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个时候写柴静有跟风嫌疑,我又不是忠实观众,不太看新闻,起初觉得她不过是长得美,又遇见了很多机会。但是上周日起来恰好看了她的新书发表会视频,我觉得她围着个暗红围巾,站在那安安静静讲话,说得真好。她讲了很多故事,说了很多道理,用词精准又有力量,关键是我听出的是她一路走来的蜕变,我觉得这可能是我现在很需要的东西。
后来周翀送了我《看见》这本书,我看了一天半看完第一遍,又用一天半看完第二遍,我看完第一遍觉得真好!看完第二遍觉得还是挺好,可是想得比第一遍多一点。我怕过一阵把这些想法都忘了,而且关于柴静这种热乎劲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我就先写点。因为我不很了解,所以写的难免要不公正,不过哈哈我又不是记者。
我这学期上李萌昀老师的红楼梦研读,他讲得很动情,加入很多很深层次的个人理解,我在下面听的时候很受触动。他上上节课讲到宝玉之所以是情不情,因为他把爱投注到了很多人和事上,看见杏花落会想起诸位姐姐妹妹的青春凋零,而黛玉是情情,因为她只关心自己所喜爱的,看见世间万物都想到自己身上,听到这我重重点头,心想着对啊这才是女人。就像我这周和张知依解释的那个词一样,玛丽苏情结。
所以我啊,看这本书的时候,也依然处处想到自己,处处和自己对比。而柴姑娘似乎已经走出这个泥淖,并且也不太喜欢那个过去那个日记本里只记满自己情绪的文艺少女,她已经在世界、他人和自己的影响之下,淬炼成了“高阶版”,我已经很难揣测她的心思,所以满心都是小女孩看见女人的那种敬佩。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长成那样。哈哈又想到自己,真是没治了。
想写的第一点,是怕。
柴静写她刚从湖南台去中央台,刚开始做新闻的时候,穿裙子,在办工桌挂大画框,被批评“简直矫揉造作不可忍受”,她惶恐不安又不知怎样合适地改变,她说她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失败者的味儿,觉得呼吸困难。那个时候她看《沉默的羔羊》,里面的女主角史达琳因为年轻和美貌被人轻视,可是她“左手可以一分钟扣动七十四下扳机,胳膊上的筋脉像金属丝一样隆起”,后来她不再为身份工作,只为死去的人工作,柴静说她在演播室开场之前,她很多次想过:“不,这个用塑料泡沫搭起来的地方可吓不着史达琳,这姑娘从不害怕”。
后来她进非典现场,去汶川现场,和黑帮坏蛋周旋的时候,她没再说过她怕了。
我呢,我怕很多事情。我周三晚上一个人去北大那边看演出,没人和我一起去,之前我还问了朦哥,问她每次自己去看演出的时候怕不怕,她说不怕。可是我在那条从地铁站通向13的路上一直战战兢兢,后面有人靠近我我都吓一跳,后来幸亏邱来找我和我一起看一起回去。但是后来我想,我怕个什么呢。不仅怕夜路,我还怕狗,怕水,怕迟到,怕别人指责,怕不确定的明天,怕所有没有到来的东西。怕到数不胜数。想要自在生活,想要玩得开心,想要抛掉束缚,还怕东怕西的就什么也别想干成了。
我高考报志愿的时候第一是新闻,任何了解我的人都觉得我学新闻比学经济什么的合适。可是我妈不同意,她说新闻危险,她说她做梦看见我站在暴风雨的现场哆哆嗦嗦做报道。我当时不以为意,我觉得学新闻可以搞编辑啊当播音啊做后期啊,安逸的活多得是,记者这种工作自有那些有热情和勇气的人去做。可是后来我上大学以后,觉得真天真,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所谓安逸的工作了,不被扔到外面去的工作再也没有了。想写写字做做ppt提供点灵思妙想,永远都不能触及生活,触及不了生活就永远不能触及职业的本质,也就无论如何不能享受职业的乐趣,享受不了职业的乐趣,就只剩下荒碌和浪费了。
所以白岩松告诉柴静“接接地气,知道为什么不让你穿裙子了吧?干这行得随时准备出发。”
所以陈虻说,“用你的皮肤感觉新闻。”
第二点是感动与真实。
柴静在采访虐猫事件之后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到,“作为一个记者,通往人心之路是如此艰难,你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才能得到他人的信任,但又必须在真相面前放下普通人的情感……在这个职业中,我愿意倾尽所有,但是,作为一个人,我是如此不安”。我自觉这是对于柴静最大的考验,也是对所有记者的一个考验。她可能会因为一个给小男孩擦眼泪的镜头被诟病,也可能因为在地震报道中一个微笑的表情被批评,更可能因为对一个社会意义上的“坏人”投入了理解和安慰而被指责,她得克制,她得操控,她得达到自己的目的,又得对得起自己的原则和良心。这真艰难,我做不到,至少是目前。长大以后我没有原来容易感动,可是我有特定的点,触到必哭,而且我就觉得这才是真实的我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我当不了好记者。
柴静说有位观众曾经在博客里批评她,“如果你用悲情贿赂过读者,你也一定用悲情取悦过自己,我猜想柴静老师做节目、写博客时,常是热泪盈眶的。得诚实地说,悲情、苦大仇深的心理基础是自我感动。自我感动取之便捷,又容易上瘾,对它的自觉抵制,便尤为可贵。每一条细微的新闻背后,都隐藏一条冗长的逻辑链,在我们这,这些逻辑链绝大多数是同一朝向,正是因为这不能言说又不言而喻的秘密,我们需要提醒自己:绝不能走到这条逻辑链的半山腰就嚎啕大哭。”
他写道:“准确是这一工种最重要的手艺,而自我感动、感动先行是准确最大的敌人,真想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
很小的时候我就是那种,谁和我说逻辑我就嗤之以鼻的人,认为和我讲道理的就不是好朋友。我觉得人就跟着感情走就行了,直觉会指引我到一条未必正确但绝不后悔的路上。没想到长大的我后悔了,我觉得分析是件很重要的技能,做正确的事情还是很重要的,逻辑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尽管我依然感情过剩,可是开始觉得情感大多时候使人盲目,使人看不见真实。而看见真实,才是走向成熟的过程。
但是尽管如此,我在全书关于采访的部分,最喜欢的是第六章,沉默在尖叫,因为感觉柴静把很多自己的情感投入到了这一章,可能她太努力想写得冷静一点了,所以这章一旦流露了情感,就让我发现了。这章讲的是家庭暴力,那些被丈夫虐待殴打的妻子为了保护自己杀死丈夫的案例,李阳一家的案例,我看得心有戚戚。结果在最后一段看见柴静写道,“我没思量,有一句话浮上心头,以前我会顾忌别人怎么看,会不会太文艺腔,但这次我径直写了下来,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
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这句话重重地敲打在我心上,越过了很多残酷的现实,让我觉得平静恬然,你只要记得这句话,就能再积极地走很多寒冷残酷刀霜剑雨的路。
第三点,是美貌,所带来的。
女人对女人的疑问,常见的就是这一条,她如果不美的话一切就会不一样吧。就像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原因千找万找,最后总是归到“一定是我不够美”上,然后心安理得,觉得哈哈哈把男人都看透了。
柴静挺美,而且远不止是现在这种安安静静素素淡淡的美,我看她书里一张和家人的合照,美得挺明艳,她又会打扮,据说她原来爱藏饰,披个披肩,裹腿小裙子。但是这对于记者未必是件好事,至少是在一开始。总会有人批评她大眼睛扑闪扑闪,她心想明明是隐形眼镜导致眼干。后来她做汶川的节目,做完之后有老制片人评价,说:“柴静是个漂亮姑娘。” 接着说:“她自己也知道,所以老忘不了。” 再接着说 “这次她忘了,所以节目好。这算她的成年了。”
我想柴姑娘听了这话绝对高兴,所以这么详实地记录在这。这话听了谁都得高兴。
再推己及人,笑。我并不是说我美,在这里和美一个性质的是——“长得小”。老有人说我“小多好啊,大家都想照顾你”,老有人说我可爱可爱真可爱,老有人说我卖萌自从有了这么个词。这不是炫耀。但是长得小的话谁都不容易相信你有能力有本事有才华有思想,谁也不想给你指挥和掌控的权力。这也算不上是歧视,可是我就得忍受着,以至于我觉得我虽然学了人管,可我的管理巅峰可能就定格在我上初中时候管纪律挺有用的时刻了。
于是为了打破这个思维定式,我就得拼了命地向别人证明,还得使劲往反方向走,所以我在爱乐人的时候一开始干的都是力气活,现在大三了还觉得我要是不搬点东西就要被人瞧不起。菁菁来人大看我的时候,看我帮社团买水,心疼说这活怎么能让我干,帮我搬还说这活她在学校里也没干过。但是啊角色要求不同,我都开始有意识地压低声音说话,在很多时候面无表情,穿很深颜色的衣服,干点力气活没什么的。
但是我另一方面就是别人说的那种小姑娘。我每次干完活也觉得辛苦,也抱怨,也觉得要是一开始就装柔弱今天也不至于这样,于是师兄说“女生就是有的时候希望把她当女生,有时候不希望把她当女生,你说别人哪知道”,我想一想也觉得是,于是我就一方面证明自己有能力,一方面也展露可爱的一面。
但是我真是天然萌,我真不是卖萌。
而且老子卖不卖萌和老子有没有能力是两码事,老子早就想说了!!!
再想说三个细节。
细节1,柴静刚去中央台的时候,白岩松问她喜欢谁的音乐,她说平克弗洛伊德 ,华人罗大佑。有人也问过我最喜欢哪个乐队,我对“最喜欢”这种问题难以招架,最后回答的也是平克弗洛伊德。这真是个好答案,但是此书一出感觉说这个答案的会增加,我应该换一个。另外柴静听崔健,还听陈升什么的,ktv唱陈淑桦的《问》,分明就是文艺女青年,不要再怀疑自己了。也敬告那些黑我大文艺女青年的,你们自己也是,还有可能全家都是,黑自己没意思,也别不好意思,应该集中力量对外。
细节2,柴静在书里两次提到小学四年级测视力的事情。她说那是她小时候最恐惧的场景,直到现在,看到视力表还感到条件反射式的恶心。“眼前黑板上的字,我什么也看不清。”后来她还拿这个事例来打开一个小朋友的心扉。我读到的时候恨不得在下面写无数个+1。现在我一进眼镜店就抖,心跳加快,一听测视力就要吐,一模一样。永远是我最讨厌的事情top1,超过考数学和跑长跑,超过表白被拒。
细节3,柴静也有两个好朋友,女生。看她写她们,挺好。发布会上全是老男人,主持的邱启明,上台的张立宪、崔永元、白岩松、罗永浩,台下的周云蓬,没来的冯唐,我心里觉得这姑娘再好也不是特别善良,清高独身的女青年本该远离这些人,不然容易有麻烦,要不怎么冯唐离婚别人就怪上她了。这么个姑娘,漂亮又不漂亮得张扬,又有才华又有气质,重要的是有脑子还不麻烦,太容易吸引人了。所以有读者问她为什么朋友都是老男人,大家纷纷祝福她早日成家生子。还好她足够聪明,又不真是那种人,她有很深感情的闺蜜,写他们的时候满是情谊。
我看发布会的时候,最敬佩的是别人问她什么时候结婚生子的时候,她微微正色的表情,说她小时候总有妈妈同事推门进来,当时就想长大要保护自己的私生活。她还说现在活着,起码是心灵踏实了。至于说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不太去想,最重要是我能不能匹配上我想要的幸福。面对谣言,她还微微一笑,说我觉得说服跟解释是最累的事,我觉得我连辟谣的时间都没有。
我看书的时候,最敬佩的是她犹豫了作为一个记者,在书里写这么多“我”是否不妥,然后张立宪说,不在于你写的是不是“我”,在于你写的是不是“人”。
柴静真聪明,但据一个赫芫想给我介绍的男人对我的评价来说,“聪明的人一般不幸福”,我要看看她最后幸不幸福,再确定她是不是大智慧,再决定要不要认真地崇拜她。
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写这个日志不是很合适吧?我听见你问我。
大概三周之前我黑暗到不行,满心想死的时候,我写了上篇日志,把黑暗都扔进那里面,然后我就看淡了世界末日这个事情。昨天晚上我去看野山猫排练,和种子姐姐说,我觉得不会末日了,因为下雪了,我觉得下雪都是要发生好事情的。雪飘在身上,我觉得自己都是亮晶晶的。
我那一阵觉得性格中的负面因素一辈子可能都要缠绕我了,永远没法克服并且开心。所以觉得生活也没什么意思。我小时候也问过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之类的问题,也反复问过自己是不是熬过这一阵就好了。但是好像不是,而且既然没有末日,我可能要花一辈子和它们搏斗了。
书里面柴静也沮丧地问过卢安克,“我怎么老没办法改变我的弱点?”
卢安克回答说,如果那么容易的话,还要这么漫长的人生干什么呢。
这一定就是没有世界末日的终极答案。

谢谢亲爱的周翀,送这本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