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不会爱她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他还只是个少年。
选择画画已有数年,始终不太顺利,机会太少,机遇更少。由于年龄关系,这份美术馆的兼职来之不易,但他的本意却不是这份工作本身,而是这份工作所能带来的便利。
《绝尘》花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两米高的大型画,画起来本来就困难,何况他还要同时应付学校的课程和另外一份兼职。
只是,像这样的画展并非常常有,小型画作挂在这种地方,吸引不了多少注视。
既然要挂,那就干脆挂一幅足够吸引眼球的,虽然容易被工作人员看见,但也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他很小心,每次都只在自己当只那日悬挂,选择的又是远离其他画作的走廊尽头。这里靠近楼梯,虽然隐蔽但也会有人经过。画展开了几天,陆续有不少画被收藏家或富商订购。他的,《绝尘》,也有停下来观赏的人,但那些人的统一反应都是蹙眉,接着离开。冒了这么大风险却没带来他希望的结果,他很失望,那天本已准备把画取下后不再悬挂。
然后,他遇见了她。
她是唯一一个在画作前停留超过五分钟的人。
她很小,穿着简单的白裙,五官精致,瞳孔纯黑,看起来就像个瓷娃娃。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他已准备上去取画,却发现那个凝视画作的女孩正在流泪。眼泪从她漂亮的黑瞳里流出,安静无声,却充满了悲伤。
他怔住了,停下脚步。
她看画看的很专注,视线自下而上,再由上至下,因为身高,她必须努力仰头才能看到画的全貌。可能是觉察视线被泪水挡住,她伸手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又踮起脚尖凑近看画里的天使。
她完全看得入了迷,丝毫没发现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直至很久后,呼叫她名字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他看见她匆匆应了声,眼神留恋的在画上停留了会,最终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颜然……”少年仰头看前面的作品,下意识默念了遍这个名字。也许,他不该这么快就放弃。假如这是一幅能让某个女孩看到流泪的画作,说不定它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那之后的第三天,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压抑、黑暗、意义不明、手法粗糙……他将他的《绝尘》批的一文不值,却在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服气他今天的评价,就去参加比赛吧。他递给他一张比赛宣传单,笑了笑转身离开。
没有意外,他的《绝尘》无缘任何奖项。
惨败,甚至在海选时就被刷了下来。
幸运的是,那次比赛后。他成为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学生。
很多年后,当失败已彻底从他人生里远去,他曾问过他的老师,为什么当初会收一个被他评得一文不值的画手。
“这一行的人,来来去去都只是相似的画风。传统固然是好,可我觉得也是时候增加一些不同的风格了。艺术这行,需要突破和创新。而这点,是当时的你唯一拥有的优点。”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走眼。
夏浔简十九岁之后参加的所有比赛,全部夺冠,无一例外。
他就像是一个耀眼的奇迹,用魔魅的画笔,不断惊艳众人的眼球。
他二十一岁那年,老师心肌梗塞去世,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整整三天没有出来。那三天时间,他完成了新的作品。
那是幅抽象画作,由黑白两色渲染而成,没有线条,但依然能隐隐看出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侧脸。明明是那么简单的颜色,却让画作有种华丽的错觉感。那些深浅不一的黑和白,仿佛在画布上绘制出一个魔力的旋涡。视线投去,就再挪动不开,悲恸的气息铺天盖地,仿佛坠入深渊看不见希望。
可看到最后,眼前却会掠过一抹曙光,浅色的白像是深渊的出口,让困在黑暗里的人重新有了挣扎的勇气,最终奋力抽离,回到他们所处的现实。
这幅画,无题。也是夏浔简真正意义上的成名作。
那之后,他愈发低调,所有赛事均不露面,谢绝一切媒体访问,并且隐匿行踪,不收任何学生。
之后的数年,夏浔简成为画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人们总以为他低调,是不想受骚扰,但其实他真正躲避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生母;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兄弟。
第一次见面时的意外,让他成了裴瑟的眼中钉。那次在庄园,裴瑟与他争执并动手,最后反倒让自己不小心落水。
当时他以为裴瑟故意装不会游泳,没有施救,结果引来对方多年的针锋相对。
裴瑟毕业后就进了s城的美院做理事长,裴潇姬是幕后股东之一,原本注资也是为了想拉近与夏浔间的关系,希望他能去学校任教,只可惜他根本不屑一顾。
裴瑟人脉广,对他的行踪很了解,那会他还年轻,经常喜欢做些幼稚的挑衅举动。那次他的行踪再度被泄露,他被缠人的媒体盯了几天,最后不得不搬家解决。
他被惹烦了,直接去美院找他。
他的助理告诉他,裴瑟正在办公室和学生谈话,请他在休息室等片刻。片刻后,裴瑟推门进来,还没开口,他的助理就跟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幅画,“裴理事,这幅画怎么办?”
裴瑟眉头微拧,“我已经跟他说过,日期过了就是过了,美院不是为她一个人设的。”
“可是她很坚持……”那个助理一脸为难,“她求了我很久……她是今年的新生,说因为意外弄错了提画的时间,所以……'
"她叫什么?”
“安颜然,对了,她是高菲的表妹。”高菲是拿全额奖学金入学的高材生,人又长得漂亮高挑,一入院就被捧为院花,非常有名。
“她们是表姐妹?真有意思,一个是分入第一学院,另一个却是最后一名。”
“裴理事,这画……'
“先搁着吧。”夏浔简难得被挑衅的有反应,他对这些琐事没有兴趣。他哪里知道,那个本应来找她的男人却缓步走来,取过了助理手中的画。
这是一幅风景画,画作技巧一般,构思平凡,中规中矩,毫无出彩的地方。然而,画作中央喷水池里伫立的单翼天使却令他目光一震。无论从姿态、轮廓还是手法,都与,《绝尘》的主角极其相似。
那幅画在比赛失利后他就收了起来,很多画家会在成名后把未成名前的画作公诸于世,而他没有。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从不接受不完美的人事物,《绝尘》是他的不完美作品,他没有公开。当年看过那幅画的人少之又少,他想不到还有第二个“颜然”会画出类似构思的作品。
已经十年了,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吗?
这天后,他对裴瑟屡次“善意”的登门拜访不再完全排斥,他甚至开始不刻意的从他那里留意安颜然这个名字。
寥寥无几的提及,她总是与赞美无缘。裴瑟对他印象似乎极差,他越是如此,夏浔简却反而愈发觉得有趣。
所以四年后,当某个晚上,那个已全然陌生的女孩敲开他的别墅门并报上自己姓名时,他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她求他收她作学生,说了大堆大堆的赞美,一次次反复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
那一刻,他只觉得她有趣,常年冰冷的胸口泛起了莫名暖意。
他甚至在想,他这么多年一定一直惦记着那幅画,如今终于知道花的主人,所以才会如此失态。她一定不知道,其实那幅画的主人,早就知道她是谁。
她是第一个为他的画作流泪的人。他没有拒绝她的主动,他被诱惑了。
可那夜之后,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在她柔软身体依附着他的时候,他听见身下闭着眼睛的年轻女孩唇角轻轻溢出的两个字,模糊,却真切。
她说:关佑。
她竟然在喊别的男人的名字!?他怒极,那也后来再没半点温柔。
她不是第一次,但她也不是随便放肆的女孩,无论什么原因,她只是想要利用夏浔简这三个子翻身而已。她上门,献身,明明不情不愿,却虚以委蛇,用看似纯真可爱的笑容掩饰真正的目的。
这本该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他应该赶走她,他不该帮助他,他应该冷眼旁观,他不该一次次心软。
可无论他态度多冷酷,她始终微笑接受,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排斥。
他想他一定是累了,一个人在这个高位站得太久,没有对手,孤单到疲累。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容忍她继续停留在他的视线里。
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一场游戏。他不会爱任何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看着那年轻女孩亮如星辰的黑眸,他告诉自己,只需要漠视就可以了。
漠视的久了,总有一天,她会自动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是的,就是这样。
他一定,不会爱她。
裸画事件
近来,安颜然感觉在事业上有些止步不前。
简单来说,她遭遇了瓶颈。
很想画画,脑海中有很多念头,可是拿起画笔,对着画布,那些灵感便乱成一团,她怎么也抓不住一个重点,更别提超越。
她尝试休息,整整一个月跟着夏浔简在他印度洋的小岛上休假,每日除了日光浴便是潜水钓鱼,什么都不想,放空一切思绪。
可以个月之后,她发现自己越发疲怠了。
生活无限满足——无论从精神还是物质,于是人也变得无限懒散。
小茹说,她这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既然不为金钱和名利而画,那随便涂鸦也是可以的,何必一定要自己画出超越的作品?夏浔简那么有钱,根本不需要她画画养家。
可对安颜然来说,没进步就意味着退步,一旦出现退步的感觉,那无论画什么都很没意思,不如不花。
“我觉得,我也许需要转变一下风格”某次陪同小如参见完时装发布会后,他凝望着T台上的模特若有所思。
这天喝茶,安颜然接到秦念参的电话,对方告诉她一切都安排好了,随后给了她地址和电话。
小如在旁好奇,问是怎么回事?
安颜然笑了笑:“有兴趣,一起来吧”
小茹被安颜然带进了模特公司,模特经理带了一帮帅哥进门,在小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安颜然搁下钱,带走两个模特。
安颜然开车,带着小茹和两模特直接去了夏浔简的别墅。两人结婚之后,她嫌那里远,出门买东西不方便,夏浔简便买下了城中心的最高层,一出手就是三百平方米的顶层超级豪宅,还帮安颜然配备了两辆车。A5是平时让他去超市买菜开的,揽胜极光则是专门给他外出写生用的。
除此之外,卡也是必不可少的,夏浔简不喜欢理财,所有收入都在一张卡里,直接办了副卡,丢给安颜然,让她缺什么自己买。
小茹为此曾取笑她拼搏梦想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成了被包养的少妇,而且这老公还是她潜规则潜来的。安颜然没有那种非要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气节,在她认为,物质不过是夏浔简爱的表现。他这个人,不喜欢多言,也确实不怎么会表达,这样子的方式最直接,效果也最好。
别墅虽不住人,但每周都会有钟点工固定来打扫,所以里面一切家具摆设都很整洁。
安颜然将那两个模特带去画室,换上工作服,便让他俩脱衣服。
模特早就知道工作内容,从善如流,倒是素来开放的小茹,被这突兀的一幕吓了一跳。
“你这是?”
“转变风格啊!”跟了夏浔简这么久,人体写生这种事早就成了家常便饭。男人的**看得多了去了,她根本不在意。只是这几年没再画过,希望借此能找回当初夏浔简特训她时的那种灵感。
“你……”小茹很无语,搞了半天,她就想出这么个激发灵感的方式?
因为是平面模特,两位帅哥不仅身材好,脸蛋也是一流的帅气惑人。小茹看着看着,心也蠢蠢欲动起来。
“学画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枯燥的事情原来也可以变得很有趣。”
小茹勾着好友肩膀直笑,“宝贝,看的我也有些手痒了,不介意我也动笔吧?”
安颜然指了指一旁的画板画布画笔,示意她自己动手,不要客气。
画室一片安静,小茹在素描,安颜然连草稿都不打,直接调了颜色就涂抹。
时间一久,在两个女人专注认真的视线下,两位男模与也不禁有些脸红。**模特并非没做过,只是这一次面前人的身份不同。
他们都知道,付钱带他们离开的那个,就是近年新晋崛起的旅法美女画家夏如安。
他们都有兴趣见见本人,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年轻美丽,白皙脸孔带着一股清纯的甜软气息,一双墨黑的眸子,莹润剔透,每一次目光投来,都让他们心底一阵悸动。
两人眉来眼去半天,盘算着有谁主动开口搭讪,是直接邀约晚上吃饭泡吧等活动,还是含蓄点假称对画画有兴趣。
正当两个男模准备开口的时候,画室的门被推来,一个双腿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晓是他们当了这么久模特,也在看清对方的这一刻被震住。男人三十多岁,五官立体俊美,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长裤,却硬是按着夺目的耀眼气息。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作画的女子身上,眼底似乎带着笑意,而当视线的余光瞥到另一侧的他们身上时,那笑意在瞬间消失。
他们看见他微微蹙起了眉,这些年两人当模特周旋在各种人身边,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识过,无论如何的场面都能应付自如。可不知怎么的,面前这个陌生男人仅仅只这一个表情,就让他们打从心里畏惧了起来。
总觉得,这是个不该招惹又招惹不起的人物。
他们并不知道他是谁,仅仅只是这样感觉。
“咦,你怎么会在别墅?”安颜然很意外,回头冲他笑了笑,手中的笔却没有放下,随口朝两个模特道,“你们别动,继续刚才的姿势!”
模特没有动,小茹动了。身后这个男人让房间的温度瞬间降低了百分之五十,很明显是冲着那两个裸男去的,可惜当事人还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小茹低咳一声,开口撇清:“夏大师,好久不见,我是来陪颜然画着玩的。”
对方看她一眼,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没出声,只缓缓走到那两个裸男面前,弯腰将他们的衣服丢了过去:“走。”
“好!”不需要他说第二遍,先前还想着搭讪夏如安的两人飞快穿上衣服,准备离开。
“等等,。”夏浔简喊住他们,自一旁抽屉里取出钱,递过去,“谢谢,不过以后不必再来了。”
“夏浔简!”安颜然被他气得直跺脚,“我还没画完呢!”
男模迅速消失,夏浔简瞥了眼小茹,后者露了个“我了解”的眼神,无需他开口,直接拎包闪人。
“怎么你也走了?我说,你车都没有怎么回城里?”安颜然在后面喊,小茹充耳不闻,飞也似的逃跑。开玩笑,两个女人找了两个俊男模特,大白天跑到这没人的别墅,还让人脱衣画**,这是怎么看怎么讨打。她才没那么傻直面夏大师的怒气!
找灵感一事就此被搅和,安颜然回头,看着站在自己画板前观察画作的男人,叹息:“你怎么赶人啊,小如是我朋友,你这样以后人家不好意思来我们家做客了。”她走向前,挽住他手臂,将下巴靠在他手臂上,轻轻蹭着,“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夏浔简,你现在变得好小气啊,以前你每回画裸男,我那次不在旁边帮忙!就说你特训我哪会,还不是找来一个男人让我画!”
“我没生气。”他瞥了手臂上的女子一眼,语调清淡,“你这次瓶颈的时间有些长。”
“原来你知道啊!”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浴液清香,应该之前洗过澡,在别墅午睡,结果被她吵醒了。她知道他就算真为这事生气也不会说出来,于是乖巧的继续蹭他,“老公,既然你不让我画裸男,那干脆你告诉我一些度过瓶颈期的好方法吧!”
“谁说我不让你画裸男?”夏浔简凝视她,不只是不是因为“老公”二字,眼底的笑意又隐隐现出。
“那你刚刚还一脸那看的赶人?”
“难看?”他挑起一侧眉,语带威胁。
“啊,我说错了,不难看,我家老公最好看了!亲一口!”她勾住他脖子,照着他漂亮的唇就是重重一口。很软,她很喜欢,安颜然忍不住,又巴着他重重的亲了好几口,这才放开到,“好老公,既然你没有不让我画裸男,那我——”
夏浔简摩挲着自己的唇,打断她,“你想画,就继续画吧。”
“继续画?花谁?”
他不语,一伸手,将自己的T恤脱了下来。
安颜然愕然,紧接着,他又弯腰褪下了长裤。他动做缓慢而优雅,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将身上的衣物全部出尽后,夏浔简轻轻朝沙发上一坐,朝她打了个手势:“画吧。”
安颜然张大的嘴怎么也收不回去。
画界煞神夏浔简自己脱光光给她做人体模特!?虽然这身体她早已看过无数遍,可是大白天的,还是在画室这可真是头一回啊,养眼是养眼啦,可……
“怎么?”沙发上的夏大师眉头一蹙。
安颜然咬住画笔:“老公,你确定你愿意被我画?”他还记得特训那次他曾脸色不佳的质问她——“难道你想让我脱?”从当时他脸色难看的程度可以得知,他虽然习惯画别人,但很不习惯被人画。
“你不是很久前就已经想画我了?那次我不愿意,现在我能接受,你反倒不画了?”
安颜然愣住当时她还以为他只是一说,原来他竟是认真问的。他居然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还不画?”他脸色又不悦起来。
安颜然强忍住笑。他当然要不悦,脱光光坐在那里被人画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啊!
“不许笑!”他低斥。
“我没笑!”她分明忍住了,他怎么看出来的。
“专心点。”男人撑住额头,颇为认真地提醒她。
“是!”她想了想,没忍住,“老公,如果以后我还想画裸男,你是不是还脱光光给我画?”
“考虑一下。”
“别这样小气嘛,老公,最多这样,今天等我画完你,我也脱观光让你画我啊!”
“闭嘴!'
……
画室安静了片刻,安颜然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夏浔简,你脸红了……”
“安颜然,你给我闭嘴!”
“老公,我好爱你哦……”某人卖萌。
“……”某人没有回应。可是她看得分明,男人紧抿的嘴唇正缓缓飘起漂亮弧度,她下笔飞快,连同那抹璀璨笑容,一起记录在她的画布上。
心之所想,笔之方向。有的时候,突破,只是刹那间的事。
不去考虑是否进步还是退步 ,不去考虑给自己定下的所有原则。
一切一切,只为喜欢而画。
爱着他,所以亦爱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