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到底发现了什么?──《发现黄帝内经》质疑 黄帝内经视频

岁末年初,柯云路推出了上下两本《发现黄帝内经》。柯云路声称自己发现了“当代华佗”、神医胡万林,并且站在现代时空座标下重新发现了作为中医思想源头的《黄帝内经》。他曾向记者透露,这部书将“震动”中医学界。
然而,中医学界并没有被“震动”,而是表现出极大的冷静和疑惑。中国中医研究院研究生部胡欣副教授指出:“如果真像书中写的,‘胡万林收治各类疑难病症120万人’,对血癌之类病症疗效又那么神奇,我至少应该听说。”但他表示根本不知道此人。该院教授许由松也表示了同样的意见。
与中医学界的冷静和疑惑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发现黄帝内经》激活了无数在病痛中奄奄一息的病人的生存梦想。胡万林从新疆和静县迁至山西太原又移至陕西长安县,好几百病人四处辗转奔波,更多的病人从全国各地纷纷聚向胡万林,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除了中医权威的冷静和病患者的狂热之外,还有知识界的愤怒。
北医协和医大联合出版社副社长袁钟指出,柯云路书中的胡万林用气功、特异功能治病,实质是宣扬“巫医”,他对这种具有极大误导偏向的书能够出版表示愤慨:“出版社和作者为什么如此缺乏社会责任感?”
是“福音书”,还是又一个“超级圈套”?
胡欣副教授中肯地指出:“柯云路在书中所列举的胡万林的医学神迹,如果是真的,我会为他大声宣传、疾呼,即使与现在的医学理论格格不人,用理代科学无法解释,我们都可以研究。但柯云路本身不是搞医学的,这本书又是作家出版社出的,书中这些东西有多少真实性?”
好吧,我们就循着柯云路在书中白纸黑字记录的医案作一番核实。在该书第七页,记录了这么一个医案:
“第一个医疗奇迹是,胡万林治好了一大批癌症患者。一个比较典型的事例是,和静县一中初叁·一班学生王蕾,一个16岁的女孩子,1993年被发现患有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她在新疆医学院等医院治疗了几个月,到7月,付出了巨大努力的医生也不得不放弃了对她的医治。
王蕾离开了医院,回家后的第八天,家人就为她准备好了棺材。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胡万林这个‘神医’的传说。家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孩子带到这个小小的诊所。
治疗的第一天,王蕾就焕发出新的精神(她原本已经奄奄一息了)。吃了胡万林的药,到了第叁天,王蕾竟然从病床上站起来了。经过九天的治疗,使人难以置信的是,王蕾康复出院了。”
经过多方联系查找,我们找到了这个“王蕾”,他确实是和静县一中的学生,确实患了血癌,确实找胡万林看过病,但是他叫王磊,是一位男孩,而且并没有“又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和静县一中党委书记告诉记者:“娃娃已去世叁年了。”
王磊的母亲、和静县一中职工张华梅叙述说,1993年7月27日,她带着王磊去找“老道”(当地人对胡万林的称呼)治病。“老道”的中药是用一口大锅熬的,用罐头瓶分装,王磊喝下去就开始拉肚子。服用这种药必须喝大量的凉水,并要用凉水冲澡。几名武警战士还在一旁“发功”辅助治疗。就这样住院治疗到8月24日,“老道”说病好了,就回家。11月份,王磊病情恶化,头上、鼻子上、嘴上布满血泡,立即送到县医院抢救。1994年元月30日,孩子不幸去世,当时手上还插着输血管。《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标出了一些被胡万林治愈的绝症患者的电话,司马南先生按图索骥拨打了其中的10个,其中叁个“没有这个电话”;五个号码不对,一个是留言电话,至今未有人复电;通了一个,人家莫名其妙,警告他不要再打。
而恰恰是这些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康复事迹误导了不知多少正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柯云路向读者兜售的就是建立在这些虚假、夸张、充满水分的神话之上的医学妄想吗?柯云路具备与中医对话的资格吗?
在柯云路提供的文本中,胡万林是一位包治百病的神医,是一位拥有气功等特异功能的大师。他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了26年,一本石印的《本草纲目》是他与中医文明惟一的接触。1983年,因替家人“顶罪”被判无期徒刑,1991年被解送至新疆和静县二二叁团(即农二师劳改叁支队四中队)服刑,1993年开始治病。“四年多来(1993年至1997年),他收治病人120多万人,其中收治癌症病患者16000多人,有效率90%,治愈率为42.7%(仅在1996年1月至12月,二二叁团门诊部在39天内治愈29例血癌);聋哑先天性残疾患者8400多人,有效率达85%,治愈率为62.5%;心血管病患者8900多人,有效率达95%,治愈率为79.6%;牛皮癣等多类皮肤病患者3100多人,有效率为92%,治愈率为71%;肝大、牌大、肝硬化等患者6200多人,有效率97%,治愈率为87%。”
目前,疾病已超过战争和饥荒成为威胁人类生存的罪恶之源,即便是一名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也会被这一连串数字的分量所震惊。
然而这些数字有多少可信度呢?
和静县所在的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卫生局曾对胡万林进行过一次考察。据考察组成员之一州卫生局医政科王若维科长介绍,胡万林治病的疗效基本是口说无凭,拿不出可靠的东西来证明。王科长认为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完全可以对患者治疗前后状况进行医学鉴定。有一些写给胡万林的感谢信件,但可信度最多能到40%至50%。综合各方面考察结果,考察组最后的意见是“予以取缔”。
据柯云路的描写,胡万林是这样诊病的:
一、望诊,只需10秒左右,有时还运用“天目”,因而每天可诊治500至1000人;
二、胡万林开的处方,上面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俄文。据说是“洛文”,“中国现在只有几个人懂这种文字”;敢于十倍、几十倍地超量使用硭硝、冰片、甘遂、全蝎等含毒药物;
三、运用气功、特异功能治病,“他或用手在瓶口上捂一会儿,或把食指和中指伸进瓶内指一下,再递给患者”,“他不止一次运用气功的手法对一杯普通的水发功”使之“起到药物的作用”;“按照胡万林的方子,治胃病是这些药,治心脏病还是这些药,但前提是要在胡万林指导下熬药。同样的方子换了别人熬治可能就治不了病”。
涉及到这些技术性细节,考证是繁琐的。特别是专家们指出,柯云路提供的文本虚假成分太大。
据许由松、胡欣两位中医专家介绍,有些医学常识,违反了就无从立论。如药品溶解度是一定的,过量使用无法溶解,人体根本不能吸收,等于是做无用功。医学讲究“有效剂量”,如果15克药效已经够了,为什么非要用150克呢?况且“过犹不及’、“过则伤身”,这些简单的生活常识是尽人皆知的;另外,对药物的毒性,药理研究通过动物活体实验有一些致死量的数据,比如一只小白鼠能承受若干克的某种药物,以此类推可以得知一个正常体重的人最多能承受多少克,这都是有实验数据的,你非说超量服用不仅没事还能治病,那是违背常识的。如果柯云路的《发现黄帝内经》就建立在这些似是而非、没有科学依据。未经科学验证的陈述之上,甚至参与虚构,那他根本不具备与中医对话的资格。
在整个采访即将完成之际,记者与被柯云路在书中奉为神灵的胡万林接通了电话。记者问:“柯云路书中所列举的医案与实际情况差别很大,这些医案是由您提供的吗?您对此有何看法?”胡万林回答说:“柯云路写这本书出发点是好的,但水平很次。书中的事可能是他从老百姓那儿传抄得到的,不是我提供的。他和我接触不太多,他也没有亲自来我这儿看过、考察过。”“我们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
《发现黄帝内经》首印10万册,由于是作家出版社出版,柯云路又以文学的笔法叙述了一个真名实姓的人的许多未加查实的“行医奇迹”,它的可读性更增加了它的误导能量。
作家出版社为什么会出版这部书呢?笔者为此采访了该书责任编辑潘宪立。
笔者:您认为《发现黄帝内经》由作家社出合适吗?
潘宪立:合适。这是一部纪实性文学作品,当然还带有一些研究性。
笔者:书中的内容您核实了吗?
潘宪立:进行了核实。
笔者:能举个您核查之后属实的病例吗?
潘宪立:我们编辑的任务不像科学研究那样要─一核实。书中有些材料是新华社记者写的,而且我想作者已经作了大量的研究证实工作,我相信柯云路这样一位大作家,从维护自身名誉出发是不会虚构的。
笔者:也就是说,您相信柯云路不会弄虚作假?
潘宪立:我们社的彭会计去胡万林那里看过病,治好了,我就相信了。
笔者:您有医学背景吗?
潘宪立:我一直是搞文学的。这不是一本医学书。
笔者随即按潘宪立提供的电话找到了“彭会计”。彭会计的妹妹颈椎疼,不能往后仰,可能是骨质增生。经胡万林治疗,现在不疼了。也就是说,潘宪立凭此确证了柯云路书中治愈血癌晚期病人之类的神话。这与如下逻辑十分相似:“锤子能造小板凳”所以“锤子能造航天飞机”。
柯云路在书中描绘了种种神秘的、不可证实也不可证伪的神迹。
光就这种文学化的叙述、非理性的的煽情而言,纯粹是一种蛊惑。其实,《圣经》里早就有耶稣用唾沫和着泥土治好瞎子。聋子、血漏、癫痫的记载,甚至能让死者复活。对巫术颇有研究的袁钟博士指出,宗教是纯信仰的,不以牟利为目的,而巫术则以反科学的技术、崇拜低位神甚至某个个人,直接以牟利为目的。柯云路妖化的胡万林确有其人,而且生活在当代,这种蛊惑或误导是相当危险的。
为了使自己炮制出来的这些东西找到存在的理由,柯云路在书中贯穿了这么一个逻辑:胡万林的“神迹”对现在的中医乃至科学是新的突破、新的发现,因而目前的科学无法证伪;我们只有打破科学的常规的思维,绝圣去智,去相信这些“神迹”;你不相信是因为你的知识使你保守。他写道:“你用一大堆成见束缚了自己,你就放弃了发明、发现、创造的权力。”话说得不错,但到底什么是成见,科学还是巫医?
中国科普研究所所长郭正谊一针见血地指出:“严格讲来,伪科学本身就是反科学的(这不同于科学中的失误和‘病态’),因为它们的根本特点是违背科学基本规律而又拒绝科学共同体严格的科学检验的;但它们又宣称自己是超越现有科学的,准备打倒旧科学,建立新体系,并不断神化自己。”
对于柯云路庄严宣称而又满怀信心的对《黄帝内经》的“发现”,许由松、胡欣两位中医基础理论和《黄帝内经》专家认为“根本谈不上什么‘发现’”。胡欣说:“这不过是把原文用白话文解说出来。”许由松评价说,所谓“发现”,比文革时期介绍《黄帝内经》的普及小册子“还要肤浅”,柯云路说“发现”是“故作惊人之语”,他其实并不了解现在的《黄帝内经》研究水平和成果。许教授的专着《黄帝内经·素问》曾获1989年国家中医药科技进步一等奖。
去年,柯云路连续推出了七本书,他告诉读者“别嫌我写得太多”。其中《情商启蒙》、《把孩子培养成天才》、《东方的故事》,发行超过10万册,《超级圈套》发行20万册,《中国气功大趋势》发行8万册,《中国孩子成功学》发行6万册。对柯云路而言,《发现黄帝内经》首发10万不过是这种畅销的正常继续,而对科学精神而言,则是公然的嘲弄。科学普及出版社社长金涛指出:“我们国家有8亿农民,整个民族素质比较低。科学思想、科学观念的传播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
柯云路曾经把书分为叁种:一种是当时轰动并长久流传;另一种是当时不轰动却长久流传;第三种是轰动一时但并不流传。他认为,写第一种书是幸福的,第二种书是有价值的,至于第三种书,有人需要,因而也可以写。那么,柯云路1997年为我们奉献的书,从《情商启蒙》到《发现黄帝内经》该归为哪一种书呢?
只要柯云路还在写作,他一定会思考这个问题。(翁昌寿,载《新闻出版报》1998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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