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记录了两个世纪老人30年间的生活片断,真实、质朴,影印出一个个真情瞬间,编织出一个游子思念家乡、想念爹娘的图片散文故事。透过回顾这些老照片,我们看到了自己父母颤微的身影,看到了一种无言的震撼。这些照片有血有肉地告诉人们何谓中国伦理,何谓东方亲情,何谓华夏子民。让我们在这个高速运行的现代化社会中,再一次领略了朴素的、家庭的力量。这种家庭的力量体现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最直接的就是爹与娘。爹与娘,我们生命中最直接的线索,我们谁也无法逃脱的亲情捆绑,我们谁也躲不掉的终身牵挂。
娘,一个身高1.41米,体重71斤的弱小女人……她属牛。
爹,长着一双倔犟眼睛的健壮男人……他属兔。真是“越老越小孩”,看,爹娘笑得多可爱。每到过年,娘总是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盼望儿回家。每次我离家时,总不让娘送,娘也答应不送,但往往到了村头,猛一回头,娘就跟在身后……我家住在村围子的南门外。村围子是清同治6年修的,如今已成断墙残壁。近几年,围子边的人家都到村外向阳坡上盖起了新房,爹娘却舍不得老屋。按照鲁中山区农民的习俗,爹娘一辈子通腿而眠。爹干活手指上扎了刺,娘戴上老花镜给他挑。扎痛了,爹就嚷嚷:“你这哪里是挑刺,简直是挖坑、刨树根!”娘还是细声慢语:“老了,眼花了,看不清了。”每天窗户一亮,爹娘便起床干活,忙忙活活就是一天。男在前,女在后,爹在任何时候都是唱“主角”。对爹的“旨意”,娘言听计从,尽管有时不情愿。娘生爹的气,病倒了,在打吊瓶的那几日,爹又烧水,又做饭,格外勤快。要过春节了,娘的肺气肿病突然发了,住进医院进行抢救,爹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整天打不起精神来。这张照片是爹假装要给娘量体温,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那个时候,娘病危了,我拍完这张照片之后扔下相机一边哭一边喊她。娘……娘……娘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她知道儿子需要她,她心里有这个信念,就是凭着这个信念,她又活了5年。娘的病稍有好转,爹迫不及待到医院探望,一进门就直抹眼泪。“咱俩结婚68年,这可是头一回不在一块儿过年啊!”爹边哭边说。清明(4月5日)过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娘的病慢慢好转。五月初,竟神奇般地站了起来,出院回到了家。爹喜欢这张照片。“人在病重时,全家人都悲戚戚的,病好了,看看这张照片又让人乐,这叫‘悲喜相生’。”病好了,他们还是闲不住,又下地干活了。爹常说,你娘的小脚走不快。可每次走着走着,爹又落在娘的身后。在田里剜谷苗的老娘,像立在天地之间的一尊雕像。手握锄头的老爹,像一座铁塔。爹是木匠,一辈子这样默契合作的场景不少。一辈子的伴侣“娘,还下地吗?”“去!人活着不干活干啥!”这一年,娘已84岁了。秋天,把成熟的葫芦摘下来,中间锯开成为两半,再放到锅里煮一煮,葫芦瓤是一道极好的菜,而葫芦瓢用作盛水的勺,又经济,又比买的铁勺好使。家里刚安上电话,爹娘就想打一个试试。爹拨号码,娘拿耳机听。“咋没声呢?”娘直埋怨爹不会拨号码。爹娘整理一下相框里的子孙们的照片,也算过个“团圆”年吧!“老姥爷,你往那个门扫,我往这个门扫,看谁扫得快!” 重外孙女晶晶和爹比赛扫雪爹是书迷,一有空就看书看报,看到新鲜事,就出去讲给老伙计们听。报刊上每当发表我的作品,爹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后,再讲给娘听。爷一辈子没上过泰山,爹抱着爷爷的画像爬上泰山极顶。这株汉柏相传是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封泰山时栽植的,已生长了两千多年了,称为“汉柏第一”。爹娘围着树看了又看。爹娘爬上了泰山极顶,碰上了一对青春恋人……手挽着手,爹娘来到天安门。爹娘说,坐在地铁里啥都好,就是弄不清东南西北。一起生活了几十年,隔着廊柱歇息,动作、神情都快一致了!一对来自加拿大的夫妇看到爹娘双双携手登上长城,羡慕不已。本来给孩子们买的“小电影”爹娘倒先瞧上了。爹深情地拉着娘的手,念了一句戏词:“咱手把手儿把话拉……”娘85岁大寿,我和姐姐们又给她买了一个大号带“寿”字的生日蛋糕,还插上了花花绿绿的生日蜡烛。孙男弟女们围在一起,拍着巴掌唱了一遍外国歌曲《生日快乐》,然后让娘吹灭蜡烛。娘把嘴凑到蜡烛前,吹了几次都吹不灭,还是大伙围上去才吹灭了。娘又念叨起来:“唉,俺这张嘴火能吹着,灯能吹灭,今天咋就吹不灭这几根蜡烛呢?老了,没牙了,嘴漏风!”
我儿子考上了北大研究生。临走时,娘拉着孙子的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全家第一张合影。爹娘生了8个儿女,死了4个,剩下我和傻子大哥,还有两个姐姐。大哥始终是爹娘最牵挂的。
村里和娘一般大的老太太都是小脚。比她们年轻十几岁的都放过脚,成为不大不小的“解放脚”,当地也叫“扁地瓜脚”。娘说:“俺 6 岁就缠脚,想放也放不开了。”
爹娘结婚70周年这一天,到北京游览,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娘有些紧张,紧握着爹的手不放。
娘说:“俺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能穿这样艳红的衣服呢?”“实在好看,实在好看。挺像当年结婚时你穿的那件啊!”爹说。
娘生病了,爹也成了半个赤脚医生。

娘病重了。家里人筹划用旧婚俗的过门仪式来为娘冲病消灾。爹身缠花床单,拉着红绸布,在婶子们的簇拥下一步跨过了放在门槛上的马鞍。他喜滋滋地对娘说:“门槛我迈过去了,马鞍我跨过去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90岁大寿那天,我给爹娘拍了这张合影。没想到,这竟是他们最后一张合影。
“娘,你抱了我一辈子啦,我也抱抱你吧!”在故宫,我把娘抱了起来。妻子夏立群抢拍了这个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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