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豫有约:吴秀波访谈文字版上

鲁豫:2010年对于他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年,在这一年,他凭借着一部电视剧,拥有了众多的影迷,也包括我。影迷都说他在剧中扮演的角色,人物的性格都特别的鲜明,而生活中的他也有着特别丰富的人生的经历和故事。在影迷心中他有着无穷的魅力,他就是吴秀波。有请吴秀波。你好,你好,你坐。昨天我跟秀波去参加了安徽卫视的2010国剧盛典,然后我在现场,因为我也是主持人。然后我在后台看到吴秀波。呃,我先忘记我是主持人吧,我表达一下我的心情。我看到你还是挺兴奋的。

秀波:谢谢。

鲁豫:然后因为我,其实我也是个挺害羞的一个人,我也鼓起勇气去跟吴秀波打了招呼。然后吴秀波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他说的话跟别人都不一样,通常别人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老看你的节目”,或者“哎呀,你本人更瘦”。但是吴秀波说的第一句话说是:“我觉得你很熟悉”。我当时特感动,谢谢。然后,然后,你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你听到有人在侧台那儿使劲儿叫,你听见了吗?

秀波:你吗?

鲁豫:那是我。哈哈哈。好了,我表达完我的情绪了,然后再表达一个,我的一个朋友,她今天在现场,但她很害羞,我不说她是谁。她一直,她知道我要采访吴秀波,特别兴奋,说:我去现场看。我说:行啊。那你要拍照吗?她说:哎呀,不好意思拍照,我就坐得近点儿就行了。然后她今天早上给我发了首诗,叫:“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说:“哎呀”,我说:“我没学问,什么意思啊?”,然后她就给我又发了个短信,给我解释了一下,她说,我就专问她“青青子衿”什么意思?她说:“是诗经里头的对俊朗、飘逸才子的描述”,指的就是你。青,乃长袍的颜色,必须是意大利面料那种。就是你,送给你的。

秀波:噢吼吼……(小害羞)

鲁豫:你现在习惯了吗?就是包括像刚才讲的,我看到你的那种心情,还有我的朋友看到你的那种心情。习惯于这样别人看到你的那种样子了吗?

秀波:嗯,其实就,有的时候分场合。这个节目我看的很多,因为我觉得这个节目特奢华。

鲁豫:特奢华?

秀波:对。就是总会来很多特别有名的人,然后有很多的观众,然、然后多少会有一点点紧张。就是有的时候去,有的电视台不是那么富裕,然后演播厅也特别小,主持人也觉得特惭愧,我到那儿就会觉得特舒服。呵呵。(大家笑,鼓掌)

鲁豫:我们也挺朴素的,这沙发用了好久了。你不觉得你坐那个沙发,有一个地儿是凹下去的?

秀波:我觉得。

鲁豫:再往旁边那个沙发就高起来的吗?

秀波:我觉得。

鲁豫:因为那个凹的地儿是被很多人坐的。

秀波:坐过。(大家笑,鼓掌)

鲁豫:我们这沙发也很荣幸,吴秀波今天也坐了。

秀波:可不敢这么说。(大家笑,鼓掌)

鲁豫:昨天我第一次注意到,秀波,你的头发是有一点点那种白的那个颜色。

秀波:白的。

鲁豫:你怎么不染了呢,现在?

秀波:因为我怕别人觉得我年轻,我怕、我怕别人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鲁豫:哎?年轻不好吗?

秀波:我不年轻了。

鲁豫:那显着年轻就更好啊?

秀波:我希望显得年轻,但我,我觉得那跟头发没有太多关系。然后有的时候,其实演完这个戏,被人知道,对我来讲,不是件、不是件太好的事儿,

鲁豫:为什么?

秀波:因为接下来,所有人都会拿着你的照片跟你本人比,我会一天比一天老,然后我怕别人会,别人会不舒服。

鲁豫有约:吴秀波访谈文字版(上)

鲁豫:不会,这是男人的优势。男人老了以后会有成熟的那种魅力。不用担心这点。

秀波:是。其实……

鲁豫:我们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呢?

秀波:我只是怕对不起大家。

鲁豫:没事,你对得起我们。(大家鼓掌)你现在到很多地方,我知道包括你前一阵子到巴黎做活动,都有你的很多影迷在那边。

秀波:嗯……对。有,其实挺感动的。有,有人从比利时开车到巴黎,很冷。

鲁豫:他们也特别感动,因为你还帮她们付了酒店的房钱。

秀波:嗯……是因为正好多订了一个房间。(大家笑,鼓掌)

鲁豫:但是,但是你要知道对影迷来说,那种感动是会特别让她,可能会让她可能记得一辈子的。就是你、你的任何一点小的举动,他们都会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秀波:我在前天的晚上也、也体会到了这、这种感受。就是因为过一阵,有一个好朋友,他要办一场他个人的演唱会,然后他也老了,也不是那么出名了,然后他想请我去,我就去。给他办演唱会的这个人其实是他的歌迷,然后他自费给他办的演唱会,未必会赚钱。然后他也想让我去,想让我去,然后他到北京来找我,给我带了一件礼物,是一根英国产的、非常好的台球杆,上边有奥沙利文的签字,就是对我来说那是无价宝,所以就,我能理解所有人的……我、我、我,我签的不是特好,呵呵,呵,但是我能理解,就是那个人曾经做过的某件事能让你在某一个瞬间寄托你自己,实际是一个共享的过程。

鲁豫:对。那根杆儿你用了吗?

秀波:不敢用,搁那摆好,然后我还在耿、耿耿于怀的是,怎么能把他的那个字儿在杆儿上保留下来?

鲁豫:你给它拿一个框,给它框起来应该就可以了。

秀波:就反正摆在那儿不动就好了。

鲁豫:哦。也许你打了以后如有神助,打得更好。

秀波:不了,留着吧。

鲁豫:讲到影迷,我想放一段,就是你的影迷对你说的话。来。

大屏幕:“我是一个老波蜜。嗬嗬嗬~。我去打开电视给你们看看。(字幕:我是一个“老波蜜”,我82岁,我爱看电视,我也爱打游戏,我爱上网,爱偷菜,但我更爱吴秀波。)嗬嗬嗬~。我、我不会拼音呢,我就慢慢在字典上边儿查那个拼音,查出来然后再去点他的节目,就这样来看。嗬嗬嗬~。”“您爱听他唱的哪一首歌啊?”,“《只要爱她就娶她》。”(大家笑,鼓掌)“您都看过他哪些作品啊?”“我看过他的《道可道》、《嫁衣》、还有《昏迷不醒》,还有《兄弟门》、《剑谍》。我想说:我很喜欢秀波演的节目(秀波:哎呀。)我是秀波的老,老,老波蜜。(大家笑,鼓掌)凡是他演的电视剧啊,唱歌啊,我都喜欢看、喜欢听。秀波以前给我发过短信,我一直到现在在这个手机里边保存着。他还祝福我,我非常感谢他对我的祝福。癌症患者啊,听说三分之一是吓死的,我不害怕,我觉得病其实是身外之物,我觉得我可以战胜它。我打化疗的时候,一边儿打化疗一边儿我心里默念:杀死癌细胞!杀死癌细胞!嗬嗬嗬~。我现在比较好,所以我觉得癌症并不可怕。我希望秀波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因为他拍电影很辛苦,我很担心,我、我希望秀波健康快乐,这样的话,也是我们波蜜的一种幸福。这、这是我老伴儿钟灵写的《钟灵琐记》(音),我想把这本书送给秀波作纪念。因为我去不了现场,我让的女儿小莉转交给秀波。谢谢你们。”(大家鼓掌)。

鲁豫:等一下把这本书给你。那个老奶奶一直留着你发给他的短信。有很多时候你做的,就是可能在你看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一件事情,对他们可能会有特别大的影响。老奶奶觉得你的话、你的电视剧,可能比那个药物还管用。

秀波:没有啊!(大家掌声)

鲁豫:当演员挺幸福的,这种时候会觉得。

秀波:这时候我会觉得紧张,其实自己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像一只爬上火车的蜗牛,自己是一个挺笨的人,挺简单的人,然后在现实中其实什么都、都不是特利落,然后爱发呆、爱瞎想、还爱做梦,然后恰巧有一种行业能把这个变成跟其他人沟通的方式,所以就被大家认可了。其实生活中的我跟戏里的我……

鲁豫:不一样?

秀波:差太多、太多了。(大家鼓掌)

鲁豫:刚才你,刚才举的那个、那个比喻特别逗,你说像一只“爬上火车的蜗牛”,你没有说像一只“爬上飞机的蜗牛”,因为你怕坐飞机,是吧?

秀波:对,我不敢坐。确实不敢坐。(大家笑)。

鲁豫:那你前一阵去巴黎怎么去的呢?你总不会也坐火车去吧?

秀波:坐飞机去的。

鲁豫:那你怎么办呢?一上飞机给自己灌晕了吗?

秀波:其实我知道,我最终要解决的不是说我如何改善我的飞行恐惧症,因为那个可能需要、需要很长的医治时间,而且你也有太大的心理障碍。我想可能人怕坐飞机,无非就是怕死。咳。我记得在这个去巴黎之前坐过一次飞机,那是因为好像公司安排了某一个活动,因为公司的人一年都在辛勤地为你打理,然后他们欠了好多的情感债,然后他们很着急,就是如果我不去的话,可能对他们来讲,一年的工作特别的麻烦。然后我那次坐飞机,就是我想我是在为别人坐。坐在我边儿上的一个人比我还害怕,一个女的,然后我觉得她也挺紧张的,我们俩聊天儿,我说我,人家教给我一个十六字心经,我念给你听,就是:“揭谛揭谛,波若揭谛”那个。然后她说,我给你念一个吧,然后她在那儿给我念了一个二百五十多字的。(大家笑)然后,然后我在那听,挺好玩的。那次过了以后,我好像好了很多。好了很多,可能不是因为,不是因为飞机,飞行恐惧症好了很多,我是觉得可能对死亡这事儿好了很多,好了很多。

鲁豫:其实不要太看重它,是不是就会好很多?不去想它,就会好很多?

秀波:是你看到它,会好很多。就是说人,你要是看不到最后的时候,你可能会害怕,而如果你看到了,可能会好很多。所以,我就记得有一次,我看一个那个,我、我害怕飞行以后啊,我会不停地看好多飞、飞行失事的节目。那些节目……

鲁豫:为什么越怕什么还越看什么呢?

秀波:对对,你越怕什么越看什么。而且我对所有飞机的性能,空客330、319、320、波音777、767,他们是单发能飞多长时间,我了解得特清楚,天天在网上查这些东西,事故率什么的,非常清楚。

鲁豫:太过分了。(大家笑,鼓掌)

秀波:然后每次都在、都在计算着一个特可笑的概率,每次如果面临必须要飞行的时候,我会算:这是什么航空公司的,那是什么航空公司的,这个航空公司的人员没有传说过夜里喝酒,(大家笑),哈哈,然后这个公司的飞机是95年买的,比、比84年买的新……但是其实想、想来想去,还是、是自己这关,就是说无非就是怕死了。如果有一天能不怕死的话,就不怕飞机了,其实就是这样。然后我有一次看那个空难的一个、一个节目,让我非常非常的受感、感动。就是所有人在想着他们如何的崩溃、如何的紧张、如何的后悔,然后想办法。就有一个人,他说,他说当时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那架飞机应该飞过我、我家的上头,然后他说,他说我当时想:我这一辈子真好啊,他说:我的父母很爱我,有一个去世了,我有两个孩子,我有爱我的家人,这真好。就是,现在,死就死了吧。(大家鼓掌)

鲁豫:你想到自己了,是吧?

秀波: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为这个人,这个人的平常,和、和他看清的未来感动。就是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如此的安详和知足。

鲁豫:因为他说的就是你的生活呀。

秀波:其实他,我想像他一样,我、我日夜渴求着像他一样。对。

鲁豫:你的声音当中,有一种特别让人觉得舒服的、安静的东西。然后,你的声音很有磁性,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磁场的那个磁。所以有人说你朗诵是特别特别好听的。

秀波:如果睡得少的话,磁性会更多一些。(大家笑,鼓掌)

鲁豫:我先给大家看一个片段吧,电视剧里面的一个片段。

大屏幕《相思树》吴秀波朗诵《致橡树》:......

鲁豫:能再朗诵这首诗吗?(大家鼓掌)

秀波:《相思树》拍了好长时间了,所以这个诗不会记得太清楚,我、我可以朗诵一首我小的时候记得特清楚的一首诗。(大家鼓掌)很冷啊。

鲁豫:我穿得比你少。

秀波:对,我是因为知道你穿的少,所以我把大衣脱了。(大家笑)这首诗叫《我为美而死去》:

我为美而死去

但孤零零地躺在坟墓里

一位为真理而献身的人

被葬在我毗邻的墓地上

他轻声地问我:你为何而丧生

我回说:为了美丽

我为真理

真和美本是一体

他说:我们也是兄弟

于是我们象兄弟在黑夜里相逢

隔着那坟墓

喋喋低语

直到那苔藓封住了我们的嘴唇

遮住了那墓碑上我们的名字

(大家鼓掌)

鲁豫:背的真好。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这么久过去了?

秀波:这诗,我记得是,我小学毕业刚上初中的时候看到的一首诗,我、我一开始就是觉得很美,我觉得他们很安静,没、没人打扰,不害怕,不造次,没有所有让我觉得厌、厌倦的东西,但是有未来,就是未来是,那种可能对死亡……就是,我、我那时候以为死亡是恐惧的,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大了,然后,我开始理解它的每一个词,理解它的美,理解它的真理,理解它的兄弟,理解墓碑,理解当苔藓封住了嘴唇你不能说话的时候,别人会忘记你的名字。

鲁豫:这首诗太像《黎明之前》了,你不觉得吗?很多关键词,兄弟、墓碑……

秀波:哦,你说起来,我好像觉得也是。

鲁豫:冥冥之中。

秀波:对。因为我有过大概五六次,被人要求朗诵的时候,我实在记不得太多的诗,但这首我就没忘过。所以每回都拿起这个就说。然后今天我也怕我忘了。

鲁豫:你没忘。

秀波:嗯,这个忘不了。(大家鼓掌)

鲁豫:你不会、你不会从小一直就是这么一个特别安静的一个人吧?

秀波:有的时候也闹。就是(咳嗽了一声)其实如果这个屋子再暖和点儿,两个小时以后(大家笑),我肯定能闹。

鲁豫:把暖风开得大一点。

秀波:然后尤其跟自己熟的人,有的时候在说到自己特别熟悉的事情的时候,就是特别熟练的事情的时候,我、我还是挺强势的。然后大部分的时间会心虚,我始终会处在一种心虚的状态。

鲁豫:但其实你知道吗?你现在这种状态,符合我们对你的想像,我们觉得你应该是这样子的。

秀波:有的时候也不一定。赶上我高兴的时候,怎么都行。(大家笑)

鲁豫:呵呵和。但是我觉得每一个男孩在成长的时候,都不会一直是这样、这样安静的,他一定有他特别闹的、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那种时候。你一定也经历过那样的时候,对不对?

秀波:有。但是可能就是因为,我、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特别强、强的人,所以就是即便有这种状况的时候,也是在自己独立的空间里。

鲁豫:我知道,因为你说你哥哥是一个特别特别棒的一个人……

秀波:非常棒。

鲁豫:所以你老觉得跟他在一起的话,你是要努力向他学的那个、那个孩子。

秀波:对对对。我哥哥很棒,他比我完善,他像我的二儿子。(大家笑)

鲁豫:什么意思?(大家笑,鼓掌)你哥、你哥听到了,你哥听到,会揍你一顿吧?

秀波:他不会。我们从小到大没红过脸。因为就是,我、我一直觉得小雨是、是一个被优化了的品种,然后他更尽了我身上所有的不完善的地方,但是憨憨保留了,所以小雨像我哥哥。

鲁豫:老大像你,老二更像你哥哥。

秀波:像我哥哥,对对对。

鲁豫:最近看到他们俩个,看到你小时候你和你哥哥的那个样子吗?

秀波:(想了很久)我还没有完全看到。因为在前几天搭积木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俩人之间的默契和情感。孩子是这样的,我们不用避讳,就是当有一个孩子出生长大了以后,有了第二个孩子出生,第一个孩子一定是对、对、对、对第二个深恶痛绝的,他非常,非常非常的气愤和愤怒。

鲁豫:我、我经历过这样的时候,我有个弟弟。我愤怒,我愤怒了一天。

秀波:哈哈。

鲁豫:因为你不能接受突然有个人比你小了。那是很崩溃的。

秀波:对对。然后他,他、他几乎夺走了你大部分的爱,或至少一半以上的爱。所以就是我、我当有一次看见憨憨在那儿生气地踹柜子的时候,然后我就觉得替他特别特别悲伤,但是没办法,我知道他(的爱)被夺走了,但我、我知道那没办法。但是慢慢慢慢的以后,等他们之间有了爱以后,这种弥补就会、就会把以前的东西全抚平。然后,我跟我哥哥不一样,我小的时候一直一个人长大,然后到我五年级的时候我哥哥才来,那个时候我就,我、我其实可以跟他沟通了。

鲁豫:那你现在回想起来,五年级开始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印象最深的画面是什么?比如说你们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去玩儿、他给你讲作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秀波:(大声咳嗽)对不起啊。

鲁豫:你要喝口水吗?

秀波:我不要不要,我是因为冷。(大家笑)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哥哥刚到的时候,可能也就两天,然后第一天我还很紧张,然后我到当天晚上就很熟了,到第二天就敢于管我哥哥要东西了。然后他有一个特好的本儿,我把它要过来,要过来以后,然后我、我没当回事儿,他就给我了,然后过一会儿我看见我哥哥在那儿哭。对。然后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哭,然后家里人就说:因为哥哥把本儿给你了,而那个本儿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本儿。因为他那个时候也挺害怕的,我哥哥跟我不是一个母亲,他从苏州来,然后他也觉得到了一个特陌生而需要、需要别人关照的环境。然后其实我小的时候很少见过我的父亲,我父亲常年在国外,我哥哥一来,我父亲势必在,然后加上有…我们苏州叫“亲亲好婆”,实际就是我的奶奶,然后都很陌生,然后我也会觉得有些慌乱、局促。但是好像只过了一个星期,我们俩就好到跟现在一样,就一直没变过。这、这是我印象最深的。还有就是我记得我,我曾经躺在我哥哥的肚子上睡着过。嗯,就是一般人很难想像两个男孩儿怎么会这样?嗯,然后我就是,他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有时候老去找他玩儿,然后就在,因为他就一个床嘛,我就躺在他肚子上睡着了。

鲁豫:他睡着了?

秀波:他、他也应该睡着了。

鲁豫:你们俩像吗?那样子上像吗?

秀波:完全不像。就、就,他、他、他…

鲁豫:他怎么了?

秀波:就他最近他的那个美国同事,他、他们在问,说:你能、你能确定那个吴秀波就是你弟弟吗?(大家笑,鼓掌)

鲁豫:那我、那我很好奇,他长得是比你更---比如说更潇洒,还是你比他长得更潇洒?

秀波:他长得更科学家一些。大家笑,鼓掌)

鲁豫:哈哈哈。这话耐人寻味。那兄弟俩在一起,你们真的像你刚才讲的,从来没有红过脸?没有闹过?

秀波:从没有,一次都没有。

鲁豫:他谦让你?

秀波:我们俩谈不上。就是我们俩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不记得有过任何的隔阂,从没有过。然后我就记得,两个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然后完全不同的谋生方式。然后,就是在,在他眼里的我和在我眼里的他,都是个奇怪的人,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我们不需要任何的客气,我们可以五年不打一个电话,我们也可以天天睡在一个屋,睡在一张床上,随时随地。

鲁豫:这就是兄弟。那你们小时候经历过那样的事吗?你出去碰到比你大的小孩儿欺负,你说: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哥去。

秀波:我尝试过两次,我尝试过两次,后来放弃了。因为他也不是一个强悍的人。就是因为当时我还不了解什么是“强悍”。就是上大学的男孩啊,我哥上大学以后,他参加了一个叫“双WU协会”的一个、一个、一个组织,“双WU协会”叫做,就是他北大嘛,叫武术和舞蹈协会。

鲁豫:这谁都不挨谁。

秀波:对,就是一、一方面练武术,一方面跳交际舞。我想他那个,他完善了他青春期极度需要的两个方面。然后那个时候,我记得他练得很、很结实,有、有、有几块肌肉,然后我还记得他一、一拳把那个家里的墙砸出了一个缝儿。

鲁豫:那是你们家墙太不结实了。

秀波:对对对,其实是太旧了那个房子。然后我小的时候我被人欺负,我记得,那时候在外交、外交部的那个食堂,然后那个小孩儿一直追我,追进了食堂,然后那个我就叫我哥,我说“他欺负我!”,那、那意思:你帮我打他。我哥站起来就准备跟人讲理。那次那个,我有点没面子,有点、有点失望。然后到第二次的时候,是真的碰到一个很凶悍的对手,因为我记得在楼下跟一个男孩儿打起来了,打起来,因为那个男孩很大,很大,然后正好我哥哥下学回来,然后我哥哥好像为了要保护我,去跟他打,其实他也很吃力。我觉得那种吃力不是体力上的吃力,是、是心境上的吃力---他不够凶悍。

鲁豫:或是他不习惯以这样的方式。

秀波: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在某一个时刻的时候,我要比他更…,就象演的那些坏蛋一样,更、更极致一些。就是那个东西才是你能打败对手的最重要的东西,而不是你的肌肉。我又演坏人了。(大家笑,鼓掌)

鲁豫:对,那个年代男孩儿都是那样的,看《少林寺》看得嘛,是吧?

秀波:嗯,对。

鲁豫:你肯定也经历过看《少林寺》的那个年代。

秀波:看了好几遍。

鲁豫:没有去少林寺吧?当年几乎每个男孩都往少林寺跑过一次。

秀波:我还没有那么的、那么的幼稚,对,但、但是我,我、我、我做过很,其实至今为止我都认为我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我们家住在光华路,永安里光华路。。。呃。。。在。。。我一直想穿个大衣,我又怕穿上大衣,怕我们俩太怪了。

鲁豫:没事。把他大衣拿来。一会儿就热了。

秀波:一会儿吗?一会儿就热了,你确定哈?好。因为我不喜欢我说话的声音抖。

鲁豫:你那么冷啊?其实我也挺冷的。

秀波:你冷吗?(大家笑)

鲁豫:要不然你把大衣穿上吧(下面观众也说穿上吧)。(对工作人员)把他大衣拿下来吧,把大衣给他拿下来。要不先倒杯热水吧。

秀波:好,谢谢。

鲁豫:给倒杯热水。(秀波助理递过来一张面巾纸,大家笑。)他没有汗,他冷。(大家笑)

秀波:九、九哥一直是这样的。

鲁豫:稍等稍等,先把大衣给他拿来。

秀波:有、有嘉宾这样要求吗?

鲁豫:没关系,我们满足嘉宾的要求。但你一会儿可能就会热的。我、我扛着呢,我没关系。

秀波:(不好意思地)我热了再脱。

鲁豫: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没事吧?

秀波:不是,就是冷。不知道为什么。(围巾拿来了)

鲁豫:围巾。你没吃饭吧?

秀波:没吃。

鲁豫:把围巾可以先给他。

秀波:啊,不用。(戴上围巾)我喜、我喜欢安全一些、和暖一些。

鲁豫:你可以再绕一下(围巾)。

秀波:等大衣来了的(还挺臭美。大家笑)

鲁豫:我们俩是不是显得太怪了?没事吧?啊,习惯了?好。啊?我其实还行,我有披肩吗?没事,有吗?我、我配合他一下。

秀波:跟心理有关。

鲁豫:跟心理有关系啊?(也戴上围巾)

秀波:啊。(现场捯饬,引得大家鼓掌、笑)

鲁豫:是暖和了。

秀波:暖和啦?

鲁豫:嗯。

秀波:暖和就比漂亮好。(大家笑)

鲁豫:你现在不抖了,可以接着说吗?

秀波:先、先聊啊。

鲁豫:先聊。上回书讲到你住在永安里光华路那边。

秀波:对。边上有一个日坛公园,然后我那个时候,在日坛公园,每天,就是逃课的时候啊,偶尔看到那儿有好多练武的人,日坛公园有很多练武的人,然后我刚看完《少林寺》就觉得…,其实我小的时候安全意识很强,然后怕出事、怕被欺负,然后就去那儿,我还真的认真地挑选了,挑选了那个,就是那些练武的人。然后我、我看到有一个就是,就是我觉得特别好的一个,一个、一个中年的练武者,然后我拜他为师。我认真地去拜师。一开始其实就是看着,我现在认真回想起来,其实我没费多大劲儿,就是说我在那站着,站了有一个礼拜,然后可能是我想像着:我站着你还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大家笑)但其实没说出来过,所以我、我总觉得,就是我估计我那时候看那个人,可能跟…不好意思啊,就是可能跟,对,就是你看我一样,一模一样。我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然后终于有一天我跟他说了,他特高兴,然后他,我记得那天下雨,他可能也觉得这孩子看了一个礼拜,又下雨,你还能看什么?我说:“我想跟你学武。”然后那个他,我记得他说:“你先不用把这事想得太重,然后我带你到亭子里,我先、我先教你点什么,你看看你觉得这东西好不好。”然后我就记得他在那个,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日坛公园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公园,我有很多的事情发生在那个公园里。

鲁豫:明白了。

秀波:对。(大家笑,鼓掌)是,是。然后那个公园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亭子和亭子边上那个池子,那个池子中间的雕塑,我、我、我看过无数次,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家笑),就是底下有一个蛤蟆,上头飞着两只天鹅,从小我就知道那个故事,然后我就在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对面的亭子里跟那个师傅学武,学了好长时间,学到我初二。

鲁豫:我知道你学完以后,把你们班一男生眼睛打青了。

秀波:那件事我非常非常惭愧,其实我演了好多坏人,但是我真的不是一个…我不欺负人,我、我从来都认为我自己,我不是好到不欺负人,我是没有能力欺负人。然后,哎哟,马继业,我、我所有中学同学的名字都忘了,就是他的名字我记得。

鲁豫:倒霉孩子。(大家笑)

秀波:因为没试过,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啊,就是当我拜了师以后,有很多的跟我同龄的男孩儿去拜师,还有、有一些东城散打班的人去拜师。然后那个时候中国的国术其实已经,已经很、很混乱,就是那个时候我们讲的散打,其实就是拳击加腿,就是上面其实是西洋拳法,然后底下加上中国武术的腿法。但其实所有练武的人都知道,在最短的时间内,拳击是最有效的击击方式,然后它所攻击的位置,就是最重要的就是头,所以你很习惯,就是一般孩子打、打架都会往后躲,但练拳击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往前冲,因为你只要冲进别人的就是臂长之内,你是最安全的。然后就是,其实仅仅就是掌握了最简单的方式,你就可以给一个正常人带来最大的伤害。就是简简单单的,我估计几秒钟,然后就散了,就上课了。等老师把我叫进去,我看见他眼睛这儿是青的。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跟同学打过架了,很害怕。

鲁豫:你那么厉害哪,当时?我是指你的身,你的功夫那么厉害哪?

秀波:这个其实就是一个、一个会唱歌的人或者会游泳的人,跟不会唱歌的人和不会游泳的人的比较,所以我特别知道那些,包括我拍戏的那些武师们,他们有多大的能力。

鲁豫:明白。大衣,来了,来。

秀波:太好了!

鲁豫:大衣。

秀波:我还在抖。(穿上大衣)

鲁豫:那他,那你把那个给我吧,把那黑的给我,这样我也围,要不我们俩就。。。(披上披肩,很暖和的样子,大家笑)

秀波:我这话筒不响。喂,喂,好了。喂,喂。没有,我说,如果你们想听真话的话,我冷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感受其实最近越来越强,我最近常常收到你们给我的一本一本的你们写的话,我会觉得特别冷。不是说,不是说你们的话不温暖,是因为我觉得真的太。。。我太不值了。对,这是真的!你们可能没有看清楚这个行业,你们也可能没看清楚这件事,比如说一个木匠,他并不见得,一个好木匠他不见得就是一个好人,一个游泳健将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多有涵养的人,一个戏子、一个演员。。。你们,我首先能被你们知道是因为我会演戏,其他的不仅正常,而且、而且、而且还差一些。对。

鲁豫:其实你别有这种负担,你就做你的事情,我们需要有一个地方寄托大家的梦,对吧?(有人说了什么)对!我爱你与你无关。是这意思吗?(大家鼓掌)但是,但是我也明白他那种心理,就是所有的演员、歌手都会有这样的心态,他首先会特别诚惶诚恐,他会觉得我何德何能。

秀波:对。

鲁豫:我做了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多人、这样子的爱我,他们会有那样,这种特别异常的真诚的心情。所以相互理解。嗯,没关系。刚才我们放那张照片特别可爱。你再看你小时候,巨可爱,(大家笑)我相信,哇!但你的变化挺大的。如果,我(看到第二张小时候的照片)你怎么没成为童星呢?

秀波:我小的时候也想过,但是比这大了好多,想过去少年宫,人没要我,不活泼。

鲁豫:你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太活泼、不太闹的那种,对吧?

秀波:对。我小时候没人说话。就是从小的时候,第一爸爸不在,第二家里也没有别的孩子。我小学,从、从小的时候,上幼儿园到,快到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哥哥才来,我妈妈要上班儿,我就是挂个钥匙,每天挂个钥匙,然后走来走去,没人说话。

鲁豫:我听到有一个故事我觉得特别像你。他们说你在考中戏的时候,老师给你出的表演的题目是《车票丢了》。然后你表演就是看一看车票,你就走了。老师问你:怎么不演了?你说:车票丢了,再去买一张票。

秀波:是。

鲁豫:那是你吗?

秀波:是我。

鲁豫:我觉得特别像你。

秀波:对。因为那是,这,只能这样。

鲁豫:但你在表演哪!你总得把那种焦急表现出来啊?

秀波:所以其实我挺感激那个时候招我的老师的,就是因为,这件事其实过去好长时间了,我想可能也是我在以前的跟人聊天儿里说过,然后你们又提起来,我会想起来那时候这件事,我现在其实想想,我现在对表演的理念跟那时候一样,对,跟那时候一样。但是其实那个时候,就是在招我的时候,我挺感谢那个时候叫铁路,铁路文工团话剧团的团长叫刘锡田,刘锡田,就是那个时候其实中戏的老师并不觉得我可以演戏,因为那个时候的表演还是,大家以为的表演是需要有、有计算的,有规划的,然后有方式的和有目的性的。然后就像我这种,就是比如说如果车票丢了,看看,看一下,然后看一下钱包就走了的,人家觉得你这个不叫表演,但其实我只是尽我的感受,是我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这个、这个其实特得益于当时那个团长刘锡田。刘锡田是当年演陈毅的,演陈毅的那个演员,他也练武,然后我、我在形体考试的时候,我表演的是一套长拳,然后他说:“哎呀,小伙子拳打得真不错!”然后他就要我了。我其实特感激他,特感激他,其实如果当时没有他的话,我绝走不到今天做这行,绝不可能,绝无可能。而且我去考,就是当时不叫中戏,叫中央戏剧学院,铁路文工团中央戏剧学院代培班,我是因为我先去考了一个、一个军乐团,没考上,没考上以后,然后当天下午…因为我害怕高考,我害怕高考,害怕考试,我就想考一些不用、不用拿笔的试,然后就,我就看那儿招生,然后我就去报名了,然后一路考上去,考上去。真的是因为刘锡田要了我,要了我。当时中戏的老师和团里很多人很不赞同,说这孩子蔫蔫的,然后也没看见他有什么天赋,声音又那么小,要他干吗?但是要了我了,要了我,然后我没有为团里做过任何我觉得有意义的贡献。

鲁豫:你能保证正常的出勤吗?

秀波:我很难保证正常的出勤,是实话,我很难保证正常的出勤,就是说,在刚进团的时候,就是刚上学的时候,上了一年就开始生病,然后病了一年半,我再去的时候大家离毕业都不远了。然后等开始工作的时候,演了没有半年的,就是下路演出,就开始有歌厅了,我就去唱歌,然后一直在歌厅和,团里的工作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负担,然后不停地在应付。然后当慢慢慢慢长大了以后,也确实能够为团里做一些事儿,比如能演小品也好,能演什么也好。我天性懒惰,就是磨蹭,特别特别磨蹭,就有的时候我看我儿子磨蹭,哎呀,我说:你怎么那么磨蹭啊?然后我就会想起小时候,我真的跟他一样磨蹭。然后就是。。。

鲁豫:你能有多磨蹭?

秀波:我磨蹭啊?就是我洗澡能洗四个小时,就是在那儿。。。(大家笑,鼓掌)

鲁豫:你不会。。。

秀波:就这么磨蹭。

鲁豫:你是站着洗还是泡着洗?

秀波:就站着啊,站着啊。

鲁豫:你不累啊?天啊,四个小时啊?

秀波:就冲着,就在那呆着,就站在那儿,然后就那么呆着,呆着完了,我就是说,反正你最近在干什么,你就站在那儿想什么。你最近在做音乐的时候,你就站在那儿想歌儿;然后你要开饭馆,就站在那儿算钱;然后你要是那个演戏里头,就站在那儿想剧本;反正,谈恋爱,就站那儿想、想、想…

鲁豫:哈哈哈。(大家笑,鼓掌)。

秀波:反正就是想,然后我有好几次就是因为晚上洗澡洗长了,第二天没起来,真的是就这么简单没起来,把团里天大的事儿都耽误了。

鲁豫:比如该你演出,你就误了,误场。

秀波:啊。团里演小品,十一个小品有我七个小品,下路演出,那是部级,一个部级单位的事。京九铁路要开通啊,天大的事啊,你想想,十一个小品下路演出去,我占七个小品,我没起来。然后团支部书记赶紧坐着火车奔那儿,然后就是现学小品替我去演。然后《奥赛罗》首演,在海淀剧院,我、我是后边站的八个兵之一,学员班的八个男生,一人举杆枪在那儿站着,都特瘦嘛,都是十、十、十七、八的男孩,站在那儿。我没起来,迟到了40分钟。刘锡田,大胖子了,那时候都,七个瘦子,他一胖子(大家笑,鼓掌),衣服都系不上,后边开着(大家笑)。真的因为没起来,然后给团里人恨得呀。后来话剧团团长改成叫朱宝德的了,哎呀,那个老头儿拿我一点脾气都没有,然后也、也是下路演出没起来,没去。因为下路就那么一个礼拜,那任务完成了就回来了,人那施工到了特关键的时候,必须得赶紧演,等你,等您再坐着火车两天到那儿没用了。然后朱宝德回来后说:“秀波,我、我要开除你,你知道吗?”说:“你这样的话给全团抹黑。”我说:“那您说怎么办吧?”他说:“你写检查,你一定得写检查,写个深刻的检查。”我说:“行行行,写检查。”我就回去写检查去了。那个时候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本来是我一个人住,最后那里边儿住了七个男孩儿,有七个哥们儿跟我一块儿住。我在那儿放下纸以后准备写,刚写完“检查”,进来一哥们儿:“哎,写什么呢?”我说“写检查。”“哎哟,哎哟,这个我太喜欢了,拿来给我!”(大家笑)

鲁豫:什么意思?他太喜欢了?

秀波:就我觉得特奇怪,你知道吗?他平常是一个特糙的人。然后我,因为我印象最深的是啊,有一回骑、骑摩托啊,我带着他,你知道吗?然后有一个人,自行车横穿马路,你知道吧?横穿马路,然后他特生气,因为他那个人违反交规嘛。然后他要啐人家,他:啐!他啐人家,他啐人家他就没想他戴着盔呢,你知道吧?(大家笑,鼓掌)然后、然后、然后那个人、那个人,因为我全神贯注的在骑着摩托,那个自行车横穿,(大家爆笑)…我一下停完了,哗,过去,然后我、我看了一眼,我刚要走,他说:“等,等一下等一下!”我说:“干吗?”我看他摘了盔在那儿找东西擦呢,你知道吗?(爆笑,掌声)。我记不得名字了,我记得他外号叫“草屁”。然后他就说:“拿来,给我,给我给我给我。”我说:“你写啊?”“我写我写我写!”然后我们就出去玩了,因为男孩多嘛,就玩去了。哟!回来一看,我吓一跳!一摞!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我到现在我没想明白,就是他、他怎么会有这种心性?而且后来我才知道,他特愿意给别人写情书啊、写检查。一摞。后来我连看都没看,我就给团长交上去了。然后团长,那个话剧团开会,朱宝德说:“秀波这孩子真是好孩子!两万多字的检查,两万多字。一集剧本一万五千字就可以了,三十多页嘛,四、五十场,两万多字的检查!”说:“秀波,没问题了,没问题了,态度非常好。”还让大家向我学。(大家爆笑,鼓掌)。然后、然后就等星期一,因为总团知道这事儿嘛,“你到总团大会上,把检查念一遍,这事就没了。就是星期一”。星期一又没起来,而且、而且没起来这不靠谱,你知道吗?我睡到11点多,起来就傻了,你知道吧?想,想,怎么可能呢?然后从永安里赶到礼士路,到那儿中午饭人都吃完了,就团长的中午饭没吃,摆在那儿。我真的是知道什么叫脑袋冒烟儿了,你知道吗?哎哟!给老头儿气的呀!看着我,当时半天没说出话来,我说:“您什么都别说了”我说:“我辞职不干了。”就是我没有办法用更好的方式来、来、来,来解决他这个事儿,我,咱们就用一个最坏的吧。其实当时我真的是,我从没想过辞职这事儿,一次都,一分钟、一秒钟都没想过。但当时我知道我只能这么干了。然后老头儿说,老头儿当时听完这句话又傻了一下:“你、你、你想清楚了吗?”我、我说:“我想清楚了。”我就这么把、把这工作辞了。

鲁豫:其实你也没想清楚。

秀波:没,没有,一点都没有。

鲁豫:那你辞完职不害怕呀?

秀波:但其实我觉得那个对我和对这个团都是一个解脱。就是因为我当时,我当时一直在歌厅唱歌,一直在歌厅唱歌,然后团里的工作我确实觉得没有、没有太好地完成,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演戏,演、演出。

鲁豫:你也不眷恋舞台、你也不迷恋表演,那时候?

秀波:呃,我现在有的时候走、走到舞台上啊,我不是指那个电、拍电视的现场,就是现在会有一些晚会或者节目请我上台,在上台之前我会在侧幕条或者刚才在后边,看拉景片的那些绳子,我会想当时我曾经眷恋过,而且非常非常眷恋。记得有一次我在中山公园演小品,那时候是跟张秋芳,就是傅彪的爱人,我们俩演小品,演到中间,就是那个鼓掌的声音让小品停在那不能演下去,然后下来我们在那个后面侧幕条那儿,我们两个人拥抱,觉得特开心。我至今想想,如果那个舞台一直在的话,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我其实觉得舞台是,现在想想,舞台可能是、可能是到现在,我到现在为止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地方,也是我最完善和最强大的地方。(大家鼓掌)。

鲁豫:可能就像、就像两个人,相爱的人,其实在错误的时候碰到的,也、也没有用。就那个时候你跟舞台、跟演戏的一些缘分可能还没到。

秀波:对,没有缘,没缘。

鲁豫:对吧,就是那个时候还没到呢,可能你还要再经过一段时间,你要该干你后来干的那些事情,都经历了以后,才能够再回来,就是要等这个时机。

秀波:可能是。

鲁豫:对吧?

秀波:嗯。

鲁豫:你当时唱歌的时候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秀波:我记得。我唱歌就是不敢说全闭着眼,但前边必须闭眼,我睁着眼唱不出来第一句。

鲁豫:我给你念一段,你的一个,也是一个波蜜写的,这个波蜜是当年你的一个歌迷,她回忆,她说这是当年在歌厅听过吴秀波唱歌的一个老歌迷的回忆,一个原文。哦,我这次要特别谢谢波蜜,因为我们的编导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之后,然后有很多人留言告诉,就是回忆,他们比如说曾经在哪儿看到过你当年什么样子。其中一个人写的这个。她说:“我记得老吴”,指的他(吴秀波),“我记得老吴拿麦的手形”,你想想当时怎么拿麦的?“小指有时会稍稍弯一点。刚开始唱的时候会羞涩地笑,等到唱HIGH了,小动作就来了。那时老吴的嗓子高音区可能更华丽一些,偶尔会打一下响指什么的,让台下的我们如醉如痴。那时候前面的女孩儿可能就有我,那时候我们经常尖叫、口哨、鼓掌、跺脚啥的,谁让我们那时候年少轻狂呢?我记得他有一件白色的演出服,台边的灯照着他,他微微低着头,两手拿着麦,闭着眼,灯光下的他有一些不真实的落寞,有些无助,有些彷徨。不过老吴那时和朋友在台下谈笑的时候,会放肆地大笑,动作也特别多,手的动作特别的多,会摸摸鼻子、摊一下手,聊高兴了,脸上的表情也特别多。我们基本上像被催眠一样,跟着他的歌声快乐、忧伤。关于献花,我之前说过,我的一个同事暗恋他N久,花是没少献。我记得他接过花的时候会笑,羞涩地笑,一次我还看见他吐了一下舌头。抱抱啥的,我同事没好意思,但是我看见过很大胆的女孩儿强抱他,他很吃惊的样子,眼睛都眨快了,身子向后闪,胳膊和花向外迎,似乎脸也红了,很可爱的样子。”(大家鼓掌)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吗?

秀波:噢,回忆了一遍,和平HOUSE。那个时候也挺好,挺好。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就是晚上,每天我,我只需要在11点半的时候唱两到三首歌,就是让我维持生计的事就都干完了。然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去那儿的人其实…我,我看到她写的这些,我、我其实挺惊讶的,我知道她一定在那儿待了,待过好长时间。其实,但是那个时候,就是我们觉得、觉得安全是因为所有的人,就是不是因为我们去的,有的时候是为了去蹦迪,有的时候,香港美食城是为了吃饭,有的时候是为了去交际,有的时候是为了玩,反正你是一个,不是主题,然后你就会觉得很安全。在你不是主题的情况下,你能够表达自己的时候,别人又被你吸引,你就会觉得特别愉悦。然后那个就是我在想,如果,如果我能一直年轻,呃,如果那个行当不会慢慢慢慢变得越来越没落,我、我、我、我会在那儿一直生活下去。(大家鼓掌)

鲁豫:因为安全,特别明白那种感觉,就是不需要承担他们买票是冲我来的,我要承担每天晚上它是不是坐满了人了?大家高兴不高兴?这跟我没关系。那种感觉是特别安全的。

秀波:对对对。

鲁豫:对吗?

秀波:对。

鲁豫:那你想过吗?如果你当时一直唱歌的话,你后来能成为一名特别好的歌手吗?大歌星什么的?

秀波:绝不可能,不可能!

鲁豫:不一定啊。

秀波:不能。其实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一个,一个别人喜欢、不招人讨厌的一个酒吧的驻唱歌手,那个时候。但是我知道我成不了明星。成不了明星有两个问题,第一我唱得不够好,因为有太多唱得太好的人。就是如果说一万个人选一个唱得好的,中国大概有近百万人,一百个人里选一个唱的好的,中国有一万多人,我根本就排不上,(我)唱得太差了。有的时候你会听到好多人唱歌,你会特别惊讶,他们怎么能唱得那么好?你就会特别的悲伤,然后你感觉到那种快乐,然后又绝望,你会觉得你不可能做到那样。然后你就绝不敢开口再唱了。然后包括演戏也是。我曾经特别自负地认为我是在这个价钱里,某一个价钱里特好的演员,因为别人不注意我,但是我能做到,我让这个戏或者让这个角色能做到我想像的那个样子。然后我也在想,怎么能更安全地再这么演下去?因为自己年龄也不小了,我觉得把一件事做得多大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做多长?做长点就好,做长点身体也好,活得也长。(大家笑)做长点吧。

鲁豫:做长点。

秀波:做长点。

鲁豫:因为你之前很多事儿都没做长。

秀波:都没做长,一直没做长。

鲁豫:如果你每件事都做长的话,其实都可能能做得很好。如果你歌手再坚持,如果你开餐馆坚持,可能最后都能做得很大。

秀波:对,因为所有的事做长了,最后给你,给你的心性带来的感受,给你的生活带来的改变,都一样。做任何一件事儿,所有事儿,其实我觉得都一样,一模一样,没、没区别。

鲁豫:可是你,你真的是在开餐馆的时候体重有一百七十斤?留披肩长发?

秀波:一百七十六。刘欢胖的时候,一百七十六。因为那个时候啊,小的时候害怕理发是因为怕脖子扎,然后大了呢怕理发,是因为怕人家又给你剪得难看了。然后就。。。

鲁豫:对,刚理完发第一个礼拜都是很崩溃的。

秀波:对对对,就是恶梦一样。然后就那时候开餐厅,然后又不想、又不想开餐厅,然后就留长头发,然后我记得那时候开餐厅、留长头发时候一打车,人都说:“哎,哥们儿,你搞艺术的吧?”我说:“我开饭馆的。”

鲁豫:然后呢?

秀波:就是觉得自己不协调,不协调。

鲁豫:可是你不想开,为什么又要去开呢?

秀波:你、你要生活,你没办法,就是从团里把我开除了以后啊,我几乎就觉得我跟这行,就是现在做的这行,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曾经有一度我是、我是真的忘了,我是真的忘了我干过这行,就完全不会想起来,就是从来不,就是我现在可能,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奇怪,我可能跟人说人都不信,你现在干这个你怎么可能忘?我真的,太长时间忘了这件事了,你想想,从铁路文工团辞职以后,然后去唱歌,然后那个时候就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歌手了,然后至少以唱歌谋生,然后唱歌唱到最后呢,你又唱不到舞台上去,然后就会有很多听过你唱歌的、这样的或者那样的有钱人、老板,在外地开歌厅请你去、去唱歌,又让你去经营,然后那个时候你又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像半个生意人。然后慢慢慢慢又老了以后,你又不能在那个地儿待了,然后你又去,你、你回来以后又那么胖,然后你、你又去开饭馆,就是你得生活呀。然后你开美容院、倒服装、开饭馆,然后做一,做一圈儿下来以后,我其实也挺奇怪的,我今天怎么可能还,又演戏?我有点想、想不大明白。

鲁豫:就是人总是要注定做一件事情,兜兜转转,总、总会回来。

秀波:就是你刚才说的是、是缘份。我、我,我觉得它从外面看是一个缘份,就是其实从,我认真分析,从内心、心里来看,我真的可能也做不了别的,就是说这个缘份如果有,你让我进来了,然后又恰巧实机合适,别人不喜欢茄子了,喜欢豆芽菜了,就是,哎!有人喜欢你,又能做了!可能就这么简单。

鲁豫:你从来不会想、不会怀念,哪怕那时候说你忘记你曾经做过这行?你偶尔看电视你一点都不会怀念说:哎呀,我曾经坐过那个,很怀念。一点那样的感觉都没有?

秀波:好像没有过。就是、就是每回我会怀念那种我安静的时间,就是说,我想,比如说我到了后台,看见那个后台,我就想起我在后台跟、跟赵旭东啊、王志飞啊,在后台悄悄说话,说可能演完这场我们就放假了;然后在后台和张秋芳,因为演得高兴而拥抱。但是我想不起台前的事儿,就是台前那些事我一点想不起来。然后包括开饭馆也是,我现在想起来的事儿,都是那种,生意特别不好,我一个人坐在那个靠窗户的那个、那个椅子那儿,然后自己在那儿待会儿,看会儿报,突然间来了一个朋友,能跟我下象棋了,就是那种快乐,就是现在想想,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很难说,反正、反正你也活着,你也这样。但是你现在想想那些好着的时候,不都是所谓人说你特潦倒的时候吗?或者特没意思的事?有时候我觉得那没意思的事儿是好事。我、我、我没有在,我没有印象中我、我那时候在台上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我没有。

鲁豫:哎,你那饭馆是卖什么菜的?

秀波:我开的第一个饭馆呀,我那个时候在云南,在云南做过一家卡拉OK叫“苏斯吧”,然后在那个、在那个边儿上有一个店叫做。。。不算广告吧?叫“八夯鸡”,然后我、我觉得特好吃,就是用中草药煨的鸡。然后那个,我过了好多年以后我想开饭馆,我就想起那鸡来了。其实我也不会开饭馆,我总觉得这事儿应该挺容易的,我会吃饭嘛。然后就到云南去找到那个“八夯鸡”的店那个、那个老板,然后我说我想去做你这个鸡,他说那一年要三十万块钱,我那时候总共才有,也就不到三十万块钱,连我、我姐姐和我,凑的30万块钱,我说那根本不可能,我就出来了。我出了门以后,那个大厨就跟出来了,说:“给我五万块钱,我给你做”。(大家笑,鼓掌)然后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带回来,然后在,我就在西四那儿我就、我就开了一家店,然后做“八夯鸡”,对,然后“八夯鸡”,然后当时因为你、你如果你只做“八夯鸡”的话还不行,你还得有厨子,其实那个时候我印象好多人都去我那儿吃过饭,现在挺有名的那些人,都去那儿吃过饭。然后但是后来我实在扛不起就是大厨、二厨,或者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钱,然后后来就改成涮羊肉了(大家笑)。涮羊肉不用太多厨子。

鲁豫:所以你刚才说要什么事做长比较好,就这之前可能这一年干这个,然后过一年又干那个,就是做过太多、太多的事了。

秀波:对。做过太多、太多的事了。

鲁豫:你真的是到很,用“潦倒”这个词儿,有潦倒的时候吗?象你说的,兜儿里可能只有几千块钱的时候,又要有孩子了,真有那样的时候吗?

秀波:其实如果按钱的数目来算、算潦倒了,但是因为我没有什么需要,所以也没什么。

鲁豫:对,我觉得会有那种时候。

秀波:我没有那种概念,没有那种概念。因为你在北京生活,你的家在北京,然后北京有朋友,没有那种概念。

鲁豫:但是唯一有压力是孩子要来了。

秀波:噢,那是后来了。

鲁豫:觉得我要给孩子一个好的、好的生活。

秀波:对,那是后来了。就是,当孩子快出生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要改变、改变我的生存状态。我觉得那个时候就像我说的我跟我哥,我刚才跟你聊,我跟我哥哥说打架的事,他心里没那块儿东西,我有的那块儿东西,它开始慢慢慢慢地庞大起来,我相信那个时候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都可以做得更好。然后那个时候我开始想我还能干什么?因为我没有任何的资金去做生意,然后那个时候也恰巧有朋友在这个圈子里,然后就回来做。然后我其实觉得我、我最能干的是那几年,我觉得我特别特别能干,特别特别能干。

鲁豫:你指的能干是什么?

秀波:我什么都可以干,我什么都可以干。我可以帮人改剧本,我可以帮人做后期,我可以帮人做电视剧音乐,我可以做制片主任,我可以做制片人,我可以做监制,我可以帮你演戏,我可以做剧组一切我能干的事,我可以帮老板开车,我可以帮老板和老板太太调解情感(大家笑),我可以帮,我可以做,只要你让我做的,只要我、只要我时间有,我全去做。

鲁豫:为什么?

秀波:我要生活,我要养活儿子。我要有一份工作,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做好过一份工作,这是我这辈子做、做到现在唯一让人承认我做、做好了的一份工作。

鲁豫:那你现在回来做这些事的时候,你还有以前那些问题,还磨蹭吗?起得来吗?

秀波:我几、几乎不睡觉。

鲁豫:对,这样就不存在起得来起不来的问题了。

秀波:对对对,几乎不睡觉,然后每天,就是工作的时间不可能低于十七、八个小时,绝不可能。然后全组的事我都会去打理,我都会去打理。

鲁豫:觉得苦吗?就是内心会有那种苦涩的感觉吗?

秀波:没有,觉得像、像在战斗!特别准确地说像在战斗,像斯巴达克斯在战斗,在战斗,我、我没有退路,我、我、我手里有剑,我、我不怕任何的事情。我什么都可以承担,然后我、我、我一定能做到。就是你根本没想做不成是怎么样,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我想我一定可以在这个行业,行当里闯荡生存。就是我一定可以做到,我可以让所有人占到我最大的便宜,我都行,你说你让我干吗吧?我都干,我都干。

鲁豫:这时候内心是会很平静的吧?因为我目标很单纯,目标很明确。

秀波:你、你看不到钱,那个时候,你看不到钱,然后你看到的就是,你要帮助这个人,让他把这件事完成。这是你生命最直接、最终的、所有的、完全的目标,就这一件事儿,你帮他把这个戏拍完。(未完)

【采访时间:2011年1月 文字听音整理来自吴秀波吧:秀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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