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录》二十 枪法微言(译文解析)
枪本为战阵而设,自为高人极深研几[细微],遂使战阵之枪,同于嚼蜡。
枪有六品:
一曰“神化”,我无所能,因敌成体,如水生波,如火作焰;
二曰“通微”,未宏全体,独悟元神,以一御百,无不摧破;
三曰“精熟”,敏悟未彻,功力甚深,犹如鲁贤,学由身入。
凡此三者,厥[jué其]品居上。
四曰“守法”,有传必习,不替家门;
五曰“偏长”,手、足、身、目,深有一得;
六曰“力斗”,虚实全无,动即犯“硬”。
凡此三者,厥品居中。
初学,须先知棍与枪之辨,次须知马、沙、杨之辨,则不惑于邪说。余三十年来,每问枪师云:“枪与棍皆有革,何革为枪,何革为棍?”能对者绝少。嗟乎!枪棍犹不能辨,况深处乎!
先学成竿子,手松脚浮,于马家枪永世不入矣!先学成马家枪,分出十分之二,即是沙家枪,但加以大步耳!马、沙即成,杨家不学而得。
马取静,沙取动;马取手,沙取足;马取进,沙取退;马取小,沙取大;马取密,沙取疏;马取轻,沙取重;马取大成,沙取适用。杨无正名,杂出于二者之间,故曰“骡枪”。
须枪枪见血以论胜负,然后能辨敬岩、冲斗之得失,此事非独口不能传。对枪稍留情面,即不能辨,此真破假也。
人有慧性者,方可教枪,不然,止堪叉、铲。每有于余学得敬岩法一、二分,一遇俗师,即溷[hùn混]于大封、大劈,尽失故步。人之识与志,岂易得哉!
杨家枪威势最动人,而一遇马家枪即败。以初学之时,马家枪步步进于人,枪头上夺得性命,故手脚紧密。杨家枪多半以退诱人,故粗疏。
杨家枪破短枪用退,短枪破刀棍亦退,法固然也!莫咎杨家,但学者不当,株守一杨家法耳!
大封、大劈,门外汉望而却步,同艺者以力为胜负。敬岩、真如见之,如篾缚纸鞔(man鞋子)方相(驱鬼逐疫之神),才近身,即百杂碎,此紧破疏也。
意必相合法,则有与意违者,惟违乃真合也!以画譬之:衣折回转,与肢体相应,若画锦衣者,则于衣折完后,铺一层平锦。不合衣折,若于衣外挂以网者。以意言之,宁不大违?然必如是,乃成锦衣!苟随衣折而作锦,必不成锦,岂非违者真合乎?中四平,意也,衣折也;三十三势,法也,挂锦也!求枪法者,于此用心焉。
戚公鸳鸯阵,每队十二人,唯枪手四人,名曰“杀手”,以寡击众,莫善于枪,不可不知!
敬岩云:“枪杆重八斤,极硬,学成上阵,着着杀人!在游场时,人不能用我枪。若以轻软者来对,如飘芦苇,何须更破?”此实破虚、重破轻也。
敬岩在游场,遇低手不用戳革,枪浅直如不见深者,拔而掷之,常曰:“我乃可上游场,卿辈不可也!我上游场胜人,而人不能窃我枪法。卿辈得一胜,即以一法送人矣!”
打连环时,枪根空半寸、一寸,渐至一尺不败,对破放出,是长于人一尺矣!此敬岩秘诀。孟子云“自反而缩”、孔子云“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正合。

枪戳一条线,棍打一大片,初学练手事也,能人枪、棍如蛇行!来枪不妨拿、拦前着,万勿拿、拦后着,切嘱切嘱!未进关手宜轻虚,已进关手宜重实,“关”即《纪效新书》所言“拍位”也。枪法贵小,棍法借来物却贵大。欲知其戳,当验其目,目所射处,是其戳处!关外认器不认人,关内认人不认器,常道也!神化者,关外亦认人不认器。
最精密者“螣蛇枪”,粗则为“海马奔潮”,粗极则为“铁扫帚”。其意一也,同一转阴阳也,“圈手”力在枪头,“螣蛇”力在枪根,须久久练习,得悟入处方知之。
枪之借棍有五:一降长、二关内、三御众、四夜战、五舞弄。
倪觐楼短枪未纯,而竿子绝妙。余尝问:“沙家法须更学乎?”倪曰:“不然,子取竿极硬者,选马家法用之,必胜!”余从其言,每困竿子好手。
觐楼云:“竿子手动则脚静,脚动则手静,手脚俱动,便无法矣!”又云,“竿子头可软,胸、腰必贵硬!”
冲斗云:“闪赚细密,左右变化,不致犯‘硬’。颠提局势阔大,诸势相破,无不赖焉。”其余枪法已知犯“硬”之贱辱矣,而悮[wù迷惑]横[通“犷”,放纵]“阔大”二字于胸中,故其学与敬岩、真如毕竟相背。
冲斗云:“彼立中平,我以他势惊之;彼换他势,我以中平破之。”此言亦然亦否,各势自能相破,不需收入中平也。
《纪效新书》枪法不及冲斗,言棍甚精。余取其通于枪者八条:“拍位早不得,迟不得,能见肉分枪,自知拍位矣。决不可一发便要伤人,徒使自势发尽,为人所乘。须知他力出何处,我不于此斗力,姑且忍之。俟其旧力略过,新力未发,然后乘之”,此语甚妙。“转阴阳不宜太早”,此深知甘苦之言,即翁慧生所谓“开枪宜先轻后重”也,“鸳鸯枪”不出此。“一打一揭,步步向前,遍身着力”,即少林棍之“五虎拦”也。“剪打急起磕,起磕复剪打,相连而进,彼不能发戳”,此即枪家“入室”语。“打在他手前一尺”,余谓此“拍位”注解也,练戳革二三年自知之。“用彼败枪之法连步赶上,切勿杀他,只管住他枪”,此语甚妙,即“连拿”也。“持棍后手宜留三寸,以便换手,持枪必须尽根”,余谓枪根当在掌心中,与臂骨相对,则灵活而长。 三家法辨不清,即是邪说,不需更有邪说也。叉、铲头重,一被打即沉下,连打而进,胜之必矣,枪若发戳,必败。铁十字,马家隐微处也。力大者,得技艺三分,便可降人,故不能深入,自用则可,教人则疏矣。刀剑降长,必须拼命扑身枪尖上去,逼之不得不发,乃能降之,稍松即败。此死中求生之法也!短枪于长枪亦然。戳革是正,行着是变,功夫缺一不可。正当前握手处,是枪之心,于此称之,两头正平,方用得灵活。杨家枪长,其心必在前手外二三尺,虽大力者持之,终不能用马家法,压手故也。浅可破深,深又可以破浅;轻可破重,重又可以破轻;紧可破疏,疏又可以破紧;实可破虚,虚又可以破实;直可破横,横又可以破直;正可破斜,斜又可以破正;下可破上,上又可以破下;中可破上下,上下又可以破中;右可破左,左又可以破右;长可破短,短又可以破长;真可破假,假又可以破真;进可破退,退又可以破进,而进又可以破退。有师承、有工夫、有悟门者,自能明之。孙子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之变而取胜者,谓之神。” 余初学时,敬岩问曰:“君之学武,为意气名高耳?我有二三捷法,只一月之功,可以眩俗。”余曰:“本以天下多事,故欲为此。若止眩俗,不能杀中原流贼者,吾不学也!”敬岩曰:“若尔非千日苦功不办(致力),须二年练戳革,一年学行着,方到小成。若要大成,必如我一世习练方得。”余深信其言,癸酉甲戌,练戳革无间时者二三年。 行着甚多,岂能尽练?得其精要者数法,可以称“通微”矣!多而生,不若少而熟也。数着既熟,旋旋加之,以迄“神化”。长对短,勿竟进,竟进必败。进而忽退,又进,则必胜矣。短当长,若长竟进者,易破也。于其忽退时,能追入粘住不令脱去,则胜。不然必败,难哉难哉! 洪转曰:“柔能制刚,弱能胜强,此即中软破硬之法也!彼以硬来,我亦以硬抵,是为犯‘硬’,力弱者必败,力等而斗久,何能必胜?若于彼用力刚猛之时,我行‘穿’、‘勾’、‘退步’之法以避其力,俟彼进深,猛气已过,乃移身斜步扎之,即巧法中之斜步‘单杀手’也,此时彼亦无所用其力矣!我变为软,使彼气力落空,然后相其无备之处取之。此皆‘以软破硬’也。又如彼此立势,我乃假作硬势进枪,彼亦以硬力革我,我却变‘圈’、‘串’软法扎之,谓之‘借硬用软’。又如立势之时,我以软势‘吞吐’进出,使彼不防,我于进后忽用硬力,疾速取彼,谓之‘借软用硬’。此中变于无形,动于无声,学者不可不留意!”观转公此段议论,见识高深细密之极矣!少林之枪,所以与峨嵋有间者,“封闭”根本之工少!其于行着,未免因事制宜,不从根本而发,似乎下流塞水耳。冲斗自取其性之所近,专抽少林刚猛之法以立教,偏于粗厉,其负少林者多矣!王子安(即王勃)文章,为才所使,以致肠肥脑满,失江庾清瘦逍遥之度。冲斗枪、棍为力所使,以致掀天揭地,失少林强弱互用之意,其病正同。 敬岩于江南枪师,惟许程真如、程冲斗。余于二君年齿相悬,皆不及识面,而皆得见其书。真如深会予心,冲斗道不同也。真如云:“普恩立机空室,练习二载。”夫枪皆活法,岂立一机而可练习诸活法乎?予谓枪以“封闭”为根本,其所立机,只以练封闭耳。当是制一大弩,以杆为矢,张而发之。杆来深疾,不易革开。练至能革开一杆,则以二杆前后相随而发。加至四五杆而不伤身,则眼明手快之极矣!盖人力所发之杆,毕竟不如弩发之疾,且无情可畏也。普师诚志士哉,世不二见也!深究敬岩、真如之异同,真如只学于普恩,一师而成纯乎纯者也。敬岩自云马家枪法,而紧要处全同真如,盖初本马家之法,由其工力专深,不觉不知与普恩合,而马家带棍之法亦不驱逐,皆以枪法用之。由杂而纯,既纯之,后反以杂,故见其广大者也!真如如昌黎(即韩愈),合下(原本)便是古文,自始至终,不带六朝;敬岩如柳(即柳宗元)文,初本六朝,工力专深,不觉不知与昌黎合,具六朝之文在集中,反觉有别致也。译文解析:长枪本来是专为战场布阵杀敌而设置的,自古以来,也被武学修为高深的民间人士进行细致地研究。如果民间爱好者按战阵的使用技法习练长枪,则会感觉索然无味,恍若嚼蜡一般。枪法有六个品阶:第一品称作“神化”,我之枪法没有什么特殊的招式,却能因敌之枪法而随之应对,好比水一动即出波纹,火一起即有光焰(此夸石敬岩,棍、棒、刀、牌,皆化枪法)。第二品称作“通微”,我的枪法并不全面(很多行着不知道),唯独能悟出枪法的元神在哪里(可活用封闭,举一反三),从而可以一敌百,个个击破(此夸程真如,行着没有,只用十二倒手)。第三品称作“精熟”,对枪法的悟性虽然不高,却专门在封闭上下的工夫最深,好比孔子的七十二贤徒,各自在所学领域搏得一技之长。(此夸吴殳自己)凡上述三品,可谓上等。第四品称作“守法”,只要有传授枪法的,就跟着学,不管是他哪一派的。(此指少林僧洪记)第五品称作“偏长”,手法、步法、身法、洞察力,只有一样特别精湛。(此指沙家竿子倪觐楼,擅长步法)第六品称作“力斗”,枪法没有虚实,一动枪就是硬打猛扎。(此讽程冲斗)凡上述三品,可谓中等。对于初学者,必须先知道枪和棍的区别,其次要明白马家、沙家、杨家三家枪法的异同,就不会被那些歪理邪说的枪法所诱惑。我习枪三十来年,每次见到教授枪法的师傅就问:“枪和棍都有革法,哪种革法是枪法?哪种革法是棍法?”能答对的人极少。唉!枪和棍的区别都不知道,更何况枪法的深邃之处就更别提了。如果先学好了沙家竿子,则手法太松懈,且立足不稳,这辈子也就无缘再练出马家枪的元神了。如果先学好了马家枪,拿出十分之二的东西,就是沙家竿子的练法,只是增加了大踏步的步法。马家、沙家都练好了,杨家枪不用学就掌握了。马家枪以静制动,沙家竿子是以动制动;马家枪重手法,沙家竿子重步法;马家枪强调进身杀敌(因为枪短,对付长器要扑身枪尖),沙家竿子侧重后退杀敌(因为枪长,对付短器要先虚扎,再退再扎);马家枪枪圈紧小,沙家竿子枪圈阔大;马家枪擅长虚中藏实,沙家竿子侧重实刺猛戳;马家枪要求钻研入微,最终出神入化,而沙家竿子只要求满足搏杀需要即可。杨家枪本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枪法,其路数混杂于马家、沙家之间,故尔称之为骡枪。对练中,必须施以枪枪见血的杀招,与对手拼出胜负,才能分辨出石敬岩、程冲斗在枪法造诣上,谁的收益大,谁的错漏多。这种辨识,如仅靠师父用嘴说的话,你是体会不到的。对枪稍稍碍于情面,没有全力以赴的与对手搏杀,即无法辨别出石、程二者的造诣深浅,让你全力拼杀,就是要你以真实的招数破解掉对手的假把式(现代对练有很多假把式或者是假打、留手。不仅是枪,在现代的拳法中也存在此种现象,足见四百年前的吴老爷子是深悟实战技击训练方法的)。对于悟性高的人,才可以教授他枪法,不然的话,也就只能习练叉、铲之类的兵器(叉铲类于棍,好蛮力,擅大封大劈)。每逢有人从我这学到敬岩师父的枪法刚刚一二成,他一碰到功夫平庸的枪师,立即施展开大封大劈,把此前学的路数全都忘掉了。对于所授新人的聪明程度和毅力,怎能轻易地就能观察出来?杨家枪的威猛气势最能触动人的感官,但一遇到马家枪即为之挫败。这是因为初学马家枪时,步步向敌进逼,迎着敌之枪尖而上(即封之枪尖开于前一尺弱,闭之枪尖开于后三尺强),方能保住自身的性命。故尔马家枪手法、步法动作幅度小,少有破绽(即蜷身蹲步而行)。而杨家枪大多数的招数都是向后退,诱敌扎入,再反制,故尔技法粗笨,漏洞多。杨家枪破解短枪的进扎,用退步的方式反击,短枪破解刀棍的进逼,也是采用退步的方式,这本就是因器的形制而自然形成的方法。所以不应归罪于杨家枪擅长后退,只是习练者资质愚笨,只会死守着杨家枪的长破短之法。大封大劈的枪法,能使门外汉望而却步,同门中人更是以力量的大小判定胜负。但像石敬岩、程真如这样的高手碰到大封大劈之人,就如同用草绳捆扎起纸作的驱鬼之神,敌刚一近身,就算有百般杂耍本事,也会立刻瓦解,这就是以枪圈的紧密来破解掉漏洞百出的大封大劈。使枪时的桩架一定要跟对应的用法相吻合。然而,却有与桩架相违背的用法,只有违背,才算真正的吻合。且用作画来打个比方:画人穿的衣服,褶皱往复,与人肢体的动作相一致。如果所画的衣服为缎子所制,就要在褶皱外再平涂一层色彩,其走向与褶皱的方向不符,就好像在衣服外挂了一层网。如从构图角度而言,这种涂法岂不与之严重悖离?而中四平势,作为桩架,即相当于褶皱,三十三势(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1847c801014xlj.html戳法二十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1847c801014xlp.html革法十二)是用法,相当于平涂的挂缎。索求枪法的人,当在三十三势上用心练习。戚公的鸳鸯阵法,每队十二个人,唯独枪手四人称作“杀手”,以少胜多,没有比枪更好的兵器,不可不知!敬岩说:“枪杆八斤重,特别硬,学成枪法上阵,着着能杀人。在游场中,别人用不了我的枪,敌若用轻软的杆子与我对拼,我枪犹如荡开芦苇一般,还有必要再破他的枪法吗?”这是以实破虚、以重破轻。
敬岩在游场碰到低手,不屑于用戳革,见敌枪直直地扎近身体,却似强弩之末般不能深入,即可从敌手中拔出枪杆掷于地上,常对对手说:“我可以上游场与人比试枪法,你们不行!我上游场胜了对手后,对手无法窃走我的枪法。你们一旦胜对手一次,就将胜的招式送给对方了。”与人对练戳革时,将后手内的枪根向外留出半寸、一寸,慢慢地,练到留至一尺而不败。再对攻时,突然将后手移至枪根尽头,此时对手就会感觉出我枪比先前多了一尺。这是敬岩的枪法秘招,孟子云“自反而缩”、孔子云“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正合乎这个意思。枪的戳刺影迹是一条线,棍的抡打影迹是一大片,这是对于初学者练手法而言的,对于能人来讲,不论枪和棍,其戳打的影迹都如活蛇凫水一般。敌枪扎来,一定先用拿拦与其对招,万万不可后用拿拦,再三叮嘱!我枪未扎入敌之关内,手法应当轻巧,虚扎;我枪已扎入敌之关内,手法应当厚重,实扎。“关”,即《纪效新书》所说的拍位。枪法贵在枪圈的影迹浅小,而枪中借用的棍法,贵在影迹壮大。想要知道敌枪欲戳之处,应当察验敌眼,眼光凝射之的,即是敌枪欲刺之处。敌之枪尖在我关外,我应考虑先控制住敌枪而不要急于杀敌;敌之枪尖已进入我关内,我应速速毙敌而不要再致力于如何控制敌枪,这是用枪的常理!对于用枪出神入话的人来讲,就算敌枪在我关外,我也能疾速毙敌,而根本不必考虑如何控制住敌枪。最精深紧密的枪法为螣蛇枪,相对粗疏的为海马奔潮,最粗疏的为铁扫帚。这三者的相同点都是转阴阳,圈手之力用在枪头上,螣蛇的力用在枪根上,必须长久地习练,才能适时感悟从而了解到妙处所在。枪从五个方面借用了棍法:第一是以短降长(扑身敌尖,革杆滑入)。第二是关内(敌枪入我关内,或我枪入敌关内,应速速避开敌械的缠粘而击杀敌身)。第三是单枪突围(以身势的变化躲避敌械,如鸳鸯枪)。第四是用于夜战(看不清敌,用棍的阔大之势)。第五是舞弄(当众显摆)。倪觐楼短枪并不纯净,但竿子特别精妙,我问他:“沙家的枪法要不要从头学起?”倪觐楼说:“不用,你找根特别硬的竿子,选些马家枪的技法习练,肯定能胜敌!” 我听了他的话,每次与高人比试竿子都能制胜。觐楼说:“竿子手动时,脚不能动;脚动时,手不能动。手和脚同时动,即不成枪法。”又说:“竿子的头部可以软颤,但竿胸、竿腰一定要硬才行!”冲斗说:“闪赚时枪圈的影迹要小而密,枪尖忽左忽右变换方向,才不致于犯硬。颠提时枪圈的气势要阔大,诸多枪势相互破解,无不依赖于颠提时的气势。”但从他所留存下的枪法中,已然知晓他是自取犯硬之辱,却痴迷放任于枪势的阔大,将“阔大”二字根植胸中,故尔他在枪上的学识毕竟与敬岩、真如相去甚远。冲斗说:“敌立中四平势,我用其他枪势打乱他。敌换作其他枪势,我用中四平势破解。”这一说既对也不对,各枪势自然能够相互破解,不必都归结为仅用中平来破。《纪效新书》论枪法不如冲斗,但对于棍法叙述的特别精湛,我选取其中与枪法相通的八条罗列如下:1、“拍位不能过早,也不能过晚,能够见肉分枪了,自然知道拍位的时机。断然不能一出枪就想伤敌,白白地让自己因动作过猛而气力用尽,从而为敌所乘。必须知道他的力用在何处,我不在此与其角力,暂且忍耐不发,让他把力发出来。待他刚把力用完,新力还没发出,就乘此间隙用力杀之。”这段话说的特别妙。2、“两手转换阴阳不应过早”,这句话深喑用枪的甘苦,即翁慧生所讲的“革开敌枪应先轻后重”,鸳鸯枪例外。3、“一劈一刺,步步向前劈刺,全身使劲。”即少林棍的五虎拦。4、“提拿之后即速滑扎,滑扎之后再提再拿,连续进杀,使敌无法戳枪。”这句话的内中含义达到了枪法中的“入室”品级(此即海马奔潮)。5、“打在敌杆前手外一尺处”,我要说的是这句话即是对“拍位”的注解,习练戳革二三年后自然晓得。6、“敌欲救护自己的败枪(如活崩对、死崩对、翻身崩退),我则连枝步赶进,切记不能伤杀其身,而只须制住敌杆。”这句话说的很精妙,即连拿。7、“握棍时,后手应空出三寸,以便换手,握枪时后手必须握在枪根尽头。”我要说的是,枪根应握在掌心中,并与小臂骨直对着,那么枪才能灵活运用到最长尺度。如有人对马家枪、杨家枪、沙家竿子这三家的枪法都分辨不清从而夸夸其谈,那就可以判定他所说的就是邪说,再往下说的就更是邪说,也就不必听了。叉和铲的头特别重,一被打杆,即沉下去,故尔进步连打,定能胜过叉铲。而我要发戳枪,则肯定失败!与敌枪十字交叉(正十字或斜十字),如铁锁般牢固地与其粘连,从而施以封闭的手法,这是马家枪的精密暗招。力气大的人,学得三分枪法,便可降制庸手,故尔这类人无法深入钻研,仅满足于自身的使用,如果教授他人的话,其技法就太粗疏了。用刀剑来降制长枪,必须拼命向前扑近枪尖,迫使枪手不得不发戳,才能降住枪手。如稍有松懈,即遭失败。这是死里求生的技法(《渔阳剑诀》:死里得生坐铁屋),短枪对付长枪也是如此。本书中的二十一种戳法和十二种革法是习枪的纯正用法,书中的行着是枪法的各般变化,两种功夫是缺一不可的。立中平势时前手握杆的位置,即是枪心(根前三尺处),以此点单手平托,能够枪头、枪根正好平行于地面,达到平衡,此枪才能用得灵活。杨家枪比较长,它的枪心肯定在前手握杆外二三尺的位置,就算力气大的人来握持,最终也不能用马家枪法,这是缘于杆子太压手的原因。 浅扎可以破深扎,深扎又可以破浅扎;轻巧可以破重实,重实又可以破轻巧;手法紧密可以破粗疏,粗疏又可以破紧密;实扎可破虚扎,虚扎又可破实扎;直劲可破横劲,横劲又可破直劲;正对的攻击可破斜向的攻击,斜向的攻击又可破正对的攻击;下部的攻击可破上部的攻击,上部的攻击又可破下部的攻击;中部的攻击可破上下的攻击,上下的攻击又可破中部的攻击;右部攻击可破左部攻击,左部的攻击又可破右部的攻击;长器可破短器,短器又可破长器;真枪可以破假枪,假枪又可破真枪;进步枪可破退步枪,退步枪又可破进步枪,而进步枪还能破退步枪。有师父教授,肯花时间习练,具备悟性能入门的人,自然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孙武子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之变而取胜者,谓之神。”我刚学枪时,敬岩问我:“你学武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就为混个好名声吧?我有二三个速成的练法,只要练上一个来月,就可在庸手面前显摆。”我回答道:“我本因为天下多乱事,才要习武。如果仅为了人前炫耀显摆,便不能剿杀中原的流寇,因此,我决不学速成的枪法!”敬岩说道:“既然如此,你非得下千日以上的苦功才行!必须练上二年的戳革,练上一年的行着,才能达到小成。如想有大成,必须跟我一样练上一辈子的枪法。”我深信他的话,癸酉、甲戌年间,习练戳革从未间断,差不多有二三年的光景。行着特别多,怎能全部习练?只要掌握了一些行着的精华要领,即可称之为“通微”。练的行着虽多,但生疏,不如练的少却能熟练运用。将少部分行着练熟了,再慢慢增加行着的数量,最终达到“神化”。长枪对短枪,不要猛然进枪,猛进必败。先扎进去,再忽然退出来,再扎进去,必然取胜。短枪对长枪,如果长枪猛然扎进,短枪很易破解长枪。当长枪忽然退回时,短枪能追进粘住长枪,使长枪无法脱开,短枪则能取胜。如不是这两种情况,短枪必败,难啊!难啊!洪转说:“柔能制刚,弱能胜强,这正是软枪可破硬枪的道理。敌以蛮力拼杀过来,我也用蛮力与其拼杀,这是犯硬。力小的肯定落败,力气相当的,拼斗的时间就会长一些,但两者各自靠什么技能来赢取对方呢?如果在敌用劲正值刚猛之际,我用穿枪、勾枪或退步枪避其强劲,等敌枪已深入进来,我则变换身势,斜着上步而扎之,即用巧法中的斜步单杀手,这时敌也无法使用其蛮力了。我变作软枪,让敌的强劲之力落空,找到敌无防备的漏洞之处而反击之。这都是以软破硬的例子。再比如敌我各立好架势,我即装作以硬蛮力戳枪的样子,敌也用蛮劲来革我枪,我却中途变作圈枪、串枪,以此扎之,称作借硬用软。这其中,变化不能有先兆,动作要隐蔽,习练者不能不留意!”看洪转公这段谈论,觉得他的见识真是高深细密之极!少林枪所以与峨嵋枪有隔阂,那时因为少林在封闭的根本工夫上花费的时间太少!他们对于行着,未免是根据实际的情况再采取应对策略,却不从根本出发,好比在下流堵水一般。冲斗根据自身的性情嗜好,专门抽取少林枪法中刚猛的招势教授弟子,使枪法偏于粗疏强劲,又悖离少林枪法很多。唐代王勃写文章,自恃才思驱使,以致于文中肠肥脑满,失去了六朝以来像庾信《哀江南赋》那般清瘦潇洒的风采(庾信,南北朝时文豪,著有《哀江南赋》名作)。冲斗的枪、棍都是讲求蛮力驱使,甚至于掀天盖地(上揭就指天,下打必触地,崩枪拖拉一大片),失去了少林枪强弱相互辅用的真意,这跟王勃的病症恰好相同。敬岩对于江南的枪师,唯独欣赏程真如和程冲斗,我跟这二位由于年龄悬殊太大,都没有见过面,但却有他们各自的枪法著作,真如所说与我所习练的深深吻合,冲斗的则与之不同路。真如说:“普恩在空屋子里立了个机器,专门借此习练戳革有两年。”其实枪法都是与人对抗时活用的,难道立上个死机器就能练活法喽?我要说枪法以封闭作为根本,普恩立的机器,肯定是专门练封闭用的。应该是制备了一件大弩,以长杆作为弩箭,拉开弦即发射长杆。杆射出时劲远迅速,不易革开。练到能革开一根杆子了,就加上一根杆子前后相随而发,加到四、五根杆子而伤不到自己,即达到眼明手快之极!因为靠人力戳刺的杆子毕竟不如强弩发射的快,且弩发射的杆子不会因顾念情面而留手。普恩禅师真可谓执着之猛士,世上再难找到第二个!如果深入考究敬岩和真如异同点的话,真如只跟普恩学过艺,仅是一个师父教的,所以他的枪法是纯中之纯。敬岩自己说他学的是马家枪法,但关键的地方与真如完全相同。这是因为最初学的是马家枪法,由于他专门在工力上下足工夫,不知不觉与普恩的枪法吻合。而马家枪里夹带的棍法,他也不舍弃,都按照枪法来使用。他是由杂而转纯,既然纯了,又反而混杂了很多东西,故尔可见他的枪法涉猎的很广。真如好比唐代的韩愈,一出笔写的就是古文,从开头至结尾,不夹带六朝文风。敬岩好比柳宗元,最初学的是六朝文章,由于在基本功上下足了工夫,不知不觉,其最终的文章与韩愈吻合。柳宗元把所著六朝式的文章收录于自己的文集中,反而让人觉得别具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