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明白作为艺人必须承受一些事情,但他也会有困扰,有无助,更重要的是,他常会觉得争议和伤害是没有意义的,“真正给你造成困扰的人或者事,可能你的一生不会和他发生任何的交集,然后你被他们困扰了一生。”
“用自己的语言”
中午时分,汪峰如约而至,样子和十年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变化。短夹克,极度修身的衣裤,尖头皮鞋以及亘古不变的发式固化成汪峰的视觉标识。他扫了一遍早已整齐地挂在衣架上为他度身定制的衣服之后,用那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可能都偏大,你看我这身儿还可以吧,’鳄鱼皮夹克独特的鳞片形状,看着坚硬,摸起来手感柔软,这种几十年如一日,对外表近乎固执的坚守,仍然是一个摇滚乐手。
采访前一天《中国好声音》第四季在鸟巢落幕,汪峰带的学员不出外界预期地没有站上最高领奖台——在淘汰赛制的阶段,汪峰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他的情绪也一度受到了“超乎音乐部分的不纯洁”的严重影响,但这天他的心情不错,一切已经过去的不愉快在此时的汪峰看来,不足挂齿。
从两年前开始做这个节目,汪峰想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和他有同样经历的人。“我太了解他们有什么样的不能,有什么样的烦恼,其实,他们需要的有时候就是一个机会。”
他真正感兴趣的也是每一季从盲选到比赛之后选手离开期间自己教给学员的东西。“这个地方你离麦克再进两寸,这个地方你再像说话一点,这首歌的安排像一个故事,你要有一个完整的演绎,马上就不一样……比赛结束后(我和我的学员)可能一年都见不到,但曾经教过他们的东西可能依旧会起作用。”
今年他对自己战队讲的第一句话是,“可能你们中间一半的人都比我唱得好,但是也许没有一个人唱出来比我好听。我有足够多的经验和理解,知道歌如何唱得更有魅力,这就是我能帮到你们的。”“让我拥有的, 帮助你没有的”是导师汪峰调教学员的关键策略。
“渴望出名,这个一点儿都没问题,野心、欲望这是年轻人应该有的。这也是冲劲,每个人个性不同。有些人是可以做的,有些没法塑造,”但重要的是真诚,“现在的人10分钟或者一个小时你就会感受到那个人是不是真诚的。你用自己语言的时候你就暴露了。”
拍摄效率很高,进度超乎预期,休息的间隙,汪峰闪开众人,走进空的房间,抽一支烟,大声地讲电话指导学生。他语言犀利,逻辑缜密,只言片语间你可以感受到他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对大局绝对掌控。
有点累
平常的日子里汪峰保持着把自己关在家里写歌的习惯,旋律和歌词依旧是他对社会最好的表达。除此之外他还爱在家看个电影或者出门约熟人吃个饭聊聊天,打打球,玩玩牌,说起来都平淡无奇。
不过,现在他要面对的观众早已不仅是十余年前那些只爱站在台下和他一起嘶吼一起愤怒的人群了。在这个娱乐时代,汪峰这两个字成了一个娱乐的符号,一个个不是头条胜似头条的消息被不分青红皂白地被制造出来。
不久之前,在汪峰的一场私人饭局里,他说自己觉得有点儿累,想要把一些事情停一停。累是身上的,但几项工作同时进行确实也让他疲惫了,他希望能过得更轻松一点儿,更自我随性一点儿,停下一些工作有可能会躲开一点儿大众的视线。
但是在座的朋友说,“你不能停,必须坚持下去。”因为他所做的那些事确实让身边的音乐人受益了。好声音中执意让学员唱的曲目,拉红了我们根本就不会在乎和关心的歌手,让他们曾经鲜为人知的歌曲瞬间就有了关注度。在汪峰眼里,这不是简单的拉了谁一把,同为创作人,认可和尊重是最重要的。
采访的屋子举架很高,可以让灯光从足够的高度洒下来,颇具一点舞台的效果,但毕竟不是舞台,不能给他足够的能量支撑。汪峰有时候会顿住,短暂的思考在重复一遍问题的时间中迅速完成。“总有人问我到现在为止你有没有最后悔的事情,我说我最引以为自豪和最后悔的事情是一件事,就是我最终用音乐作为我的职业。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最后悔的事情也是这个,但不能说我重新选一次就不选择音乐了。”
如果再硬往后悔这个词的方向扯,他只是不希望得到如此这般的‘备受关注’,倘若实现显然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儿,回避掉一些误解,一些情绪。众所周知的一些事件让汪峰感到不舒服甚至是愤怒,“人都会有情绪,会难受。颠倒黑白和持续的一种无视事实让你觉得有一种渴望,渴望可以平静,渴望可以直白地还原真相。”在坐下来的时候,汪峰是平静的。
四年前旭日阳刚组合翻唱他的《春天里》的时候,汪峰算是发过一次飚,在自己的博客里洋洋洒洒数千字。在之后很难看到他对于此类事件的长篇表达了,最近一次令他不愉快的事件发生后,他也只是把那次采访的全部文字整理出来,全文贴出,是非曲直的评判权交给大众。
他已经不去争辩了,他不希望让自己身边的亲人们感受到不愉快,这依旧会激发他的愤怒感。“更多的争辩会导致家人们的操心,他们觉得是真看不下去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别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如果过去还像我一人那样,那爱谁谁。现在要在乎的还真是挺多的。我性格是无所谓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坚强,他们不会无所谓,那种伤害对我也是一种伤害,为什么因为我,要去伤害那些我最在乎的人?”
“其实不谈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我谈了有意义可以改变点什么,那我早就可以改变了。我觉得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时间吧。”
坚持自己的人生轨迹
汪峰即将发售他的新专辑,除去公众听到的那十余首之外,他一共写了41首歌,比以往六七倍以上的备选曲目量,这次在数目上稍有下降。
那些没有机会被我们听到的歌是筛选淘汰掉的,“你一定知道从某一点上,它也是好的,存在缺欠,有些我日后会把它完善,再拿出来,但(复活)比例应该不超过1/20。这是创作必须的过程,是财富,你根本看不见。”考虑到他每隔半年就要出版一张专辑的频度,仅仅是创作部分的工作量就大得惊人了。在他看来是常态的工作实际上正是唱片业有所缺失,这样的细节不是每一个消费他的人所关心和关注的,在音乐创作上汪峰一贯保有的兢业与专业的态度。
汪峰说他在创作的时候不会去研究受众的需求,创作就是最纯粹的。文字本来就是无止境的,这已经就是很玄妙的事情,再与旋律搭配它是如何一种气质,能把这些琢磨透了已经太不容易了,你还要去想谁听谁不听,根本不可能。”
16年前,汪峰签约华纳唱片。《花火》是他以个人名义推的第一张专辑,日后大红大紫的那一张。当年除了知道大陆与台湾发行的版本略有不同之外,几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响。发行了四年之后,开始不断有人告诉他,那张专辑里面的歌太好听了,无论是《美丽世界的孤儿》还是《青春》……“其实有时候就是时间没到。”
在专辑《花火》发行的那一年,除了制作之外,汪峰真是琐事烦心,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和唱片公司签约必须和乐队剥离。“如果我不签约,过两三年之后,我会怪我自己怪乐队。那时候就是我能踏踏实实把专辑给录制完成,我可以交下一个季度的房租,可以不用担心居无定所,可以把借爸爸妈妈的钱还掉……这样一个状态。”
那一刻,谁都无暇顾及和思考太多。不要说听众,可能连汪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摇滚乐手身份被加入了艺人的属性。
他当然明白作为艺人“必须承受一些事情”,但他也会说,自己有过困扰,有过无助,更重要的是,有时会觉得整件事情是没有意义甚至荒诞的,“真正给你造成困扰的人或者事,可能你的一生不会和他发生任何的交集,然后你被他们困扰了一生。”他说,每个人的希望和渴望在一个时代不会有太大的差异,每个人的恐惧和压力也会差不多,在现在的环境下,“好像没有人有幸免的可能。”
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梦,我希望国家会爱护和保护一下,我相信每一个国家都会这么做的,让他们能够真正的轻松快乐一点。”
从中央芭蕾舞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到鲍家街43号乐队,再到汪峰的独立成军,以及日后的无数人生十字街口。汪峰很容易被问及在那些时刻会不会因为身外的影响选择另一条行进路线,他坚定地否定掉了。“不会有别的人生轨迹,我不会去改变。就像签约唱片公司的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好的运气,假如在一个完全应该消失的体制下追逐自己的梦,那就真的是梦了。”
他只是不希望得到如此这般的“备受关注”,倘若实现显然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儿,回避掉一些误解、一些情绪。众所周知的一些事件让汪峰感到不舒服甚至是愤怒。汪峰说:最最重要的是人诚恳、坚韧、善良、真诚,“现在的人10分钟或者一个小时你就会感受到那个人是不是真诚的。你用自己语言的时候你就暴露了。”
“更多的争辩会导致家人们的操心,他们觉得是真看不下去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别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如果过去还像我一人那样,那爱谁谁。”
即便是现在的年龄和阅历,汪峰依然笃信内心的想法。“衡量的标准很简单,就是尊重。所有的决定只有建立在不伤害自己和别人的基础上,这个决定就不会有错,尽管也不一定是最对的。”
叛逆是舍去一切没用的东西
大概一年多前,汪峰开始琢磨着做一个“有型的东西”。它需要承载他无形的精神领域的一些想法,他也可以随时把自己的想法注入进去,“毕竟无形和有形还是不一样,无形的东西会直接进到你的内心,获取那种感受,但有形的东西你可以看到,可以拿着,可以使用。”他想到的是耳机。
10月份,汪峰自主研发的耳机发布,厂牌叫做fiil,一个本不存在的英文单词,F跟他有关,念出来是感受和感觉,字体简练。
耳机自然有值得发烧的法门,汪峰注入其中的概念叫做极简,“既经典又叛逆”,在大多数人眼里,叛逆总和锐利的棱角或者砸烂一切有关,“显然你们对我还不了解,”汪峰说,叛逆也可以是舍去一切没用的东西。“我做耳机,提出的叛逆这个理念,并不是排它,之前在这个对于我来说,在未知领域的先行者都是老师是朋友,我要把他们的好拿来变成我的一部分,我能拿出来的是我的最好,对这个产品,我有这个自信。
早已冲过了不惑的年龄线,汪峰已经习惯了平静地去表达,可以对人对事对金钱坦诚。“我在三十岁的时候没有太清晰和坦然,现在没问题了,金钱和艺术家是对等的关系,艺术家必须要拿到和他对等的金钱,艺术家得到的财富越多越好。如果你看到一个艺术家拿到了财富也堕落了,请记住,他没有钱到了一个阶段一定也会堕落。一个真正艺术家的灵魂是与钱无关的。”
在这个时代里,太多的梦需要用钱来支撑。和汪峰差不多同时间出道的乐手乐队或转入地下或已经慢慢沉寂,寥寥几人还承载着那一代人最后的青春记忆。汪峰觉得更重要的东西是尊重,尊重里是包含金钱的,足够的尊重自然也包含了足够的金钱。“John Lennon、Michael Jackson在他的财富达到顶峰的时候,作品也处于最有价值且最被广泛传播的阶段。”汪峰作品的高产与传播,演唱会巡演,以及业界的突破和多领域的涉入,让他拥有了更多的财富。
“我不宜余力地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我这么做,可以带动同样也具备这个能力的艺术家、只是缺少机会的人。那我就去做这个示范。以前没有摇滚乐在平均5万人的体育场一年演出15场这样的事吧?一到两个月连着每星期都做,现在我做到了,你千万不要觉得,因为那是汪峰,不是的,只要有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之后会有很多艺术家都能做到。这一点是我坚信的,我这么做或许能带给其他艺术家一些启发,这才是有意义的。”
十年里,这个表面并没有什么变化的男人对音乐上的爱也没变过,他说至少可以唱到六七十岁吧,如果算上幕后的工作肯定会是更久。“人是有信仰的,不一定是宗教。信仰是一种坚持不可改变的事物,往深里讲,就是当你受难处在人生低谷,当你悲伤的时候,信仰会让你在心里形成一股力量,保证你不至于你落到无法承受的谷底。”

在四十多岁这个年龄段特有的,需要放松一下的时间点上,汪峰突然提起了精神
“你觉得我的棱角和锐气被磨平了吗?”站在台下的人不免有疑问,随着境遇的改变,这个在外表看起来依旧坚毅的男人还有抱着足够的热诚吗?他说,人总有一个尽头,但做的事情是没有止境的,只要不迷失自我,其他只是时间问题,“我一定是好作用里面的一元。”
“创作就是最纯粹的。文字本来就是无止境的,这已经就是很玄妙的事情,再与旋律搭配它是如何一种气质,能把这些琢磨透了已经 太不容易了,你还要去想谁听谁不听,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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