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更新日 雅典学派·第四部·百万城市沉默·9 雅典学派 高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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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早熟,不怕短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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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原来尾巴是这样长的!”

一室温暖的阳光,米罗清脆的声音荡在墙壁间,正在干活的众人停止手上的动作,看向光着屁股的米罗,修罗骂道:“你知不知道羞耻!不成体统!”

好不容易登上了诺亚方舟,经过一晚上的休整,此时众人神采奕奕,蓝发撒加一大早就叫醒了众人,指挥大家一起收拾房间。这个房间原本是放杂物的仓库,里边有一堆箱子盒子,瓶子罐子,昨天上船时,船舱里黑布隆冬,只靠几根细蜡烛的光看不出所以然。一觉醒来,脚下有晃动感,室内温暖如春,天花板发着热光,墙壁吹着舒爽的清风,带着似有若无的花草香气。撒加等人想要出去,却发现舱门根本拉不开,他们喊破喉咙,才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只见舱门下方两块木板敞开来,几盒食物被人塞了进来。木板迅速合拢,门外的人低声说:“我已经把空调给你们打开了,你们先吃东西,我会再送来的。”听声音正是昨天一直帮他们说情的小男孩含,说完这句话,他轻手轻脚地走远了。

“别喊了,看来我们要在这个船舱里住个几十天,等洪水停了才能出去。”蓝发撒加判断完形势,打开含递来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种浅褐色的长条硬饼干,这饼干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入口粗糙难嚼,有股土腥味和青草根味,好处是吃下去胃部没有不适,很好消化,且人和动物、鸟类都能食用,而且很容易饱。

“昨天明明还有面包牛奶,今天竟然只有这些破东西。”黑发撒加一面吃一面抱怨。

“船是什么时候开的?”艾欧里亚吃饼干吃得咬牙切齿,痛苦地转移注意力。

“昨天你们睡熟了以后。”修罗说:“水涨上来,船就开始晃,过了一段时间屋子变暖了,大概是那个小孩开了‘空调’?”

“这个船舱还真是好理解。”穆一边吃一边到处转悠,“天花板照明和取暖,墙壁透气,四边有凹槽带净化设备,我猜那些凹槽下面都是管道。”米罗刚被蓝发撒加喂完饭,跑到一面墙壁边上撒尿,艾欧里亚目瞪口呆地说:“你太不卫生了!”米罗回过头,眨眨眼问:“等等,你不会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解过手吧?”只听哗哗水声,又有一阵草木香气从凹槽溢了出来,艾欧里亚扑了过去,米罗大笑:“没憋死真是命大!”绵羊穆斜着眼说:“你们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罪犯是被天真的人逼出来的吗?”

“吃完饭,我们来收拾屋子。”见绵羊和狮子又要打架,蓝发撒加开口说。他如同仆人一样喂完这个喂那个,现在又开始搬箱子。

“昨天不是已经收拾过了!”两个加隆一起大叫:“你自己有洁癖不要连累我们!要收拾自己收拾!”一直很温柔的蓝发撒加沉下脸说:“你说什么?”“我说你这个精神病自己——”还没说完,黑发撒加和蓝发撒加各捏住一个加隆的脖子,两个加隆登时面孔通红,手脚并用地挣扎,一直聚在一起嘁嘁喳喳耳语的鸟儿们此时抬高了声音:“你们看你们看,他们只有在面对弟弟的时候才像一个人!”

“这个房间的确该好好收拾一下。”穆转悠了半天终于停住,“这几个玻璃鱼缸可以当蓄水池,那几条绳子拉在墙上,既可以晾衣服又可以让鸟站上去,这些箱子也有用处——”

“你想的真周到!”蓝发撒加神色怡然,显然对穆的指挥很是赞赏,于是分配了工作,有手的人按照穆的吩咐摆放物品——黑发撒加依旧悠闲地坐在一个大箱子上和迪斯嘀嘀咕咕——没多久,整个房间高低错落,整洁明亮,穆巡视一圈,很是满意:四面墙壁一面放着三个大箱子和一个大鱼缸,箱子上放着一排书籍,鱼缸里放着几块从箱子里发出来的光滑大石头,几朵塑料花草和阿布罗狄;一面放着桌椅,桌子上有装水的容器和一个缺了口的瓷杯子,地上有一个狭长的干净鱼缸,里面放了供引用的清水;另一面有几个高低不同的方箱子搭成的床;靠门的一面在角落里挂了绳子,用一大块深色的布挡住,充当厕所。

房间刚归拢出个样子,米罗就迫不及待地左看右看,一会儿又开始摸自己的尾巴,艾欧里亚好奇地凑过去说:“原来尾巴是这么长的!真奇怪!”众人和众鸟也好奇地围了过去,只见一条蝎子尾巴在尾椎处伸出来,颜色由尾部的肉色渐渐变为蝎尾的红色,众人正要感叹魔法的神奇,突然听到“噗”的一声,随即闻到一股臭气。

米罗哈哈大笑,拔腿就跑,众人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追着米罗就要打,只有阿布罗狄在鱼缸里翻着一本书,对他们的喧闹充耳不闻;还有一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的迪斯一声冷笑,对修罗说:“让你不要过去,吃亏了吧?脑子笨就要懂听别人的话,真是死不悔改。”修罗冲上去,在迪斯脑门上留下一个羊蹄印。

一屋子的人都要揍米罗,偏偏米罗跑得快又灵活,不停上蹿下跳,一不小心险些撞翻阿布罗狄的鱼缸,蓝发撒加连忙扶住鱼缸,阿布罗狄“啪”地合上手里的书,不悦地说:“你干什么?”米罗回过头说:“关你屁事!”两个人怒目而视,目光里有极度的厌恶,他们俩兄弟平日嘻嘻哈哈,偶尔吵架也显得亲密无间,此时却相互散发出的不能掩饰的厌恶气息,倒让众人都愣住了。终于迪斯“哈”了一声,说道:“这大概是有领地意识的土著居民和自以为是的外来人口的斗争。”趁着这个机会,加隆终于抓住米罗,众人上去好一通扭打,米罗哪里肯吃亏,双手双脚尾巴齐动,众人大叫大骂,阿布罗狄一声冷哼,继续看书。

“我要研究一下怎么去偷粮食!”运动够了,穆抖抖毛朗声宣布。

“什么粮食?”众人目瞪口呆地问。

“偷。”穆波澜不惊。

“你有没有点道德?”艾欧里亚炸着毛反对,“难怪沙加老说你是伪君子!表面上装得正经,满肚子坑蒙拐骗!”穆斜着眼睛瞪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有道理!粮食不够吃就惨了!”有人高声附和,众人循声一看,再一次大惊失色,只见亚尔迪不住点头,鼻孔里发出叹息,颇为忧虑地说:“不知道哪里可以抢到压缩饼干。”

“抢?”众人和众鸟干瞪眼,穆和亚尔迪竟然头凑头地在一起商量粮食可能在哪一层船舱,说得头头是道,穆提纲挈领,阐述坑蒙拐骗的最高纲领;亚尔迪逐条落实,分析抢攻包抄断后等具体战术,羊蹄子和牛蹄子不断在地板上比划,沙加凑过去靠着穆,一言不发地听着。迪斯冷笑道:“游牧民族和游击村民被饥饿感驱动的仓储意识。”修罗瞪他说:“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礼貌?”迪斯不气反笑:“你自己说咱们谁更没礼貌?”其他人听得大眼瞪小眼,艾欧里亚问:“你们是不是交换了灵魂?”修罗白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傻?”又问艾俄洛斯:“你家人都这么傻吗?”迪斯说:“有点礼貌,注意素质。”

“人类真是复杂的动物啊。”乌鸦埃德加在半空中的绳索上感叹。

“你们平时活得是有多辛苦啊?整天装模作样的。”红毛幸灾乐祸地问。

“他们其实保留了知识和头脑,只是控制能力回到了十年前,所以暴露了本性。”猫头鹰罗琳发出锐利的笑声。

“你们闭嘴。”艾俄洛斯抬起头命令,“你们这种鸟,我一枪就能打死十二个。”

“呸!你在说梦话吗,你以为子弹会跳舞吗!”红毛大怒,两个加隆自说自话似的说:“他又在吹牛了?”“一变小就收不住嘴,又要整天听他吹自己有多厉害了吧?”“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还要说有多少女人崇拜他!”“爱琴海是他家的。”“他掌管着射手星座。”“他是赫克托尔的后代。”“射击技术世界第一。”“五岁时候和射击冠军比赛,对方惨败。”

众人的眼睛和嘴越长越大,吃惊地看向艾俄洛斯,两个加隆继续爆料,说艾俄洛斯小时候三句话不离吹牛,多年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证明小时候并不是在吹牛;说艾欧里亚从小傻到没边,谁说的话都信,曾被人用各种弱智理由拐骗了不下二十次;说撒加是个整天幻想王子公主般恋爱的纯情儿童,写过很多首情诗给梦幻中的那个她。众人一面笑一面问撒加:“加隆小时候什么样?”黑发撒加一摊手,以一种绝望的口气说:“他的智商和情商从来都没有变过,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蠢样子。”

“你们不要闲聊了!”蓝发撒加说,“我们必须想想办法,怎么才能从这个房间出去,看看这条船,如果含还来送饭的话,我要和他商量商量。”

“你们真是没事闲的!”几只鸟在上空叽喳,“就这样呆在这里磨过时间,下船拿到塔罗牌不就得了?”

“停电了怎么办?没粮食了怎么办?船舱漏水怎么办?”两个加隆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鸟儿们嗤之以鼻。

“还有,这房间可以施放毒气。可以灌水。可以降温。可以加温。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尝试。”迪斯阴森森地开了口。

“我们是不是该听向导的话?”艾欧里亚问。

“你听了他们的话,他们又要反过来说‘你们这群怠惰的人类’,‘竟然什么也不做,真让人惊讶’。”沙加和穆正靠在一起看同一本书,他抬起头插嘴说:“我同意会长的意见,留好后路没有错。”

“留好后路没有错。”米罗捏着嗓子,学着沙加奶声奶气地说,沙加低下头继续看书,迪斯说:“仔细一看,副会长的长相的确精致。”黑发撒加说:“这屋子里有几个长得相当耐看,不过,”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定在蓝发撒加脸上:“还是这个最完美。”迪斯点头:“终于把自恋由二维空间上升到三维空间,恭喜。”蓝发撒加被自己看得头皮发麻,不悦地说:“别看我!”黑发撒加双手捧着下巴,对蓝头发的自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住发出表示赞美的语气词,蓝发撒加气得全身发抖。

“一边让穆部长去和那个男孩交涉,一边让阿布罗狄和昨天那个送东西的女人搭讪,我们应该有机会出去!”艾欧里亚变小了还是喜欢第一个出主意。

“我没兴趣。”阿布罗狄一口回绝,“女人太麻烦。”

“装模作样。”米罗讽刺。两个人再一次以厌恶的目光瞪着对方。米罗继续谩骂,阿布罗狄看着他,笑一下,低头看书,米罗也气得发抖,修罗问:“你为什么不去揍他?”沙加说:“因为对方是病人,不能动手。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对彼此的憎恨。”米罗立刻掉转炮头,冲沙加开火:“变成女人就抱着你的毛绒玩具玩吧!别跟三姑六婆扫地大妈一样多嘴,你还小!别露出本性!”

“这艘船应该有一个巨大的计算机室,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进去看看。”阿布罗狄说,“这艘船虽然巨大,但制造的方法应该就是红毛说的那样——按照比例一间一见造,连同排水排风的通道——我们最好能够拆开地板和地板槽,看看具体的管道。”

“你别这么一本正经的,真他妈吓人!”修罗嚷嚷,而撒加已经拿着工具试图拆地板,一边问阿布罗狄:“就算拿到数据,没有电脑你能计算吗?”阿布罗狄说:“没问题,我可以笔算。”艾欧里亚插嘴:“为什么一定是巨大的计算机室?你要想想造这艘船需要的科技能力,也许他们只需要一台掌上电脑。”阿布罗狄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看书。穆在一旁悠哉地说:“没见识还不知道闭嘴的人,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他说自己可以算,难道他比一台巨大的电脑还厉害?”艾欧里亚不服气。

“我不造方舟,为什么要计算那么多数据?”阿布罗狄又一次礼貌地微笑,眼睛却根本不离开他手里那本书。

“哟,你们雅典学派的学习部长还挺像模像样的嘛。”加隆说。

“当习惯性认知与眼见为实发生背离,我们的心情很复杂。”迪斯以冷静的口吻说,又和黑发撒加嘀嘀咕咕,不知在讽刺谁,加隆一直盯着他们,表情有细微的千变万化。

“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米罗盯着加隆,有些兴奋,他在卡妙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众人一个字母也没听清,倒是鸟儿们一阵骚动,掩饰不住笑声。亚尔迪粗声粗气地问:“卡妙,米罗说了什么?”卡妙不答。

“卡妙,卡妙!”米罗在卡妙面前大叫,晃着他的钳子,卡妙呆滞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该把魔法书放在什么地方?”

“他是不是有点痴呆?”迪斯问,“反应明显慢了一拍,这样的孩子如果生在古代罗马,或者贵族之家,都要被扔进河里淹死。”

“你才该被扔进河里淹死!”米罗大怒,随即又奉送了一连串刁钻佶屈的辱骂,迪斯阴恻恻地听着,艾欧里亚问:“为什么迪斯不和他对骂?”穆接口:“这就是童年教育的不同。你可以明显地看出每个人的家庭环境。”“可不是,这种骂人都要巧言令色地包装一番的教养,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环境熏陶出来的。”米罗恶毒地回击。

“夸一个孩子教养好,是在夸奖他的父母,反之亦然。”沙加插嘴,神色平和端庄。

“副会长我向你道歉,我一直以为你从小就欠扁,外部因为受了你的影响才同你一样欠扁。没想到事实竟然是反过来的。”米罗一面对沙加鞠躬一面对穆翻白眼做鬼脸。穆冷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他虐待他的老师也是受我影响?”米罗说:“也是,你对史昂一样的颐指气使,这叫物以类聚,但我相信副会长没事不会去招惹你,先挑衅的人一定是你。”“他一脸欠扁就是在挑衅。”“你小时候这么不讲理吗?也是,现在也是表面斯文内里媚上欺下。”“和你比差得远呢!不如让阿布罗狄评一评。”“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我认为大家需要谈谈正事。”沙加又以平和端正的口吻发出甜丝丝的声音,众人捶地拍墙大笑,蓝发撒加一直在忙碌,却发现地板和凹槽浑然一体,阿布罗狄说:“这也不奇怪,埃及的金字塔也砌得没有缝隙,古代人的工艺原本就有现代科技解答不了的部分。”撒加抬起头问:“你仍然认为这是条古船?”“我猜的。”阿布罗狄说,“如果是条现代工艺的船,这个船舱至少会有监视器之类的东西观察各个方面的情况。”“有道理,可是……”蓝发撒加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鱼缸旁的箱子上,与阿布罗狄平视,迪斯盯着他们,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这么早熟,不怕短命吗?”

“乌鸦嘴!你说谁!”正搂着卡妙说话的米罗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尾巴划过卡妙的胳膊,卡妙呆呆地看着划开的口子迅速渗出血,米罗已经扑向迪斯,却被修罗拦住,沙加站起身从他们带来的包裹里拿出草药和干净的布条,给卡妙包扎,直到这时候卡妙才终于憋出一句:“疼。”沙加说:“很快就会好。”

“我看得有点神经错乱,你们呢?”高处的鸟儿们忍不住大发议论,艾欧里亚抬头对他们大声说:“你们别说风凉话!”见米罗和修罗两个人发狠地扭打在一起,他冲上去拉架——被米罗扎了几下又被修罗踢了几脚——终于隔开了他们,好言好语地对米罗说:“米罗你别生气,其实这里的人都早熟。”米罗这才平静下来,恨恨不已地瞪了迪斯一眼,黑发撒加坐在桌子旁看得正起劲,责怪说:“狮子你真多事。”

“这恐怕是我们中间教养最好的孩子了。”沙加整个人又靠在了穆身上,看着艾欧里亚说,穆也看着还在劝架的小狮子,“嗯”了一声。沙加的胳膊搂住穆,穆正不自在,亚尔迪踱了过来说:“我看了半天,粮仓也应该在最上层。”穆说:“这船上这么多动物,肯定不能一个一个送过去,我猜有传送带之类的东西。”“没错,这个凹槽很可能是传送的食槽。那我们不需要去粮仓,只需要在开饭的时候截住就行。”

“你们还在想着怎么偷吃的吗?”艾欧里亚凑过来。

“说不定有肉。”穆说。

“我也去!带着我!”艾欧里亚立刻忘记了穆的可恶之处。

这边穆和亚尔迪大谈他们的“粮食拦截计划”;那边黑发撒加和迪斯研究起诺亚的大儿子手里的武器,商量如何杀掉父子四人,修罗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一直在空中转圈看热闹的红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向艾俄洛斯,只见艾俄洛斯带着洋洋得意的表情摆弄着他的弓箭,做出虚拟射箭的动作,加隆说:“别看了,他正幻想自己是阿波罗,从几万米高空一箭射穿了阿基琉斯的脚踵。”

“那你在做什么?”红毛鄙视地瞪了艾俄洛斯几眼,又问加隆。两个加隆拿着纸笔正在画漫画,一个画一只喷火的黑龙和一条吐信子的灰蛇坐在桌子上;一个画袅娜多姿的可爱少女抱着小绵羊,两个人交换各自的画作后相对大笑打滚。

“小时候无人理睬,于是学习和自己相处,并小有成就,这是一种乐观的自欺欺人。”迪斯瞄了他们一眼。

“谁小时候不是一个人?”加隆反问。

“我。”迪斯挺直身子回答,“我有修罗。”

两个加隆眨了眨眼,米罗从方才就隐隐约约猜到了加隆的心思,他捂住嘴靠过去说:“嘿!你在想什么?”两个加隆警惕地离他远一些,嫌弃地说:“你们雅典学派关系真是混乱!”米罗压低声音说:“是啊是啊,我也这样认为。”一个加隆指着正和迪斯相谈甚欢的黑发撒加,一个指着正与阿布罗狄一起看书的蓝发撒加说:“这是脚踏两船?”

米罗早就发现加隆经常走在众人身后面露疑惑,知道他早就在琢磨雅典学派众人的情侣关系,只是不愿意开口问。他强忍着大笑冲动,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是啊,会长罩得住。”另一个加隆问:“你们三个又是怎么回事?”米罗一愣,反问:“谁?”“你和你姘头,还有你们那个副会长。”米罗一面微笑一面脑筋急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说呢?”“你们副会长的无耻程度输给你,所以不能讨那个法国小白脸的开心?”米罗竟然没翻脸,反而竖起了拇指。

“你们的生活部长和外交部长总凑在一起,但每次你们的副会长都会插在中间。”加隆又说。米罗再也合不拢嘴,小声说:“对,他心理不平衡。”加隆还在继续观察,米罗已经憋着笑跑到了另一边,对着墙壁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大笑,迪斯深谙米罗的各种行为,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跑过去。看到他,米罗先是噘着嘴梗着脖子生气,转念发现这一乐趣除了迪斯,根本无人能分享,就把加隆的话用极低的声音告诉了他,迪斯一边听一边发出古怪的笑声,决定今后多多和撒加接近,方便加隆产生更多联想,两个人又极尽恶毒地将加隆等人评价一番。

旁人听不到他们说的话,或飞或停或卧的鸟儿们却听得一清二楚,别的鸟只是抖上几抖,美丽的天鹅想到自己身世不幸,鸟生多灾,前途坎坷,又遇到这样恶毒的饲主,顿时垂下雪白优美的颈子,瞳孔晶莹发亮,落下了眼泪。其他鸟嫌弃地发出嘘声,只有温柔的小夜莺一个劲安慰道:“你别哭,虽然他的嘴巴坏,但你看他是最护短的,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他肯定会保护你!”猫头鹰罗琳嗤笑:“善良的谎言也是谎言,他保护它?我看他一路都在折腾它!”正在整理漂亮羽毛的小蜂鸟托帕斯也飞起来快鸟快语:“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你难道没听到那只紫色绵羊是怎么损那只狮子的?长着耳朵不知道听,长着脑子不知道想,反倒拿着腔调装模作样的安慰别人!”末了加一句:“真逗!”

果然穆正在下边嘲笑艾欧里亚,艾欧里亚哪里辩得过穆,不满地问:“在那辆车上,你不是说你们赫莫族的男人都是有礼貌又理智的君子吗?为什么会选你做下任族长?”“就像羊群中选领头羊一定要选有野性又聪明的,不选那些乖巧的,这是生存的智慧。”沙加说。艾欧里亚又问:“那如果赫莫族里有理性克制的贵族女性,是不是也可以当族长?”穆和沙加都不说话,艾欧里亚却是刨根问底的个性:“穆你愿意当族长吗?你不愿意吧?不然当初你为什么不和撒加竞争会长?”

“谢谢夸奖。”穆终于回了一句。在听到海底超能力种族有女族长的一瞬间,他的确有了这种想法,例如,端庄聪明的阿玛拉就是个好人选,顺便也解决了她和嘉措的问题,但想到需要面对的种种,他又觉得不可行。如今艾欧里亚这样一说,又让他无比沮丧。

“抛开其他因素,撒加是雅典学派里最有领袖气质的人,这一点别人比不了。”沙加说。

“没错,那种天经地义地命令他人,他人还愿意接受的气质,不是所有人都有。”亚尔迪也插嘴。四个人正说着,舱门下边又开了个小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蓝发撒加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用手指指了穆、艾欧里亚和米罗,然后走到洞口边,和来送压缩饼干的含攀谈,穆和米罗、艾欧里亚也凑了过去,几个人越聊越欢。

“他为什么要让那只呆头呆脑的狮子过去呢?”小蜂鸟在上面无聊,落到了亚尔迪的牛角上,亚尔迪说:“有些人天性讨人喜欢,比如说撒加,艾欧里亚;有些人聪明,知道怎样最能讨人喜欢,比如穆和米罗。那个小男孩热心肠,交了他们这样的朋友,一定会想办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说完见沙加正盯着他,他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尾巴。

小蜂鸟看了沙加和亚尔迪几眼,摆摆尾巴飞了起来,飞了一圈回来说:“你们这些人活得真不容易,别买什么手表计时器了,我们身体里的计时器最准确,带着我们就行了。”说着飞上了天空。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大变,就连一直装死的鸵鸟也哒哒哒地跑到众鸟下方,除了还在睡觉的凤凰,鸟儿们拍着翅膀将小蜂鸟围了起来。底下的人不明所以,仰头看着他们,就连正在和含套近乎的撒加、穆等人也察觉到不对劲,蓝发撒加和穆技巧地结束掉他们的话题,送走了含,回头一看,鸟儿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选择他做首领的时候说了什么!如果每个人心血来潮的时候都违背首领的命令,我们要首领做什么?”红毛最激动,托帕斯不甘示弱地回嘴:“最可能违抗命令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众鸟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就连鹦鹉都在结结巴巴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米罗第一个说:“我明白了,这些鸟集体选小K为首领,小K命令他们不准帮我们,他们中有些鸟觉得命令不合理,有些觉得必须无条件执行。”

“这个首领的威慑力不如撒加。”沙加实事求是地说。

“这就是民主的坏处和专制的好处的直观体现吧。”迪斯说,黑发撒加大笑。蓝发撒加不悦地拧起眉头,“你别笑!”黑发撒加好笑地说:“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蓝发撒加对着吵成一团的鸟儿们说:“你们别吵了,我们不问你们时间,就当托帕斯没有说过这件事。”众鸟终于停止争论,沙加说:“这是息事宁人?”“不是。”蓝发撒加回答:“我想不出它为什么不肯和我们合作,也许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依这个游戏挑拨离间的习惯,这极有可能——所以彼此不能帮助的话,就少给对方添点麻烦,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小K不吭声,蓝发撒加说:“含说他会尽量帮我们,晚饭的时候会带消息过来。”

“那我们来玩踢球吧!”吃过午饭,米罗举起不知从哪掏出来的一个半实心软球,“四只脚和两只脚的搭配,抽签组队!”“那加隆算几个人?”“当然是两个!”“这么窄的屋子哪里踢得开!”正在吵闹,沙加皱起眉头说:“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在玩游戏吗?”

“不然呢?”米罗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反问。

“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没有基本的危机意识,我们是在游戏中——”

“对,我们是在‘游戏’中——”米罗甜蜜地说。

“表现欲强又怕寂寞的小孩只能靠胡闹确定自身的存在感,但你不合时宜的胡闹只会让人觉得不可理喻。”沙加一本正经地说,不介意米罗的脸色越来越差,米罗刚要开骂,后脑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只听身后的人说:“不要对女士无礼!”米罗气呼呼地转过头,却见身后站着艾俄洛斯。

“是男是女或者是鸟都没有关系,道理只有一个。”沙加还在侃侃而谈。

“你们都是妖怪变的吗?人是会长大,但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似的长大,也太不合逻辑了!”米罗瞪着艾俄洛斯又瞪沙加和穆,阿布罗狄冷冰冰地笑出了声,米罗将手里的球狠狠地砸向了他,撒加连忙挥起手中的书,将球拍开。那个有弹力的球随即在室内乱弹,米罗开始和沙加对骂,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吵成一片,刚结束吵架的鸟儿们面面相觑,埃德加轻飘飘地叹口气说:“风水轮流转得真快。”又一转眼,亚尔迪和修罗不知为何开始打架,穆和艾欧里亚又一次互相撕咬,再一转眼,他们又开在米罗的带领下研究怎样玩壁球。

“到底什么时候能停船,我呆不下去了!”信天翁水手忍无可忍,突然见下面的人围着沙加做了一圈,一起听他讲话。

“这就是小孩子。”埃德加幽幽地说。

“我们在玩游戏,每个场景都可能是考验,每个物品都可能是有用的道具,比如,”他举起手中的书:“这本书。”大家看那本书,上面写着《睡前听故事》。米罗问:“这是什么道具?上面难道写了呼唤辛巴达和美人鱼来救我们的方法?”沙加将书放了下来,缓慢地转着手腕说:“书里面有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国家正在选择下一任的女王,神谕说必须选择公主A,但贵族们更拥戴公主B,他们偷偷杀掉了公主A,将公主B扶上王位。公主B即位那一天晚上,天空开始下奇怪的黑雨,一连下了两天三夜,这个国家大半人口都死于黑雨引起的皮肤溃烂,剩下的人因为无法净化水源,也陆续死去,整个国家消失了。”

“小孩子睡前听这种故事不会做噩梦吗?”米罗一哆嗦。

“自由海洋的历史上有这样一件事。”沙加话锋一转,众人听到“自由海洋”,全都竖起了耳朵,沙加说:“自由海洋一直有人想要组织力量回到陆地,几十年前,他们秘密制造了可以飞行、航海的武器,并在军队里煽动仇恨陆地人的情绪。这时自由海洋的圣女公开宣布,如果不马上将这些恐怖武器销毁,神的惩罚就会降临,但主战派驳斥圣女,说她妖言惑众,双方在维齐纳岛进行公开辩论,最后主战派占了上风。没想到辩论刚结束,三大陆就开始下雨,而且是腐蚀性极强的带着臭味和硫酸味的雨。”

“是圣女那一派搞出来的吗?”米罗问。

沙加却没回答,继续说道:“三大陆的长官召开紧急会议,却根本研究不出这场雨的起因,想要到上海层去查看情况,飞行器还没上升到那个高度,就已经被雨水腐蚀,人们躲在屋子里看事件直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摇。一天后,圣女发表公开讲话,宣布如果不马上销毁武器,雨会一直下下去,直到自由海洋的所有田地、房屋被腐蚀,所有公民饿死在这个光秃秃的国家。

“圣女在自由海洋本来就有极高的威信,加上雨越下越大,民众的畏惧心理越来越强,就连军队的士兵和下级、中级军官都开始动摇。最后,军方迫于压力开始公开销毁武器,大规模的销毁持续了整整24个小时。当武器销毁完毕,雨却没有停。民众又开始指责圣女,圣女表示一定还有未销毁的武器,双方争论了几个钟头,最后,主战派的一位头目公开承认仍有未销毁的武器,就藏在维齐纳岛。军队迅速销毁这批武器后,三大陆的天空同时开始放晴。这场雨持续了两天三夜,被称为‘三夜雨事件’。后来不断有人提出这件事是圣女一派搞出来的阴谋,把它称为‘三夜雨阴谋’。——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们暂时无法讨论,但这两件事的脉络和关键:违抗神意,两天三夜,惩罚之雨,你们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呢?”米罗说:“是在告诉我们自由海洋的神意不可违抗?‘三夜雨阴谋’纯属子虚乌有?”

“我不知道,但了解更多的信息准没错。”沙加回答。

“那你给我们读故事吧,反正你的声音很好听!”米罗提议,其他人一致赞同,沙加只好拿着那本书开始给他们读故事,没多久,只听鼾声四起,大家听着沙加的床头故事开始睡午觉,就连身边的穆都已经睡了过去,沙加只觉双眼皮发沉,下意识歪在穆身上,朦朦胧胧,只听对面的阿布罗狄皱着眉头翻书,一只手握着笔不断在书上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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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船舱被打开,含和一个戴着面纱的小女孩一起站在外面,邀请众人一起吃晚饭。含说:“爸爸说,他很想知道你们国家的情况。”

“有肉吃了!”艾欧里亚大叫一声。阿布罗狄放下书对含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过去,请你们原谅我的失敬和失礼。”米罗五官扭曲,背过脸掐住脖子吐着舌头,做出一个厌恶到家的表情。蓝发撒加点点头,让阿布罗狄和一群鸟留在他们的船舱里。艾欧里亚刚要问“阿布罗狄你没事吧”,被穆狠狠顶了一下,穆凶狠地说:“快走!别多嘴!”含问撒加:“小羊和小狮子吵架了?”“不,他们是好朋友,经常斗嘴而已。”

含和蓝发撒加并肩走在最前面,戴面纱的女孩低着头在含身后亦步亦趋,加隆习惯地走在最后面,他现在有两双眼睛,观察得更细致。只见蓝发撒加目不转睛地与含说话,身后的其余人有的观察触摸墙壁,有的仔细看凹槽的走势,有的暗暗数一扇扇舱门——舱门紧闭,隔音极好,不知里面是什么样的动物——独有迪斯不着痕迹地左看右看,目光阴冷平静,面露微笑,加隆不自禁打了冷战。

走了长长一段路,拐了几个弯,又上了一个升降梯,终于到了餐厅。舱门一开,众人发出惊喜的叫声。

这是一个巨大的植物园,错落有致的树木,树荫下有一块块田地和花圃,高低相间,浓郁的绿色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还有金黄的麦田,各种蔬菜田。诺亚正在田地里测量麦子植株的高度,并在白纸上记录,又有三个白衣戴面纱的妇女,较年轻的两个身形苗条秀丽,正在手脚架上摘水果,年老的那一位动作较慢,正在植物园旁边的一个角落里做面饼,众人闻到饭香,肚子咕咕叫。

餐桌是植物园前铺的一大块白布,诺亚一家带着众人席地而坐,白布上摆着各种食物:有面饼、面包、压缩饼干、火腿、蛋,还有放在碟子里的肉泥和水果泥,新鲜的水果,加隆正想伸手拿食物,被蓝发撒加狠狠瞪了一眼。艾欧里亚极有礼貌摆正姿势——他趴在地上微抬着头,不露饿相,但肚子却大叫,一桌子人都听着——诺亚、含、四个女人忍不住笑了,他们闭上眼,喃喃祈祷。众人也赶紧有样学样,跟着祈祷。加隆眯着眼睛看动物们装模作样,姿势怪异,狠狠咧着嘴才能不笑出声。

终于开始吃饭,雅典学派的人像是开过会议,分工明确,拍马屁的拍马屁,抱大腿的抱大腿,合作无间,黑发撒加和穆一左一右,回答诺亚的问题,诺亚是个好奇心强的老人,对“费力费思艾莫斯迪安”问的仔细,很明显,他并不是在盘问,而是像个旅行者那样,对人种、风俗、建筑、发展情况、美食、甚至街道的名字都很有兴趣。

撒加顺口胡诌,人名、地名、机构名、人事变动情况、政党分布、首领们的小癖好、情妇的家底巨细无遗地诌出来,穆在旁随口瞎扯,添油加醋地说些末节佐证,难为两个人竟然说得合丝合缝,找不出半点漏洞,偶尔还故意说几句“你记错了、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是他政敌的叔叔,两个人重名”、“对!是重名的人”的错话,让旁人更是信以为真。

米罗和迪斯聪明机变,一边吃一边拼命记撒加和穆说的话,其他人或是发呆,或是光顾着欣赏黑发撒加和穆绵羊的口若悬河,蓝发撒加又一次成了仆人,一边给没手的人喂饭,一边还要跟含说话。一直很严肃的中年男子,诺亚的大儿子闪并不参与交谈,倒是雅弗,时不时问一个问题,米罗向穆使了个眼色,穆明白他的意思,对雅弗全神戒备。艾俄洛斯等人此时都沉默着,只有艾欧里亚对植物园充满好奇,亚尔迪一直盯着那个园子,似乎筹划着什么。

加隆对黑发撒加了如指掌,听他说上句就能猜出下句,倒是对侃侃而谈的穆留意起来,听着穆虽然成了小绵羊,仍旧是无耻到家的雅典学派外交部长,只听他表面顺着诺亚的话题走,却操纵着谈话走向,终于涉及到诺亚的建设问题。黑发撒加开口支援,诌出一篇“费力费思艾莫斯迪安如何造房子”的科幻小说。

“你们小小年纪,却知道这么多东西。”雅弗轻描淡写地插了一句。

“所以我们才被做为致命武器。”黑发撒加又装了半分钟伤感。

雅弗又想对坐在附近的其他人提问,米罗见他专门找艾欧里亚这样单纯和修罗这种直脑筋的,连忙凑过去接话,雅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迪斯在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人。而穆已经开始与诺亚聊方舟的控制系统,黑发撒加奉献一关于“费力费思艾莫斯迪安如何造房子”的科幻短篇,诺亚和含听得津津有味。谈到最后,桌布上的食物告罄,诺亚命二儿子和三儿子带一群人去电脑室看看。“我正在做实验,抽不开身。”他解释不能亲自带他们去的原因。然后起身带着大儿子去查看麦田,中年人闪面色不快,显然很不放心。

沙加却不急着走,反而远远地对老人说:“我想问您一些问题,明天您方便的时候,可以见您吗?”诺亚见沙加气质脱俗,举止有一种庄严神圣的味道,很是喜爱,爽快地所:“好,我明天早饭后就有时间,你可以去电脑室找我。”沙加道过谢,这才跟上众人。

“含!含!”艾欧里亚也已经跟含熟稔了,他问含:“我们的食物都是来自那个园子吗?”

“只有一部分来自那里。此外,每一层都有巨大的粮仓储备食物,在每一层的最外围。”含回答。艾欧里亚发现,诺亚内部如同西洋棋盘,走廊横竖相间每一条像走不到尽头,每个舱门上都挂着有希伯来字母的门牌,众人一个都不认识。

“以后要是碰上楔形文字可怎么办啊。”加隆忍不住说风凉话。

“碰上梵文我都不怕。”艾俄洛斯昂着头说。

“我会。”沙加插话。

艾俄洛斯脸一红,随即昂起头继续吹不着边际的牛皮。

加隆也加入到谈话队伍之中,他和撒加又不一样,蓝发撒加问起问题来极有分寸,加隆却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他最担心的问题是:“这么大的船不会漏吗?不会触礁吗?靠什么导航?连个瞭望台都没有吗?淡水粮食够吗?救生艇在哪里?”

含一个接一个回答加隆的问题:“不会漏,歌斐木是最坚固的东西。不但不会漏,只要舱门关着,任何动物都别想走出自己的船舱。诺亚不需要导航,神会引导我们。食物问题父亲和哥哥也在想办法,现在的储备粮,可以坚持几十天,父亲正在想办法催产地里的谷物,制造更多的粮食。”

“那能源呢?启动能源?”加隆就如同一个挑剔的质检人员,咄咄逼人,含脾气极好,回答说:“能源都是生物能,动物的粪便,地里的草木蔬菜,还有管道里循环的水。”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可能——一群难民船坚炮利,集体围攻这艘方舟,这个时候你们怎么对付?这船上有没有武器?”加隆继续咄咄逼人。

含被他问得有些招架不住,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会有这种事?”

“也就是根本没武器?”

“方舟是和平的地方,怎么会放武器。”含似乎刚刚开始担心这个问题,有些慌张。

加隆皱着眉,将设计者不周全的思维骂了一通,不依不饶地提了更多的问题。比起穆弯弯绕绕的试探,倒是这种直截了当的逼问,让含说出了更多的东西。也可以说,含压根没想到隐瞒。雅弗也不阻止,在旁听得起劲,米罗偷偷对迪斯说:“那个雅弗真奇怪,他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人类。”

“位置尴尬的人做怪事再正常不过,他没事。”迪斯说。

“?”

“我们就算想把这条船拆了,他也会在旁边看笑话。”

说话间,雅弗在前面打开了一个房间,对众人所:“这就是电脑室,请进。”他按下一个开关,天花板上亮起一竖行灯光,这是一间巨大的船舱,充满了蔚蓝的海水,这些海水像是从无边海洋中被切割为长方体,放置在房间的三面。中间只留下狭长的走道和中心处一块四方空地,空地上有一条可以坐十几个人的长桌。另有可以随意抬高的椅子散落在桌子附近,

“这是……电脑?”那近乎透明的海水波光漾漾,含点点头,有点沮丧的说:“我的年纪不够,还不能使用电脑,只能帮哥哥们记录数据。”他看着荡漾的海水,水的涌动被灯光反射在他的脸上,蓝发撒加低声问:“你真的没用过?”含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偷偷用过几次,最后一次被二哥发现了,幸好他没告发我。”

“这么多水,怎么用?”撒加实在想不出这电脑的使用方法。含悄声说:“那些数据收来的数据经过电分解,注入两边的池子里,中间这一面就是输入屏,用含水的芦苇笔写上想计算的东西,电脑里的离子就会主动归纳、计算,很复杂啦,但看上去特别漂亮!”他见撒加等人都露出羡慕好奇的神色,下定决心一般跑向雅弗,一番哀求,雅弗很好说话,拿出自己怀里的一张纸,贴在左边的水壁上。众人看到那张纸渐渐进入水中,很快变软,变碎,最后只剩一些絮状物,渐渐沉下去,含说:“每天都需要清理一次这些垃圾!”

“你要玩吗?”雅弗晃了晃手中的芦苇笔,含露出惊喜恳求的神色,雅弗笑了笑,把笔给了含,说:“别玩太久,我在外面等你。父亲说晚上还要继续开会。”

雅弗一走,众人松懈下来,围住含请他操纵这台从未见过的计算机,含兴奋的脸都红了,按下芦苇笔的尾部按钮,三面海水墙立刻有韵律地荡漾起来,含对他们说:“我给你们算,算一加一!”说着真的演示起“一加一等于二”该如何计算。

“这单纯程度,都和你有的比了。”穆扭过头对艾欧里亚说,艾欧里亚正仰着狮子脸看左屏幕上的结果,露出惊讶的表情,只见蓝色海水深处涌着气泡,渐渐出现立体的希伯来字母,“这到底是魔法还是科幻?”迪斯低声问黑发撒加,撒加鄙夷地撇撇嘴。

“这主机到底是干什么的?”质检监督员加隆同学又挑剔起来,他板起脸孔问含:“难道它只能做计算题吗?”含连忙解释:“它什么都能做!它会利用水分子做计算单位。它什么都能做!”含又在中央水屏上写了一排字母,与芦苇笔接触的水层出现淡白色的字母随即消失,接下来,中央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盾形,仔细看,这个盾形由密密麻麻的字母组成,含兴奋地对众人说:“看!这就是诺亚的主程序!”

蓝发撒加和穆、艾俄洛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三双眼睛迅速扫过一个个陌生字母,努力将自己负责的程式记在脑海里,米罗一脸惊讶,大钳子拍打沙加瘦小的肩膀,沙加也惊骇地仰着头,不顾疼痛地盯着那个图形。艾欧里亚等人察觉到他们的异状,一肚子的话想问,好不容易才憋回去。只有卡妙傻了一样站在远处,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

含很快开始给众人展示计算机的其他功能,这个电脑看上去梦幻不切实际,但含一解说,众人倒觉得能够接受。原来整个诺亚方舟在建造之初,就已经建好了海水主机,然后靠木材与芦管做的管道联系,又在其中加了清水,整条船越造越大,增加了泥土,植物,由自然物制造的各种工具,最后乘客们登船,所以主机才能够计算一切关于方舟的数据。

含正说到兴头上,雅弗在外面敲门提醒时间快到了。含连忙关上电脑。一伙人走横线,走竖线,终于回到自己的船舱,几个女人为他们送了一些温暖的毯子和垫子,含和蓝发撒加说了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米罗对人说:“会长笼络人心可真有一套,那孩子完全把他当朋友了。”阿布罗狄听了说:“他没有笼络,是真想和那个人做朋友。”两个人互相唱反调,又一次确认了对彼此积重难返的怨气。

蓝发撒加也听到了,他先帮阿布罗狄换了水箱的水,然后打开带回来的食物给他吃,穆和艾俄洛斯已经拿着纸笔,努力地还原看到的主机程序。米罗说:“我看过维齐纳岛的地图,就是这个形状没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沙加摇头表示想不通,但他实事求是地表扬米罗说:“你的直觉很准确,灵敏度高于所有人,但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你不能好好改进,你会遇到大麻烦。”此话换来米罗一连串的白眼。艾欧里亚对众人宣布他的发现:诺亚主机的程序很有序,都是一些字母拼成的规则的图形,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无一不有,蓝发撒加终于靠回忆写出了一部分程序,和穆、艾俄洛斯写出的部分拼在一起交给阿布罗狄:“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你看看也许有用。”

“有什么用?”阿布罗狄一双灵活明亮的眼睛睁大了更好看,撒加低下头说:“我也不知道,但你知道吧。”二人一个双手递,一个双手接,四目相接就低下头,一起盯着纸片,米罗喉咙里发出不适的声音,迪斯慵懒地点评:“下午五点幼儿园放学了,老师不在的时候,那男孩把情书递了上去。”本来被突然降临的诡异氛围弄得目瞪口呆的众人顿时捧腹大笑,两位主角绷着脸假装没听见,但表情越来越温柔,黑发撒加嗤笑道:“连个洞都没有,怎么插呢?”

众人本来想要起哄,但撒加和阿布罗狄旁若无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任凭众人指指点点,眼睛只看着对方,让人想到哥本哈根海岸上演的浪漫音乐剧。众人绝望地各自寻找自己的乐趣,黑发撒加和迪斯还在以“如果那几个傻子突然想杀人”为前提探讨他们的夺船杀人计划,他们还把艾俄洛斯叫过去,查看了他的弓箭。艾俄洛斯的弓箭在一天之内被当做各种工具使用,凿墙壁挖地板当写字笔,黑发撒加安慰他:“这又不是真老婆,借我们用用有什么关系?你说呢?”换来艾俄洛斯怒目而视。

穆和亚尔迪更改了偷窃计划,听含说了诺亚的构造,穆认为这艘船是一个类似于生态系统的精密封闭环境,不宜在管道里拦截任何食物,只能想方设法弄清粮仓的构造。艾俄洛斯和修罗两个半人半四蹄动物不知何时惺惺相惜地凑在一起,修罗目不转睛地听艾俄洛斯声情并茂地宣扬着什么,频频点头,搞得迪斯连研究杀人的心都减了一半,不住瞪修罗,黑发撒加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会更傻,因为物以类聚。”

米罗倒是出奇的安静,他正在试图和卡妙说话,不论他对卡妙说什么,卡妙都要反应半天,才能回答一句两句。卡妙一只手放不开瓶子,一只手紧紧抓着魔法书。迪斯又重复一遍“侥幸逃脱的被淹死的命运”,亚尔迪说:“有些天才小时候表现出低智商低情商,这并不是一件新鲜事。比如艾欧里亚。”艾欧里亚四爪并用冲向亚尔迪,后者一边大笑一边在屋子里跑圈。沙加看着卡妙,思索良久,自言自语地说:“这似乎是丧失记忆后的症状……”他又想了想,仍是不确定的自言自语:“是被催眠吧?”

米罗没心情和众人玩,他把卡妙推到角落里,低声对卡妙说话,观察卡妙的反应,眉头越皱越紧。他试着引导卡妙说一个话题,卡妙努力想表达完整,越发说不清楚,憋得涨红了脸,米罗想要安慰鼓励他,举起两个钳子却不知如何是好。

“含说,明天一早会带我们参观方舟,看看船上的其他乘客,所以我们快点睡吧!”蓝发撒加终于从与小人鱼王子的谈话里回过神来,小K冷笑说:“刚刚你谈了三个小时十分钟,终于回过神来了?”

“真的吗?”蓝发撒加吃惊地问。

“难道你以为只过了十几分钟?”

“真的吗?”撒加不甚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废话!”

“那也没什么啊。”撒加理所当然地相信了,恢复了他领导者的身份,又说:“我们来安排一下明天的事吧,”他回头看阿布罗狄:“你也去吧?”阿布罗狄点点头,两个人的目光缠毛线一样绕了几秒钟,撒加又面向众人说:“含说诺亚方舟上既有常规动物,又有特别奇怪的动物,大家注意别吓着那些动物。”又回头对阿布罗狄说:“他说上面没有人鱼。”

“我突然不想叫他会长了……”艾俄洛斯说,其他人一齐点头,黑发撒加和迪斯又发表了一通嘲讽,米罗也不甘示弱,一片起哄中,两个加隆出奇沉默,看着蓝发撒加,目光里竟然带着一丝怜悯。艾欧里亚也没有参与,很迷惑地想着什么,晃了晃毛茸茸的大脑袋,显然什么也没想明白。

“小瞳!”绵羊抬起头呼唤他的向导,小夜莺受宠若惊地飞了下来,穆和蔼地对它说:“明天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们还在这里,如果进来人,或者发生奇怪的事,记得告诉我。”

“没问题!”小夜莺像是接到了拯救世界的重要任务,一口答应。穆又对小K说:“这样的小忙应该不要紧吧?”小K哼了一声,黑眼睛见穆不忘维护自己,开心得翅膀都歪了。而蓝发撒加和阿布罗狄一起看着飞得歪歪扭扭的小鸟,又凑到一起不知议论什么。

“明天你们先去,我要去见诺亚。”沙加的话打断了弥漫在船舱中的奇怪氛围。

“你要和那个老头说什么?”米罗问。

“重要的事。”沙加无可奉告地回答。

“那你谈完来和我们会合吧。”撒加抬起手制止争吵,米罗心思都在卡妙身上,没空吵架,但他忍不住脾气,还是瞪了阿布罗狄一眼,粗声粗气地问:“你在做什么?”阿布罗狄答非所问:“我在想,念念不忘的感觉也会出错啊。”

“记忆是一种自我催眠。”沙加又自顾自地接了话:“很多感觉最后会变成错觉。”

“幸好有一个还原的机会。”阿布罗狄自言自语,青鸟突然从空中飞了下来,在他头顶绕了几圈。

“副会长,你小时候也这样吗?”米罗问:“你小时候就这么瘦瘦小小的,是不是整天跟在外部的屁股后面?”

“事实反过来。他整天跟着我,用他的超能力恶作剧,我本来不想理他,但他玩上瘾了。”

“那时候他还小,看到喜欢的对象,忍不住要欺负对方,如同所有那个年纪的小男孩。”迪斯又一次拿出抒情的腔调挖苦人,修罗训斥:“好好说话!恶心死了!”

“于是在流氓的玩弄下,不知世事的说教狂副会长逐渐变成了非人类。这也是生命真相。”米罗连连点头。

“一是一,二是二,不要混淆。”沙加教育。

“等等,我想到你像什么了!”灵光一闪,米罗说:“你像和尚!电视里那个喋喋不休的东方和尚!”

“我本来就是寺院里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有头发?你应该把头发剃光!”米罗问穆:“他小时候是秃头吧?”

“我记不太清楚了。”穆模棱两可的回答。众人想象着沙加剃光头发的样子,又一次爆发大笑,沙加波澜不惊,对他们说:“在这个游戏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在某个关卡,你们都要剃光头。别太得意忘形。”

“你们看,他在发大小姐脾气呢!”米罗掐着嗓子说,沙加也不理他,双臂一伸抱住穆,拉过毯子盖在身上。

“还抱着布娃娃睡觉。”加隆盯着沙加,认为抱着玩具睡觉是小女孩亘古不变的天性,米罗和迪斯用目光你一言我一语,讽刺着加隆的愚蠢。加隆说:“和艾欧里亚小时候真像,睡觉抱着、走路拎着一只小狮子。”小狮子冲上去企图让他闭嘴,可惜扑倒一个,另一个举起双手做喇叭状;去扑另一个,这一个又站起身顺手拎个瓶子,做无辜可爱懵懂状问:“妈妈,你要去做什么?我能一起去吗?”

“我要睡了!”黑发撒加打个呵欠,“真是一群没水准的人,狮子过来。”艾欧里亚看看蓝发撒加,他又在和阿布罗狄小声说话,黑发撒加不耐烦地催促,他只好走过去当枕头。

闹了一晚上的众人很快进入梦乡,鸟儿们也睡了过去,只有米罗还挣着眼睛。他躺在卡妙旁边,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灯已经熄了,米罗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有出色的直觉,多数问题,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症结所在。他不缺乏分析能力,但更习惯靠直觉得出判断。与绝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他思考问题不是逐层推理,而是总能靠直觉把看似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他想到卡妙的家,想到沙加的话,许许多多画面在脑子里闪过,学校的,巴黎的,米洛岛的,自由海洋的,关于他们俩的许许多多画面,他的喘气声有点粗,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卡妙也醒了,坐了起来看着他。

米罗看着卡妙,黑暗中,只有隐约的轮廓,看着看着,哭了出来。他现在只有小孩子的控制力,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忍不住,卡妙柔软的手抬了起来,擦他的眼泪。

“没事,你别哭。”

米罗却控制不住眼泪,他不能握住卡妙的手,也不能拥抱他,但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10·我们的初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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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更新日快乐。

近日写文不顺,本来想多写点也写不多,所以凑合着看吧。

因为被不只一二三四个人问了很多次“怎么没标题”,既然不习惯,那么下一章继续加标题好了,前几章有时间再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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