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航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经历十万八千里坎坷,九九八十一难,百折千回,备受煎熬,最终取回真经,苦尽甘来。从这个意义上讲,《西游记》是一部穿越地狱升迁天堂的“无间道”小说。
“无间道”一词,来源于佛教,佛曰:“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无间道是佛经故事中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也是民间所谓十八层地狱中最抄底的那一层。想来确实可怕,无间地狱是最苦的,但最要命的是在这里想一死了之还不行,连死都死不成,永生受苦,永远受苦。时间最残酷的就是抹杀希望,无间地狱的残酷正在于此。

香港著名电影《无间道》将“卧底”与无间道联系起来,“地底”“生不如死”是二者的本质联系。凡被打入无间地狱(无间道)的,永无解脱希望,要经受五种无间,与唐僧师徒命悬一线的历险十分相似:“时无间”、“空无间、 “罪器无间”、“平等无间、“生死无间”,即凶险和劫难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手段多样,充斥在各个阶层,生死难卜。
“时无间”。无时无刻不受罪,取经路上,唐僧师徒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战战兢兢,时刻命悬一线,危若累卵。
“空无间”。从头到脚都受罪,思想的折磨,肉体的折磨,无处不在。取经路上,到处都有妖怪,到处都有陷阱,人间的强盗、妖界恶魔,往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唐僧,防不胜防。每走一步,都有被妖精抓走吃掉的危机。
“罪器无间”。各式各样刑具无所不用,折磨方式层出不穷:绑、吊、锁、打、骂、进油锅、上蒸笼……手段残酷,无所不用其极。
“平等无间”,用刑平等,不论男女均无照顾。妖魔们不看面子,不领人情,不吃到唐僧肉,绝不言弃。唐僧师徒,从如来高足金蝉子到卷帘大将沙悟净,“平等无间”,每一个都饱受身心的磨难。
“生死无间”,死去活来持续用刑。唐僧师徒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出虎口,又进狼窝,上刀山,下油锅,面临各种摧残,可谓死了又生,生了又死,死亡的威胁接踵而来,让师徒几人疲于应付,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无穷匮也!
悟空,是无间道当之无愧的主角。由佛教隐居江湖的须菩提祖师培养,安插进灵霄宝殿做卧底,大闹天宫,搞得灵霄宝殿鸡犬不宁,直至如来出面,用苦肉计将悟空压在五行山下,放在取经必经之路上,正式收编,由间接为雷音寺出力,转变为直接替雷音寺卖命。由他所受的苦难来看,五种无间都领受过。学艺未成之前忧虑花果山的安危,时时痛苦。艺成之后大闹天宫,被到处追杀,处处充满危机。被抓之后受尽各种折磨,斩妖台上差点送命,后来又被关进太上老君的丹炉,也可谓九死一生,被如来镇压在五行山下经受风吹日晒雨淋,再后来保护唐僧与天下妖精作战,成为妖精公敌,片刻也不得安生。
当然,夹在无间地狱中受罪的,《西游记》中远远不止悟空一个,有形的,无形的,层出不穷,无可胜数。很多散布“吃了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家伙,大多是雷音寺的卧底,是如来或观世音菩萨安置的线人。最明显的莫过于太上老君的两个司炉童子,是观音菩萨向太上老君借来考验唐僧师徒的,“无间道”的意味十分浓郁。他们私自下界担心被主子责罚,又担心吃不到唐僧肉反遭金箍棒的灭顶之灾。这也忧,那也忧,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高悬头顶。因为“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那些追求长生不老的妖魔鬼怪,自从心生吃唐生肉的念头,就已经堕入无间地狱了。
猪八戒这个心智不坚的浪荡汉子,同样遭受无间之苦,各种刑罚拷问,尚且不说。就说他思念他的浑家高翠兰,就让他饱受痛苦了。但痛苦的不是这些,痛苦的是一个战壕的人明知他的毛病,还专门给他挖陷阱,戳他的痛处。当观世音菩萨、梨山老母、普贤和文殊菩萨变做美女诱惑唐僧师徒时,读者诸君知道,这道考题,分明难为八戒的。果不其然,师徒其他三人都意志坚定,稳若磐石,惟有八戒抵挡不住,露出贪色的嘴脸,自恃有熬战之法,甚至想把几位美女全部笑纳,至于神马师徒之情,神马取经大业,神马壮志未酬,神马浑家高翠兰,神马都是浮云。“罪器无间”,美色亦是。
《西游记》中疑云密布,难辨真假。就连一个阵营的队友,相互之间也相互猜疑,身心受困,备受熬煎和折磨。真假美猴王,善变的白骨精,假牛魔王,假八戒,假和尚,假道士,假道观,假佛祖,甚至假宝贝……虚虚实实,时时陷阱密布,处处险恶丛生。如来和观音质疑唐僧,不知取经人是否可靠,他的忍耐,他的定力,他的信仰,不知能否经受住重重考验?唐僧质疑的是自己,真的能熬到西天吗?能取到真经吗?同时也质疑悟空,这个不服管教的猴头,把玉帝都不放在眼里,不知道心中有没有我这个师傅?悟空也质疑八戒,八戒每次化缘,他都变个蚊子或者蝴蝶,跟踪,偷听,变成蜜蜂下黑手蜇他。悟空甚至心中质疑如来,能力问题,信誉度的问题。妖精质疑的是:能把唐僧肉搞到手吗?唐僧肉有传说中的有效吗?
计中计,套中套,时时逢劫,处处受难,摧残无所不用其极,罹难不分尊卑高下,都九死一生,难以穷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