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了 了 文:介子平 编辑:鳕鲱鮩鮚
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高凤翰自撰《生圹志》云:“知其生,何必知死,见其首,何必见尾。”知其生,不知其谁生,知其终,不知其所踪。有妻子者,为妻子所累,有富贵者,为富贵所累,有名利者,为名利所累,无人脱此干系。施愚山《矱斋杂记》云:“董思白、陈眉公以词翰相推重。董年八十五,临终,索妇人红衫绛繻为服。陈年八十三,将逝之前,辟谷数日,盛为诗歌,以书别亲友,仍自题一联云;‘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年临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鱼跃鸢飞。’掷笔而逝。亦可谓了然于去来者矣。”有节竹能经雪压,无根萍总受风欺,自食其力,无怨无尤,此即自尊。
自食其力者多矣,关键是吃什么食。不与命斗,不与法斗,人生下来就有口饭吃。为混这口饭,役使如牛马,得来者必是残羹冷炙,嗟来之食。蒋士铨《临川梦·隐奸》有出场诗:“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生存不易,经久不联系之人,但凡联络,多遇山穷鸟道、路曲羊肠之不得已。善言一句,春风拂面,微忱为冬日之暖,欠与不欠,三生缘由,何以衡量,报在现世。

病写衰年,惆怅孤帆连夜发,成熟得总是太晚,觉悟得总是太迟。这是个令人尴尬的年龄,上有老下有小,谈爱己老,谈死太早。信仰与疑惑并存,自信与畏惧交织,希望与绝望杂错,童心与世故搅合,人到五十,挥霍路半,似乎才明白,学得本事应尽早,锻炼身体趁年轻,机遇失去不再有,助人越多心越宽。
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改变不难,不改变才难。世上的人何其多,合得来才是最好的一个;地上的路千万条,走得通才算最好的一条。七分正经,三分痴呆,哪有不走眼、全走对的时候。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只能凭自己的双脚;从一个岔道到另一过岔道,只有靠内心的分辨。人人赞同之事,定是对事,必为庸事;人人可走之路,定是坦途,却也庸途。不从众,不趋时,方可不受惑,不困顿,大致与读书道理同。
人间没有永远,永远或只在做梦人的梦里。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何尝属于自己,留下一二感知与感受罢了,如树一样感知风向变化,感受季节冷暖。或者自带信息,不带系统,洗耳恭听即是,到头来,听到的未听到的,皆云烟般散尽。你刻骨铭心的记忆,别人早已九霄云外。有禅诗云:“智慧愚痴心之隔,天堂地狱一念间。烦恼放下成菩提,心情转念即晴天。”烦恼是枷锁的分量,卸下了,轮下没了摩擦力,路无行。果释负,一身轻,可御风于天矣。
一艘船一旦驶出,便不再属于码头和港湾,最终沉入水底;一个人一旦上路,便不再属于家室和驿站,最终倒在道旁。发端有绪,归结无常,入门一差,终成支离。刀客毙刀下,将士死疆场,是般荣耀的归宿,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倒在哪里,哪里便是终结。了身了心,了心了事,一了百了,人生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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