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铮
1880-1925,字又铮,号铁珊,江苏萧县(现安徽省萧县)醴泉村人。北洋军阀皖系将领,陆军上将、远威将军。因1919年派兵收复外蒙古而声名远扬,著作有《建国铨真》、《视昔轩文稿》、《兜香阁诗集》、《碧梦庵词》等。
碧梦盦词
萧县徐树铮又铮撰
按,本书词多失校。如梦横塘一闋,前有小序,竟与词混为一排,初读令人莫名其妙。为谁哀后又阙一字,余据词意补。其余标点错误,所在多有。余随录随改,仍难免讹误相因,或转生新谬。望诸博雅君子惠正之。(枫注:碧梦盦词为余网上所得,转为简体,按照我一惯的格式整理了一下。)
始戊集
以下戊申(光绪叁十四年)
1 蜨恋花·岁暮有咏
雪勒余寒春意少。一觉扬州,到处销魂早。庾信愁多潘鬢老。梅枝怕见青禽小。 极目烟波迷远道,何事东风,又绿瀛洲草。不是天涯归梦杳。悠悠教向谁边好。
2 又
晓日流苏帘影碎。嬾起梳头,镜裡成顦顇。判更温馨添锦被。惊魂长是愁无寐。 酒可忘忧宜小醉。争奈金樽,都化歌边泪。斜倚熏笼偎暖意。朝寒悄悄侵红袂。
3 又
炉鸭香销清漏静。燕子将雏,华屋新巢定。扑面东风吹酒醒。海波万里春潮涌。 雪满平沙云树迥。莫倚危阑,怕见孤鸿影。独立苍茫悲断梗。炊烟明灭荒村暝。
4 又
向晚风来天又雪。未是春归,已是春怀恶。百草千花愁寂寞。隔帘乍报梅英落。 万种缠绵拋不却。便不思量,争不思量着。入夜霜鐘敲更切。玉楼高梦浑惊觉。
以下乙酉(宣统元年)
5 前调·春怨
门外藏鵶春裊裊。便作垂杨,想是西湖好。金缕歌成添烦恼。行人笛里关山杳。 正恐长愁伤客抱。如此风夜,何苦扬征櫂。乡梦羈怀浓睡扰。青峯两岸多嗁鸟。
6 又
春事年年愁裡度。知否春来,便是愁来处。驄马不归庭院暮。小屏风外江南路。 斜抱银箏金粟柱。掩抑哀弦,羞涩弦中语。谁劝流鸎声且住。拋钱重卜归期误。
7 杏花天·晚眺
柳丝丝外天涯路。谩长是、朝朝暮暮。玉龙哀曲难重度,怨入琵琶拨处。 便斩却、相思万树,争禁得、良宵风雨。不如依例甘虚负,深锁连环屈戍。
8 八六子·登楼
怕登楼,困人天气,嗁鸎阑外句留。算如梦如尘柳絮,无花无酒清明,踏青旧游。 新声听彻凉州。夜月半含窗影,朝云早上帘鉤。肯暗传,玉郎共春长好,黛眉妆晓,红牙歌笑,那知一换一番春老,驀天驀地閒愁。谩凝眸,东风不如去休。
9 生查子·晨起
侍女莫催妆,妆镜尘生纈。镜楼当远山,望远心先折。 悄地卷重帘,偷骂东风恶。帘底乱飞花,帘外双胡蜨。
10 解连环·闻歌
落红駘荡。看惊波莽莽,暮寒侵帐。谩记省、鹅酒浮樽,正携手碧阑,月华初上。嬾起吹簫,怕碍着、小红低唱。问琵琶门巷,可似那时,风景无恙。 哀歌自成跌宕。却微闻笑我,归计辽旷。谁与唤、桃叶桃根,便轻趁东风,渡口双桨。燕子飞来,道花雨,一江春涨。更焚香,卷帘鎭日,繫舟不放。
11 大酺·雨后凭阑
看柳垂烟,山凝黛,又是江城梅落。茫茫明日事,有古愁如海,乱魂飞越。对酒当歌,人生朝露,还怕韶华虚设。天涯多风雨,况倦销英气,易成哀乐。问身世能禁,几番歌笑,几番愁绝。 望中云水濶。买征櫂,轻悔当年别。便换得,叁生石梦,万感琼丝,那堪容易朱顏歇。及蚤宜归去,听杜宇,声声幽咽。试低唤,双胡蜨。微波寄语,奈隔沈沈帘幙,祗今向谁细说。
12 念奴娇·笳
砉然长啸,带边气,孤奏荒茫无拍。坐起徘徊,声过处,愁数南冠晨夕。夜月吹寒,疏风破晓,断梦休重觅。雄鸡遥动,此时天下将白。 还想中夜哀歌,唾壶敲缺,賸怨塡胸臆。空外流音,纔睡浓,胡遽乌乌惊逼。商妇琵琶,阳陶觱篥,万感眞横集。琱戈推枕,问君今日何日。
13 采桑子·咏物·大带
五銖轻约留仙褶。顾影思量,瘦些何妨,莫信天涯易断肠。 旋身试作迴风舞,检点罗裳,谁怕新凉,细束宫腰斗晚妆。
14 又·西洋墨水壶
阿渠体感原娇穉。窣地青衣,上颊胭脂,妥帖金鈿压鬢丝。 无端供奉西王母,横嚲花緌,侧缀云眉,密意连环总不知。
15 又·电灯
颇黎笼颤金丝蕊。镜掩荧荧,眉照靑靑,又是帘深早上灯。 小含细吐葳甤锁,綵纈流星,表里光明,一缕心犀处处明。
16 又·铅笔
莫愁容易檀心碎。罽藉乌裀,牋折蛮云,不洗玄华媚洛神。 鸞刀细割梅花骨,澹冶珠尘,儻画眞眞,铁石情肠最可人。
17 又·橡皮拭
凄然欲诉心中事。人远天涯,梦落谁家,红烛光分釵影斜。 惘然错写书中字,揉碎金砂,碾破银麻,玉雪緜緜吹絮花。
18 又·吸墨纸
缠緜不说閒言语。重寄慇懃,怕拂迴文,误泼浓烟扑泪云。 软鬆一片裁香雪,碎渗微湮,错认罗巾,点碧凝红化唾痕。
19 又·印泥
鲤鱼锦字鸳鸯结。押尾玲瓏,证结芙蓉,比似硃砂验守宫。 发缄想见浑无赖,玉手轻封,血泪重重,乱染相思入骨红。
20 又·军毯
双双共命同心鸟。痴绝相怜,愿借红莲,普盖鸳鸯交颈眠。 锦方八尺龙鬚褥,尚怯朝寒,何意吟鸞,铁冷重衾似去年。
21 又·时辰表
楼高梦觉霜鸡早。枕畔微睎,困眼犹迷,半臂团圞强自持。 夜长罢绣寒闺倦,侧顾凝姿,细步来迟,一日思君十二时。
22 又·地理图
纵横几许天涯路,心折阳关,不见征鞍,眼底分明当画看。 奋飞祗恨身无翼,莫更凭栏,怕识祁连,是妾辽西梦里山。
23 水龙吟·泥
一帘疏雨溟濛,暗尘轻傍幽阶敛。横塘侧径,凌波小袜,应怜薄染。燕觜芹香,马蹏花碎,记黏春感。甚因缘却在,墙阴阑角,被斑驳,苔痕点。 不弃託根萧艾,好滋培,蕙畦兰畹。雪迷鸿爪,禪心沾絮,嫩晴初闪。芳草连天,夕阳满地,倚楼凄黯。似而今滑滑,真行不得,乱山云掩。
以下庚戌(宣统二年)
24 湘春梦月·蝉翼纱帐
是欢云。不知还是儂心。祗觉一片轻烟,围梦小温存。梦结千丝越网,怕网来西子,别种愁根。便结成帷幙,护儂欢爱,欢堕儂身。 欢眸翦水,儂肌照雪,就里分明。密不妨风,消受得,玉鉤齐放,花露凉芬。阑愁阻梦,那更容,飞越春魂。愿永世,仗情丝爱缕,丝丝入扣,扣定欢情。
25 忆秦娥·高邮道中
春光薄。梅枝欲老杨枝弱。杨枝弱。风怀万种,向谁低说。 当鑪玉腕人如雪。飘摇翠带同心结。同心结。梢头豆蔻,伶仃二月。
26 又
阳关咽。鬢云鬆掩眉山曡。眉山曡。暗传心事,乍明还灭。 秋鐙洗研华堂月。春花赌酒红阑角。红阑角。待来迎汝,渡江桃叶。
27 高阳臺·题青莲醉脱汾阳图
雪月吟怀,江湖酒胆,谁能青眼高歌。万里边沙,望中消息如何。秋风逼紧梧桐脆,满银牀,坠叶婆娑。谩重询,荆棘宫街,泪滴铜驼。 开元旧事无人见,见汪汪海水,一碧平波。豪士扶风,慇懃试輓天河。梦长莫待鸡催晓,怕明朝,双鬢全皤。要商量,心上眉头,甚处愁多。
28 又
虎豹当关,龙蛇起陆,茫茫知己天涯。制泪人前,青衫恨入琵琶。罡风力大羣芳歇,賸飘萧,燕子无家。恁悠悠,水自东流,日自西斜。 长歌当哭眞无赖,看江湖满地,白露蒹葭。巨眼埋尘,青莲毕竟仙花。竞沽美酒咸阳市,负狂谈,阁阁池蛙。问谁知,释凤雕笯,脱驥盐车。
29 又
宝剑论交,鈿箏顾曲,算来吾亦能狂。大道朱楼,碧城云外彷徨。陈词閶闔迷前路,一重重,银汉红墙。枉教人,倚断迴阑,盼断迴肠。 旗亭虚按雏鬟拍,奈歌声寂寞,舞袖郎当。便託秋絃,弹成总是清商。英雄用武知何地,一年年,人海昂藏。竟输他,蜨据幽花,蜂据幽香。
以下癸丑(民国二年)
30 江城梅花引·畏庐为磵秋作山水小幅漫笔题此
西风斜日酿清愁。怕登楼,又登楼。笑擧一尊浊酒饯残秋。直向万山深处去,起茅屋,儘余生,断送休。 送休,送休,更何求。水自流,云自浮。睡死,睡死,睡不死,飘梦巖头。扶杖飞泉,尘世总悠悠。倚石看君留画稿,持此意,赠将归,当卧游。(注:畏卢是林紓的号。磵秋,臧磵秋。)
31 被花恼·答畏卢
神仙美眷閟嫏嬛,消受隔帘妆晓。纸阁疏梅破微笑。明珠约颈,横波媚眼,静写销魂照。温宿梦,倚新娇。愿人长寿花长好。 魆地怯朝寒,孤负香衾怨天早。巾宽泪律,酒碍歌程,结束閒烦恼。任吹凉送暖傍东风,向飞絮,禪心证空玅。祗一例,付与幽窗嗁翠鸟。(原註:畹君来归,余久不出。畏卢以词见调,故略以闺中起居答之。)
32 梦横塘·再答畏卢
单车驰使,过黄河桥,几供水仙,凉馨满襟。情致遥集,音节斯抗。
笛梅吹月,钵水容天,鬢丝惭对华烛。借问年时,几醉倒,花前醽醁。儿女英雄,为谁欢笑,为谁哀[哭]。被零烦碎恼,秘怨神嗁,都来占,眉峯蹙。 偏逢歷劫天人,恰香花供养,綺梦慵续。华艳千丛,料不抵,清芳一束。待收拾,风云材略,倂作温存慰寒绿。日暮空阶,縞衣何处,倚萧萧修竹。
33 定西番·画鹰
昨夜羽书消息,胡骑满,俊鹰愁,鴈门秋。 何日登臺呼去,澹烟凉欲流。飞趁马蹏风雪,纵清游。
34 又
可惜健儿身手,疏玉勒,倦金絛,太逍遥。 砂磧斜阳如梦,阵云骄復骄。谁傍雪山围猎,试弓刀。
35 又
唤起玉关豪杰,开倦眼,盼青云,去从军。 如许纵横狐兔,臂鞲缠杀人。依旧极天衰草,向黄昏。
36 东风第一枝·春雪
迓暖将融,余寒乍勒,琼葩飘散冰蕊。向明疑密还疏,背风未欹故坠。花泥蓄润,定不放,閒尘飞起。待掩映,松竹晴鬟,化作唾痕茸翠。 山睡醒,冻烟澹委,村酒熟,故人恰至。谩夸阳楚清歌,预知杏垌兆岁。身前身后,算总是,行云流水。要点缀,消瘦巖梅,莫惜悄吟驴背。
37 相见欢
畏卢写赠填词图,烟波澹沱,晴雨异态,寤寐西湖,輒倚此调。
湖边竹树玲瓏。不玲瓏。可惜一春烟雨太溟濛。 水痕蘸,晴光转,更惺忪。错把半江云气翦吴淞。
38 又
清波绿漾鱼鳞。净无尘。一任画船来去不留痕。 倚阑望,还惆悵,景中人。毕竟为谁閒却半湖春。
39 又
湖天嬾放新晴。晓阴轻。逗得薄寒吹彻玉楼笙。 数风信,清明近,怕丁寧。着意雨丝烟柳困雏鸎。
40 又
双双紫燕归来。莫相猜。恰是湖山晴照晓帘开。 约游伴,明朝换,踏青磎。不道一天酥雨又香街。
41 白苧
周节母篝灯纺读图,养安諮议属赋。
媿余生,背孀母,孤儿默泣。哀哀寸草,未报春暉百一。黯风尘,卅年轻换鬢丝白。城北。旧家山,料尚有,儿时居宅。朦朧乌桕,微颤东溪月色。曾几番,抱书愁傍寒机侧。 凄惻。永负慈恩,外家闻见,还说依稀记得。记柳岸霜疏,夜乌嗁急。秋卢耐晓,正淹梭泪尽,血飘残织。望断南云,墓草林楸,空賸荒寂。待更牵衣,索乳何从觅。
以下乙卯(民国四年)
42 采桑子
再题填词图,用畏卢均。时乙卯春叁月廿有六日,新历四年五月九日也。
楼高望极斜阳外,乱曡云山,顦顇阑干,盼尽春光一半寒。 吹化搅絮东风恶,静閟悲欢,不上眉端,暗引湖波当镜看。
43 六丑
石田翁画卷西山归櫂图,姚石甫先生謫蜀,张松寥擧以赠行。乙卯四月,先生孙叔节解元同客京师,出以属题。
正孤帆半卷,向十里、青山吹笛。送春未归,移舟先送客,客去春寂。怕说江南路,路旁丝柳,颤垂垂千尺。山程水驛牵行色,梦裡惊波,瞿唐远謫。囘头太湖遥隔,賸愁鬟七二,空际凝碧。 春归谁惜。恰浮家泛宅。怪底飞红早,难再觅。疏鐘慢打云隙,遍孤山寺外,夕阳如泣。愁深浅,酒怀宽窄。都分付、一翦吴淞腻染,娟花微溼。风飘去,莫问踪跡。待夜潮、暗长还吹送,衝烟片席。
44 花犯·净业湖秋泛图为叔节题
点秋光,平湖荡桨,新凉趁排遣。暮渔歌断,恰繫艇烟深,犹傍沙岸。唳霜倦羽催寒鴈,江村归梦远。记载酒竹西亭北,春橈红袖卷。 黄花笑人太匆匆,天涯问短约,西风惊换。凝望久,斜阳外,洞簫吹怨。何时更、万声媚晓,将暗里、芳魂融嫩暖。便付与、画中疏柳,柔条教细綰。
以下丙辰(民国五年)
45 烛影摇红·烛花
千曡愁痕,梦囘不碍春云掩。半规鬆翠掠新鬟,眉晕羞清婉。犹记东风未绽。步迴廊、香霏夜短。海棠开罢,谁照红妆,满襟幽怨。 知否巴山,雨声滴滴偷惊眼。一池秋涨阻归期,独傍西窗翦。弹指年华暗换。诉灵芬、芳怀更远。影儿相对,休放釵虫,玉纎轻颤。
以下丁巳(民国六年)
46 蜨恋花·丁巳春词
雪尽阳囘春意逗。早约寻芳,胜日休孤负。莫道余寒风尚陡。盼天不到花开后。 好去探春携素手。又被愁来,不放花驄骤。着意疗愁拚殢酒。酒醒却误春时候。
47 又
草脚苏青寒尚在。润窃芳池,池面冰初解。仿佛东风慳作态。慢吹暖讯归香靄。 不是羣花娇不耐。可惜春皇,力薄浑无赖。暮雨飘帘凉似海,小梅愁倚红阑外。
48 又
二月阳和风始动。渐有轻雷,檐角声微送。花底蛰泥眠蠮螉。沈沈惊起囘生梦。 坐抚韶华愁万种。哑尽嗁鸎,苦恨春聪壅。压碎芳魂花睡重。痴心冷化冰蚕蛹。
49 又
扑面东风寒食暮。吹起杨花,点点飘春去。纔被晴丝牵欲住。猛添一阵惺忪雨。 莫更催归嗁杜宇。过了春分,春梦还无据。一片斜阳迷远绪。可怜忘却来时路。
50 又
不过清明天不稳。逗暖鉤凉,春事无凭準。强约踏青君莫信。野桥傍水寒成阵。 柳太缠緜花渐褪。碎雨零风,容易将春困。倚遍危阑看闷损。等閒鸎燕休相趁。
51 又
落尽繁红春又过。穀雨添愁,细绿新茶破。嬾摘小芽烹活火。穉尖不逆重緜里。 百计惜春无一可。旧蜨花前,忽被风吹堕。起傍空枝寻賸朵。轻阴密障貍奴卧。
52 长亭怨
和又点。白石自度此腔,草窗碧山依之,皆用上去韵。玉田用入韵,而稍变其格,意者宫调不相谐耳。今又点用入韵,字句则依白石。惜无善歌者一按定谱也。
谩妆点、清秋风露。减带惊腰,约肌余素。似水阑干,嫰凉扶梦自来去。别愁天远,愁不了、凭谁诉。不诉却沈吟,欲诉却、无头无绪。 归路。看斜阳一片,又被澹烟遮住。高楼望眼,可还识,玉驄嘶处。拟说与、逐暖湘鸿,好将息、南飞辛苦。劝莫斫芭蕉,留听疏窗寒雨。(注:王允皙,字又点。光绪擧人。长於词。况蕙风亦和过这首。)

以下乙未(民国八年)
53 金盏子·姚少师为中山王作画卷
风雨龙飞,望蓟门烟树,九边雄濶。鹅鸭起军声,偏天道民心,老僧能说。那知画里功名,早虚空飘忽。更休问,金陵大功坊畔,柳花如雪。 销歇。弔勲阀,揩醉眼,纵横王气竭。无人愿骑战马,难重遇,天生病虎侠骨。坐看万里江山,祗春风鵜鴂。朝寒悄,谁管细雨侵帘,燕子愁绝。
以下辛酉(民国十年)
54 兰陵王·白梅
冷时节。多少零枝碎叶。孤山畔,烟瘦雨枯,谁耐高寒伴江月。园林傍水郭,痴绝偎檐冻雀。红阑外,笼袖倚晴,新靨迎霜破娇萼。 瑶华认依约。颤縞袂天风,飘坠琼雪。陇头欲寄芳心折。送一抹斜照,半溪流水,飞香逐梦过旧壑。便归去骑鹤。 东阁。动清酌。更嚼蕊吹花,春镜玄髪,灵襟不閟长生诀。聚玉媚珠笑,照人娟洁。遥怜尘艳,未换骨,太脆弱。
以下壬戌(民国十一年)
55 迷神引
嵩云灵貺图,乡先辈尹杏农先生奉命祭中岳作也。壬戌七月五日赋题。
莫笑行云无觅处。梦隔海东苍雾。秋罗细展,堆鬢春博住。美人魂,英雄胆,向天诉。冉冉衝涛起,迷磵树。溼翠一程程,送归路。 醉俯嵩高,万里中原暮。看九州烟,如龙虎。试招飞鹤,碧霄迥,流霞翥。平夕阳收,轻雷动,便为雨。舒卷不随风,盈大宇。出岫亦閒情,自今古。
以下癸亥(民国十二年)
56 倒犯·癸亥九月一日赋京师鸭炙
鸭,庸禽也。味仅常饌耳。业酤肆者,宠之华笼,藉牟大利。别居以尊其体,甘饵以塡其腹。彼鸭者遂呷呷自鸣,谓人莫予京矣。迨肌肉腴美,燎而供客,为时曾未几也。呜呼。仲谋称臣,老奸不敢踞炉火。鸭乎!鸭乎!乃智出阿瞒下乎!
弄影、似鸳鸯竝栖,露塘波浅。眠沙梦断,偏消受、半鑪红煖。金羹芥医,膏沃晶盘云肤敛。试嫰爽霜葱,腻饼银荷卷。就新菘,正秋晚。 囘首春江,细泛东风,桃花知水暖。暮雨碎浪纈,趁鱼子,轻偷眼。睡片石,萍茵软。妬双鸡,长鸣逃匕桉。恨罥入菱丝,毕竟飞难去,任君羞禁臠。(注:此词是讥讽曹錕为总统而作。)
57 侧犯
九日食蟹,客座读鸭炙词美之,谓俚而能雅。持螯索赋,为倚此调。
暮樽对雨,老红一背前村买。霜薤。恰半壳腴黄照觥海。捶薑荐翠琖,斫雪骄银膾。隄外。还记得,泥沙旧风采。 江湖大使,虎豹雄魁拜。应自悔,浪登高,疏籪送寒瀨。细苦尖酸,梦沈秋鼐。绝世横行,到头安在。(注:大概是讥讽徐世昌。)
以下甲子(民国十三年)
58 寿楼春
春夜,偕叔明携儿子审交,同集徐凌云宅。坐客徐静仁,俞振飞,项远村,馨吾兄弟,李旭堂,徐念萱,皆曲坛巨子。乐工数人,閒次以坐。当歌对酒,万情酣适。俛仰宇宙,诚不知何者可哀,何者可欣。彼牛栏马皂中,鸡虫得失,更復何预吾事。主人藏酿至美,客多健饮。余虽禁杯数岁,引满亦豪。因请以酒与曲,互角胜负。於是负者擧釂,胜者抗喉。争唱迭和,乐而忘醉。夜漏叁下,始勉抑余兴,坚订后约而罢。十年来朝野辛苦,尘俗满胸。今乃得此雅集,不可不有咏以为之记。适主人出先德棣山公画册索题,遂塡此解,书而归之。册作草虫花鸟,设色极工。成於甲子秋,是为同治叁年,今恰周甲也。甲子二月树铮识。
临江城闻笳。正东风燕子,身是天涯。肯负侵宵清吹,泛甌流霞。云未敛,轻阴遮。悵故园、春寒迟花。趁素女凝絃,金槽按板,飞恨寄龙沙。 宫商换,星蟾斜。倚釵鸞瘦笛,蕃马哀琶。细认秋檐繊绢,雨沈墙蜗。增怨抑,追芳华。度暗愁、江南无家。笑阑角铜丸,风流谩夸腰鼓挝。
59 忆旧游
西山纪游图,翁君克斋作於己未秋。同游者毕节周澍园培艺,湘阴左南蓀念恆,仁和朱去非是,新城王法生孟戌。图后留题者:桐城姚伯纲纪,吴砚山瑡,铅山胡诗卢朝梁,吴县王书衡式通,皆曾预西北之役者也。图成余将有题,以事未果,遂积数岁。今春克斋南游,携此图自随,既索儿子审交题字。余适见之,临风展视,諦审同人踪跡,知诗卢物故,余皆散走四方,且谋衣食。书衡年辈最长,闻方落拓京师,贫不自聊。而余揽镜徘徊,亦不觉渐星两鬢矣。棖触昔游,率题此解归之。甲子六月树铮倂识。
正疏帘挂午,曲沼通凉,倦客江南。梦远龙沙雪,带霜蹄十万,酒褪春衫。故人旧同游处,青绿满生縑。问鸎老西湖,云迷渭水,幽恨能添。 停驂。送斜照,认碎玉泉流,潭柘精蓝。对影空凝睇,料禪香诗鬢,轻付尘淹。蓟门几丛烟树,飞雨暗花龕。怕细语天风,惊囘怨鹤秋睡酣。
60 金菊对芙蓉·酬柯凤孙博士
骑鹤烟花,听鸝柑酒,暮风吹裊杨枝。对惊春鼙鼓,嬾问归期。南楼月上寒犹重,荐翠樽,浓压鹅儿。曲阑干畔,笛声暗起,醉裡寻诗。 可惜局外观棊,怕九州閟怨,续命无丝。任邻家娇女,啮笑唇飴。芳洲一夜生香草,寄素心,玉手亲詒。儿孙催老,情怀未歇,何似天随。
《碧梦盦词》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