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中日报》2014年7月22日副刊 人民日报大地副刊

《巴中日报》2014年7月22日副刊发散文诗组章《巴中,我的美丽乡愁》

——第二届(2013年度)“绮罗”精品工程奖获奖作品选登·文学类


巴中,我的美丽乡愁(散文诗组章)
■杨通

■深秋,黄昏里的山村

三山五岭,披着秋风的大氅。暗处的河流,是谁家乖巧的小媳妇,蜿蜒在弯腰劳作的波光浪影之中。秋收后的田坝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牛羊。天空,提走游雁留在水塘里的影子。炊烟追赶着夕阳,远处的冬天,像一只温顺的灰狗,俯身凝视着老人们安详的房舍。穿山而过的火车,一声长长的汽笛,让寂静的山村嘹亮了树梢。
那个回乡的人,被偶然从劳作的逆光中值起身来的小媳妇,看出了风尘仆仆里深藏的泪水。

■秋虫

这些缠绵的旧事,离我远了,就像山上的云雾煨热的那一坡月光,它们在我冷冷清清的梦里,叨着我孤旅上曲曲折折的灯盏,执著地,等待归心似箭的夕阳,等待牧羊女的鞭影,在露珠里就寝。
如果可以,我想把它们镌刻在我的命里。我得承认这些纷繁的俚语,是我老有所依的归途,是我温馨的故乡。

■蛙鸣

多年未写到蛙鸣。不是因为它离我远了,而是因为我对它负心了。蛙鸣是纤纤荷塘;蛙鸣是浩浩秧田;蛙鸣,是家谱上延续的香火;是祖坟墓碑上风雨驳蚀不掉的正楷字。
此刻,伫立在蛙鸣中,向蛙鸣忏悔我的背井离乡,任蛙鸣唱软满身心尖锐的疲惫。

■野樱花
——光雾山玉泉野樱花写意

鸟语初升。这些再次回来的前尘往事,缓慢地,走在春天的路上。诗经中的女子逐渐改变了矜持的模样。时光,仍然犹豫不决,储藏着经久不息的平淡和素雅。
曾经的街衢和驿栈,待字闺中。唯有荒野,新芽依旧,芳菲如初,积雪不再,阳光溅落,溪水梦见了远方。
这些曾经被竹简遗弃的暗香,千年沉浮,再次被春风率先带到了今天广大无际的山河上,情窦初开,风情万种。
当我走在这条离尘逸世的路上,野樱花,我心中的温暖,渐渐燃尽寒冷的空气,我身心疲惫的瘦马,在这些生命的蔽护所里寻觅着慰藉与安顿,寻觅着让人世间的虚妄,继续低下头颅的良药。
野樱花,径自开在季节先声夺人的心事上,让我看见大地的狂野和灿烂,美得无以复加。

■野樱桃,花开第一树

时间,还在艰难地移动着脚步,穿过尘埃的光线,半明半暗。我粘附其上,像一朵懵懂的野樱花,开得突兀,却不知心语向谁。
原野,等待新绿濡染,牛铃、蝶翅,渴望纷繁交错。我在它们中间,满怀芬芳的冲动,热情的方向,却仍然不太明白。
野樱花,你不要走得太快。我踟蹰在后院的李花,杏花,梨花,桃花,油菜花……都跟不上你。你不要靠太阳太近,你独秀于林的心情,容易被灼伤的。如果,当我说出“我爱你”时,你的容颜已出现寂寞的皱纹,我会心疼的。
我怕,春天刚把你写到扉页上,你,就因为温暖而凋谢了。

■清明祭祖

清明,是把千条路走成一条路。我们带着追思与孝,回到久远的祖坟中,向逝去的亲人们一一问好。今天,我们除了祭祀,还为了以后,在这条路上,跪拜生活的仪式不再生疏,让血脉在生命中的流淌更加清明。

■端午节,在白衣河上泛舟

白衣,白衣——你这水做的女子,漾动在岁月氲氤的丝绸中,散发着潋滟的光,迷倒多少旱路不走走水路的追梦人。你的衣袂飘飘里地灵人杰。弯弯的白衣河,是时间用月亮为你锻制的一只白银手镯;安静的古镇,是岁月用太阳为你铸造的一枚黄金胸花,你的水秀山青里渔茂田丰。
白衣,白衣——你这水做的女子,今天我不带龙舟来,今天我不带粽子来。我只想在五月为你打开的这一段阳光灿烂的水路上,看看你把曾经风流倜傥的诗人藏在了哪一隅柔软的心事上。请把流浪到你怀里的屈原喊出来,让我与他谈谈岸上的草长莺飞,让我看看,他老人家还是不是因为始终解不开江山社稷忧国忧民的千古愁肠,而沉溺在你活水生香的爱恋中。
白衣,白衣——你这水做的女子,你在水一方,秀甲一隅;我风声鹤影,闻水起舞。我以五月击掌以两岸鸡犬桑麻为盟以两千多年的时光结绳记事。哦,屈原,你不须再逆流而上你不必再随波逐流你不应再悲愤吟诗,请抛开往事堆积在心上的尘垢,站到水面上来,与这个叫白衣的妖娆女子,情系古今,把清澈的行走坚持到底。

■白衣,白衣……

其实,面对白衣,我似乎无话可说了。那个我曾经爱恋过的绝色女子,在贞节牌坊上,已经被驳蚀得面目全非。她波光潋滟芳泽群雄的心,被岁月流放到人去楼空的阴影里,我无数地来去,像寂寞无主的阳光,转身时,散落一地惆怅,不再被人打理。
而白衣,响在闺房深处的一江春水,数千年来,为了清澈一方田池,或者持续一族家丁。那个烈性的女子,把艳压群芳的一枝桃花坚持到灰飞烟灭。时光仍然是一张多皱的草纸,那些在上面涂写过儒雅琴瑟的缱绻情种。如我,如今只站在袖手旁观的岸上追思远古风流的舟楫,而不能像那些野鸭与闲鹤,躬身下到水里,与白衣、与那个流亡到此的楚国诗人,与那个我曾经爱恋过的女子,互换日月的心声。
我说白衣,那个沿水路而来于子夜时分悄悄上岸的人,是不是你那盏相思灯里不熄的病根?是不是你似水年华里再也回不来的故土?哦白衣,曾经显赫一时的桃花,曾经风生水起的石头、方砖和青瓦,我想在你香木雕花小窗的翠色后院里找到我迟暮的美人;我想在你的滚龙抱柱上指认我血缘里亲密的姓氏;我想把那个在黎明前束袍而去的浪人喊回来
在你濒于安静的风花雪月中,繁衍门庭若市的子孙。

■家园
——巴山新居写意

春天拔节的声音,如此葳蕤。青山中的新居,青砖碧瓦的家,如雨后春笋,把趋于宁静的田野唱得青翠欲滴,生活蓬勃的诗意,被美好次第打开。
曾记否,我家的羊群被圈在昨日的荒芜上做惊恐的梦。而今天,鸟儿们已把风和日丽的日子,画在蓝天下孩子们辽阔的画板上;父老乡亲,那些劳作的身影,那些善良的面孔,那些生生不息的汗水,养育着岁月深处坚韧不拔的祈望。
青山中的新居,在时间的翅膀上,我不再左顾右盼,不再忧郁地飞翔,沐浴着你满怀的花香,我沉醉在你黄昏温馨的酒窖里。
金桂在田野里婆娑起舞,秋风丰满的脚步迈进了金色的稻田。我捧起朗朗读书声,点亮你园内的灯盏,看见璀璨的小镇,是那些在刀耕火种中走失的托梦人,从天堂里捎来的对大地最温暖的祝福。

■我把故乡丢了

那些故人不在了,他们带走了我童年亲切的姓氏。那些花草树木,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了。面对一张张新鲜的面孔,我已说不出满怀的亲情。小路认不得我了,炊烟认不得我了,房舍认不得我了,只有那只黑狗对着我狂吠。我把故乡丢了。

■父亲在秋天的深处等我回家

当秋天的冷雨打湿我的张望,白鹭零散,荻花隐匿,雪就要来了。稻谷,高梁,棉花,玉米,大豆,秋白菜……都集体归了仓。田野敞开空旷的胸怀,等着落叶、牛羊,和冬天,落圈。
锄头擦干汗水,风车停下奔跑,茅屋穿上夜色的外衣,风和蚂蚁在林中拣拾野果。炊烟缭绕薄暮,竹笛点亮灯盏。星光下,我的父亲,是温暖的最后守望者。蛐蛐们,在墙角唱着清水谣,为父亲的火盆,添满木碳。
天就要亮了。雪,说来就来了。父亲,在村庄寂静的深处,等我回家。

■在深秋的夜里,用诗歌的火苗煨着故乡

秋风的尾音,蜷进了大地的唱片盒,逐渐,蒿草和矢车菊停下了金色的舞步,尘埃低头,怀想被阳光轻拥的温暖。
日子,摇曳着无可厚非的落霞。温顺的牛羊,穿过寒冷的道路与河流,走向炊烟和灯盏。黑夜深处,有衰老的白发为我缝衣纳鞋,针脚慈祥。我在月光的梦呓里,盼望故乡的家书抵达内心。
窗外有雪花的预兆,漫舞。此刻,我煨在纸上的这一堆诗歌的火苗,照不到故乡孤独的睡眠。冬天,就要来了,亲人们,别站在露水里等我。

■在寒冷的星夜遥望故乡

我欲转身,碰散天空的星星,让它们落一些下来,落在故乡的身上。故乡,今夜寒冷。我不能涉水过河,来掖好你单薄的被角。
我愿,星光是灯,照亮你荒凉的梦。我多想,在这一页思念的纸上,划掉万水千山,划掉黑夜漫长的行程,为你衰败的庄稼喊回青春的光芒,把失散天涯的羊群,牵进你的圈里,把满堂子孙留在院子里,为你的五谷丰登,端茶递水。
今夜,秋风呼啸,霜叶无眠。没有故乡可以依靠,我的生活,心猿意马,我的悲伤,鳞次栉比。此刻,我诗歌里行走的蛐蛐,山重水复,已无路。为了找你,它叫断了肝肠。我,听着听着,就流泪了。

■故乡,我在他乡向你认错

已经心不够力的我,曾经半卷诗书的誓言,如何对你打开?关山万重,河流仅此一条。我在你眼目中的衣锦还乡,还在路上,踟躇,彷徨。梧桐滴落细雨,我紧衣缩食,而光鲜的日子始终挂在前方的海市蜃楼。
我丢了疾驰的马蹄,行程不再坚定。我写给你的家书,是被秋风弄破了的心。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衰败,我把风烛残年继续交给黑夜。我不能说出我的疼痛,一如石头内心的萤火,对自己的冷暖,守口如瓶。
生活的光芒在沉降,我够不着你的春天。如果可以,我想坐在月光的纤绳上,请时间之船,拖着我回到你的花瓣上,听小鸟讲童年故事,看老鼠迎娶新娘,陪花猫溪边钓鱼,依偎在月亮坝上金色的草垛旁,听你山高水长的心事。
我已经前功尽失,腹中诗书读不出锦绣年华。我的行囊空空,眼中塞满了酸楚的泪水。不要计较我当初的承诺,我在他乡,向你认错。我知道,关山万重,虽然,河流仅此一条,却是你为我留下的后路,即使潦倒,也要倒向你的怀抱。
但是,我已经没有了可供挥霍的朝夕。沿途的风景,已将我彻底抛弃,我心情褴褛,向一棵枯萎的小草乞讨乡音,向一朵流浪的雪花打听你的消息。故乡,原谅我,这诗意的一生,竟换不来那条回乡的轻舟,泊我在你的门前,让我为你尽孝。

■回到村庄的少年

月光悬挂十丈,蟋蟀的灯盏垂至草根。守灵的人,坐在漆黑的秋风中,心事被白绫冻结。村庄,慢慢展开一纸祭文。一杯薄酒入土,那个人还活在棺材里吗?我问守灵人。
多少年了,我一直不堪回首,去揭开那个夜晚悲伤的底色,一如不愿撕开河水的皮,去触摸石头冰冷的骨头。亲人们一个一个相继睡在了蒿草的下面,那个守灵的人,也弃灯入殓了。村庄,这副巨大的棺材,如今还有谁在守?我问月光和蟋蟀。
晨风吹动。落叶翻飞,像一页页欠收的陈年帐单。那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在祖坟上跪烧纸钱。我看见,一丛青草随着烟火上升,刺痛了从疼痛中醒来的村庄。春雨洒在土地上,洇开,一汪汪温暖的泪水。

■吹竹笛的人

一些音符散落在大桥上,像盲目的尘埃,拍打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只失去阳光照耀的蝴蝶走错了季节,缠着吹竹笛的人,询问故乡的方向。
吹竹笛的人,一直站在桥上,迷乱的城市被他次第吹开。一半流落到江南,一半挣扎在江北。冬天,在他的身后披散了白发。尘世间,多少执手相爱的人,被吹出漫长的忧伤。
竹笛上,停满今生今世的霜雪。风中的长路,有不能逾越的冻土和秩序。那只迷途的蝴蝶,在他的内心里流浪,挣扎,复苏。吹竹笛的人,泪光闪烁。他疼痛的手指坚持着优雅的姿势,乞讨开往故乡的花朵。笛声破冰化水,拨云见日。春天锈死的纽扣,被逐渐磨亮,被缓慢解开。

■被春风搬弄的故乡

桃花骨朵贮满了岁月的陈酿,老家的容颜一如既往,有待沽的艳香,突兀的旧坟前,一只野山鸡还没有成熟到情窦初开,一只雌山羊还没有妊娠出失恋后的新欢,春天,已捷足先登。
我仍然不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不说感时伤怀。是因为昨夜我看见脱颖而出的月亮在河里翻身时,弄疼了邻家小姐姐逆水行舟的梦。
山坡上炊烟渐亮,在今天清晨来访的春雨中,我再一次看见一粒疾走如飞的草籽,在与桃花擦肩而过时,溺水而亡。轻盈地,就被止住了努力绽放的哭泣。
桃花路上,老家门前,亲人们矜持地站立在待耕的心事中。春光明媚里的生与死像陈年的佳酿一样精深和安静。香入土,尘飞扬,青山在,云未老,故乡说不明道不白的是非啊,继续被春风轻轻地搬弄。

■春天,走在故乡的路上

阳光再一次让我流下了眼泪。在这个明媚的春天里,我看见故乡,你穿在身上的那件旧棉袄,仍然千疮百孔。几朵鲜艳的桃花遮不住你揪心的褴褛,曾经躜动在草丛中的羊群,依偎在一座新坟前,怀想你没落的亲情。
故乡,那一年你用桃花的芬芳妊娠了我。我是一只小鸟跳跃在的枝头,用缠绵的炊烟牵扯出你怀中的翠绿。我站在你低矮的屋檐下,聆听朴素的雨滴从高空落下来。那时,快乐的虫鸣占据着一大片温馨的夜晚,在你儿孙满堂、六畜兴旺的梦里,我成长的月光咄咄逼人。
而今天,阳光再一次让我流下了眼泪。故乡,我走在你的山路上,寂寞的步伐加重了你的悲愁。庄稼变成杂草,我已找不到当年父亲那十亩良田换下你的旧棉袄。我想领着孤独的羊儿回家,可它们却听不懂我陌生的乡音,鸡犬失去了桑麻,绣花鞋在相思的空房里生满了爱情的锈。
目光呆滞的祖父祖母们,坐在破败的门槛上,像那株正要动身远走的桃花,对我视若无睹对我不言不语。故乡,你已蜂飞蝶散。我看见你这个春天的后事,不再有铺张的灿烂。

■风雨夜·梦中思乡

一夜风雨,熄了梦中的灯盏。天马山上,我的童年在雨中捉蛐蛐,那些潮湿的声音,爬着楼梯,一级一级,逐渐,爬进我衰老在华森大厦十二楼的心中。
孤独无眠中,我看见我陌生的童年贴在窗户上的那一双惊惶的眼睛。天马山,于瞬间,再一次逃回了迷茫的故乡。

■村庄

鸢尾花开在路边,像是被粗心的人遗忘的新娘。鸢尾花低眉顺眼的蓝,让寂寞的春天,洋溢着格外令人怜惜的韵味。
乡村,矜持地敞开着柴扉,如此端庄,等待远行的书生,挑回一担月色,陪怀揣花香的老人们,下酒。
树影婆娑,风声温暖,庭院安详。蚁群搬运着玉米粒,绕过孩子们的小桥流水。黄昏渐至。顺着霞光流动的勤劳的汗水,持续着日子的朴素与公正。
炊烟静谧而缠绵,是鸢尾花轻展的情书。远方更远了,鸟儿们急着归巢了,羊儿们继续踟躇在小河边,慢嚼细咽童年草色青青的心事。

■恩阳古镇写意

小街走雨,是谁叮当在前朝的铃佩?马蹄轻睡在摇晃的灯笼里,娘子的一声浅咳,惊醒书生明天的赶考路。
巷子深深,雀跃一千年,相守的红颜最后落在了一朵杏花上。檐水洗过闲窗,清晨像一匹陌生的丝绸,欲开启唐宋明月衣锦还乡的折扇。
燕子乱了柳枝。赶考的人,被雨打芭蕉的笔墨写在了远方无字的云上。朱门绣楼,圈藏着一江娴淑山水。娘子,不曾离去。

■回望故乡

故乡,在外漂泊数十年,我没能为你带回挚爱我的人。外面的路上,桃红满目,杏花遍野,而没有属于我的香。跟随我的仍然是一径风雨,一身病痛。你给我的月光,只在我的行囊中,叮当着终生都无处投宿的孤单。
故乡,我想转过疲惫的身来,看见你的山水苍茫,看见你的炊烟潦草,看见祖坟旁,牛羊们厮守的光阴里已经衰老但仍然流着泪的灯盏,是如何坚持着照耀一株油菜向春天挪动的脚步,白鹤筑在清水上的家,还泊着我的姓氏么?故乡,只要你站在天马山上,叫一声我的乳名,我就回来。

■秋风乍起,行走在清晨的大街上

一阵秋风切入情不自禁的清晨,仿佛有天籁之声在大地上走失。一只懒蝉,像隐身之神,它遁向了何方?是谁咽住了它昨夜肆无忌惮的歌唱?一只弓外之鸟,被光弄醒,而行道树上的尘埃,被露水凝住了衣衫,还睡眼朦胧。
一群扫大街的老人,像是谁昨夜梦中泼出的一堆旧墨,他们并不在意,偷欢的秋风提着潦草的裤子,从谁家小寡妇的后门溜了出来,惊惶失措中弄乱一地落叶。而朝阳却像一位盲人,跟在老人们身后,胆怯地,窥视今天已经或即将发生的事情。
老人们手中的扫帚,使大街逐渐坦荡,让我的心怀逐渐明朗。我怀疑,他们就是生活之神丢给我们的一粒粒火种,让我危机四伏的行走,温暖旺盛。

■冬日故乡小镇

走了一些人。留下来的人更多。他们喜欢白天堆积在山上的耀眼的雪,喜欢夜晚在湖面上追赶月光的风声。
没有一个外乡人,能够适应这辽阔的寂静,就像那棵独行其事的枫树,看着女子们不停地变换男人,而适应不了那些身心纠缠时不着边际的快乐。
流水唠叨着远方,花猫花狗趴在路边斗瞌睡。回家的人,剩下一把冰冷的骨灰,等他的人,已风烛残年。
怀孕的女子们,搂着小镇漫长的私房话,继续围坐在冬天的炉火边。有人转头看窗外,一只蝴蝶,歇在了新生婴儿的尿布上

■梦回天马山

丢失了抱过我的小地名,丢失了牵过我的茅草路。那是天马山,无论月光浓烈还是寡淡,都是我未曾饮尽的糯米酒。
鸡鸣狗吠是扎在我身上的刺,伤着一颗过客的心。那是天马山,往事的轮廓在花瓣上荡漾,晚霞绣在梦想持续燃烧的苍穹。
过往的春天里集满温热的坟茔,新生儿芬芳降临。那是天马山,今夜我拖着生命疲惫的网,回来,寻找一处晾晒的地方。

■香炉山日出

天开金光,地启祥云。如果,大地还来不及看见你洁身出浴,你或许会对跟随其后的星辰私语一些告别的话,你或许会对思念你的世上苍生袒露一些初夜的羞涩,你或许会知道,有一个被你引领的行者,站在天地间的一座孤峰上,与香炉山并肩,等了你一万年。
苍鹰听见,暗夜里充满了安静的呼声。晨风吹醒云雾沉睡的身体的过程不再漫长。那些在梦中只身站立的草木,似乎彻夜未眠,争先恐后,举起激动的臂膀,迎接你的脱颖而出。
而我就是那个钟情于你的人,伫立在浩瀚的苍茫中,以高出层峦叠嶂的执著,坚守在时间巍峨的锋芒上,期待自己为爱储存了一万年的心,瞬间,被你照亮。
丽日磅礴,云蒸霞蔚。香炉山,我们生死相许的家园,桃杏绽在垭口,青鸟飞过屋脊,牛羊戏在草丛,田野中,下地劳作的邻家姐姐身上飞舞的花蝴蝶,是为你燃烧的情窦顿开的火焰。
红日啊,你是涌动在香炉山血脉里的经久不熄的温暖。你是永恒的光明之神,恩泽着我们生活的车船,一路奋发向前,一路丰衣足食

■乡村冬雪夜

黄昏的云朵散乱地飘过银杏林,我看见那个在风中奔跑的人没有了去向。河水弯曲,像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轻恙,安慰着两岸忧心的水草与牛羊。候鸟来不及伤感,带着翅膀,离开草尖上的舞蹈,家在梦想的远方,它们必须适时追赶
方有月亮的灯盏等在童年里,守着蛐蛐的歌唱。
银杏树捧着黄金的火苗说,大地上的热爱还没有完全被寒冷的冬夜带走。我看见,那个身披风雪赶路的人,多像一袭烟雨杏花,温暖了今夜多少无眠的心。

■秋夜祥和,我们的童年温馨弥漫

日月懵懂,我不能准确地叫出那些鸟儿的名字,但是它们知道我有花开,给邻村小姐姐一束羞涩的香。就像,秋天水袖曼舞,一株小小的银杏树,就能说出大地想要的博大的颜色。
人们总是走在风的路上,忙碌的影子渐行渐凉。田野结束了稻谷的成长,夕阳便收走晾晒在天边的黄金。青黛的山峦闲散而优雅,抖落一坡月光渐露的白霜,牧羊女的歌声,唱亮小河弯弯水波,唱亮舟上渔火。
情窦初开的夜色开始集会,串联石桥上归巢的蚂蚊和树丛中游戏的流萤,还有鸟儿们,守候在我的花朵旁,等待母亲点燃檐下的灯笼,坐回灶前,生火做饭。秋夜祥和,我们的童年温馨弥漫。

■春暖花开

傍晚后的微睡,漫过夜色。竹编躺椅上的雨水,照见两只解冻的蝴蝶,仿佛仍有前世今生的是非纠缠不清。
岁月脱掉头盔上冷硬的铁锈,用松涛解醉。一株桃树在山坡上独自奔跑 ,而收集月光的人,悄无声息涉水过河,将一岸枯草燃————绿。
谁在隔河看柳,翠色三千。鸟语悬而未决。我只是想安静下来,试着让收集月光的人,怀揣梦想的白银,春暖花开。

■故乡是一片不老的树叶

一片树叶,依稀在我的梦中呆了数十年。这片树叶飘在夜晚是月亮,走在白天是太阳,不管我走了多远,走到多老,这片树叶,始终都不肯离开我生活的镜面。
爷爷的身子在土里。这片树叶,是爷爷不老的脸,他在跟踪我,看我什么时候回到他的身边。

■丢失了故乡的人

他注定属于远方?绝决地,他拂袖而去,不带丁点乡村后遗症。梦想托着他,他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在左拐右拐的生活里,奔走之后,他是一条美好未来的漏网之鱼。
他把一路的山水倒着看,水在山上,山在水里。他想要的风景,像流星掉进水井里。他在井底已抬不起意气风发的头颅,绝望,慢慢淹没了他抒情的心。
他对拥有的日子开始水土不服。他意识到,自己的一生,将会下落不明。他蜷缩在黑暗中偷偷地哭泣,他弄丢了小时候妈妈系在他脖子上呼唤他回家的月亮的银铃铛。

■这个秋天,一些闲愁是美丽的

这个秋天,一些闲愁是水到渠成的。我以飘落的姿势撤离,寂寥天地远。像一只被好高鹜远的时光扔掉的旧陶瓷,无论有多么粗糙的忧伤或者多么细腻的欢愉,我都将不再说出止于心中的明媚。在这条游人如织的窄路上,我们已经错过无数次,注定还要错过今生。
时间总是细水长流,而对万物的兴衰又总是袖手旁观。这个秋天,一些禽鸟在山上误导看风景的人,一些凝望是孤单的,也是恒久的,一些白云是天空藏在怀里的木棉花,总能趋走流年里一些回忆的固执的冷。
这个秋天,仍然以小资的情怀宠爱着一只蝴蝶的小翅膀,它轻盈飞翔的样子,多像你妖娆的前世今生,而它却不是我飘落的斑斓,你已看不见我与你来生的擦肩而过。
这个秋天,一些风是妖娆的,一些摇曳是惊心动魄的,一些闲愁是美轮美奂的,一些水,一些人,一些流逝,一些顾盼,是我猝不及防的……

■敲钟的人

谁能将敲钟的人哄睡,他隐匿在山中的哪一个地方,或离天三尺,或距水一丈,不露光阴的首尾,他缭绕的情色是我们无法预知的昼夜,令我们闲散的了望百感交织。
敲钟的人,如何在大山的身体里轻轻惊叫,他流徙的音色擦试着时间表面的灰尘,而他与命里峰回路转的山水,似乎已无关痛痒。
风说:他是光的前生,因为活得悠远且离尘逸世且经久不息,让我们的聆听盈满忧伤,让我们的行走至死都醒在人间烟火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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