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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创业界有个让人耳朵听出茧来的比喻，叫“风口上的猪”。风口说的是机会、形势，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风口与猪的故事跟魔音一般萦绕在各条创业大街上，谁都在找风口，虽然没几个人情愿自封为“猪”。
“猪也能飞”看起来还真不是个传说，繁荣的高峰时段，听起来云里雾里的项目拿下风投千万、估值上亿，都不算新鲜事，各色各样的创业故事，也都鸡血满满，当然，也亦真亦幻。
舌灿莲花惯了，也难保证每一句话都可信，只是把酒桌上吹大牛的姿势拿到正式的故事文本里，步子迈得就太大了点。前些日子，某个O2O洗衣创业公司的CEO讲的创业故事，就跑偏得和太阳肩并肩：初创时期，为了走出无人接单的困境，他们找了家男生多的高校，把宿舍楼的自助洗衣机电源线咔咔咔全都剪断了。
猜不中开头，倒是很好猜结尾，不用多说，一定很“励志”。剪刀立了功，剪出“甜蜜果实”，走投无路的宅男被迫“从了”这家洗衣服务商，订单猛增，起步阶段的瓶颈这样被打破，这脱线的思路确实不是我等庸常之辈所能企及。不过等一下，故事的bug好像有点明显：整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惊动警察叔叔？就这么闷声发大财，看来这个团队搞起破坏来，比洗衣服还专业。
CEO先生很快认怂，承认剪电线的“事迹”是编的，都是商业炒作。我怀疑，要不是被业界人士和吃瓜群众声讨，还被公安机关的微博艾特了一下，该团队可能仍旧沉浸在洋洋得意的气氛里。据说“剪电线”的故事被报道出来之后，洗衣卡又卖火了，这个团队的公关还嘚瑟地发了条朋友圈说要“定个小目标”，“剪十万条电源线”。
不过我还是劝你先攒着点吐槽能量，故事没结束呢。看一眼CEO先生的“致歉声明”，你会有误入选秀节目的即视感：辍学创业，从闭塞的小地方走出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快速打出品牌知名度。翻译一下就是，创业艰难苦难多，没办法，扔个炸弹砸点响动喽。
公关策划闹出公关危机，要我说也是活该。直到事后找补，您也没抓到重点啊。找了半天借口，还是没拎得清到底错哪儿了。道歉道到最后，说的也不过是，那熊事儿咱真没干过，给创业者带来负能量了真不好意思。含糊糊轻飘飘，像叛逆期的少年写检讨。
这位同学，你们使阴招儿得来第一桶金，甭管真使假使，拿出来炫耀、当“幽默”来耍，你这皮袍下面，得藏着多大一个“不知耻”啊。压力大、急出头是创业者的焦虑发动机，这不假，可因此放弃廉耻心就理所当然？敲黑板，廉耻心啊。本该朝气蓬勃的创业者露出这样的底裤，大跌眼镜。
过去的这些天，电信诈骗事件的余波一直未散，除了层出不穷的新案例、新悲剧，前方记者还纷纷揭开那些把诈骗做成“产业”的小镇村落的面纱。无意污名化某个地方，但至少在一定的圈子范围内，“廉耻心”这东西，似乎早就消失不见。好些当地人觉得诈骗比偷窃和抢劫好得多，不可耻，而且还很“励志”。因诈骗“致富”的村庄的漂亮小洋楼，甚至一度作为激励“新手”的传说广为流传。欺骗的“江湖”就这么壮大起来，支配它的都是鸡贼的歪门邪道。
老实说，这些故事里有些细节，我读着还挺好笑的。比如电信诈骗这个行当被“含蓄”地修辞，当地人很少说“诈骗”这个词，取而代之以“做歪的”、“听电话”或者“做大盘”。遮遮掩掩，心照不宣，仿佛恶的本质被遮盖。
和电信诈骗比起来，编个“剪电线”的故事连“小恶”都谈不上，甚至充其量就是个恶作剧。我之所以非得这么“小题大做”，是因为它们身后的空气中，同样都全然不见耻感，这真让人忧心。
最近谜一般地喜欢上一部俄罗斯喜剧，片名翻译作《战斗民族养成记》。男主角是个被派驻到莫斯科的美国记者，短短几个月的“磨练”之后，他就“成为了俄罗斯人”。举个例子，一向视行贿为奇耻大辱的他，逐渐习惯了靠“小意思”打点警察和公共服务机构人员，在“俄式规矩”里游刃有余。剧中的这类桥段，可以让我笑半年。
我没去过俄罗斯，不知道编剧是不是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光体会一下片名，也能知道这里面不乏俄罗斯人民热火朝天的自黑。但它指向的寓意倒是很明确，人人作恶，恶便可以假装“幽默”，不再可耻。
回到现实的背景中，如果获利、“搞定”是唯一的王道，欺骗与不端变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自然，底线就会变成雾霾天里的海平线，你知道有这么个存在，但就是看不见。不管是商业世界还是人情社会，个体一旦沦为盲目的、去道德的纯经济动物，没了基本的温度，变成失德者、作恶者，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很多时候，欺骗与不端的按钮一旦摁下，事态的走向可能出人意料，完全不受控制。主观上说，那些个把人逼得猝死或者自杀的诈骗犯，只不过是想骗点钱而已，可你能说他们的手上没沾着血么？再比如说，如果没有百度，身患绝症的魏则西最终大概还是会去世，但竞价排名的搜索引擎误导人散尽家财、给人虚幻的希望，即便没有直接举起利刃，也绝不可能是无辜的。
护不住基本的耻感，遍地奇葩的场景就不稀罕，多么扭曲的、惨烈的事件在这样的底色中出现，都不必大惊小怪。不以为耻，不以为恶，才是最恐怖的恶。再深一步想，如果主动抛弃节操的猪还能飞得更高，那就不忍直视了。
（文/张静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