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揉入骨血的甜蜜与疼痛——评bei的《亲爱的宝贝》 亲爱的宝贝

前段时间写了一篇小说《腐女林小菡》,虽是说为了完成与舅舅的约定写一写腐女这个一直徘徊于边缘而近年来逐渐被大众所发现的女性群体,但更重要的还是为我八年的腐女生涯记下一道缩影。

最开始接触这个领域的时候,我十四岁,正是浪漫而脆弱,充满幻想的年纪。

那揉入骨血的甜蜜与疼痛——评bei的《亲爱的宝贝》 亲爱的宝贝

记得我十五岁的一个夜晚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完了吉原理惠子的《银之镇魂书》,在以HappyEnding占统治地位的耽美小说界来说,这个唯美的悲剧故事果然刺痛了十五岁少女的敏感神经,心脏都绞得疼痛,我边淌着泪边在电脑前敲出平生第一篇耽美书评。为了纪念,我将书评打印了出来,又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偷偷地放在了床头柜第二个格子里。过了几天我放学回来时,妈妈正在拖地。她看我回来,边瞅着我,边若无其事地说:

“我刚刚看了你写最近写的一个书评啊……”

这话让我心头一跳。

“写得挺不错的。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是两个男人的故事啊?”

当时我难堪极了,感觉血液一股脑儿地往脸上冲。对于这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看耽美是禁忌的事情,我只能在黑暗的被窝里私密地享受这禁忌带给我的无法明说的愉悦和抚慰,陪我度过我那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充满着渴望、冲突、寂寞、撕裂的青春期。因此,当时我最害怕的就是被他人看穿,特别是父母,那种感觉如同全身赤裸般羞耻。

我红着脸,朝着她支支吾吾地说:“也……也没什么啊……你以后别乱翻我抽屉!”

因为第一次写书评就有了如此难堪的经历,之后我即使看了再多的文章,也不会留下只言片语。

看耽美小说也只集中在高中的三年。随着年龄增长,我也变成了一个不再那么敏感,那么脆弱,那么多情,那么寂寞的大人。耽美本是小众,作品质量又良莠不齐,渐渐地就不怎么接触了。我终究是长大了,要离开这少女的幻想世界。

很有意思的是,我在离开之际,遇到了我真正的耽美终结者——bei的《亲爱的宝贝》。

Terminator.我脑中一直回荡着这么一个词,既然遇到了此文,就再也不想看其他。

这其实是一个很温馨的故事,可细读起来,五脏六腑都被绞得疼痛不已,透不过气,毫无他法,最终只有将内心的焦灼化为文字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故事本身并不复杂,讲述一个青年和一个孩子如何相依为命又如何面临分离的故事。来自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的韩远是家中第二子,上有一对因长年奔波讨生计而落下病根最终卧病在床的父母和一个寄托了全家希望在读市里重点大学梦想着去美国读书以求摆脱贫困身份的大哥,下有一对在读中学但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时常面临失学危险的弟妹。韩远十五岁初中毕业就早早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到外四处打工,没日没夜地在建筑工地上搬砖砌瓦背钢筋,在夜里给人搬蔬菜上货下货,一晚上只挣得十来块钱,并常常被工地拖欠工资。全家人的生存都重重地压在韩远的肩膀上,在加不起大哥学费时也屡屡也只能通过卖血凑钱。这个长年累月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着的青年在二十岁时遇到了六岁的杨屹,一个双亲早已过世,而唯一的至亲奶奶也最终撒手人寰的孩子,与自己有着远到已经道不明关系的远亲关系。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韩远收养了杨屹,承担了除了沉重的家庭负担之外的一份沉甸甸的抚养孩子的重任。至此之后,韩远和杨屹过上了两人相依为命的艰苦生活。而改革开放时期,在新一批暴发户崛起的前夜,市场经济还尚未成熟,凭借着多年的历练和辛苦拼搏,成熟果断而又智慧的韩远最终开辟了自己的事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已经相依为命近十年的韩远和杨屹早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骨与血,在心中早已无法分割。

随着杨屹的成长,成熟稳重的家长逐渐意识到眼前的孩子之于自己早已超越一个孩子,一个弟弟,一个被养护者,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杨屹的感情除了至亲至爱的亲情,除了十年相守的深情,还有一层想将其永远锢于怀中将其独有的无法与任何人述说的感情和欲望。而单纯懵懂的杨屹少年也逐渐发觉韩远自己内心中独特的位置。为了能使杨屹健康快乐地成长,能给杨屹一个世俗眼光中的幸福而不是将他一同拉入被世人苛责的背德深渊,韩远隐忍地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感情,而逐渐拉开彼此间的距离,而处在脆弱敏感而情感萌芽的青春期的杨屹也因此忍耐而又反抗者因家长主动划开距离所带来的内心骨肉撕裂的疼痛。

不经意间,内容简介都被我写得如此之长,只因太过于爱这个故事,不禁想要面面俱到了。其实要简述这个故事,是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的。作为一篇耽美文,它实在太惊艳。它有对现实社会针砭时弊,有对挣扎于底层生活的苦难人们的同情,也有对社会不公的批判讽刺;它的笔触时而讽刺,时而诙谐,而在描写相依为命的两个主人公之间的情感时又非常细腻。并没有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剧情,有的只是最平常的生活琐事,杨屹少年的成长,上学、逃学、打架、友情、考试、军训、运动会、身体变化、情窦初开等等。在这些最平凡的生活细节里,韩远和杨屹这两主角的性格以及情感变化被刻画得非常丰满动人。

若说整个小说最出彩,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人物描写和细节描写了。这个故事刻画了我看耽美这么多年来最喜爱的一个人物,韩远。作者在文中通过不同人的嘴里都道出了这样一个事实:韩远太苦。他实在太苦。家里人都将希望寄托在读大学并准备去美国继续钻研的大哥身上,希望这位高材生能够改变这个贫苦家庭的命运,可也只有韩远看出来他大哥所做的一切内心里考虑的只是如何使自己逃避并摆脱这个贫穷的背景,他脆弱的肩膀只能承受自己一个人的重量。从过去到现在,韩远始终承受着家庭的全部重量。他的成功也使得他们家过上了更舒适的生活,他的弟弟跟上了大哥的步伐,到了美国去做人上人,他上大学的妹妹也变得时尚动人,完全舍弃了她农村人的背景。而为家庭带来富裕的韩远其实是家里兄妹中文化层次最低的那一位,也曾被妹妹暗示过是二等人,而像大哥那样去美国混得人模人样的才是一等人。即使韩远只有初中文化,但文章读下来,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贵气,他的成熟稳重总让他在举手投足散发了一种无形风度,他常年风吹日晒,吃苦历练又使他刚强坚毅,充满男人味,他在生意场上果敢和远见以及处理关系上的游刃不屈不禁让人觉得他有胆识而充满魅力,他在对待家人面面俱到的体贴,在杨屹面前的宠溺柔情又展现他坚毅背后的温柔。我最终明白因为他骨子里是高贵的,所以他浑身散发着高贵气质。

若是没有杨屹,韩远是一个彻头彻尾无依无靠的苦命人。早在十年前,韩远就意识到这一点了。那时的他卖血卖命为家里打工挣钱,可全家人并未对他的劳动报以多少感谢和期望,因为全家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高材生的大哥而他只是个“民工”,甚至最终会成为他们努力摆脱的背景中的一个。在这个世界,他一直都是孤独的,直到杨屹的出现。这个细弱的小男孩将他娇弱的肩膀借给韩远依靠,这个瘦小的男孩将他珍藏的两个钱拿出来给他让他不要再去盖房子,这个天真的男孩在大年夜里两脚冻得发红发裂等他回来,韩远突然明白,只有面前这个娇弱的身体才是自己生命唯一的依靠。他紧紧地拥抱着他,而这个平常叽叽喳喳的小孩也异常安静地在他的怀中,早在那时,他就是他的骨与血。

杨屹这个少年一出场就是一个如同误入浊世中的一位翩翩佳公子。他代表了一种与一切市侩的、虚伪的、浮躁的新文明的对抗的力量。他来自于村野,但与被贫穷禁锢住而又极力打破禁锢的村中人不同,他是自由不羁的一朵云,他是以荷叶当被,清风当衣的精灵。即使他和韩远曾经读过异常穷困的生活,他也乐在其中。就算他们之后的物质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仍然是固执地热爱着村野和自由,反抗着侵入他生活的新文明。作者在文中常说,他如同一只自由不羁的小兽,熟睡在抚养人的怀抱里,梦想有一天,能突破着笼罩,去追寻自由。对于杨屹来说,最美好的是与韩远一起在农村生活的时光,没有烦恼,没有躁动,也没有分离。一方面抵触者城市生活,另一方面懵懂晚熟的他无法理解他的抚养着为何在一定的时刻之后对于他开始有了刻意的分离。他本能地认为这是城市带给他们之间的割裂,可又在潜意识中隐约觉得有更深的因素。

暂且不论是不是耽美,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故事,我愿意推荐给每一个认识的人。这样的念头我从来未曾有过,或许是有自信于看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喜欢吧。文中将主人公间的情感刻画得非常细腻又耐人寻味,有许多小细节还使读者读着不禁怦然心动。文章大多数篇幅都是杨屹少年的成长故事,围绕着杨屹的有学校、老师、朋友、家教等等。韩远只是作为家长,出场得较少一些,而且韩远成熟内敛,沉默寡言,更是不会有长篇大论描述的桥段。作者大多数对于韩远的言行的描绘总是轻描淡写,而正是那看似轻轻的轻描淡写,又将这个稳重体贴而内心矛盾重重的男人跃于纸上。他深深地陷入了情与理的矛盾纠结之中,于情感上,他不想对他爱的少年放手,他想永远将少年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少年做出充满暗示的行为,说出充满诱惑的话,只差一步,他很可能拉着他的少年一同堕入背德深渊;于理智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压抑自己,为了让少年最终能够过上世人眼中幸福的生活,不管这种幸福是否是他们俩自身愿意获得的,他将这个融入自己骨血中的宝贝一步一步地从自己身边推开,他苦苦思索着从哪一块位置切割才能使骨肉撕裂的疼痛感降到最低。他将自己的父母接到城里来跟自己一起住,而给杨屹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子与自己分开,他交了女朋友并准备结婚,或许最终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在韩远看来,孩子是模仿父母的,只有作为家长的他走一条世人意义上的幸福之路,他的宝贝最终才会模仿他走上平安幸福的道路,而那一条路……他会竭尽全力不让杨屹踏上。

十五岁的杨屹少年至今未曾理清内心对他的抚养人的依赖、脸红心跳、躁动不安、甚至生理反应都来自于何种原因。他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抚养人给他安排的一切,不管他是否愿意。他只知道自己最依赖的家长正企图一步步将自己从他身边推开。这只及其缺乏安全感的小兽突然不安地睁开眼睛,对于他来说,除了韩远,举目无亲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已无依靠,可造成他内心的条条伤痕的伤害来源一一指向了韩远。他在无比寂寞中毫无依靠只好去自己的梦乡中寻求安慰,所以他异常嗜睡;他看到韩远对女朋友如对他一般宠溺时,他犹如走投无路般地从高楼跳下;他得知韩远的结婚决心之时,将一切所压抑的情感付诸于暴力,异常发狠地殴打曾欺负过他的恶小子,差点将其致死。可他仍然不知道这般不安、这般躁动最终究竟是何原因。

故事好像打了一个死结,不知如何解。故事也并未结束,正在缓慢地进行着。只是欣慰的是,根据作者的写作大纲来看,韩远和杨屹两人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只是照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如何入手去突破,去改变,从而使两人获得幸福。按照作者的话来说,需要有一个破局之人。家长是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只要有其他路可走他就不会破这个局,少年是因为性格决定也不会主动去破局。因此,这个破局人究竟是谁,或者究竟因为何事只能拭目以待。

在我即将离开耽美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bei的《亲爱的宝贝》,真的是件高兴的事情。这是一个异常认真的作者写出的一篇异常精彩的文章。之于我,它就是耽美终结者,至此之后,不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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