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神仙的本领,“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撒豆成兵”是很容易想到的几个词。这些词集中代表了道家法术对各种自然或超自然力量的掌控。但在《西游记》中,这些法术只实在算不得什么本事,按照孙悟空的说法,只不过是“旁门小术”而已。当然,对于凡人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神迹了,所以车迟国王才对虎、鹿、羊三个小妖怪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么呼风唤雨的原理是什么呢?
在《西游记》的世界中,任何一种自然现象,包括风、雨、雷、电、云、雾等等,都是由具体的神仙来司管的。所以,凡人如果要想控制或者利用这些自然现象,那就必须与仙界进行沟通,让这些神仙听从自己的要求。而沟通的方式,就是一定的仪式。在道家法术体系里面,各派道法中求雨的具体方法不尽相同,但建坛召将(一般都是召雷部、水部神将为主)、以咒符、檄(用於召将的官方文书)发往有关神仙之处,或者上章奏於上帝天廷,是常见的法门。在写到虎力大仙求雨的时候,吴承恩对此有详细描述:
大仙拽开步前进,三藏等随后,径到了坛门外。抬头观看,那里有一座高台,约有三丈多高。台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号,顶上放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霭霭。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风烛煌煌。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镌的是雷神名号。底下有五个大缸,都注着满缸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每一桩边,立两个道士,各执铁锤,伺候着打桩。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正中间设一架纸炉,又有几个象生的人物,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
那大仙走进去,更不谦逊,直上高台立定。旁边有个小道士,捧了几张黄纸书就的符字,一口宝剑,递与大仙。大仙执着宝剑,念声咒语,将一道符在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执符的象生,一道文书,亦点火焚之。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牌响,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第四十五回)
(图)陈惠冠新绘《西游记》之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
这个仪式中,有几个关键的要素:祭坛,香炉,名牌,令牌,咒符,文书。我们也许可以这样来理解这些要素各自的作用:祭坛是求祝的平台,用来缩短自己与天廷的距离;香炉用来打点天界的各路神仙,以求他们行个方便;咒符用来沟通,也就是与天界进行沟通的载体或者手段,就像是发报机;文书用来知会求祝的具体内容;令牌则用来发令,控制降雨的行止及多少。
虎力大仙这个求雨的法术不是直接找管雨的神将,而是联系天廷也就是玉帝,请玉帝老子发话。他这里文书一发,檄文一递,玉帝马上就会知道:下面某个地方需要下雨了。只要这个要求合理,他就会派相关神将前去,配合祈祷者下雨。这些受了皇命的神将们,自然会听从祈祷者的命令。
第八十七回对这个过程有详细的描述:凤仙郡郡守听从老孙的劝告,“当时召请本处僧道,启建道场,各各写发文书,申奏三天”。这些发给天上的文书,不管是道家的文书还是佛家的关碟,最后果然都到了天上。而天上有专门的“符使”,会及时将这些来自凡间的文书送达玉皇大帝的面前——
正说处,早见直符使者,捧定了道家文书,僧家关牒,到天门外传递。那符使见了行者,施礼道:“此意乃大圣劝善之功。”行者道:“你将此文牒送去何处?”符使道:“直送至通明殿上,与天师传递到玉皇大天尊前。”(第八十七回)

实际上,道家用来求雨的这种法术有个正式的名目,叫做“五雷法”。书里有两次提到五雷法,都是在车迟国:
天君道:“那道士五雷法是个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玉帝掷下旨意,径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来,助雷电下雨。”
原来那些土地神因他有五雷法,也服他使唤,暗中真个把行者头按住了。(第四十五回)
(图)陈惠冠新绘《西游记》之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
从这里看来,五雷法有两个用处:一是用来祈祷,也就是代表凡间向玉帝发文书,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二是直接驱使一些下级神仙,比如地下的土地等鬼仙。但也仅此而已,书里面其他地方再也没出现过五雷法。然而在道家典籍中,五雷法是一个名头极大的法术体系,可不像《西游记》里面这么憋屈。
所谓“五雷法”,又称“五雷正法”或“雷法”。一些人说,雷霆者,天之号令。得其法者,可以“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好像什么都可以干。雷法门派众多,有神霄派、清微派、天心派等,且支派繁多。其基本的原理是:通过自身的修炼,达到与自然的统一,可以役使雷部诸神以及其他神祗,从而获得超越自身的力量。
从技术上来讲,雷法包含着为数众多的咒语、印符等,其根本目的,就在于召唤并役使鬼神。也正因为此,在《西游记》中,五雷法是只有虎力大仙这样不入流的妖仙才会去修炼的旁门左术,“不成个功果”,根本入不了孙悟空们的法眼。原因么很简单,人家孙悟空孬好也是得过功果、是入过仙籍的,和天上地下的神仙一律称兄道弟,有啥事根本用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要求雨,哪用得了那么麻烦,又是摆祭坛又是念咒语的,直接飞到天上找玉帝就完了;要驱使土地山神这些小仙,也根本用不着雷法,随口念个“唵”字咒,他们就得屁颠屁颠地赶紧来;要是真急了,连咒语都不用念,拿棒子一通乱打,就能“打出一伙穷神”来(第四十一回)。
这就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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