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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江、阮若珊伉俪是中国文艺领域中一对杰出的人物,他们为中国戏剧和电影事业贡献了毕生的心血,他们相依“伴老”,历尽生活艰辛,也享受了无穷的家庭欢乐。二老合著的《老伴集》,各自用或平实亲切细腻、或幽默睿智豁达的文字描绘了那一段历经酸甜苦辣的人间真情。这里摘录的是书中阮若珊所叙述的和黄宗江的一份情缘,而且,黄老性格的各个侧面都得到了翔实、生动的反映。当然,阮团长对事业与爱情的坚韧、执着也在文字中时时不经意地表露出来。作为晚辈的我们在重读二位老人写在十多年前的这些文字时,不能不留下长久的感动与思索。祝愿二老在另1个世界里永恒地厮守在一起,如他们生前一样精彩……
(本文标题《阮若珊:我与宗江》为博主所拟)

前排左起:黄宗江、外孙叶涵、阮若珊、外孙吕男。
后排左起:三女儿阮丹青、大女阮丹妮、二女儿阮丹娣。
1956年春,住在南京鼓楼四条巷一所别致的、带小花园的小洋房楼下,据说这里过去是西班牙(或葡萄牙)使馆的房子。正是7月炽热的夏天。忽然有一天,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其实这时我们都已三十五六岁了)推开我的房门,递给我1个厚厚的信封,他说:"请你看看",我还没看清他是什么样子,他就关上门走了。我接过这封厚厚的信件,不知是稿件还是什么,放在书桌上就忙团里别的事情去了。
午后,孩子们和姨母都午睡了,我打开信封一看,是一封洋洋万言写给我的信,但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啊?最后署名是"您的,陌生的黄宗江"。黄宗江?好像听团里人提到过此人,也许在团部办公室匆匆见过一面?不太记得,反正从来没有和这个名字有过任何联系或联想。我把信看下去,他谈到对我的印象。他从l953年就在丁洪同志口中知道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世和不幸的婚姻;1955年吴白桦在越南牺牲他又联想到我;l956年话剧汇演,他说他远远地,也是近近地看到我,信中对我只获三等奖有所不平。这一切他都有意,我却完全不知。后来我们相识之后,他告诉我,他当时正在太湖畔创作《海魂》和《柳堡的故事》两部电影,思想很活跃,他给我送信那天饭都没吃,只吃了两块冰砖。他充满了年轻人一样的激情给我送来这封信,一封热情、真挚、坦荡的情书。这里有他的自我介绍,也有苛刻的自我批判,有对不幸婚姻的反思也有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他"蓦然回首"寻到了我,深感这也是1种缘分吧?
信中说到他的留日电机工程师爸爸,"无冲突"的和睦相爱的家庭。从小受到《寄小读者》、《爱的教育》、《小妇人》、《黑奴恨》的熏陶,形成了温情的、"斗争性不强"的性格……他和我是多么相像啊!我也有1个留日在庆应大学法学系毕业的爸爸,也有1个和睦相爱的家庭,也读过同样的书籍……他有7个兄弟姐妹,我也有7个姐妹兄弟,他小时候住在北平西单大木仓,我住在西四南大院胡同内三道栅栏,我们离的不远,可惜无缘见面。他离婚后,不少人为他提过年轻、漂亮的才女,但宗江不为所动,他告诉他妹妹宗英,他要找1个有2个孩子的离过婚的女人。可他怎么会找到我呢?而且是那么坚定。
经过青年时代不幸的婚姻,又经过一段痛苦的,经常自责而又不能摆脱的无望的爱情。现在吴白桦牺牲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已将感情的闸门紧紧关闭,决心和2个女儿相依为命,再也不愿在感情的围困中折磨自己了。我毕竟过了35岁,并且对戏剧事业有着执着的追求,总向往着参加建设1个像莫斯科艺术剧院那样的创作实体,我热爱我的工作,这些就已经包融了我全部的情感。但宗江的信激起我内心的波澜,打破了我的平静,对这样一位真诚的、坦荡的、谨慎严肃而又热情的人,我不可随意对待。从他的信中我感到他很有才气,品格不俗,很有些相见恨晚之感。但我又很顾虑,毕竟我们很陌生,距离较远,而我才貌乎平,不像他幻想的那么好,这位才子怎么会对我有好感呢?我一下子不敢接受,说容我考.虑,但我隐瞒不了对他已有的好感,难负他一片痴情……这时,宗江的好友王啸平、胡石言也常来看我,并向我介绍宗江是个好人……宗江急于得到我的答复,在南京的1个暑假,他几乎每个清晨都来看我,彼此的感情逐渐升温。他很喜欢我的2个女儿,这也使我非常高兴。我们很快的互相了解,感情迅速增长。我们像2个大孩子一般去游玄武湖,乘着木船,船娘摇着橹,在暮色苍茫中度过那美好的夜晚。2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过了一段谈情说爱的日子,在美丽的玄武湖定下终身。
好事还须多磨
宗江说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用不着花前月下培养感情,也不需长期考验,我们彼此已经很了解,很相投,而且1个在南京,1个在北京,相聚时间难得,何必拖呢?天赐良机,暑假后我带着孩子回北京上学,宗江去了总政创作室,我们又可以经常见面了。于是我们在1957年元旦,就在我家故居隔壁"三道栅栏40号"一间小平房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买了些水果、糖、茶之类。来的客人都是我同班同学,他们来自祖国各地,都是新朋友。而我的老战友,老同事,有些人却没有来,这也是他们的态度。我知道在我的老战友中,对我和宗江的结合是有异议的,他们不能认同宗江。我的老上级、知心老战友王地子也只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么!"我的另一位同事,还和我到中山公园诚恳地劝我"慎重从事",意思是此人不可靠……对这些议论我心毫不动摇,我喜欢像宗江这样温文的文人学者,我相信他是个好人,是个真而又真的人,不会骗我。当时我家庭的态度,也是很犹豫的。虽说没有杀出个老夫人,但老爷子来信说:"我家无白丁"。我们全家,父母、兄弟姐妹无一不是共产党员,现在怎能接收1个"白丁"呢?老父母觉得遗憾,但他们并未阻止我,我也相信宗江一定会成为"红丁"的。我的弟妹们给予了我同情、理解和支持,特别是我的四妹若瑛,忙里忙外帮我照顾2个孩子,帮我张罗婚事。就这样,宗江这位前半生有家无实的流浪公子,带着仅有的半条军毯、半柳条包揉成一团团的旧衣服,和我一起建立了1个清贫但温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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