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蓝花楹，红花楹
朱雅秀
1.5月的第3天，走过院子，啊，满地落花，蓝盈盈的，拇指大的花朵小筒子般在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宁静凄清。抬头一看，门前的那株凤凰树原本茂密秀美的羽状树叶已掉得发黄稀疏，象父母日渐脱落的头发，掩不住一枝枝蓝中带紫的花朵。蓝色的花朵！我忽然明白，这并不是凤凰树。凤凰树开红彤彤的花，飞云流霞般富丽华美。那么会是什么树呢？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走在巷子里，忍不住回头，枝头洒满紫蓝色的花朵，十分美丽。
2.还记得刚搬到院子初见凤凰树的情景。它静静地伫立在门口，黑褐色的壮实的树干将枝枝叶叶送进院子里，枝浓叶密相挨相叠地在院墙上空撑起一大片浓荫。它的叶形那样特别而丰美，羽状复叶如凤凰飘逸丰满的羽毛，繁复阔大，蓄势飞翔。这样特别的树令人一见倾心。在意念中，它是一位俊逸丰秀、沉稳青春的少年，总在门口等待我的归来。有了它，每次进出院子，我的眼神俯仰之间有了神采，也不用担心在外形相近的几个院子里进错门。它成了临时安顿的家的标志。本能地，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凤凰树，虽然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凤凰树。
出于好奇，我还是上网搜索了凤凰树的样子，啊，它的叶形居然与门前的树是一模一样的。是巧合还是感应？为此，我欢喜了好几天。
3.树下住的是一对湖北的夫妻，女的白白胖胖，男的黑黑瘦瘦，白云黑土。一儿一女上小学。这个家，靠女的当门卫，男的回收废品讨生活，生活显然并不宽裕。一家人，挤在门口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搭两铺硬板床，一年四季阴暗憋闷，一部小彩电就是一家人娱乐的主要来源。停车棚一角是他们的临时厨房，一部电磁炉一个电饭煲煎煮蒸炒焖炖着朴实生活的滋味香气。阿姨常常在厨房做饭，他们的儿女就在树底下蹦跳玩耍。
出于对草木的好奇和感情，我问：“阿姨，这树会开花吗？“会哦，五月前后就开花了。蓝花。”阿姨笑咪咪地回答。凤凰树明明是开红花，怎么是开蓝花呢？也许阿姨是记错了吧。我问这话的时候，是八月，花期已过，我只能在想象中看它们开花的样子了。、
4.每天早晨，踩着固定的步点，走出院子，穿过巷子，向左走。经过安全岛，穿过斑马线，越过榕荫和一排排的商店，十来分钟的路程就来到另一个大院子。对于我来说，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意味着按部就班地上班，两点一线地生活。有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到这座城市来，到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潮陌生，熙熙攘攘。命运有时候就象一阵风。日子在一片平淡中度过，想起从前在风口浪尖的时光，一片远去的华光。在烈日下奔跑、在台风中坚守、在会议间赶场，在都市间转乘，在熟悉与陌生的面孔间穿梭，绷紧了弦赶稿至子夜……虽然快节奏地忙碌，但，快乐着。为什么到了城市后，反倒离快乐远了呢？
5.城市混杂了各种色彩。榕树如盖，净化不了闷浊的空气；各种漂亮的时装轮番更新出场，压不住一张张疲倦的面容；香水弥漫，让人更加想念风中摇曳的野菊花；时鲜果蔬在超市的暖气或冷气中慢慢丢失了可爱的鲜度和水灵。纷扰的气息交织相撞矫情浮华，人潮汹涌却叫不出他们中的名字，车辆飞驰中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城市很大，城市很孤独。我所喜欢的城市在另一个地方，那里温馨、宁静，曾伴随我走过最青春的年华，却距离遥远，只在梦里偶而看见它。亲情、爱情、友情，在浩如烟海般的城市里沙漏般无处寻迹。一滴清亮的水，滑过脸庞，在人群中迅速消失。
6.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被对山海故乡的浓重依恋、身处城市巨大的孤独感折磨是痛苦的。心生去意。归去，却不知道循着什么样的路径。
7.五月来临，门前的树开花了。花落得厉害，不用夜来风雨，每天树下都是密集的一层落花。担心，再茂盛的青春岁月，又怎经得起这样的预支与凋落。
那是什么树呢？反复地想，灵光一闪，想起了徐杰写过的一篇散文《那些会唱歌的蓝花楹》，急忙上网，百度了图片来看。啊，真的是它，蓝花楹！羽状的树叶，紫蓝色的花朵，如遗落的浪花般在树底下积留厚厚的紫蓝色的雪。那一刻，讶异于自己与一棵树之间的这种灵犀相通。
对于草木，总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熟稔感，我可以如数家珍地叫出各种名字：朱瑾、紫荆、白扬、相思树……与它们之间的亲近要比人容易得多，与树木之间的一见钟情也是一种值得铭记的情感，在它们身后，是雨水，蓝天，风声，鸟声。
8.再次比对凤凰树和蓝花楹，努力寻找它们之间的关系。凤凰树是豆科树种，蓝花楹是紫葳科；凤凰树花呈唇状，蓝花楹钟状。不同的科属，不同的花形，这样的比对，注定我的寻找是没有答案的。唯一相似的是，它们的树叶，都是飞翔的羽毛状，这也是在开花前，我将它们错认的原因。终于，查到凤凰树的别名：红花楹。
红花楹，蓝花楹，多么美丽的名字，恍似一对姐妹花。
灿若烟霞的红花楹。雅丽清幽的蓝花楹。也许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子：在希望与失望中行走，在热烈与平静中穿行，在爱与失爱中让渡，在选择与放弃中交付。
9.再次经过树底下，我第一件事就是告诉阿姨：“我知道这棵树的名字了！它叫蓝花楹。”阿姨和他的丈夫微笑看着我，并没有特别的惊喜。他们一家正在吃晚饭。他们的女儿个子比去年高了很多，害羞的红晕常出现在脸上，他们的儿子头发微卷，一点也不掩饰对我手中美食的渴望，在阿姨的嗔骂声中胆怯地接过我递过的蛋糕。对于当门卫的阿姨来说，她每天早晨将满地的蓝色花朵扫去，她扫开的是平实生活中不属于他们的奢望；对于来往的我来说，每天本能地将蓝色的花朵拾起，拾起的是一份无法言说的情愁。
一个人走远，他们的说笑声犹在耳边，在我们的近旁，蓝花楹正纷纷落下，无声委地。想起蓝花楹的花语：在绝望中等待爱情。心中一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齑语？
10.相比于高踞的才情，终于向往起平凡的幸福与人间烟火。与其高悬在门楣上，不如化为一棵种子，落入脚下的大地，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经历那痛楚与欢爱阵阵来袭的春秋。
2012年5月9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