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黄虎正当中 间架结构九十二法

九镇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山、水,还有流淌在山水之间的歌谣。

自古以来,九镇所属的大山里面,就流传着无数的诗歌民谣,就连土匪,也有着自己的匪歌《朝天吼》。江湖也不例外,江湖上,虽然没有歌,但是却有着很多颇有意思的打油诗。

比如说民国时期的“谈起杨文广,棉花都不纺。遇到杨阎王,天涯也断肠。都是杨家将,一个俊来 一个狂”。又比如形容八十年代的“跛爷保长,胡少飞强,唐五一林,猴儿敢闯”。

第一段说的是解放前,雄霸一方的大土匪大军阀杨阎王,意思是只要和这个人结了仇,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脱一个死。

第二段说的则是当年九镇范围内最有势力的几位大哥,这四句话里面的人,除了极少数一两个能够全身而退,金盆洗手之外,其他人死的死,亡的亡,跑的跑,残的残,莫不如此。

在第二段之后,九镇江湖上其实还流传过几句话。但因为话中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如同流星般一闪而过,很快消失。所以,这第三段话的传播程度也远远比不上前面两个来的广。

第三段话是这样说的:

“猴儿闯广东,老鼠吹北风,鸭子何其勇,黄虎正当中,要说人莫惹,义字明长空。”

这些话说的则是九十年代之后当道的几位大哥。其中第四句的那个黄,指的就是黄皮;而第二句里面的那个北字,正是北条。

曾几何时,群雄争霸的江湖上,北条这两个字也是一块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就是他和第三句话里面的何勇一起,垄断了整个九镇的生肉和蔬果市场好多年。巅峰时,一日过账数万,风光之极。

江湖中任何一股势力的崛起,都必定代表着其他一股甚至几股势力的消亡,通往巅峰的道路永远都只有一条,只能踏在失败者的身体上向上爬。

在北条脚下的那条青云之路里面,有一块踏脚石,叫做八宝。北条崛起的过程中,因为种种原因,他和九镇一个叫做八宝的老流子结下了梁子,最后,北条毫不留情的废掉了八宝。

而八宝也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直到最后关头,他都没有对北条低头,当大势已去之后,八宝带着满腔的怨恨和不甘对北条说,等他的老大出狱了,老大会替他报仇。

八宝有两个师哥。

大师哥就是“猴儿闯广东”里面的那只猴,八宝出事的时候,大师哥在某些极为强大的势力压迫之下而被逼退出九镇,去了广东,八宝的事,他鞭长莫及。

所以,八宝口中的老大指的是二师哥。

二师哥因为杀人,当时还在监狱坐牢。

一年多之后,这位二师哥刑满出狱。

在二师哥坐牢的几年间,义色何勇鸭子老鼠这些人都已经成为了江湖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每个人都认为像二师哥这样的老人早就过气了。

没想到,回到九镇的第一天,二师哥就用一个极端惨烈的血案,向整个江湖宣告了他的归来。

出狱之后的第三个清晨,黄皮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九镇。

此时的九镇早已是物是人非,重回故土的黄皮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栋破败的老房子,以及住在老房子里面那位越发老朽落魄的父亲。

一手将他养大的师傅安优早就骨销黄土,照顾有加的大哥悟空也是远去岭南,就连多年未见的小弟八宝,再见面时都已经被岁月磨去满身戾气,变成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跛子。

当天晚上,八宝包下了整个三元大酒店,喊上了一些还念着往日情份的老兄弟,给黄皮接风洗尘。

接到黄皮回来的消息时,北条的眉毛跳了跳。

当年八宝撂下的那句话,北条没有忘记过。北条知道八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明白此生此世,只要有机会让他落在了八宝的手里,八宝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是,北条却并不感到害怕。

因为,这些年来,八宝的那句威胁成为了北条的一个动力,让他每时每刻都在鞭策着自己,令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和八宝纠缠不休的小流子北条了。如果他愿意,只要他轻轻点点头说一句话,他保证,八宝就会被人从年头砍到年尾,跑不掉也挡不了。

不过,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八宝的那句话却依旧让北条感到不舒服,北条很想亲眼看看,八宝口中,那个自己拍马都跟不上的黄皮大哥,到底是个什么人。

所以,晚上三元酒店的那顿接风宴,北条准备亲自去一趟,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和黄皮,谁才是更强的那一个。

只可惜,强大可以让人自信,也可以使人膨胀。

膨胀的北条,犯下了那个改变一生的错误。

三元大酒店,大厅里面空空荡荡,七八卓酒席上都摆满了菜肴,但坐了人却只有正当中的一席。而且,就连这仅有的一席上面,也还空着三四个位置,并没有坐满。

在八宝愤怒若狂的拍桌大骂中,席中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尴尬和不安,除了坐在主位上那个目光迟钝阴暗的男子。

今天下午,农贸市场的北条发话了,谁都不许参加今天的这个宴席。

大家都知道,北条和八宝之间的那些陈年往事,虽然也觉得北条此事做的太过,但谁又会为了一个过气的人而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北条呢。

今天能来的,要不确实是用了心的老交情,要不就是多少也有着一点势力和背景的朋友。其他人,不跟着踩落水狗就不错了,人走茶凉,江湖上原本也就这么回事。

只不过,这样诡异的气氛却好像完全没有影响主位上的那个男子,他像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吃过油水了一般,正在若无其事的埋头大吃着面前一盘泛着油光的扣肉,门外传来的一连串脚步声,他都好像没有听见。

但是,不知何时,就连怒发冲冠的八宝都闭上了嘴,人们面色各异地盯着三元酒店的那扇玻璃门,宁静的大厅里透着一份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大门打开,北条一马当先,走了进来。

“哈哈哈哈,这么多的酒席没得人吃啊。别浪费了,兄弟们,自己找个座位,吃。”

北条进门之后,好像压根没有发现八宝他们的存在,左右看了一眼大厅,径直走到八宝几人旁边的一桌,找了个正对着八宝的座位,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在北条的招呼声中,黑压压的人群嘻嘻哈哈涌进酒店,各寻桌位,自顾自的吃起了酒菜。

酒店老板一见情况不对,面如菜色的走上前,陪着小心给北条说道:

“北条大哥,这个,这个,不好意思啊,这些酒席都有人订了的。”

北条头也不抬,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含含糊糊的回答到:

“哦,有人订了啊,有人吃吗?”

“哦,这个,别人给钱了。”

“我问你,有人吃吗?”

“哦哦哦,没得没得。”

“好,没得那就别浪费,把钱退回去,记我的帐上,记双份!”

说完这句,北条再也不搭理老板,老板满脸尴尬还想多说,旁边一个年轻人“唰”的站了起来:

“我大哥说记他的帐,没听到啊?还不走?”

老板点头哈腰飞快退去。

对面八宝桌上,一个男子站起身,走到了北条的旁边,伸出手很亲热的搭在北条的肩膀上,拍了拍:

“北条,怎么得闲到这里来了。勇哥呢?”

“哦,罗飞啊,何勇出门了。你在这里吃饭啊?罗斌没有来?”

“呵呵,他今天也有事。北条,你看,今天给我个面子要不要得,黄皮刚出来……”

“罗飞,你跟了胡老二之后,越来越不懂事了啊。我吃个饭,给你个什么面子?我又没有闹事,未必你还不许我吃饭了?我说过今天这顿饭,给我面子的酒不要来吃,你吃的这么开心,给我面子没有?”

男子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北条,搞这么过分了,没得必要吧?”

“怎么了,嫌我过分,你也要跟我翻脸?”

一时间,男子说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闭上嘴,尴尬的站在了那里。

“啪”的一声巨响,八宝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指着北条大骂道:

“我捅你的娘,北条,你是不是要欺人太甚?”

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其他桌上那些正在吃喝的男子当中,甚至已经有人接二连三站了起来,在人们的注视下,北条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八宝:

“哼哼,过来,过来,我就坐在这里,给你捅!”

八宝脸色涨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与满脸铁青的北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来是吧?八宝,九二年底你不是说,等你这位老大出来了,要办了我的。我一直等着的,今天来让你们办了。”

说到这里,北条扭头看了看身边那个叫罗飞的男子一眼,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冷酷:

“没有事的人全部给我走!刀枪无眼,免伤无辜!”

然后,北条猛然站起身,手一动,“啪”,一把闪着寒光的开山刀深深嵌入了桌子边缘,身后的小弟们“忽”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远处,传来了饭店老板和服务员尖叫躲避的声音……

对面桌上,被逼到了绝路的八宝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抄起面前的酒瓶,踹翻椅子,飞快站起身来:

“来,北条,今天你不弄死我,你就是老子鸡巴日出来的。”

大骂声中,八宝就要往前冲。

突然间,一只手臂伸过来,拉住了癫狂的八宝,随后一道人影慢慢站起,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了八宝手里的酒瓶。整个过程中,向来脾气暴烈从不低头的八宝却驯服的像是一只小绵羊,一动不动任凭摆布,只是看着那道身影的两只眼睛里,却慢慢有些泛红,嘴唇剧烈蠕动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反反复复如同呢喃一般含糊说着:

“大哥,大哥,大哥……”

这道身影正是坐在主位上那个始终埋头大吃的男子,男子一边点着头,将八宝僵硬的身体摁得坐了回去,一边又对着同桌另外两三个站起身的人摆手,示意大家纷纷坐下,嘴里同时说道:

“坐下,坐下,搞什么啊?你不是请我来喝酒的吗,刀啊枪啊搞这些干什么?你真是没坐过牢,不晓得里面的味道啊。我反正是坐牢坐怕了,这才出来几天,好饭好菜都还没吃几口,八宝你又要把我弄进去啊?哎,你这个鬼脾气,这么多年了,一点都还没有变,猴哥也是的,晓得你这个脾气,都不把你带在身边看着点,留你一个人在九镇,他也放得心。来来,都坐啊,没得事没得事。”

在男子一边说话,一边安抚同桌的时候,气势夺人的北条却一反常态安静了下去,两只眼睛闪烁不定的看着眼前这幕,直到男子忙完手边一切,看向了他之后,北条这才开口说道:

“黄皮?”

不知道是因为北条缓和的语气,还是这个看上去平凡老实的男子本就是个好脾气,他居然嘴角一裂,对着北条笑了起来。

在笑容中,这位叫做黄皮的男子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是我。这位朋友,听你的口气,今天你这人山人海的阵势跑一趟,都是冲我来的咯?”

话一出口,连北条都吃了一惊,本来,看着那个男子的样子,他以为那个男子是个好说话的人,既然这样,他也准备随便打压几句之后,就找个台阶下,将以前的过节抹过去算了。

没想到,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也不明白这个男子是真傻呢,还是天生蛮横,居然还反问出了这样一句略带挑衅的话语。

这一下,就算北条有心想把事化小,也无法下台了,只得脸色再次一沉,回道:

“是啊,就是冲你来的。八宝说了几年,等你出来了就办我,我今天就想好生看下,你黄皮怎么个办法?”

“呵呵,别这么讲,我一没得钱,二也没得你这么多人,我一个刚出来的劳改犯,办什么办?办哪个呢?”

男子说话实在是有些诡异,前一句咄咄逼人,后一句却又开始明显示弱。一时之间,不仅是北条,偌大的饭店里,所有人都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连之前退到了旁边的罗飞也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这位朋友,是叫北条哥吧?北条哥,我也不晓得你之前和我这个老弟有些什么过节,不过他这条腿上的筋,听说是九二年,你下手挑的吧?”

忽软忽硬,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对话,主动权好像已经彻底被这个男子掌控在了手里。北条颇有些不服气,但被别人开门见山问到了鼻子上来,却也不得不回答:

“对,就是我,就是这只手,刀也是这把刀。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有本事就帮他挑回去嘛。”

“北条哥,你莫这么大的脾气,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面都是今天第一次见到,我挑你干嘛?我只是想讲,江湖事江湖了,他得罪了你,你废了他,我和你刚刚才认识,这个桌上其他人也和你没得仇。那你今天这样找上门来,没得必要啊。八宝只是一个瘸子,我也是个劳改犯,你是大哥,家大业大的,还兴师动众和我们这些小麻皮过不去,道上传开了,也不好听啊。”

一席话有理有据,把北条这边的人说得根本就无话可答,北条更是被呛得半晌开不了口。

不过,无论什么人,不管他的本性怎么样。一旦得志,都免不了会有一些轻狂,有一些跋扈。只不过少数聪明的人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会渐渐改正,而其余的大多数则会在权力和风光中迷失自己,变得越来越习惯那种张狂,直到最后的失败。

北条并不算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落到日后那般田地。

于是,恼羞成怒当中,北条说道:

“我北条向来办事就是这样,恩怨分明。朋友,义字当头。对头,要不不办,不要就办服。黄皮,你也莫啰啰嗦嗦觉得我欺负人。怪只怪你的这个老弟,他亲口说的等你出来了要办我,我今天来了,就不可能随随便便走,我就非要看一下,你是怎么个办法?”

黄皮再次笑了起来,眼睛上还是像罩着一层灰蒙蒙的皮囊,黯淡无光的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北条,说:

“那北条大哥,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把我黄皮搞死搞残也只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搞呢?”

二十九黄虎正当中 间架结构九十二法

往往在这种时候,当北条说了那句硬邦邦的话之后,普通人一般都会软语相求,好落个平安;极少数像唐一林何勇这样天生悍勇的角色则会当面拍案而起,血洗恩仇。

可这个黄皮既不求人,也不发作,反而又是一句不经大脑的说话将北条逼到了死角。

来之前,北条做好了两手准备:情况好,就耀武扬威一番,言语打压几下,扫扫黄皮八宝的面子,让所有人明白谁更强就行了;情况不好,那么他就直接绑人,等到了某个偏僻的地方,他办过八宝一次,也不介意办第二次,更不介意多个黄皮。

但现在,黄皮的表现却让他左右不是人,办也不是,不办也不是,耀武扬威更是无从谈起。眼前的场面,谁都看得出来,虽然他人比黄皮多,但要说黄皮真被他吓到了,恐怕没有人相信。

就在北条为难之极,不知如何才好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依黄皮睚眦必报的性格,应该也有了复仇之心,但不至于那么强烈,那么凶残,很有可能,黄皮会等,等到未来某一天他的势力比北条更大了之后再下手。

但这件事情却改变了整个事态的走向,将黄皮隐忍在笨拙的外表下面,那股嗜血的凶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矮下去,给我大哥倒茶赔罪!”

北条身后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声音中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张狂与兴奋。

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知道,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谁。那个人也许只是为了好玩,也许真是为了替大哥涨气势。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人有可能成为了一个大哥,也有可能退出江湖,过起了平凡的生活。在他的生命里,他也许根本就不会再记得,自己曾经在那样的一个时间里面,用那样的语气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

那句话影响了北条背后的所有人。

矮下去,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在江湖上,矮下去的意思就是跪着,心甘情愿的跪着。

每一个活在底层的中国人心底都有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有着仇恨权威的心态。如果有一个打倒权威的热闹摆在面前,那么更加是非看不可,若有机会参与其中,亲眼看着曾经高不可攀的权威们匍匐在自己面前,则是美得不能再美的人生乐趣了。

这是每个中国人都无法逃避的劣根性,不然,也就不会有遗臭万年的十年浩劫。

进门以来,黄皮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表现已经折服了这些小流子。

他们虽然卑微,却绝对不蠢,他们明白,虽然此刻自己人多势众,狐假虎威。但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像个乡巴佬一样的平凡男人,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远远不是自己能够达到的境界。或许,只要给予这个男人稍许的成长空间,假以时日,这个男人就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俯首称臣的份,也许,连他们的大哥北条,都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非常乐意能够在这颗大树长成之前,就把它拔掉,就算不能拔掉,也要把它踩到泥土里,让他的样子看起来,不会有任何比自己更强大高贵的地方。

所以,当第一个人喊出了那句话之后,引起了其他所有人的共鸣。

北条的身后,响起了无数的叫嚣:

“对,给老子矮起!”

“跪着!倒茶!”

“操他妈的,不跪就打到跪为止!”

“……”

在越来越汹涌的聒噪声中,北条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摊开自己双手,做出了一个“就是这样咯”的表情。

对面,黄皮始终停留在嘴角边的那丝朴实微笑终于彻底阴沉了下去,已经坐下的八宝等人再次纷纷站起,激愤之极,显然已经准备玩命。

这个时候,黄皮的说话声响了起来:

“北条,真要跪?”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北条的回答。北条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兄弟们,说:

“这么多兄弟都说了,当是和你玩吗?”

“就是!”

“不跪,今天一个都别想出这道门。”

“必须跪!”

“妈了个逼的,敢不跪!”

待到又是一阵喧闹过后,黄皮这才继续说道:

“那好。八宝,倒茶!”

“大哥……”

“黄皮……”

八宝和那桌的其他人纷纷惊呼出声,就连一旁的罗飞也迈开脚步,高喊着意图上前劝阻。

“倒茶!”

但是所有人的举动都被黄皮斩钉截铁吼出来的两个字所打断。

八宝呆若木鸡般楞了几秒之后,冷冷瞟了北条一眼,眼神通红,红得就像是两滴血,两滴干枯变色了的血。

然后,低下头去,倒起了茶来。

黄皮捧起茶杯,站在了北条的面前。

“真的要跪?给个面子,就这样敬杯茶道个歉行不行?”

北条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片刻前,八宝的那个眼神让北条也有了一些恍惚,他开始隐约意识到,今天这件事,自己是不是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一些。但阴差阳错之下,事已如此,纵然是错,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么多人都眼睁睁看着,他北条同样也被逼到了绝路。

“北条,今天这一跪,我只望你千万要注意身体,莫要折了福寿,莫要受不起。”

“你敢跪,我就敢受,试一下咯。”

黄皮脸上再次出现了一丝笑容,不过,没有了之前的朴实和无害,显得无比诡异阴鸷,然后双膝一弯,倾金山刀玉柱一般跪在了北条面前:

“北条大哥,请喝茶!”

那一天,在如雷鸣般的哄闹声中,北条威风八面的喝下了这杯茶。

北条知道,这件事,没有完。无论八宝还是黄皮,他们之间的仇都结得更深了。将来某一天,他们必定还有报复之举。

但是北条不怕。

今天,他能够压下这两个人,今后,他同样也可以。

而且,将来,那还很远呢。

北条错了!

将来并不远,所谓将来,只是短短的十来个小时之后。

当天凌晨,农贸市场的大哥北条,在一场大醉之后回到家里,就在自己家中,被一个蒙面人摁在床上,用一把开山斧,活生生地剁掉了他的一只右手。

如果不是邻居听到北条声嘶力竭的求救,而将他及时送到了医院,当晚,他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八宝从九镇神秘消失了。

有人说他砍了北条之后,负罪潜逃,去了海南;也有人说,他被北条的几个兄弟何勇、义色、鸭子他们抓住了,沉到了源江底。

总之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八宝。

不过每个人都知道,他办了北条,他用一种极为残忍暴戾的手段,终于洗刷掉了多年的恩仇与屈辱。

只是,在这些传言背后,还有着一个控制在极少数范围内的说法。

北条的家在二楼,砍了北条的那个蒙面人,办完事之后是直接从二楼阳台爬下去逃跑的。而八宝是个瘸子,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瘸子能够爬二楼。

而且,据说,在那人砍完了北条之后,他给北条说了唯一的一句话:

“你用这只手端的杯子,我就要你这条手!”

“黄虎正当中,虎已经死了好多年,黄却依旧吃香喝辣。小钦,这句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得来的。”

当三哥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我却依旧手脚冰凉,沉浸在这个可怕的故事里。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将要对抗的是个多么危险强大的敌人,在这个敌人面前,我们又还是何等的幼稚和轻浮,他几乎是反手之间,就能够让我们灰飞烟灭。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向来都一言九鼎,雷厉风行的三哥,在向志伟的这件事上,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却还是没有妥善解决。

我还想通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三哥会一而再,再而三,苦口婆心的劝我不要卷进这件事。

原来,将要来临的这场风暴居然是如此的庞大,庞大到可以把任何卷入其中的人都撕裂成一片一片,甚至是粉身碎骨。

前程叵测,风雨如晦,我和我的兄弟,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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