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荷衣蕙带
清朝礼法规定,当时的法定结婚年龄是男16岁、女14岁。因此,25岁还未出嫁的江南女子施酒堪称晚清的“必胜客”。
施家是当地的望族,虽然已经没落,但是还保留着书香世家的清高。施酒自幼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她的眼界颇高且有主见,寻常的男子难以让她青眼相看。
彼时正是同治十一年(1872)年,大龄青年吴昌硕也已经29岁。自从他未过门的发妻谢世后,整整十年,吴昌硕再也不愿作儿女情长之想,始终过着晴耕雨读的日子。
在吴昌硕师友的张罗下,施酒和吴昌硕两各原本不相干的人有了交集。年轻时的吴昌硕不仅貌不出众、一文不名,还有一些书呆子气。慧眼识珠的施酒却看出来他的内秀,认定他对亡妻的情深意重正是男儿有担当、有情义的体现,毫不犹豫就应允了这门亲事。吴昌硕在施酒欣赏的目光中看到当年发妻的影子,他曾经如死水一样的内心,忽然就活泛起了。
施酒的父亲也非常欣赏吴昌硕的为人和才华,爽快地应下这门亲事。施酒不仅性情温和,善于操持家务,对吴昌硕致力艺学也非常理解支持。吴昌硕也由此对施氏夫人敬重有加。夫妻二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然而,吴昌硕最爱喝酒,每次雅集饮宴,他总会小酌一番,施酒很担心这会影响他的健康,屡屡劝他少饮酒,可这些话似乎都被当成了耳旁风。当吴昌硕又一次“酩酊大醉”回家的时候,温柔的施酒长期积累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她气愤的伤心痛哭起来。
谁知,吴昌硕轻轻地揽过她,在她耳畔温柔得说:“谁叫你的取名字是“酒”呢,你的名字叫‘酒’,我当然永远于‘酒’分不开了。”

原来吴昌硕作为一家之主,平时不便同妻儿一起嬉闹,因此,他总是在酒席上控制得很适度,而每次他扶着喝醉的朋友回家后,自己也会假装醉酒回家,趁着酒兴放松放松,和妻子儿女毫不拘泥的说笑逗趣。听着深情的话语,看着毫无醉意的吴昌硕,施酒才明白了丈夫醉酒的良苦用心,不禁羞涩地展颜欢笑起来。
施酒名为“酒”,吴昌硕则以古代酒器“缶”为号,写诗说“以缶为庐庐即缶,庐中岁月缶为寿。”寄寓了与妻子携手同寿的美好愿望。(另一种说法是吴昌硕十分喜爱“缶”,以诗抒情)。后来缶庐成为他最为大家熟知的别号。
月圆了又缺,缺了复圆,周而复始没有尽期,人却只能在月的圆缺间一点点地耗尽生命。1917年5月,与吴昌硕相知相守近半个世纪的施酒故去。年迈的吴昌硕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只能委托了一位朋友来料理施酒的后事,并特意嘱托谢绝一切奠仪。没想到,还是很多亲戚、挚友和左邻右舍执意留下心意。望着这些只有七元、八元,甚至是一两元的奠仪单,吴昌硕感慨万千。虽然礼轻,但是他掂得出其间重重的情义。反倒是那些曾向他索要过书画的达官权贵,现在一个个不见踪迹。
为了感谢亲朋好友的这份情谊,吴昌硕特意拿了宣纸,用楷书亲自写了谢唁帖,并一一送上门。收到谢唁帖的亲朋莫不欣喜——谁不知道吴昌硕晚年的字价值千金呢!
病愈后,吴昌硕给施酒写过写过多首悼亡诗。说自己“片心婉转病不死,泪作铅注愁目枯。”这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把一世的温柔给了施酒。很多事情不必去解释,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施酒这个大龄剩女,用她心明眼亮的聪慧为自己找到了一位才华横溢且浪漫痴情的丈夫,他们不仅携手一生,她还得到了他长久的怀念。比起当今动辄不相信爱情的少男少女,她才是真正的爱情赢家。
《百家讲坛》红版2014.8
写于牧野卫水之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