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以前并不知道李存信是谁，以至于在亚特兰大的一次春宴上被魏东升问及时一头雾水，直到后来在《休斯敦纪事报》上偶然看到了一篇关于他重归休斯敦的文章时才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一次他去休斯敦是为了竞聘休斯敦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的职位。他最终输给了才华横溢的澳大利亚人Stanton Welch。
竞岗失败后，李存信顺带着他的那本已在澳大利亚家喻户晓的自传《毛的最后一个舞者》在休斯敦的各大书店和华森剧场做宣传，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李存信热”。我也跟风买了一本。
因为故事发生在休斯敦，发生在休斯敦芭蕾舞团，发生在中国驻休斯敦总领事馆，而且个中人物有我见过和接触过的本·史蒂文森和查尔斯·福斯特，我对李存信和他的这本自传尤其感兴趣。应该说，这本自传写得很好，扬扬洒洒400多页，全是用简洁平和的英文写成，对于一个初到美国连muffin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山东农村孩子来说，的确不易。这本书的热销单从它在澳大利亚再版几十回的记录就可以看出。
然而，这本书并不完美，它有煽情的成分，也有夸大的嫌疑。和我看过的其他移居海外的中国人写关于中国的书一样，李存信的这本自传也是在炒“家丑外扬”的冷饭，只不过因其芭蕾艺术家的背景而稍稍有所不同，这一点大概也是吸引西方读者的主要原因。
五六年前读这本书时也许是出于对一个芭蕾艺术家的崇敬和仰望，并没有现在这般强烈的感受。事实上，我一直在期待着早日看到根据这本自传改编的同名电影。
在从香港来悉尼的飞机上我如愿看到了这部电影。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就直想说李存信两句。
首先，这真是一部很烂很烂的电影。创作班底大名鼎鼎，制片人和剧作者获得过奥斯卡奖，导演也执导过我们在上大学时作为视听说课教材的《为黛西小姐开车》，却不知这部电影为何拍得如此之烂。演员们像是开拍前两天才搭成的草台班子，表演没有任何深度可言。曹驰扮演的李存信面部僵硬，舞蹈平平，除了长相牵强附会地像他一点之外，完全谈不上有任何演技，看他就像看陈国坤的《李小龙传奇》。少年李存信的扮演者也不像是一个来自山东农村揭不开锅家庭的农村少年，倒像是大城市里蜜坛子里泡大的八零后。陈冲似乎成了出演有争议涉华影片的专业户，穿了一身破衣烂衫就成了李存信的母亲，让人担心是不是完全无法在好莱坞混下去了。最搞笑的便是江青出场审样板戏时的模样，硕大的军帽扣在一个无比年轻的脸上，让人怀疑这部片子的导演是不是想把它拍成黑色喜剧。
整部片子脸谱化、程式化严重，好像一涉及到中国官员就必须用灰色中山装、皮笑肉不笑、阴阴柔柔来表现。让人喷饭的是李存信被中国总领馆扣押的那场戏，四个所谓的彪形大汉也都穿着一水儿的灰色中山装，像是民兵队伍，其实，他们不过是些招待员、汽车司机或是厨师。创作人员凭想象地把中国总领馆夸张地布置成一个五星级酒店的中式总统套，而同在一个楼里的李存信被“关押”的小屋却又活脱脱一个监狱形象，硕大的房间里就放了一张床，从小窗子里透进来的寒光洒在灰暗的墙壁上，凄凄惨惨凄凄。真不知这种对比从何而来。这部片子最让人着急、最让人无法容忍、最让人想把导演塞到马桶里一按水箱冲走的便是对李存信英语的刻画。导演似乎要刻意表现他初到美国时的懵懂，于是便让能说流利英语的曹驰结巴了半场，似乎每一个场景都落不了语言障碍这一环节。
不知道李存信看了这部片子后感觉怎样，一定觉得有点遗憾吧，如果感觉很成功的话，那他的审美一定是出了问题。
在悉尼的书店里又看到了《毛的最后一个舞者》，不禁感叹此书的经久不衰。书的封面变了，翻开后才发现作者又增补了一章，把最近这几年的经历又写了进去，还是那种“中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还有这样那样问题”的酸酸的衣锦还乡者的笔触。
初读这本书时我对李存信的经历是同情的，但这些年随着阅历的增加，我对他的看法改变了。我突然觉得李存信挺自私的。在他决定留在美国的那一刹那不知想到了他的父母和他的那一大家子人没有？估计他想过，否则就不会做那些父母被五花大绑遭枪毙的梦。但最终，自我还是战胜了亲情。人们当然可以用追求艺术来为他搪塞，但我从中看出的还是自私。
在国外，学习芭蕾是要花钱的，恐怕没有哪个国家会像中国以前那样挑选出一拨人才之后包吃包住地进行培养。李存信先生是中国培养出来的，这笔培养费和这个人情怕是欠定了的。这个时候就不要觉得自己“叛逃”或“出走”是正义的，更不要为国内的同学们在舞蹈比赛现场对其冷眼相看而感到委屈。其实，中国对李存信不薄，要不然怎么会在他从休斯敦返回后又同意他再次赴美。
伤痕文学已不再流行，这不仅是在中国。悉尼书店里亚洲作家的分区中除李存信的书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中国人写的书，单看书名和封面就知道全是那一类向西方人痛诉自己文革遭遇的东西。西方人原先很爱看这类书。因为对中国全无了解，他们很容易失去时空概念，认为这就是古代的中国暨现代的社会，中国的领导人就是千古不变、专爱折磨人的毛泽东，中国执行的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共产主义。现在，他们对这类书也产生了审美疲劳，中国近年来的抓人眼球的成就也让部分人开始客观地研究起这个原本就无法一言概之的复杂国度。
我特别喜欢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从他的作品《告别有情天》（Remains of theDay）中看不到半点日本的影子。
其实，不靠兜售自己家里的那点丑事也可以混饭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