啊。

那看来,一定是自己低估了刚才满地的白色枯草样的东西。

银尘仔细回忆了一下,亚斯兰的领域上,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白色的能够攫取人魂力的植物,甚至那种东西不能说是植物,因为它们攀爬吸附自己的双腿时,完全像是吸血的水蛭般,牢牢抓住人的皮肤,而且银尘可以感觉到,它们刺进人肉体的那些尖刺,在人的肌肉里,可以迅速地繁殖生长,如同冬虫夏草的根系一样,快速地蚕食整个寄主的肉身。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银尘感觉了一下体内的魂力,此刻重新回到了充沛的满值。

他思考了一下,闭上眼睛,空气里,一颗浑圆的金黄色小球浮动出来,他伸出手,小心地将它握进手心。同时浮现在空气里的,还有刚刚救了银尘一命的定身骨刺。他走到石碑下面,伸手将定身骨刺再一次放进石板上的凹槽,当古老的锥刺再一次被冰块凝固在石槽里,面前的大门再一次轰然打开了。

直到此刻,银尘才真正知道了,“白色地狱”的含义。但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走进了黑暗的洞穴。

走进洞穴大概五六步的距离之后,就可以看见,地面已经出现了零星的白色草丝,之后,越往深处,越密集。再往前,就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石块地面了,只剩下厚厚的白色枯草铺满了整个洞穴。

银尘没有迈步,站在洞穴的人口,他依然先将护心镜悬挂在空中照明,然后他抬起手释放出一根长枪,朝前投掷出去,长枪铿锵一声,刺进地面,转眼之间,地面那些看似枯萎的白色草丝,哗啦啦地全部苏醒,再一次变成蚯蚓般的活物,沿着长枪的枪柄缠绕而上,长枪上本来一直笼罩着的光芒,两三秒钟之后,就彻底地熄灭下去。银尘瞳孔一紧,铿然一声,长枪重新幻化成几缕呼啸的光影,回到银尘身体里。

“看来果然是这些地面生长的白色草丝。”银尘心里小声说道。

他抬起头看了下四周的石壁,还好,没有白色的草丝覆盖。他想了想,再次用力握了握手心里那颗金黄色的圆球,然后,他身形一动,仿佛一只滑翔的白鹤,动作矫健而轻快地沿着石壁快速地朝洞内攀爬而去,他的衣摆被风吹动,猎猎作响,那盏发出光亮的护心镜,追随着他快如闪电的身影,朝洞内飞快地射去。

然而,银尘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后,之前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色针尖一样的圆点,此刻,仿佛蔓延的暴风雪一样,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每一颗细小的针尖圆点,瞬间从石壁里喷射而出,变成疯狂摇曳的白色草丝。无边无际的草丝在洞穴的石壁上被风吹动着,看起来像是无数死人的白色头发,它们疯狂地甩动着,朝银尘席卷而去。

身后那种密密麻麻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骨头的声响,银尘回过头,看见无数仿佛白色长发般朝自己疯狂蹿动过来的草丝,瞳孔骤然锁紧,他的身形不敢有任何迟缓,加快速度朝洞穴深处掠去,突然他眼前一花,前方的石壁上,一大团白色的草丝爆炸而出,迎面朝他刺来,他凌空硬生生掉转身形,朝对面的石壁跃去,双手刚一接触到对面的石壁,他就听见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蚂蚁般的声响再次响起,他知道,整个洞穴的草丝都已经被触发得全面苏醒,他不顾一切地往里面冲,他知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营救吉尔伽美什,但是,他到底在哪儿?

洞穴在前方骤然放大,迎面一个巨大的空间,银尘挥舞着双手,护心镜朝前方飞快激射,他瞳孔一紧,护心镜的光芒瞬间汹涌而出,将整个黑暗的洞穴照亮,在银白色的光芒下,银尘看见,空旷的洞穴中央,一个双臂被钉在石柱上的熟悉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视线里。那人低着头,面目看不清楚,看起来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然而,不需要看清楚眉目,银尘也能知道,他就是自己寻找了整整四年的吉尔伽美什。他的下半身被无数的白色草丝缠绕着,仿佛被蜘蛛丝包裹成的一个茧,他的上半身赤裸着,上面攀爬着一缕缕的草丝,每根草丝都将它们锐利的根系扎进了他的身体,吸食着他的血液,以至于他下半身的那些本来白色的枯草,看起来都呈现着血红的色泽……银尘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他刚要从喉咙里发出喊声,突然,他的脚踝上就传来锥心的刺痛。他整个人从石壁上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转眼之间,整个洞穴响起密密麻麻的尖叫,仿佛成千上万只昆虫同时被烈火灼烧时的惨叫声,视线里都是疯狂舞动的仿佛白色幽灵般的草丝,银尘跌落在地上,地面上数不清的白色蚯蚓般的怪物将他浑身缠绕起来,无数冰冷锋利的尖刺扎进他的肉体,然后疯狂地繁殖。

然而,银尘的表情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痛苦,他的目光里呈现着一种仿佛星辰般恒久的坚定,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魂力正在疯狂地被吞噬,然而,他依然靠着人类肉体的力量,一步一步朝吉尔伽美什的方向爬去。那些白色的草丝更加用力地撕扯着他,阻挡着他的前进,甚至每一根草都像是有了生命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来,它们瞬间变得更加粗壮,更加锋利多刺,更加有力……一切都是为了阻止银尘靠近吉尔伽美什。

每前进一步,银尘体内都撕扯出钻心的尖锐痛感,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枚金黄色的小球,无数白色的草丝企图钻进他的右手,他始终牢牢握着,没有丝毫的松开,那些仿佛锯条般的草丝,疯狂地撕扯啃咬着他握紧的拳头,银尘的手背上早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一会儿之后,他的右手只剩下了森然的白骨,但是,他的拳头依然握得很紧,他清楚地知道,他体内的魂力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已经无法再使用定身骨刺离开这里了!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痛感反倒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双腿和腹部腰部上都已经血肉模糊,被白色草丝蚕食得处处深可见骨。他的鲜血汩汩地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浸染了一大片枯草,看起来仿佛雪地上盛开的一朵灿然的红色莲花。他的胸腔已经渐渐被那些尖锐的根系占领,无法呼吸,好像整个人都被阴森的鬼魅拉扯着,朝着黑暗的地狱里坠落,头顶的护心镜不知道何时已经坠落了,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照出前方几乎近在咫尺的吉尔伽美什的模糊轮廓。

银尘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朝吉尔伽美什伸过去,他知道,只要将这枚【黄金源泉】埋进吉尔伽美什的体内,那么,从里面汹涌而出的黄金魂雾,就一定能将他唤醒,以吉尔伽美什的高超魂术,就算只有一点点的黄金魂雾,他也能将其发挥出惊天动地的效果。银尘伸出去的手臂颤抖着,却始终离吉尔伽美什的身体有几寸的距离,他的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呼吸渐渐停止,他脑子里开始出现濒死时的各种苍白的鬼影。

突然,他右脚地面上尖叫着翻出几根手腕粗细,看起来如同几条迅捷的白色毒蛇般的草丝,将他的右脚狠狠缠住,朝后面拉扯,银尘望着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他低垂的面容呈现着熟睡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尊贵,那么美,仿佛传说中的那些沉睡的、没有凡人爱恨嗔痴、永远宁静的神祗。银尘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无法抵挡的悲伤,从来冰雪面容、宠辱不惊的他此刻竟然忍不住嗡嗡地大哭起来,但因为他的胸膛已经不能起伏,所以他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他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他的呜咽听起来又小声又模糊,仿佛某种小动物死前的哀号,“让我救你……让我救你啊……王爵!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找到你了……”他的眼泪混合着他的血液,烧烫了他的双眼,他仿佛重新变回了当初年幼的自己,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尊贵的王爵,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心里将自己当做是当年的小小使徒,他只记得眼前的吉尔伽美什,他心中永远的王爵。

银尘转过头,看着疯狂啃噬着自己右脚的那几条白色草藤,他咬紧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腿一拧,“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他将本来就已经血肉碎裂的右腿硬生生从膝盖处折断了,那几条白色的草藤一松,银尘趁着最后的清醒的意志和体力,将只剩下白骨的右手,朝吉尔伽美什的身体用力地伸过去。

下一个瞬间,银尘两眼一黑,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在他生命最后的感知里,周围都是呼啸的尖锐风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柔软刀刃在旋转切割着,风里有数不清的怪物的尖叫声,像是地狱之门洞开,无数亡灵汹涌而出,吞噬着整个天地。他感觉自己最后也变成了成千上万个鬼叫着的亡灵之一,沉重地,坠入了永恒的地狱之门。

【西之亚斯蓝帝国·心脏】

“啊——”正在和幽花聊天的麒零,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然后,他的双眼就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突然间被人偷走了魂魄一样。

“喂,你怎么了?”天束幽花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麒零面前,在他苍白的面孑L前面上下舞动双手。

麒零从失神里被唤醒,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天束幽花,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突然间,爵印处传来的那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

“我感觉……”麒零的双眼瞬间涌起泪光,他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银尘是不是……死了……”

“你不要乱讲。”天束幽花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的脸色也迅速苍白起来。因为她明白,使徒和王爵之间的感应,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我感觉……像是他突然消失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感觉不到他了……”麒零看着幽花,他少年俊朗的脸上,突然涌起揪人的悲伤,他的双眼里堆满了泪水,看起来像是被抛弃了的动物一样,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不行……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麒零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了眼眶。

“你站住,白银祭司的使者刚刚下了命令让我们在房间里等候通知,你现在怎么能出去?你这不是违抗命令么?”天束幽花急了,一把拉住他。

“我管他屁的白银祭司!银尘如果……死了,谁他妈稀罕做什么王爵!”麒零双眼通红,他不管天束幽花拉扯着自己,执意朝门口走去,他的力气那么大,那么固执,把幽花都吓住了。

麒零一把拉开房间的大门,迎面撞到两个一直站在门口的白银使者,“让我出去!”麒零大声吼道,他的声音里充满着焦急和暴躁。

“白银祭司让你们在房间等候。不能随意离开。”白银使者的声音像冰一样冷,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嗡——”空气里尖锐的一声龙吟,麒零瞬间已经将他的半刃巨剑拿在手里,“你们给我滚开!”他抬起巨大的剑身,朝两个人劈过去。

“轰隆——”麒零的身体重重地摔回房间里,撞到一具柜子上,坚实的木头碎成了好几块。

“你们!竟然敢对使徒动手!”天束幽花看着倒在地上痛得蜷缩起来的麒零,瞬间怒火往上蹿,空气里一阵光影晃动,“锵!锵!锵!”三枚冰箭瞬间以雷霆般的速度激射向白银使者.天束幽花手里的【冰弓】铿然作响。

然而,白银使者身形突然展动,仿佛鬼魅一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天束幽花只觉得眼前视线一乱,一个人影就蹿动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自己胸口重重一击,她整个人仿佛被一面巨石砸中一样,朝后面撞去。

麒零看着倒地的天束幽花,两眼通红,他挥舞着巨剑,朝两个白银使者再一次冲过去。然而,这一次,白银使者双手一挥,空气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哗啦啦蹿出无数白银铁索,将麒零一圈一圈缠绕起来,麒零只觉得双膝一沉,整个人重重地朝前摔下去,他的脸砸在地板上。

天束幽花刚要挣扎着起身,沉重的锁链也将她的四肢重重地捆绑在一起。

麒零趴在地上,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挣扎着,双手被锁链捆着,于是他只能挪动着身体,艰难地朝门口的白银使者爬过去,他爬到了白银使者的脚边,他抬起头,望着他们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冰冷的面容,大声哭着,说:“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现在放我出去,我要去找银尘……呜呜呜……他可能已经死了……我求你们了,我不跑,我一定回来,只要让我找到他,知道他没事,我立刻回来,无论白银祭司要我干什么,我都去,去死我也去……呜呜……我求你们了……”

“麒零!你给我有点儿出息!你别求他们!你是使徒啊你!”天束幽花的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而出,她咬着牙齿,目光里充满了恨意,她看着两个白银使者,说:“你们两个给我记住,我天束幽花,此生一定要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段!”

“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我赔罪,我不该对你们动手……”麒零的身体紧紧被锁链捆着,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把头往坚硬的地面上撞,他宽阔的额头上,几丝鲜血流过他高高的鼻梁,“只要你们让我出去……我求你们啦……”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完全不像一个少年,天束幽花听在耳朵里,心都碎了。

白银使者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脚踩到他的脸上。

“畜生!!”天束幽花撕心裂肺地吼着,她挣扎着身体,但是却丝毫无法动弹,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泪光里,麒零趴在地上没有动了,他的脸上是死灰般的寂然,瞳孑L里的那种绝望,像是把他所有的生命力都吞噬了。那个活泼的少年,那个永远英姿勃发的少年,此刻趴在地上,任人用鞋子踩在他俊朗的脸上,一动不动,他的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听不清楚。只有他凹陷的眼眶里,泪水汹涌地染湿了地面。她想起当初,为了救麒零,银尘也不惜向自己下跪,向自己磕头。而此刻的麒零,也是一样。也许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体会这种王爵使徒间的情感了,因为她的王爵,也是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而下一个瞬间,天束幽花的瞳孑L骤然缩小,因为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麒零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因为,除了天束幽花之外,就连门口的两个白银使者,也感受到了,此刻麒零体内正在迅速复制的一套新的魂路,汹涌的魂力正在全面改造他的身体,无数崭新的魂路如同经络般密密麻麻地划分着他的身体。

他正在诞生为新的七度王爵。

【西之亚斯蓝帝国·囚禁之地】

光线消失了。声音消失了。痛觉也消失了。

最后浮现在银尘脑海里的,是吉尔伽美什那张永远尊贵而美好的面容。他熟睡的神态,他安静的身影,在银尘渐渐放大、最终凝固不动的瞳孔里,成为了永恒的剪影——直到最后,他的双眼依然紧闭着,没有睁开眼睛来看看诀别了多年的自己。

“就算拯救不出他来,那么和他一起被永远囚禁着,或者死在一起,也好啊。”银尘在高高的山崖上,迎着风,含着眼泪微笑着说。

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不是绝望,不是悲痛,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

而是一种带着悲伤的期待。


第二十三章 浆芝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三个一模一样的“银尘”已经从石室里退下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往了何处。他们漆黑而阴森的样子,活像三个来自地狱的鬼魅,也许此刻又重新回到地底了也说不定。但是阴森的感觉依然笼罩着石室里的每一个人。特蕾娅的脸色依然惨白一片,毫无血色。她的目光一直闪烁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脑海里此刻飞速地回忆着种种片段,仿佛无形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将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和这几年来发生的种种变故,穿在了一起。她有一种感觉,她几乎快要触摸到亚斯蓝最大的秘密了,但是,目前这根绳子还没有完全显形,依然是透明的,所以,一切都还没有完全理顺。

“我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王爵公开过。所以,你们即将看到的,是属于亚斯蓝最高权限的机密。走出这个石室,会有白银使者带领你们,你们只需要跟随着他去就行。我会在那个地方等你们。”话音刚落,石室里幽然的蓝光就瞬间消失了。巨大的水晶墙面,再次变成了坚硬的石壁。

前面带路的白银使者,始终把面容隐藏在他深深的兜帽里。特蕾娅心里那股阴森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她甚至错觉前面带路的这个人,也长着一张和银尘一模一样的脸。甚至有可能,整个心脏里几百个白银使者,都是银尘。

想到这里,特蕾娅打了个寒战。她回过头看了看幽冥,他沉默着,目光仿佛钩子般,紧紧抓住前面白银使者的背影。

特蕾娅收回目光,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瞳孑L里,就已经是一片白色的风暴了。她一边随着幽冥、漆拉往地底深处走,一边将她魂力感知的天赋启动到了最大限度,然而,她的探知魂力,却处处受阻,感觉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空间里的八爪章鱼,无论触角有多长,都无法伸展,这个地底看似畅通无阻,但每一层甚至每一个地方,都布满了阻挡魂力的封印。

特蕾娅只能放弃,默默地跟随着,往前走去。

下了大概六层,他们来到了一个看起来类似峡谷山洞入口的地方。白银使者走到入口处,有另外一位同样穿着长袍斗篷,戴着兜帽,无法看见面容的白银使者等候在门口,他们两个人交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刚刚带领他们过来的那位白银使者,转身冲他们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新的那个白银使者朝三个人走过来,他嘶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三位王爵,很荣幸为你们带路。你们即将前往的地方,被称为【原浆洞穴】,这是亚斯蓝领域上,目前最高权限才能获取的机密所在之一。进入原浆洞穴之后,请不要随意使用任何魂力,也请将你们所有的魂器魂兽,封印在你们的体内,否则,所有的白银使者有权力随时对你们进行必要的行动。”他停了停,继续说,“包括在必要情况下,对你们的杀戮。”

幽冥瞳孔一紧,作为杀戮王爵的他,竟然被人威胁着杀戮,这难道不是笑话么?他邪邪地笑了,冰冷的声音在黑暗里如同出鞘的剑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银使者转过脸来看着他,兜帽下的阴影里,两只眼睛闪烁着阴森的光芒,他没有丝毫畏惧,不动声色地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包括在必要情况下,对你们的杀戮。”

幽冥沉默着,不再开口说话。

白银使者看起来很满意这个答案,于是他转过身,“请随我来。”

走入峡谷之后,道路依然非常狭窄,一行人只能一个一个地依次通过两道崖壁间狭小的空间,无法并行。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之后,一个巨大的山洞豁然出现在眼前。随之扑面而来的,是剧烈的潮湿热气,和热气里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呕吐的味道——仿佛是无数散发着黏液的肉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又像是女体子宫内的腥臭气息。特蕾娅抬起手,捂住鼻子。

视线尽头,传来隐隐的暗红色光芒,看起来说不出的邪乎。

特蕾娅侧过脸,小声地对幽冥说:“亚斯蓝的地下,不可能有岩浆或者火的元素,怎么会有红光呢?”

幽冥摇摇头,眉眼间笼罩着更深的黑暗。

漆拉走在他们身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到了。”白银使者停下来。

他们此刻站在一座横跨在半空的桥梁上,四周都是垂直的山崖,而脚下,是一个暗红色的、看起来仿佛沼泽一样的坑洞。红色浆液般的水面上,不时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破裂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催人欲呕的味道翻涌而上。刚刚的隧道一路通往这里,看起来这里就是尽头了。

“什么东西,这么恶心?”特蕾娅掩住鼻子,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要带我们来看什么?”

白银使者轻轻笑了一声,说:“请三位王爵稍候,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特蕾娅只好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在这个过程里,她再一次企图探知这个空间里的魂力分布,然而,不出所料,失败了。周围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白银祭司设下的魂力封印,特蕾娅的感知连周围的山崖石壁都无法穿透。

正当特蕾娅把魂力收回,瞳孑L变回清澈时,石桥下面的沼泽,开始汩汩地翻涌起来,黏稠的暗红色浆液表面,缓慢地隆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下面觉醒。特蕾娅低下头,然后,她忍不住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幽冥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瞳孔颤抖着,目睹着从暗红色浆液里浮出来的那个……那个不知道应该称呼为什么的东西。一个看起来足有正常人三倍大小的巨大而赤裸的女体从浆液表面最先涌动出来,她的头发湿淋淋地被浆液黏在身体上,本该具有五官的巨大脸上,却没有眼睛没有眉毛没有鼻梁,只在嘴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凹陷的血洞,那个血洞里,此刻正不断发出类似又痛苦又快乐的诡异的惨叫声。然而,这并不是让特蕾娅呕吐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当那个女体浮出水面之后,她的下身,也暴露出了水面——那是一大团蠕动着的白色软肉,如同一整条巨大的肉虫,接在了她的身下,她整个下体就是这样一个纺锤形的肉虫,上面一环一环隆起的褶皱,不停地收缩着,蠕动着,她看起来仿佛就是白蚁巢穴里的那个肥硕蚁后。虫身最下方,一个巨大的血洞,正在越开越大,随着那些褶皱不断地蠕动收缩,女体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幽冥突然明白过来,这个怪物,正在分娩!

一个人头一点儿一点儿地,从那个巨大的血洞里排泄出来,然后整个身体,完全地排出了体外,那具仿佛胎儿般的新生肉体,此刻静静地漂浮在黏稠的红色浆液上面。而巨大的女体停止了呻吟,巨大的虫身,也停止了蠕动。

幽冥的瞳孑L缩紧成一条缝隙,不停地颤抖,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之前三个一模一样的银尘,来自于哪里。

血浆中,从女体分娩出来的,并不是一个年幼的胎儿,而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形体。修长而有力的四肢,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肌肉不时鼓动着,最重要的,是他那张精致而冰冷的脸,虽然此刻被红色的血浆覆盖得看不真切,而且双眼还未睁开,依然沉睡着,但是,幽冥和特蕾娅,以及漆拉,都能够冒分之百地确认,那张熟悉的面容。躺在血浆里的,崭新的银尘。两个白银使者,从原浆里将依然还在沉睡的那个刚刚诞生的“银尘”迅速打捞起来,运出了洞穴,不知道送往了什么地方。

漆拉和幽冥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完全沉默了。

特蕾娅蹲在地上,弯着腰,时不时地呕吐。

“看来各位确实是被震惊了。”白银使者的声音在整个巨大的山内洞穴里响起,“刚刚也和你们说了,这是亚斯蓝帝国内,权限最高的机密之一。接下来,我将代表白银祭司,向各位传达信息,以供解除各位疑惑之用。如果之后还有不清楚之处,请各位再找机会,当面询问祭司。我的权限,只到这里了。”

白银使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面前三个曾经目空一切、纵横天下的王爵,此刻他们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脸上是茫然而又害怕的神色,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冰雪高傲。

“刚刚你们看见的,那个可以分娩出‘高级容器’的生物,叫做【浆芝】,她属于半植物半动物属性,身体的外形兼具女性和昆虫的特点。她没有思想,只有生殖的功能。她能够将种植进她母体内的肉体碎片,复制孕育出和提供肉体碎片的原体一样的复制品,提供的肉体碎片越多越完整,越能复制得近乎百分之百相同。她的强大之处在于,无论原体的肉体是否已经死亡,甚至无论是否已经切割得分不出手脚,只要肉体本身完整,碎片没有丢失,那么,浆芝都能再造出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肉体。”

“这些肉体,用来做什么?”特蕾娅目光闪动。

“用来让白银祭司种植最新的灵魂回路,以保持亚斯蓝的战斗实力,一直持续进化。’’白银使者看着特蕾娅,阴影下,他的嘴角轻轻一斜,“其实,这和侵蚀者的制造,不是非常类似么?特蕾娅王爵,您不应该感到陌生才对啊。”

特蕾娅牙齿一咬,面色笼上一层寒霜,“那为什么,复制出来的都是银尘?他的身体,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银尘的身体,是目前整个亚斯蓝领域上,我们所寻找到的,最接近吉尔伽美什身体构造的原体。”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复制银尘的身体的?”特蕾娅问道。

“你应该最清楚呀,特蕾娅王爵,”白银使者笑了笑,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听起来特别诡异,“当初可是你跟睁睁看着他被斩成碎片的呀。那一堆碎片,就是我们最开始的原体。”

“那当时是谁将银尘的尸体运回心脏的?”幽冥问道,“我去寻找特蕾娅的时候,银尘的尸体还留在湖边,没有人答理,已经快要腐烂了。”

“将银尘的尸体运回来的人,是亚斯蓝权力的最高者,冰帝艾欧斯。”白银使者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明显变得尊敬了起来。

“竟然是他……”特蕾娅显然没有想到,她停了停,语气再一次变得疑惑起来,“但刚刚看来,分娩出来的你们称呼为‘高级容器’的肉体,是不具有意识的吧?那么,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是在银尘被杀死之后,才开始复制的,那么,为什么那个曾经作为天之使徒的银尘还会有记忆?等于是他重新复活了?难道你们能够连记忆也一起复制?”

“不能。”白银使者淡淡地回答,“但是,艾欧斯有一个属于他独一无二的天赋,【摄魂】。”

“什么意思?”特蕾娅问。

“这个不在我的解答权限范围之内了。我已经说得有点儿多了。如果有机会见到白银祭司,你可以亲自问他们。”白银使者的脸重新隐到兜帽的阴影中去了。

【西之亚斯蓝帝国·天格内部】

特蕾娅依然斜斜地侧躺在她的那个挂满帷幔的软榻上,她的裙摆分衩之处,露出两条雪白而修长的腿,充满弹性而又柔软,任何男人看到,都很难不动心。

然而,此刻,斜躺在她身边的幽冥,眼睛却完全没有看着风情万种的特蕾娅,他那双仿佛隐藏在眉骨阴影里的修长双眼,此刻正闪动着幽绿色的光芒。

整间空旷的房间,除了摇动的烛火之外,没有任何的光源。此刻,所有的侍卫和侍女,也都已经退下。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脑海里依然是刚刚在原浆洞穴里看见的骇人场景,那翻涌着的红色黏稠浆液,那巨大的虫身女体。

幽冥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起来,“对于目前的状况,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思绪现在也很乱,感觉整个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计。而且,这中间有很多之前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我现在也差不多能够摸到一个大概了。但是有一些关键的地方,总感觉是断开的,缺少最关键的几个链条。”特蕾娅的瞳孔里,闪烁着跳动的烛火。

“比如呢?”

“比如我刚刚得到的一个情报,就让我推翻了之前我认为漆拉是站在吉尔伽美什一边的结论。”

“什么情报?”

“魂塚里的那两枚出现问题的棋子,其实都是漆拉暗中调换的。”特蕾娅看着幽冥,一字一句地说。

“漆拉为什么要这么做?”幽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要追溯到最开始,你接到指令,追杀鬼山莲泉和鬼山缝魂,而我接到指令,同时传递‘夺取回生锁链作为魂器’的这个讯息给鬼山莲泉和天柬幽花两个使徒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接到的指令,是说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叛变了,但究竟真相如何,我们并不清楚。现在看来,追杀鬼山兄妹也好,让莲泉和幽花自相残杀也罢,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幽冥没有打断她的话,因为他知道,此刻,她正在抽丝剥茧,快要寻找到整件事情背后的最终机密了。

“同样,漆拉暗中调换棋子,肯定也是白银祭司的指令,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目的,那就是:阻止吉尔伽美什的复活,同时猎杀曾经属于吉尔伽美什的阵营。”

“但是,既然要猎杀,为什么不当初就彻底杀掉吉尔伽美什,或者杀掉银尘呢?干吗还要继续复活银尘,甚至给予他崭新的灵魂回路,成为七度王爵?”

“因为当初吉尔伽美什被彻底囚禁之后,拥有打开‘血池’封印天赋的西流尔也等于被永远囚禁在了那座岛上,当初知道真相的人,也只剩下漆拉、你、我三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秘密外泄,那么,一切都风平浪静,那场浩劫也会渐渐被人们所遗忘,成为永久的秘密。”

幽冥问:“你说的秘密外泄,是指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号称在深渊回廊里遇见了白银祭司,白银祭司亲自泄露了这个秘密?”

特蕾娅回答道:“是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相信这个传言。因为谁都知道,白银祭司从千万年前诞生之初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格兰尔特心脏下的巨大水晶区域,无论是他们本身不愿意离开也好,或者他们的身体被限制着,不能离开也罢,从历史上有过的记载来说,‘在深渊回廊里遇见白银祭司’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谬。然而,当后来事态越来越往难以控制的局面发展,并且,白银祭司下达给我们的指令越来越多,且级别越来越高,最后发展到展开对鬼山兄妹、银尘、麒零、天束幽花等人的集体杀戮,我就知道,事情肯定远远不只我们知道的那么简单了。也许那个传言,是真的……”

“那就是说,当初对吉尔伽美什设下那个无懈可击的猎杀计划,原因并不是如同白银祭司所说的,吉尔伽美什有叛变的可能?”幽冥望着特蕾娅,忍不住问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在那场战役里,只负责对付那些凶猛的魂兽,真正参与猎杀吉尔伽美什的,只是你和漆拉两个人,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问你,你们到底怎么做到的?以吉尔伽美什的魂力和他具备的天赋,还有他那几乎无人可比的顶级魂器来说,你们不可能将他囚禁的啊。”特蕾娅目光闪动着,仿佛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回忆里,“当初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本来我们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认为这个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个时候,谁都知道吉尔伽美什纵横整个亚斯蓝,甚至在整个奥汀大陆上,都处于近乎巅峰的位置。那个时候,要不是漆拉提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懈可击的计划,我是绝对不会参加那次猎捕行动的。”

“那场行动里,我只知道部分,并不知道核心,当我从战斗中清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吉尔伽美什已经被送进了传说中你们为他准备的监牢里,而且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之后我也问过你,但是你说,我的权限范围没有到,所以没有告诉我。我还在奇怪,我堂堂一个二度王爵,仅次于修川地藏,怎么会权限没有到呢?”

“那次猎杀行动,正因为难度高,而核心内容更是只要稍微泄露,就绝对无法成功,所以,那一次行动,真正知道全过程的,只有漆拉一个人。我也是后来,在几次和白银祭司的交流中,无意中知道整个过程的。你也知道,以吉尔伽美什的魂力来说,无论宽恕或者自由怎么重创他,只要他不死,凭借他对魂力精纯到巅峰的控制力和他那几乎压倒性强大的魂器,他就算只剩下一丝一毫的魂力,要想囚禁他,都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们一切的赌注,都压到了那一个短暂的瞬间——他魂力中断的瞬间。”

“魂力中断?你是指……”幽冥皱起了眉头。

“对,你猜得没错。魂术师在猎捕魂兽的时候,当最后成功将魂兽捕获,把魂兽转化为能量体,收服在爵印之中时,这个瞬间,会有非常短暂的魂力中断,因为魂兽在最开始进入爵印的时候,是无序而凶猛的,这个时候,身体内所有的魂力,都无法按照之前正常的魂路流动,直到魂兽在爵印中安静下来,全身的魂力运转才恢复正常。而漆拉,就是趁着这一个瞬间,将吉尔伽美什,用一枚棋子,直接送进了为他准备好的,囚禁之地。”

“但一旦吉尔伽美什的魂力恢复,那无论什么样的地方,都很难囚禁住他吧?他到底关在什么地方?”幽冥问。

“吉尔伽美什关在西流尔岛屿之下的最深的地底。为了囚禁吉尔伽美什,白银祭司真的设下了一个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监狱。第一层,是西流尔用王爵之身化成的肉体封印,因为西流尔的天赋是永生,所以也就使得这个封印拥有了近乎永恒的时间长度,第一层,已经足够厉害了。关键是第二层,第二层其实也就是魂琢,正是当年吉尔伽美什取得魂器审判之轮的地方,在没有打算将这里作为监狱之前,亚斯蓝四大魂兽之一的祝福,其实并不是在这里的,后来是通过种种复杂的手段,将祝福诱捕到这里,并将之封印在西流尔之下,这样,祝福就被动地扮演了第二层的守护封印。至于第三层,则是尤图尔遗迹,之前,尤图尔遗迹就一直聚集着数以万计的亡灵,它们在那里,是为了守护一件对亚斯蓝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当白银祭司决定将这里作为囚禁吉尔伽美什的监狱之后,这些数以万计的亡灵,随即转变了职能,变成了看守吉尔伽美什的守狱人。而这一层,同样也设下了强力的启动封印,要启动通往下一层的棋子,只有放满一池鲜血——而谁都知道,唯一拥有这个本事的人,西流尔,已经和第一层的岛屿融为一体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封印很难被开启。而最后一层,在进入最后的洞穴之前,还设下了最后的一个封印,那就是,进入者必先舍弃自己的魂器。而洞穴深处,种植满了亚斯蓝领域上最邪恶的植被,【鬼面女之发】,这种植被,能够迅速将所有出现在它们范围内的黄金魂雾,包括人体内的已经变为魂力的黄金魂雾,吸收干净,并且吞噬血肉。这样,就算去的人带着能产生黄金魂雾的魂器,那么在门口,都必须先舍弃魂器,才能进入。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然而,白银祭司万万没想到,虽然当年西流尔的使徒,也就是他的妻子,在天束幽花生产的过程里死去了,但是,却没有想到,天束幽花通过胎盘里留下的魂路轨迹,天生拥有了这样的天赋……

“所以这也是白银祭司下令让我传达给天束幽花和鬼山莲泉同样的信息的原因,希望她们两个自相残杀。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让漆拉调换了棋子,让所有的棋子都通往下一层尤图尔遗迹,这样,面对所有的亡灵,他们必死无疑。”

“但是不对啊,如果说棋子是漆拉调换的,那他为什么还要再一次进入尤图尔遗迹里面,去把他们几个救出来呢?直接让他们死在里面,不就了事了么?”幽冥突然想到这里,又重新疑惑了起来。

“这正是白银祭司思维缜密的地方。三个小小的使徒,真的想不留痕迹地杀死他们,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无论是在尤图尔遗迹里死于亡灵之手,还是随便找个借口,秘密杀戮他们,都没有区别。但是,当接触过深渊回廊里的白银祭司从而有可能知道了当年囚禁吉尔伽美什秘密的鬼山莲泉、具有永生天赋的天束幽花,和具有无限魂器同调天赋的麒零,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尤图尔遗迹的时候,对于白银祭司来说,实在是不敢轻易冒险让他们三个长时间在尤图尔遗迹里逗留,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触发前往下一层囚禁之地的机关,虽然以三个使徒之力,不太可能营救出吉尔伽美什,但再小的可能性,白银祭司都不愿意冒险,最快的办法,就是赶紧带他们离开那里。”

“原来是这样……”幽冥沉默了会儿,然后说,“可能白银祭司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特蕾娅刚要轻轻地微笑,但突然,她的双眼现出一片白色的气流,她转过脸,对着空气里一个黑暗的角落,轻轻地说:“有什么事?”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传来,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冰冷的金属,幽冥转过脸,朝那个角落望去,昏暗的光线里,那个男子看上去轮廓极其眼熟,但是,幽冥却有点儿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那个男子的声音说:“王爵,有几条最新的情报,需要向您转达。”

“你说。”特蕾娅的双眼依然维持着高魂力运转的征兆。

“情报是关于吉尔伽美什的,西流尔岛屿已经全范围崩塌,并且,吉尔伽美什已经从当初囚禁的牢狱里逃脱了,整个辽阔的雷恩海域,所有的黄金魂雾,都在以旋涡式的汹涌程度,朝着吉尔伽美什而去,他应该是在吸收储备,积累到他的峰值。这场黄金魂雾的旋涡风暴还在持续,谁都不知道吉尔伽美什魂力的上限是多少。目前,这条消息的准确度,被确认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幽冥和特蕾娅的脸色惨白。吉尔伽美什既然成功逃狱,那么,当年参与猎杀他的自己,会成为他复仇的首要目标么?

幽冥盯着黑暗里的那个男子轮廓,总觉得很眼熟,而且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无法形容。

“那,营救吉尔伽美什出来的鬼山莲泉和银尘,目前下落如何?”特蕾娅目光闪动着,急切地问道。

“银尘已经死亡。”男子回答。

“准确度多少?”特蕾娅问。

“百分之百。”

“为什么这么肯定?找到尸体了么?”特蕾娅疑惑地挑起眉毛。

“不用找到尸体,因为,麒零已经诞生为最新的七度王爵,他身体里的魂路已经复制完成。魂路的复制,必然是以王爵死亡为代价的。因此,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

“那鬼山莲泉呢?”特蕾娅似乎对这个双身女爵非常感兴趣。

“她,不太妙。她被修川地藏的地之使徒从尤图尔遗迹里挟持回了帝都格兰尔特,此刻她正在心脏深处的某个地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特蕾娅双眼的风暴再次强烈地席卷开来,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惧意,“原来如此,白银祭司真是不放过任何的可能性啊……那这样说起来……”她转过头,看着幽冥,目光恢复了清澈,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怜悯,随即她转过头,继续问黑暗里的那个男子,“那这样看来,神音肯定也已经失踪了吧?”

“你说什么?!”幽冥突然坐起身子,他狭长的双眼仿佛猎鹰般射出精湛的光芒来。

“是的……”黑暗里的男子回答道,“神音也已经失踪了。不过根据我们的猜测,很可能,也是被修川地藏的使徒带走的。目前有可能,神音也在心脏里面。”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幽冥看着特蕾娅,表情冰冷里透着一丝严峻。

“你忘记神音自己悄悄去西流尔岛上寻找永生王爵的事情了么?她身体里的天赋,是可以通过承受敌人的攻击,而不断完善强化自己的灵魂回路,她企图能够得到西流尔永生的天赋,这样,她就能够肆无忌惮地在短时间承受大量的攻击,从而轻松地超越魂力的上限,成为亚斯蓝领域上魂力的巅峰。”

幽冥没有说话,他的双手握紧了拳头,看起来非常用力,手指关节的白骨隐隐可见。

“所以,刚刚听说鬼山莲泉被带回了心脏,并且此刻她所承受的那种痛苦……呵呵,幽冥,你可别忘记了,白银祭司最擅长的就是种植灵魂回路,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我们侵蚀者,不都是这样诞生的么?所以,在吉尔伽美什已经成功逃狱的情况下,白银祭司需要的,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王爵了,他们需要更多的,类似修川地藏这样,强大到变态的怪物。而具有了永生天赋的莲泉,就是其中一个。”

特蕾娅看着沉默不语的幽冥,冷笑了一声,不过随即,她脸上又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也许是和他从最开始的凝腥洞穴就共同并肩战斗至今,所以,就算她是再冷血的人,但对待幽冥,也是会有很深厚的感情的。

“那……现在的阵营,已经彻底变化了吧?”

“嗯,当然。”特蕾娅重新在床榻上侧躺下来,她目光幽然,仿佛一只猫,“不过,在我们研究现在的阵营结构之前,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个,亚斯蓝领域上,保密等级以及获知权限,比原浆洞穴还要更高的,一个秘密。在你听完这个秘密之后,势必,你也得选择自己的阵营了。”

幽冥胃里一阵恶心,刚刚那些恐怖而疹人的猩红色场景,依然萦绕在他的脑海,而现在,特蕾娅竟然要告诉自己一个比这个还要更高等级的机密。他控制着表情,依然维持着他那张冷漠而邪气的面容,“你说。”

特蕾娅的目光一冷,严肃地说:“水源亚斯蓝帝国,在二十七年前,和风源因德帝国,秘密签署了一份合约,名为《风水禁言录》,这份合约的签署,直接导致了整个魂术世界的变革,所有的侵蚀者、凝腥洞穴、原浆洞穴,这些神秘事件的根源,都来源于此。”

特蕾娅停了一停,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除了白银祭司之外,知晓这份神秘合约的,一共只有两个人。我是其中一个。四年多以前,我无意中知晓了这份《风水禁言录》的部分内容,当时的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么庞大而恐怖的秘密,竟然就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而另外一个知晓了这份神秘合约存在的人,是吉尔伽美什……他在知晓了《风水禁言录》的内容之后,就遭到了猎杀。”幽冥望着特蕾娅,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女人。他突然觉得她的面容极其地阴森,他想起来,刚刚黑暗里站着的那个男子是谁了,他的胃里再次涌起一阵恶心……他难以接受,但是,他知道,那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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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风水禁言录
【西之亚斯蓝帝国·天格内部】

特蕾娅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让一直躲在黑暗里的那个男子退了下去。幽冥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心里的那份好奇,没有开口询问。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幽冥感觉刚刚特蕾娅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这种感觉让人背脊发凉。

特蕾娅缓慢地沿着房间的边缘走了一圈,一边走,她身上一边源源不断地翻涌出很多精纯的魂力,走完一圈之后,幽冥猛然发现,此刻,整个房间都被她的魂力包裹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我刚刚将这个房间完全封印了起来,这样,无论我们在这里面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外面的人都无法窃取到任何的信息,除非他突破我的魂力结界。而且,只要稍微有任何魂力企图渗透,我都能迅速地知晓。”特蕾娅走回到幽冥面前,“那我就开始了。在我开始告诉你所有的来龙去脉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猜测过白银祭司到底是什么人么?”

“我没有想过。”幽冥回答道。回答完,他自己也愣了一愣。说实话,从自己诞生开始,他就完全以遵从白银祭司的指令为自己的使命,而且,整个亚斯蓝领域上的王爵、使徒、魂术师,都是以他们的存在作为最高的存在,所以,就算连想一想他们的来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冒犯的事情。

“那就算以平常人的角度来看,一个人,如果只能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对白银祭司来说,就是心脏的水晶里,并且很明显他们三个,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那么我问你,一个来自遥远的陌生之地,并且只能待在一个地方。没有人身自由的人,你会联想起什么?”

“囚……犯?”幽冥的脸变得血色全无,他显然被自己的这个联想吓住了。

“对,你说得没错。这就是他们的真正身份。他们三个,包括风源、火源、地源的另外九个,他们号称自己是十二天神,其实,他们是十二个,被他们自己原本的国家流放到我们这个世界的,罪大恶极的十二个恶魔。他们被囚禁在水晶深处,没有人身自由。然而,不知道被囚禁了多久之后,他们发现了可以通过魂力,控制奥汀大陆上的人,来为他们做事。于是,也就诞生了所谓的王爵、使徒。”

“你……你确定?”幽冥内心的震惊实在太大。因为,那三个一直待在水晶里的白银祭司,看起来容貌高贵,五官精致完美,仿佛冰雕玉砌般地迷人,他们全身都笼罩着圣洁的光芒,怎么可能是……被流放的囚犯?

“你是不是在想,他们的容颜那么美,看起来仿佛天神,怎么可能是囚犯?”特蕾娅笑眯眯地望着幽冥,双眼里翻滚着白色的气浪。

“……你的魂力探知能力,现在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幽冥脸上笼罩着一层隐隐的怒意。

“那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探知得到别人的思想……哦,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我现在怎么可能探知得到别人的思想。嘻嘻。”特蕾娅掩了掩嘴,眸子里的目光风情万种地在幽冥赤裸的胸膛上来回移动,“不过,我最近发现,我的天赋和你的天赋是一样的,都没有上限,都是可以无限上升,激发潜能的。这几年,我发现了好多我的天赋里蕴藏着的潜能,以前我只知道自己可以大范围地探知敌人的魂力变化,后来,我竟然发现,自己可以轻微程度地改变别人的魂力,扭曲别人的进攻,再后来,我又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停,脸色有些尴尬,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特蕾娅换了个姿势,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现在看见的白银祭司,其实,只是他们的外壳。或者说,那是他们伪造出来的,或者制造出来的,供他们的灵魂栖身的容器罢了。他们那个世界里的肉身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知道。有一次我和白银祭司交流的时候,我突然起了个念头,我想探知一下他们的魂力,因为,对我来说,一直觉得他们的魂力深不可测。然而。当我把魂力感知笼罩到他们身上,当我的第一缕魂力穿刺进去之后,我整个人瞬间昏厥了过去。那一次,白银祭司差一点儿就企图杀掉我,让其他的王爵取而代之。当时我苦苦哀求,才留下了我的命。但其实,我心里明白,白银祭司不杀我,不是因为我的哀求,而是因为我的天赋确实出类拔萃,他们一时半会儿无法再制造出一套一样的魂路来。”

“你那次对白银祭司的探知,发现了什么?”幽冥问。

“可以说,什么都没发现。”特蕾娅的目光茫然起来,脸上竟然隐隐浮现出恐惧的表情,仿佛过了这么久,再回忆起当时的感受,依然让她全身发凉,“因为,当我第一缕魂力刺穿他们的外壳,进入他们身体内部的时候,瞬间,一种……怎么说呢,一种极其邪恶、极其扭曲的感觉就瞬间反噬回了我的大脑,我整个人瞬间冰冷,视线一片黑暗,仿佛突然间被一大团漆黑的、冰冷至极,又锐利至极的液体……对,那种液体只要包裹住你,就感觉能瞬间撕碎你的全身一样,你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爱,所有的美好回忆会在瞬间都变成一片漆黑冰冷。那种到达顶端的邪恶之感,太恐怖了……在我昏厥过去之前,我能感受到的,就是那样一团漆黑的黏稠,并且一直锐利尖叫着快要撕毁我的耳膜的东西,那就是白银祭司身体里的东西……”

幽冥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和特蕾娅一样,毫无血色。

“后来,经过很多很多的事情,并且又看完《风水禁言录》之后,我才推敲出来,原来,白银祭司被流放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肉身,他们被流放的仅仅是灵魂,每一块巨大的水晶,都是他们的牢房,但是他们用不知道什么样的方法,制造了一个看上去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类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完美的躯壳,来盛放他们肮脏至极、邪恶至极的漆黑灵魂——对,就是那团极度漆黑、极度冰冷的会尖叫的液体……”

幽冥看着特蕾娅,她双眼出神,仿佛依然沉浸在那种巨大的恐怖里面。幽冥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她冰凉的柔软双手,握了握。然而,他的目光依然是冷的,他的表情依然带着戏谑的杀戮之气,看起来又英俊,又冷漠。他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如果《风水禁言录》的保密权限等级那么高,以你四度王爵来说,怎么可能看得到?白银祭司要公布的话,不是应该我先看到才对么?”

特蕾娅苦笑了一下,说:“你要是知道了《风水禁言录》的内容,你就不会问这种傻问题了。这是一个白银祭司永远不会对王爵公开的秘密。我之所以能知晓这些内容,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心脏内部,正巧办完一件白银祭司交代的任务,在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正往地底深处走的吉尔伽美什,当时我悄悄用魂力探知了一下,竟然感受到了他身体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疑惑、不安、恐惧的情绪。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情绪实在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了。那个时候,我的天赋还没有进化到现在这么好,我只能感受到一个人情绪的模糊状态,还不能精确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吉尔伽美什也是一个探知魂力的高手,他对魂力的精准感知,其实不在我之下。当天可能是某件事情太困扰他了,所以,他都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和警觉到有人在对他进行魂力探知。于是我一路尾随他往地底深处走,走了非常非常久,我也不知道一共下了多少层,而且中间经过了很多机关和隐藏的通道,这些我都不知道,但吉尔伽美什仿佛来过一样,他轻车熟路。如果不是他,别说找到这个地方,即便告诉我怎么走,我都不一定能到达……直到我们来到一个看起来非常隐蔽的石室,那个石室的门比普通的门看起来小一半都不止,仿佛只是一个洞似的,而且在走廊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不留心的话,还以为是一个储藏间之类的东西。”

特蕾娅停下来,深呼吸了几下,仿佛在稳定心神,幽冥握着她的手,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心里冒出了一些冷汗,看起来,这些事情,她已经埋藏在自己心里很久了,再一次回忆,对她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折磨。

“我看见吉尔伽美什打开那扇门,弯腰钻进了那个洞口。我没有敢立刻跟进去,因为那个门看起来那么小,里面的空间肯定也不大,我只要一进去,势必被吉尔伽美什发现。我就在走廊的转角处一直等着,过了不知道多久,我都以为那个门洞里其实有另外一条通道,吉尔伽美什已经从另外的出口走了的时候,他再一次从那个门洞里走了出来。那天,他脸上那种表情,我永远忘不了……我从来没有在他尊贵的脸上,看见过那种混合了巨大的沮丧、恐惧、难过、绝望、悲痛的神情。我预感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吉尔伽美什迅速地离开了,可能是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心思防备周围,所以,当他路过我藏身的那个走廊转角的时候,我们的距离只有两三米,要是换到平时,应该在两三里之外,他就能感应到我的存在了。”

“不过,特蕾娅……”幽冥望着她,他冷漠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温柔的神色,让他那双锋利的眼睛,看起来多了一些柔情,“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也许吉尔伽美什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你,而是……他故意也让你发现这个秘密的?”

特蕾娅的双手,瞬间在幽冥的掌心里僵硬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而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

“也有这个可能……”特蕾娅沉默了很久,一字一句地说。

“你继续说吧。”幽冥叹了口气,他突然间觉得,他和特蕾娅两个人,再一次重新变成了从凝腥洞穴里一边哭着,一边咬着牙,浑身鲜血地走出来的两个小孩子,茫茫的天地间,翻涌的暴风雪似乎可以将一切都轻易吞噬,身后的洞穴散发着热烘烘的血腥气,他们再也不敢进入那个恐怖的人间炼狱,但是面前却又是无边无际的雪原。两个人显得渺小而孤独,无依无靠,不知道去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

“吉尔伽美什走后,”特蕾娅从幽冥的掌心里抽回一只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我来到那个矮小的石洞前面,推了推那个门,才发现上面设下了魂术封印。不过,这难不倒我,我很简单地就解开了封印,走了进去。”

“解开封印很简单?”幽冥的眉毛皱在了一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怎么什么都会?”

“如果比喻起来的话,封印其实就是一个结,一个用魂力编织成绳索,然后打下的一个结。如果是死结,那么证明施印者根本没打算再一次开启这个地方,那么无论是谁也打不开。如果是一个活结,那么越复杂就越难解,或者是编织者的独特手法,那么别人就不知道怎么解开。对于别人来说,魂力是看不见的,看不见绳子就当然不知道如何解开绳子打成的结,更不用说如果编织者是用了一种独特的手法来打成的结……”

“那么,对于你来说,感知魂力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任何的结,在你的魂力感知之下,都会非常清楚魂力编织时的来龙去脉,那么打开封印,对你来说,就只是一件顺藤摸瓜、按图索骥的事情了?”幽冥皱了皱眉头。

“你真聪明。”特蕾娅皱起鼻子笑了笑,像个单纯的小姑娘一样。

“我以前啊,”幽冥叹了口气,“刚从洞穴里走出来的时候,觉得我的天赋要比你厉害很多,当时觉得你能从那个洞穴里活着出来,真是运气好。现在想想,你的天赋看起来似乎比我有用得多……”

特蕾娅没有理睬幽冥的抱怨,继续说道:“我走进去之后,才发现之前我猜错了。这个矮小的门洞里面,空间极其大,仿佛一个中庭一样。宽阔的正方形空间中央,有一个石台,看起来仿佛祭坛一样。祭坛上,摆放着十二个一模一样、用白银铸造的盒子。我感受了一下先前的魂力残留,发现其中第一个和第二个盒子是打开过的。于是,我也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你为什么不全部都打开?”幽冥疑惑地问。

“所以你们男人就是粗神经。”特蕾娅幽幽地说,“我打开吉尔伽美什开过的盒子,万一白银祭司追溯起来,我可以躲得没有任何关系。反正都是吉尔伽美什打开的。但如果我开了后面几个没有开过的盒子,那白银祭司势必会知道,还有第二个人看过这份机密了。”

“女人真可怕。”幽冥叹了口气。

“当时我探知了一下后面第三到第十二个白银盒子,发现盒子上都有封印,而且……那些封印,没有一个是我可以打开的…·一我能感受到那些魂力编织的方法,但就是打不开,仿佛是死结,但是第一、第二个盒子明明就已经打开过了,那么后面的也不可能是死结啊。所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了,原来吉尔伽美什的魂力感知,也非常地可怕,甚至比我还要高。”

“还好当时第一、第二个盒子,吉尔伽美什没有按照原来的方法重新封印回去,否则我就打不开了。”

“但为什么吉尔伽美什不按照原样封印回去呢?他不害怕白银祭司发现么?”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在那种情况下,人会非常紧张,因为那个气氛特别压抑,而且让人恐惧,仿佛空间里都是看不见的幽灵,时刻都在盯着你……”特蕾娅轻轻地说,“不过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提醒了我,也解释了一切。那就是,其实《风水禁言录》是吉尔伽美什故意让我发现的。从最开始我跟踪他,他就知道了。而且,他也同时对我进行了魂力探知,所以他知道以我的本事,是无法解开那些封印的,所以他才没有用魂力按照之前的结印方法编织回去,故意留给我两个已经打开封印的盒子。”

“他既然看了,为什么不索性十二个都看完?”幽冥问。

“我觉得是因为……他看完之后,万念俱灰了吧。所以他也不想继续看下去,就离开了。”特蕾娅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她的脸上,也同样是万念俱灰的神色,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希望,仿佛一个茫然而又渺小的卑微者。

“所以从此之后,他才隐居在雾隐绿岛?完全不问世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幽冥问。

“我觉得是的。”

“那十二个盒子里,到底是什么秘密?这十二个白银铸造的盒子,就是《风水禁言录》?”幽冥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秘密,能让吉尔伽美什万念俱灰,从此消隐在这个世界上。

“不是,只有第一、第二个盒子,才是《风水禁言录》,第一个盒子里是上部,第二个盒子里是下部……剩下的十个盒子……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恐怖的秘密。”特蕾娅的双眼里,光芒突然熄灭了下去,仿佛最深最重的绝望,笼罩住了她。

幽冥的掌心也一片冰凉。

真是可怕……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源头都仅仅只来自前两个盒子,那么后面的十个盒子如果全部开启呢?会是什么样的灾难?那么这还只是亚斯蓝领域上面,如果风、火、地的国家也有这样的秘密呢?这个世界上一共有多少个盒子?

“那么……那两个盒子,也就是《风水禁言录》的上、下卷,分别说了什么?”幽冥问。

特蕾娅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情了。”

幽冥点点头,烛火照亮了他的瞳仁。

“首先,我们这个奥汀大陆上,所有魂力的来源,都不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在十二个白银祭司到达我们这个世界之前,我们的世界里没有黄金魂雾,也就没有魂力、魂术,更没有魂术师、王爵、使徒。而所有的黄金魂雾,都是由一种至关重要的东西散发出来的,那就是【黄金瞳孔】。所有的黄金魂雾,都是黄金瞳孔扩散出来的。”

“等于黄金瞳孔是所有黄金魂雾的源泉?”幽冥问。

“可以这么说。”特蕾娅继续说道,“整个大陆上,一共散布着十二枚黄金瞳孔,因此你也可以猜测到,这十二枚黄金瞳孑L是由十二个白银祭司带到我们这个世界的。其实这十二枚黄金瞳孑L,在最初,是白银祭司身体里一个重要的器官,镶嵌在他们的额头正中。但是在流放的过程里,他们的肉身毁灭了,所以这十二枚重要的黄金瞳孑L,也就坠落在了整个大陆的各个角落。从那个时候起,无穷无尽的黄金魂雾,就从这十二枚黄金瞳孑L里扩散出来,覆盖了整个大陆。”

“目前这十二枚黄金瞳孔在哪儿?”幽冥突然问。

“其他国度的黄金瞳孑L,《风水禁言录》上没有记载。并且我相信,每一个国家的黄金瞳孑L数量是不一样的,但是亚斯蓝拥有的数量是三枚,目前是知道的。并且具体的位置,也在里面有所记载。其中一枚,在魂蟓里,这也是为什么魂蟓能够诞生那么多强力的魂器的原因。剧烈的黄金魂雾辐射,能够让一般的武器也产生不同程度的异变。那么,另外一枚黄金瞳孔,你肯定也能猜到在哪儿了。”

“深渊回廊?”幽冥眼睛一亮。

“对,看来你明白黄金瞳孔的意义了。另外一枚,确实就在深渊回廊,所以那里诞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强力魂兽,亚斯蓝四大上古魂兽,其实全部诞生在深渊回廊里,后来才各自占据了一方领地。你还记得深渊回廊深处那个黄金魂雾浓度高到可以凝固为液体的黄金湖泊么?我相信,黄金瞳孔肯定在那个湖面之下。而且后来我才发现,我们一直以为心脏是倒立在帝都格兰尔特之下的,但其实并不是。我们每一次从宫殿穿越往地下的时候,肯定经过了一枚棋子的转移,其实无形中,我们已经到达了另外一个地方了。我相信心脏的位置其实是在深渊回廊附近的,或者说就在深渊回廊地底。”

“那还有一枚呢?”幽冥隐约地觉得,这最后的一枚,就是所有秘密的所在了。

“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啊……”特蕾娅用目光提醒着幽冥。

“……凝腥洞穴?”幽冥的目光锁紧了。

“对。但是,这枚瞳孔一开始并不在凝腥洞穴。凝腥洞穴是后来才诞生的。这最后一枚黄金瞳孔,最开始是在尤图尔遗迹里。所以,那个地方,曾经是非常非常繁华的帝都古城,繁荣程度不亚于格兰尔特,后来当那枚黄金瞳孔被移走之后,整个城市瞬间荒芜一片,并且白银祭司为了掩藏这个秘密,将【尤图尔城】沉到了海底,并且将整座城市,挪到了魂塚的下方。”

“那么所有搜集来的万千亡灵,其实就是为了守护黄金瞳孔了?这就是他们守护的尤图尔遗迹里最大的秘密?”

“对。”特蕾娅说。

“但是……你刚刚不是说,尤图尔城里的那枚黄金瞳孔,已经被移到了凝腥洞穴么?那么那些亡灵还在守卫什么呢?”

“守卫一个假象。”特蕾娅的目光发出锐利的光芒,“因为这是一个风源和水源签署的合约,我想火源和地源并不知道。所以白银祭司继续搜集无数的亡灵,在守护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说白了,也就是做给火源和地源看的,以此掩盖他们真正挪用了的那枚黄金瞳孔。”

“原来是这样……”

“而且,你别忘了,他们已经把整座尤图尔城移到了魂塚之下,而魂塚里,是确确实实还有一颗黄金瞳孑L存在的,所以,其实这些亡灵,也确实是在守护那枚重要的黄金瞳孔,随时都能从尤图尔遗迹里一拥而上,进入魂塚,抵御外来者的侵略。”

“那尤图尔城里的那枚黄金瞳孑L,被移动到了凝腥洞穴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侵蚀者?”幽冥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因为隐隐地,他将所有的事情连到一起,似乎已经可以触摸到整个庞大秘密的轮廓了。

“其实不是为了制造侵蚀者,而是为了让白银祭司找到一个肉身,让他们那团漆黑冰冷的邪恶灵魂可以寄居在这个身体里,并且重新将黄金瞳孔种植在这具肉身里,那么,他们就等于从‘水晶牢房’里逃脱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白银祭司干吗不直接把我们任何一个王爵的肉体占据掉,然后重新把黄金瞳孔种植在额头就行了?”

“相信我,如果这样可以的话,白银祭司早就这么做了,我们的生命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无论是白银祭司的那团漆黑的灵魂,还是黄金瞳孔,都具有巨大的毒性和腐蚀性,我们人类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了的。就像一些动物在高浓度的黄金魂雾里,也会因辐射过度而死亡一样。一般的身体,别说要种植瞳孔了,就算只是让白银祭司的灵魂寄居,也会因为无法承受那种扩散的毒性,而很快死亡。”

“所以才有了凝腥洞穴……”幽冥咬紧了牙齿。

“对,凝腥洞穴的意义就是为了不断试验,从而制造出能够让白银祭司的灵魂重新寄居,并且可以将黄金瞳孔重新种植回身体里的一具肉身,一个完美的容器。”

“我以为……凝腥洞穴的存在是为了制造侵蚀者,原来是……”

“侵蚀者听上去非常强大,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制造【完美容器】的失败品,但是失败了之后,随意丢弃又太过可惜,所以,就让这些侵蚀者们互相残杀,最终活下来的,就放出去,成为新的王爵,以此不断诞生最强大的王爵使徒,从而提升国家的整体魂术实力。”

“那么,既然这个机密被称为《风水禁言录》,那么,就一定和风源有关系了?”幽冥问道。

“凝腥洞穴就是水源亚斯蓝和风源因德帝国共同建造的一个洞穴。两个帝国各自贡献了一枚黄金瞳孔,一共两枚,共同放在凝腥洞穴里,从而产生最强大的黄金魂雾源泉,用来制造完美容器。其实风源的魂术发展,在四个国家里,是非常出类拔萃的。其他三个国家,因为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所以白银祭司还得兼顾整个国家的发展,他们虽然是囚犯,但是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统治着整个国家,整个国家的人民生活物质发展,也不得不兼顾,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但是风源因为地处极北,人烟稀少,所以,他们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研究魂术,研究魂力,到最后,他们开始研究重新将黄金瞳孑L种植回体内,从而让灵魂可以寄居其中,以此逃脱囚犯生涯的终极魂术。”

“所以……亚斯蓝其实在这方面是落后于风源的?那为什么风源会愿意和亚斯蓝合作?”

“因为整个因德帝国领域上,只有两枚黄金瞳孔,如果两枚都投入制造完美容器的试验的话,那么整个因德帝国就瘫痪了。但是,如果仅仅只使用一枚,又无法达到那么强大的魂力支持。所以,不得不求助于和风源关系最好的水源亚斯蓝。”

“研究制造侵蚀者,包括种植灵魂回路,其实都是风源带来的研究技术。水源在魂术方面的研究,远远落后于风源。其实风源那边,已经制造出了一个最接近‘完美容器’的人,也就是目前风源的一度王爵,铂伊司。”

“就是那个白银祭司口中说的,号称整个奥汀大陆最强的王爵?”

“对,他之所以这么强,包括压倒性地胜过吉尔伽美什或者修川地藏,那是因为,他和我们需要从周围的空间里吸收黄金魂雾从而不断补充魂力不同,他的额头,直接种植着因德帝国目前除了凝腥洞穴之外,唯一剩下的那枚黄金瞳孔。”

“……天啊!”幽冥从床榻上坐起身子,脸上是难以接受的震惊,“那铂伊司不就已经是成功的完美容器了么?他的身体已经可以抵抗直接接触黄金瞳孔那么强烈的腐蚀了?那白银祭司可以出来了?”

“不能……我刚刚也说了,铂伊司只能说是目前‘最接近’完美容器的人,因为他仅仅只做到了第一步,那就是可以抵御黄金瞳孔的腐蚀,但是,依然无法承受白银祭司的灵魂。那团漆黑冰冷、散发无限寒气的邪恶灵魂,才是真正最强烈的毒性来源。”

“那铂伊司到底有多强……他的天赋是什么?”幽冥握紧了拳头。

“他已经将黄金瞳孔种植在了身体里,天赋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有意义么……”特蕾娅目光里是巨大的绝望。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铂伊司会强到什么程度。

“那现在,完美容器制作出来了么?”幽冥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好像是没有。否则就不会不断有侵蚀者出来了,”特蕾娅冷漠地说,“我们这些怪物,都是实验失败了的证明。”她停了停,话锋一转,“不过《风水禁言录》的下部,在整个制造进度里,好像有记载很多年前,他们几乎制作出了一个完美容器,但是还没有开始种植黄金瞳孑L,或者让白银祭司的灵魂寄居,在还没有验证的情况下,就失踪了。”

“失踪了?找到了么?”

“没有找到。因为那个完美容器刚刚制作出来,还没有种植任何的灵魂回路,所以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的魂力感应,无法追踪无法查询,所以就遗失在了茫茫的人海。”

幽冥沉默不语,他换了个姿势,身体僵硬的感觉却无法缓解。

“对了,”特蕾娅挪动了姿势,说,“他们对这个完美容器,还有一个特别的称呼。”

“是什么?”

“他们把它,称为【零度王爵】。”

【西之亚斯蓝帝国·天格外部·荒野雪原】

“好了,送到这里差不多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处理天格内部的事情吧。接下来,要开始寻找冰帝了。我感觉,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既然你说风源的魂术研究,远远超过我们水源,那么他们的使徒,应该几乎都类似我们王爵的魂力强度。既然他们六个使徒此刻已经全部潜伏到了亚斯蓝的领域上……那么,我们的情况就不妙了。”

“我会的。你自己小心。”

特蕾娅将幽冥送到城堡之外,巨大的荒野,翻涌着漫天漫地的雪花,仿佛和她的瞳孔一样。她想到,当初的自己和幽冥,走出那个猩红闷热的洞穴时,迎面而来的,就是这样冷漠无情、无边无际的天地。

幽冥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对了,你刚刚说到,亚斯蓝现在的格局,你是指什么?”

特蕾娅幽幽地一笑,说:“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这个事情呢。”

幽冥说:“我没忘。我知道,你迟早都会告诉我的。”

特蕾娅裹紧了黑貂毛的长袍,看了看站立在雪白大地上的幽冥,他漆黑的战袍将他包裹得仿佛一道闪电,他赤裸的胸膛在风雪碎片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和力量。

“你也知道,吉尔伽美什已经离开了那个囚禁之地,而且他知道《风水禁言录》的秘密,所以,他势必会对白银祭司进行复仇。而且,虽然麒零已经成为了新的七度王爵,但是我总觉得银尘没有死,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之前我亲眼目睹银尘已经死在我的面前,但最后却再次复活成为七度王爵的关系吧。而且,我相信,吉尔伽美什的第一个任务,一定是找到已经暗化了的格兰仕,我相信,他应该有办法重新唤醒格兰仕,加入他的阵营。而且,作为银尘的使徒,麒零势必也会加入他的阵营,同样属于他们阵营的,还有此刻被囚禁的双身王爵鬼山莲泉,如果他们营救出她来,那么她的加入,会让整个阵营如虎添翼。而且别忘记了,吉尔伽美什的魂兽,是宽恕。这是第一个阵营。”

“那另外一个阵营是什么?”幽冥问。

“另外一个阵营,当然是白银祭司和他领导的那群怪物们。以修川地藏那四个怪物为首,再加上漆拉这个深不可测的三度王爵。光是他们四个,就足以和吉尔伽美什抗衡了。而且,还有此刻情况未知的神音,一旦神音具备了永生的天赋,那么,实力的天平势必会发生倾斜。这是第二个阵营。”特蕾娅说。

“还有第三个么?”幽冥问。

“有。那就是冰帝艾欧斯阵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立场,我们谁都不知道。你肯定会奇怪,我怎么会将他一个人就划分为一个阵营。你回想一下,白银使者曾经说漏过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艾欧斯具有摄魂的能力,这种能力具体是指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银尘的复活和艾欧斯有关。那么,他所具备的能量,就不容忽视。而且,他现在的失踪,看起来充满了疑云。无论他是什么立场,站在哪个阵营,都会全面改变现在的对峙局面。”

“那你选择哪个阵营?”幽冥看着面前美艳无比的特蕾娅,她的面容上仿佛盛开着娇艳的花朵。

“第四个阵营。”

“第四个?”幽冥的瞳孔在雪原强烈的反光下,眯成一条细线,“还有谁?”

“第四个阵营啊,”特蕾娅伸出食指,指着她自己那张脸,“就是我自己。”

“你自己?”幽冥的脸突然冷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幽冥,难道你想一直做一个怪物么?你也知道,我们只是白银祭司的试验品,一旦完美容器试验成功,我们的下场会是什么样,你想过么?所以……”特蕾娅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像盛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浆,“你想不想坐山观虎斗,然后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统治亚斯蓝试试看?”

“你有什么底气让我加入你这个阵营?”幽冥的嘴角邪邪地笑着。

“我这个阵营啊,其实很厉害的。”特蕾娅看着幽冥,“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不过啊,你可能会有一点儿不舒服哦。”

“什么意思?”幽冥问,同时,他看见特蕾娅的那双瞳孔,变成了剧烈的猩红色。

只是,幽冥的话音刚刚出口,一阵剧烈的扭曲感,那种非常熟悉的恐怖的感觉,瞬间袭击了他。幽冥双膝一软,突然重重地跪在雪地上,弯下腰开始呕吐。他的瞳孔剧烈地跳动着,无数阴冷的邪恶的魂力,仿佛电波磁场一样,在他脑海里剧烈地共振,想要将他整个人抛到疯狂的边缘。“你……你怎么会……”幽冥口腔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酸臭的胃液。

特蕾娅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幽冥脑海里那种恐怖的震动停止了。

“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天赋吧,精神浸染。这个曾经就是你的使徒——神音那个连体双胞胎姐姐的天赋呢。不过,你选择了神音,而她只能化成一摊烂泥。不过呢,当初白银使者将她的尸体丢弃在荒原上的时候,正好我跟了过去。我对她的肉体进行了魂力探知之后发现,她的灵魂回路和我的非常非常地近似,近似到了我只需要改变一点点我的灵魂回路运行的方式,就可以和她差不多了。她的精神浸染和我的魂力感知,都是属于精神层面的天赋,所以,一不小心,我就学会了这种天赋呢。”特蕾娅蹲下来,伸出手,抚摸着幽冥那张英俊的面孔,此刻他脸上只有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恐惧。

“而且啊,刚刚在天格里的时候,其实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那个黑暗角落里的男人是谁么?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实力吧。所以,你看,我们的阵营,其实不弱呢。加上你二度王爵,和你的爵印里那个亚斯蓝四大魂兽之一的宝贝儿,我们,不一定会输哦。”特蕾娅靠近幽冥的耳边,喃喃地说道。

“原来,你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和实力。”幽冥看着特蕾娅,目光里一片溃败。

“咦?谁说的啊?”特蕾娅站起来,哈哈大笑,“我隐藏的,可不是这些,我真正厉害的东西,你们可不知道呢。只是现在啊,还没到要把它拿出来,吓唬大家的时候。”

特蕾娅转过身,慢慢地往她的天格走去了,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究竟加入哪边,你想好哦”,她包裹在长袍中的曼妙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的尽头。

幽冥茫然地站在雪地里。远处,特蕾娅的宫殿被无数的雪花席卷蚕食着,看起来是留下了一个残缺的轮廓。茫茫的天地里,他孤立在苍穹之下。

他望着特蕾娅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突然轻轻地笑了。雪花打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然后融化成了几滴水珠,湿润了他的眼睛。

“其实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么多的啊,就算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我也会选择,和你在一起的。”

-


尾声 零度王爵

【北之因德帝国·凝腥洞穴外】

漫天的大雪将所有的视线和听觉,都吹得稀薄。

“艾欧斯?”铂伊司笑了笑,满脸钻石般的光芒,看上去英俊极了,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太年轻了,身上依然残留着男孩原始的稚气,再过几年,那一定是一个可以迷倒所有女人的英俊男子。他伸出手,把跌坐在地上的艾欧斯扶起来,在他刚刚接触到艾欧斯的手时,铂伊司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他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蓝袍少年纤长而苍白的手指上传递过来的,分明是一种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元素魂力。铂伊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男孩艾欧斯,问:“你不是风源因德帝国的人?”

“我是水源亚斯蓝帝国的……”艾欧斯小声地回答着,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脸上是紧张的神色。

“那你知道这里已经是风源因德帝国的境内了么?这里是极北之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就你一个人?”铂伊司轻轻地皱起眉头,让他看起来年长了几岁,显得更英气了些。

“我也不知道……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有人和你一起来么?”铂伊司问。

“嗯,有……”

“那他人呢?让他带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停留。”铂伊司回头望了望那个幽深漆黑的洞穴,轻轻地说。

在铂伊司从洞穴那个方向转回头来看着艾欧斯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如同一个洁白的天使突然变成了冰冷的死神,在同一个瞬间,他面前突然“嗡——”的一声,一道透明的墙壁朝着两边天地的尽头无限延展过去,把他和艾欧斯隔绝开来,透明的墙壁微微地波动着,仿佛透明竖立的水面,隐隐泛出彩虹般的绚烂光芒。

透明气流的对面,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无声无息地站在刚刚艾欧斯站立的地方,浑身漆黑的长袍,上面有隐隐的黑色金线勾勒出的图案,他的出现悄无声息如同鬼魅,整个人像是没有生命的影子一样,忽然降临。而此刻,艾欧斯正静静地仿佛一个孩子般,被这个男子单手抱在怀里。黑袍男子头上的兜帽被风吹开,他俊美的面孑L仿佛一朵出水的雪莲般精致,甚至比大多数女子的面容都还要美。他的双眼充满了流转的光泽,粉红的嘴唇和挺拔秀气的鼻梁,让他看起来仿佛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但是他一开口,却是低沉而性感的磁性声音:“我没有敌意,你可以把面前的气流收起来。”

少年看了看黑袍男子淡然的面容,轻轻眯了眯眼睛,面前那道泛滥着彩虹光芒的透明气墙,瞬间缩小成一个点,消失在空气里。

艾欧斯抱着黑袍男子的脖子,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刚刚是他救了我,那个洞穴里有怪物……”

黑袍男子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在艾欧斯的金发上抚摸了几下,脸上是无限怜爱的神色。他望着铂伊司,露出俊美的笑容,沉沉地说道:“谢谢你刚刚救了他。我叫漆拉。我现在带他回去了。不好意思,冒犯了你们的领地。”

“无故侵入风源的边界,你以为说句‘不好意思’就可以走了啊?”

风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年轻女子的声音,看不见人。

漆拉本来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了,此刻再次转回来,望着铂伊司,又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周围茫茫一片的雪原。面前的空气突然一阵闪电般一瞬即逝地扭曲,像被风吹痛了一下视线般,一个身着飘逸长袍的少女,突然出现在银发少年铂伊司的身边。两个人并肩站立着,风将他们俩的纯白长袍卷动得如同流云,看起来就像一对年轻的璧人。

漆拉看着年轻的女孩子,她的面容清秀里透着隐隐的艳丽,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漆拉可以预料,将来成熟之后,她一定是美艳无比的女人。除此之外,她身上同铂伊司一样,萦绕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感。

“西鲁荚,别闹了,让他们走吧。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呢。”铂伊司抱歉地冲漆拉笑了笑,做了个抬手告别的手势。

漆拉抬起手,礼貌地告别。他抱起艾欧斯,转身朝南方走去。身影渐渐地消融在大雪里。

“就这么放他走了啊?这也太丢风源帝国的脸了吧?”西鲁芙撅起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好啦。我们该去做正经事情了。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铂伊司说。

“不好……至少得教训教训他们。那个漆拉,看起来真高傲。”西鲁芙嘴角浮起一丝狡诈的笑容,她轻轻地动了动纤细的手指,仿佛用她粉红色细长的指甲摘下了一片隐形的花瓣一样,空气里一道仿佛电光般透明的气流,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度朝漆拉的后背划去。

当这股气流飞快地闪过漆拉后背的时候,西鲁芙脸上得意的笑容僵死了。她的脸沉了下去。因为,看上去,漆拉仿佛后背长了眼睛,提前预知了方向似的,只轻轻地往旁边闪了闪身形,如同散步时伸了个懒腰一般,气流就消失在了空气里,扑了个空。

本来期待着漆拉后背的衣服被划开个大口子的西鲁芙,此刻一脸的怒气。

她纤细的小蛮腰一拧,双手朝前在空中交叉一挥,两道锋利的气旋朝着漆拉雷霆万钧地斩去,看得出来,她刚刚是在开玩笑,而此刻已经用上劲儿了。气旋朝着漆拉飞快刺去,所过之处的冰面被透明的气流开凿出深深的口子。冰屑四溅,就在快要斩到漆拉的身体时,漆拉迅速地转过身来,他一动没动,瞳孔一阵骤紧,他面前的冰面上,突然“铿——”的一声拔地而起一面厚厚的冰墙,仿佛一面盾牌般挡住了迎面射来的透明气旋,两声巨大的碎裂声之后,冰墙上出现了两道交错的深深的砍凿的痕迹。漆拉的头发瞬间飞扬开来,他面前的冰墙突然拔地而起,凌空悬浮起来,变成了数十把锐利的冰刃,朝着西鲁芙电射而去。

西鲁芙冷笑一声,刚要还手,突然眼前视线一花,铂伊司已经抢先挡在她面前,他轻轻地抬起手,举重若轻地朝着激射而来的冰刃伸开自己的手掌,一面透明的气盾瞬间撑开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空气里泛滥流转的钻石光芒,仿佛一面坚不可摧的悬空盾牌,所有冰刃在它上面纷纷撞成四散飞扬的冰雪碎屑。

两边的人冷冷地彼此对峙着。漆拉脸上的表情冰冷而漠然,他怀里的艾欧斯明显吓坏了,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悄悄地转过头,用视线偷瞄着对面的铂伊司。

而铂伊司依然平静而淡然,如同他身上阿鹿斯港香料般的高贵气味,这使他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血气方刚的十六岁少年,更像是一个已经度过无数岁月的隐士。而他身边的西鲁芙,脸上依然是高傲而不屑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挑衅,看起来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

“能将气流凝聚压缩成这么高密度、足以抵挡冰刃攻击的气盾,你们两个,应该是非常高位的风爵吧?”漆拉看着西鲁芙和铂伊司,冷冷地说着。

“知道就好。怕了啊?”西鲁芙咯咯地笑着,眼睛里依然是冷冷的敌意。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漆拉看着西鲁芙,也淡淡地笑着,回应她,完全没有任何的畏惧。

“知道。漆拉,水源一度王爵。”铂伊司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轻声吟诵一篇羊皮卷上的古诗文,看起来优雅而又气宇轩昂。倒是他身边的西鲁芙,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惊讶,但随即,又迅速地恢复了之前冷傲而轻蔑的神色。

漆拉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但表情上依然不动声色,“既然知道,那你们还要和我动手?”

铂伊司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听到了一件特别好笑又特别无奈的事情似的。他年少英俊的脸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一种看穿岁月后的淡然。倒是旁边的西鲁芙,是典型的少女表情,她呵呵地笑着,像听了个大笑话似的,“为什么不啊?就因为你是一度王爵?别让人笑话了,”她走到铂伊司边上,伸出白皙的兰花般的手指,指着铂伊司英俊而略带稚气的脸,“他啊,很早就是一度王爵了呀,那个时候啊,你估计还是个小使徒吧?”

漆拉看着铂伊司天使般闪烁着钻石光芒的面容,心脏仿佛迅速下沉到冰冷的海底。他将艾欧斯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手里那个小孩,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现在或者未来的冰帝吧?”西鲁芙用手轻轻地撩拨着自己耳边的一缕头发,一边挑衅地说。

“既然知道,那就更不应该和我们动手,你们应该知道,冰帝代表着我们整个亚斯蓝最高的地位。任何对他的冒犯,我都将视为风源对我们水源的宣战。”漆拉冷冷地回应着。

“哎哟,又是一度水爵又是冰帝的……好吓人呢!”西鲁芙抬起手掩着口,做出害怕的样子,但是她一双媚惑的眸子里,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

铂伊司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漆拉,你带着艾欧斯走吧,我们不企图宣战,但是她,”铂伊司指了指西鲁芙,“她也不会因为你们是一度水爵和冰帝就害怕你们。她啊,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已经是风后了,和你怀里的冰帝一样,风后也代表着我们风源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如果你对她有任何的冒犯,也将视为水源对我们的宣战。”

漆拉心里翻涌起巨浪般的惊讶。他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仿佛金童玉女般的少年少女,竟然是风源帝国的魂术和地位的两座最高巅峰。

铂伊司转过头,看着西鲁芙,他的脸色稍微沉了下来,看起来显得严肃,“别闹了西鲁芙,让他们走吧……他们也不方便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西鲁芙听到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点点头,转过头对漆拉说:“赶紧走吧,我们没空陪你玩了。”

漆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低下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艾欧斯趴在漆拉的肩头,望着铂伊司和西鲁芙小小的身影在一片迷蒙的风雪里渐渐缩小成两个雪白的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年幼的心里,竟然涌动起一阵难过。

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命运里,早就安排下了一切的伏笔,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羁绊,他们的命运齿轮无法分割的咬合。——你为什么来这里?——我也不知道……感觉有什么……在召唤我……

“原来从那个时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一直在召唤我的……就是你啊。”

【西之亚斯蓝帝国·阿切特拉市】

漆拉带着年幼的冰帝艾欧斯,在离极北之地很近的阿切特拉市住下来。他本来可以立刻做出一枚棋子,将私自离开自己的艾欧斯迅速带回格兰尔特的。但是,他心里始终对刚刚那对年轻的少年少女,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将艾欧斯安顿在旅店的房间里,叮嘱他再也不能随便乱跑了。艾欧斯点点头,问漆拉:“你要去哪儿?你是要去找那个小哥哥么?我也想去。”

“你不能再去了,刚才多危险。等你长大了,你是我们国家最高的王,那个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好,那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他。”艾欧斯年幼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眼神。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找那个铂伊司呢?你完全不认识他啊。”漆拉非常地惊讶。

“我也说不上来……”艾欧斯的表情非常困惑,“总感觉……总感觉一定要找到他,然后……然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找铂伊司做什么。

漆拉拍拍他的头,然后空气里一阵气流扭动,漆拉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睡到半夜,漆拉还没有回来。艾欧斯睁着大大的眼睛,躺在床榻上。

房间里点着很多盏油灯,让整个房间非常亮堂。壁炉里的火已经变小了,烧了一整夜,此刻已经只剩下零星的火苗,大块大块的猩红的木炭,在壁炉里一明一灭的,仿佛呼吸一样的光。艾欧斯看着那些发亮的余烬,不知道漆拉去哪儿了。

窗外巨大的树枝在冬天里掉光了叶子,此刻只剩下嶙峋锐利的树干,仿佛无数的鬼手。

艾欧斯裹紧了被子,心里默念着漆拉的名字。从小到大,自己都是由漆拉带着的,漆拉对自己来说,就像是父亲一样。

突然,空气里一阵怪异的扭动,一阵尖锐的呜叫声突然在房间里响起,艾欧斯刚刚抬起手蒙住自己的耳朵,瞬间,一团黑色的光影朝自己的床头旋转呼啸而来,刚刚显影还不足三秒钟的漆拉,瞬间将他的手按到床头,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将艾欧斯的床变成了一枚棋子,和他一起,瞬间移动了。

当艾欧斯眼前的视线再度凝聚之后,他看清楚了面前的情景,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躺在他面前地面上的漆拉,浑身无数道伤口,仿佛被看不见的成千上万把刀刃旋转切割了一样。汩汩的鲜血流在大地上,他昏迷不醒。艾欧斯抬起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在一条后街的小巷子里,地面是黑色的石板路,两边是房屋的石墙,看起来像是后门。

而漆拉的手边,是一个包裹在华丽锦缎里的婴儿。他的眼睛闭着,仿佛在熟睡。没有哭闹,也没有动作,甚至看起来像是没有呼吸。

艾欧斯突然想起来,刚刚在漆拉突然现身,然后又带着自己通过棋子转移的最后瞬间,他看见了破窗而入的两个风驰电掣的身影,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像风,像闪电,他们全身都包裹着无数快速闪动的气流,那些短促而锐利的气流,看起来仿佛深海里一团一团不断游蹿的银鱼,发出密密麻麻的闪光,看起来像是可以把任何靠近他们的东西瞬间切成碎片。尽管只有一个瞬间,但是艾欧斯依然认出了,那两个人,就是之前刚刚遇见的铂伊司和那个女孩西鲁芙。

他们的脸上是盛怒的表情,仿佛被人偷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艾欧斯想,难道漆拉从他们手里偷走的就是这个小孩子?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大大的马车,停在了巷口,几个中年人跳下车来,然后走进一间屋子里,开始往车上搬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一辆运货的马车。

艾欧斯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突然感觉到,那个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此刻,正散发着剧烈的邪恶气息,仿佛有一团漆黑而冰冷的黏稠液体突然包裹住了自己,无数锐利的细小尖刺正在涌进他的身体,他瞬间慌乱了意识。

他捡起那个小小的婴儿,转身朝巷口飞快地奔去,他将婴儿,悄悄地放到了马车的后箱里。婴儿的脚,突然从襁褓里露了出来,艾欧斯低头,看见婴儿的右脚脚踝处,有一个小小的刺青,那个刺青是一个字,零。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

窗外的夕阳把坐落在福泽镇镇口的这家驿站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从驿站门口望出去,是一条灰白色岩石铺就的笔直小道,道路看起来年代久远,已经在风雨和岁月里被磨出了细致而光滑的石面来。时不时地有行人背着各种形状大小的行囊在夕阳下行走,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偶尔也有马车运送着福泽镇特产的香料和手工缝制的皮革离开这个小镇。一直以来,福泽镇出产的这种以枫槐木的根须做成的香料就凭借着物美价廉的优势,在南方靠海的港口卖得特别好。

道路两边之前是厚实的茸茸绿草,而眼下已经到了初冬时节,草坪已经枯黄一片,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阳光照耀其上,像金色的沙尘般飘浮着。

整个福泽镇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黄金粉末粉刷之后的温馨小镇,充满着蜂蜜浆果酒和水果热茶的香味。

“老头子,你别顾着玩你的那些瓷器了,快来帮忙运货啊!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女人家来搬东西吧!这么多刚刚从阿切特拉市运来的器皿,我可搬不动!”

“好了好了。我来了。咦……老婆,你快来看!这儿……这儿怎么有个婴儿啊!”

“哎呀……真的啊……那怎么办?谁家的孩子啊,运货的人已经走啦,这可怎么办?”

“正好我们也没有孩子啊,那就收养了吧。”

“你嫌弃我不能生啊?我明天就帮你生一个!”

“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看,他脚踝上有一个‘零’字。”

“你这么喜欢,那就跟你的姓好了。就叫他麒零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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