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杨柳才染上青色,初生的柳叶都变成千万只白眼,刚开的杏花也由红脸变成粉妆素面。
【出典】 南宋 史达祖 《东风第一枝·咏春雪》
注:
1、《东风第一枝》 史达祖
巧沁兰心,偷粘草甲,东风欲障新暖。谩凝碧瓦难留,信知暮寒较浅。行天入镜,做弄出、轻松纤软。料故园、不卷重帘,误了乍来双燕。
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着山阴,后盟遂妨上苑。熏炉重熨,便放慢、春衫针线。恐凤靴挑菜归来,万一灞桥相见。
2、注释:
东风第一枝:词牌名。据传为唐人吕谓老所首创,原为咏梅而作。又名《琼林第一枝》。用“黄钟商”。双调一百字,上下片各五十字。仄韵格。一般为前段九句押四仄韵,后段八句押五仄韵;亦有前段十句﹑后段八句者。用韵亦略有别。共有四体。
甲:草木萌芽的外皮。
碧瓦:青绿色的琉璃瓦。
信知:深知,确知
行天入境:唐韩愈《春雪》“入镜鸾窥诏,行天马度桥”,以镜和天来喻地面、桥面积雪的明净。
重帘:一层层帘幕。
素面:不施脂粉之天然美颜。
“旧游”句:晋王子猷居山阴,曾雪夜泛舟访戴安道,至其门,未人即返,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乘兴而来,兴尽而去,何必见戴。”
“后盟”句:司马相如参加梁王兔园之宴,因下雪而迟到。上苑即兔园。
挑菜:挖菜。多指挖野菜。
灞桥:桥名。本作霸桥 。据《三辅黄图·桥》: 霸桥 ,在长安东,跨水作桥。 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此处借指南宋都城临安城外。
3、译文1:
雪巧妙地沁入兰花的花心,悄悄地粘上春草的草芽。仿佛想挡住了春风送来的温暖。雪花在碧瓦上很快融化,我知道昏暮时的寒意还很浅。桥面上行走,像漫步白云浮天。池沼澄净如明镜一般,雪花把万物打扮得轻柔细软。我想故乡必是落雪天寒,那里的层层帘幕四垂未卷,阻误了初归的双燕。
杨柳才染上青色,初生的柳叶都变成千万只白眼,刚开的杏花也由红脸变成粉妆素面。当年的王徽之雪夜间去访旧友,到门口却又不见而返,因他根本不在乎见与不见。雪路难行,司马相如迟赴了兔园的高宴。深闺中又把熏炉点燃,赶制春衫的针线也开始放慢。只怕那穿凤纹绣鞋的佳人挑菜回来时,在灞上再与你相见。
译文2:
春雪巧妙地浸入兰花之蕊,又暗暗地粘在草芽上,仿佛要挡住东风送暖。毕竟已到了大地回春的节序,琉璃瓦上的白雪想必不会久积。它纷纷扬扬,天地一色,用柔弱轻的雪花装点着大地。料想家中的思妇也不会把棉帘卷起,耽误了双飞的燕子把芳信传递。
柳枝尚未绿遍,刚抽出的柳芽因落上了春雪,犹如白眼一般;初开的杏花正想红遍枝头,也因蒙上春雪而变成素白容颜。这使人想起王徽之雪夜访戴逵,司马相如踏雪误佳宴。这场雪又使闺中人重新燃起暖炉,把手中的女工针线也放在一边。真担心穿着凤鞋的女子挑菜归来,灞桥上再遇到风雪漫漫。
译文3:
春雪巧妙地沁入兰心,偷偷地粘上草甲,想要阻挡春风送来温暖。春雪漫凝在碧瓦上怕难以留住,要知道春夜的寒意毕竟还浅。让地面空如天、让池沼明如镜,把大地装缀得轻松迁软。想家乡亲人此时也不会卷起重帘,一定会误了迎接传信的双燕。
让刚泛青的柳叶变成白眼,让杏花红妆改成素面。王徽之雪中访友来为和友人相见,司马相如因雪天迟赴了上苑春宴。闺中人又重新燃起熏炉,放慢了缝制春衣的针线。真害怕穿凤鞋的女子挑菜归来,又会在灞桥相见。
4、史达祖(1163~1220?)南宋词人。字邦卿,号梅溪,汴京(今河南开封)人。汉族。一生未中第,早年任过幕僚。韩侂胄当国时,他是最亲信的堂吏,负责撰拟文书。韩败史受黥刑,死于贫困中。史达祖词以咏物为长,多抒写闲情逸致,咏物寄情,用笔细腻工巧,以描摹物象生动逼真著称,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还在宁宗朝北行使金,这一部分的北行词,充满了沉痛的家国之感。有《梅溪词》。存词112首。

史达祖是个念旧情的人。这一点从他对亡妻的恩情上可以看出来。他的个人爱情与婚姻无考,但从词中知道他曾丧偶,其《寿楼春》是史达祖为亡妻所做。《宋词选》称:“此词因寻春服悼逝而作,情与文一气旋转,忘其为声调所拘,转觉助妻韵,自是名手。”当时他还是韩侂胄重用时期,依然无法磨灭他的悲伤之情,可见其对于妻子的情意非同一般,惹人哀叹。
史达祖的词,过去常常与周(邦彦)、姜(夔)相提并论。姜夔称其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李贺)之韵”。张镃的《题梅溪词》则说“辞情俱到。织绡泉底,去尘眼中。妥帖轻圆,特其余事,至于夺苕艳于春景,起悲音于商素,有瓌奇警迈清新闲婉之长,而无(佚)荡污淫之失。端可以分镳清真(周邦彦)、平睨方回(贺铸)。而纷纷三变(柳永)行辈,几不足比数”。张镃也是南宋的填词名家,有《南湖集》,与辛弃疾、项安世、洪迈等名流时相唱和。他对于史达祖的评赞,可以代表南宋词坛的标准。
5、《东风第一枝·咏春雪》是南宋词人史达祖创作的一首咏物词 。这首词以细腻的笔触,绘形绘神,写出春雪的特点,以及雪中草木万物的千姿百态。词精工刻划,锻句炼字,显得情致婉约,清空脱俗。
咏物词主要是借物抒情或托物言志,到南宋时,咏物词已进入成熟期,不仅数量众多,而且更重视写作技巧和形式美。史达祖的这首咏物词以细腻的笔触,绘形绘神,写出春雪的特点,以及雪中草木万物的千姿百态。此词大概作于词人独处异乡时的某年初春。
词的开头便紧扣节令,写春雪沁入兰心,沾上草叶,用兰吐花、草萌芽来照应“新暖”。春风怡怡,花香草绿,但不期而至的春雪却伴来春寒,“东风”、“新暖”一齐被挡住了。“巧沁”、“偷粘”,写的是在无风状况下静态的雪景。“谩凝”二句引申前意。春雪落在碧瓦之上,只是留下了薄薄的一层,“难留”二字更进而写出薄薄的积雪也顷刻消融,由此透出了春意。唐代祖咏《终南望馀雪》诗曾云:“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傍晚,又值下雪,理当寒冷,而暮寒“较浅”,更可见出确乎是春天即将要来临了。“行天入镜”二句,是全词中唯独正面描写春雪的。韩愈《春雪》诗云:“入镜鸾窥沼,行天马渡桥。”意谓雪后,鸾窥沼则如入镜,马度桥则如行天。以镜与天,喻池面、桥面积雪之明净,这里即借以写雪。“轻轻纤软”四字,写出了春雪之柔软细腻。天气并不严寒,又无风,雪花不易凝为大朵。因此,它才能沁入兰心,粘上草甲。前结两句,宕开一笔,以“料”字领起,展开想象。史达祖生于高宗绍兴末年,其祖籍是汴京,无缘省视家乡。此处“故园”当指他在临安西湖边的家。其《贺新郎·西湖月下》词有“同住西山下”之句,西山即灵隐山。这里用双燕传书抒发念故园、思亲人之意。重帘不卷乃“春雪”、“暮寒”所致,春社已过,已是春燕来归的季节,而重帘将阻住传书之燕。睹物伤情,异乡沦落之感溢于言表。
过片续写春雪中的景物。柳眼方青,蒙雪而白;杏花本红,以雪见素,状物拟人,笔意精细。接着笔意一转,连用两典写人。“旧游忆着山阴”,用王徽之雪夜访戴逵,至门而返的典故:“后盟遂妨上苑”,用司马相如雪天赴梁王兔园之宴迟到的故事。梅溪颇具浪漫气质,面对一派雪景,不由想起古之文人雅士踏雪清游的情景,不禁心向往之。“熏炉”二句,上承“障新暖”及“暮寒较浅”之意。春天已来临,春雪却意外降临,使闲置不用的“熏炉”重又点起;春雪推迟了季节,冬装还得穿些时候,做春衫的针线且可放慢。后结二句补足前两句。“凤鞋”系妇人饰以凤纹之鞋。“挑菜”指挑菜节。唐代风俗,二月初二日曲江拾菜,士民游观其间,谓之挑菜节。宋代沿袭了这种风俗。“灞桥”句又用一雪典。据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七载:郑綮曰:吾“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这里扩展开来说,暗示即使到了挑菜节,仍是寒气未褪,人心倦出的因素仍在,暗示出词人心境在这大地复苏时节的凄凉仍旧。江浙一带有民谚谓:“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挑菜节下雪不足为怪。
这首咏雪词立意上虽无特别令人称道之处,却给人以美感,而成为梅溪咏物词中又一名篇,其妙处全在于其精工刻划。此词题为“咏春雪”,却无一字道着“雪”字,但又无一字不在写雪。且全词始终紧扣春雪纤细的特点来写,“巧沁兰心,偷粘草甲”之春雪,决不同于“战罢玉龙三百万,败残鳞甲满天飞”之冬雪,“碧瓦难留”、“轻松纤软”均准确把握了春雪的特征。这首词咏物又不滞于物,前结及下片“旧游”以下六句,均不乏想象与议论。虚笔传神,极有韵味。梅溪精于锻句炼字,如“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这一联,以柳芽被雪掩而泛白称之“白眼”,又以杏花沾雪若女子涂上铅粉,而谓之“素面”。在不经意中用了拟人手法。“青未了”、“红欲断”,准确地把握了分寸,笔致细腻,空灵而不质实。后结二句,《花庵词选》谓其“尤为姜尧章拈出”,陆辅之《词旨》也将其录为警句,其长处也在于含蓄蕴藉。“凤鞋”借指红妆仕女,“挑菜”点明节令,“灞桥”隐含风雪。用一“恐”字领起,显得情致婉约,清空脱俗。姜夔评梅溪词“奇透清逸”,此词可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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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不过一世、一人,三千水,只取一瓢饮,百花艳,只摘一朵戴,觅不见魂牵梦萦人,风月沉,爱恨,只是怜怜自饮,回首处似梦非真,身心无所往无声,只恨世间无绝情,孑然一身,相思惊梦断,陷凡尘,只一眼便知是宿命,只叹痴心只叹梦碎却只能静静沉溺,葬旧情,湿青衫,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桃花开,相思渡,一帘春梦鲛绡透,只是念到情浓处,你可知,每一次想念都是一次心的淬炼,你可懂,每一次凝眸都是一次泪的荒凉。
7、黄昏,风有些幽幽然然,心如在旷野一般。
在一首词里怅望婵娟,这幽幽的风,透着思念的孤单。
我们活着,都希望一个圆满。可是,很多时候都只是一厢情愿。有一种心情桃花灿烂,也有一种心情是桃之夭夭后的黯然。
又是芳草萋萋的春天,又会遥念那草木茂盛的溪畔,又幻想聆听那燕子的呢喃,幻想水边的凝眸素颜,长发披肩。
有一种相遇吹气如兰,天空有彩虹绚烂。只是无法挽留,因为有一种情怀风云变幻。原以为的碧水长天,终是风吹雨打的落叶花残。
有一种爱只是口中的诺言,只是瞬间的烈焰。深夜的古镇小巷,那火红的灯笼依然高悬,这迷离的夜有谁在谁的怀抱里温柔缱绻,花好月圆。
有一种思念是磨难。“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是怎样的一种坚定的誓言?“从此后,忆相逢”,挚爱的心往往承受更多的荒凉与谎言。
真爱不是一晌贪欢,真爱是内心深处的海枯石烂,真爱不只是在爱人的肩上痛哭一晚,真爱是拥抱着你眼里依然写满了思念。
看着纷纷的落叶,心下伤感。只是心应如一串风铃在屋檐,提醒着我们,无论多么疼痛,无论多么孤单,只让一种欢笑在耳边。
这旷野的风是一种低诉,还是一种呼唤?也许再也没有“美目盼,巧笑倩”。只是不可以放任,更不可能青灯黄卷。
日子不是念珠一串串,春天来临的时候,“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
就在此刻,走过柳岸,拥抱春天,只任心留恋这好山好水,风景无限。
8、说起国清寺,人们总是习惯性的想到天台宗、道济和尚、五百罗汉道场……其实在国清寺内还住着一枝梅花,依然可作为国清寺的象征,因其由隋代高僧、天台宗五祖章安灌顶大师手植,故被称之为隋梅。据考证,隋梅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是国内三株最古老的梅树之一。关于它的传说,现代诗人邓拓写给隋梅的《题梅》诗最为传神:剪取东风第一枝,半帘疏影坐题诗。不须脂粉绿颜色,最忆天台相见时。
“东风第一枝”系词牌名,相传为唐人吕谓老所首创,就是为“咏梅”而作。南宋词人史达祖有同题名句:“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通过与柳、杏的比较,概括了梅先开早、早开素雅的秉性。在邓拓的诗里,“剪取”是拟人化的,“疏影”化自林逋的《咏梅》,“不须脂粉绿颜色,最忆天台相见时。”这里的天台,既指国清寺所在的天台县天台山,也指天上的琼台,可谓一语多关。当然,历来咏梅诗不可算计,也不乏佳句,但为隋梅量身定做的,恐怕只有邓拓的诗堪称“东风第一枝”了。
包括这一次,我大概去过国清寺三次,也看到隋梅三次。前两次除了一树清癯的虬枝外,隋梅给我以冷峻孤僻、傲骨独立的印象,从它身上,浑然不觉一千多年的沧桑变迁、金戈铁马。这次看隋梅,已是仲夏,隋梅给这个娑婆世界覆上了一树的绿色,较好地遮住了瘦硬的躯干,尽管如此,我还是能触及它内心的铮铮铁骨,也能倾听到它奔腾而来的千古绝唱。三次见梅,都与花开失之交臂,只有这次被它的绿叶彻底俘虏,我的欣慰,与隋梅一千多年的阅历一起,恪守着每一个春天的约定。
一千多年来,一切与我有关的人和事都与我无关,而隋梅收藏了他们最真实的膜拜。这里面,有智者大师的的“三千空烦恼”、“三千得解脱”,也有“一心三观”的无上妙法。我想隋梅一定听过《法华经》的颂扬,看天花乱坠、奇香四溢,欢喜处,迎风而舞;也一定见过道济禅师的玩世不恭、真佛无住。一墙之外,五百罗汉的狮子吼直冲霄汉,古往今来,高僧大德如恒河沙数,达官贵人如恒河沙数,凡夫俗子如恒河沙数,只有隋梅固守一隅,清心寡欲。
我来与不来,或者你来与不来,隋梅墨守陈规、一成不变地孤傲着。我固没有见到隋梅的花瓣,只是每一片梅叶都染上了一千多年的经文、一千多年的香火,它的根须与天台山相连,与每一粒尘埃结缘,每日汲取四万八千丈的高深莫测。一千三百年如一日,一日之间,孟浩然来了、皮日休来了、陆放翁来了……李太白甚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对面赤城山的红色崖壁上,徐霞客更将自己的第一篇游记写给了天台山和她的隋梅,还有更多的人来到隋梅面前,向它倾诉着衷肠。曾经来过的人都已经离去,只有隋梅留下来,它在用慈悲心救赎着人类的自私和麻木,而我在用平庸救赎生于尘世的无知。
面对隋梅,我无话可说,也许下一次来,除了静默的看着,依旧无话可说。隋梅无时无刻不在老去,隋梅也不会随意老去,只要国清寺还在,隋梅就一定在!那怕老作一根失去了所有绿叶的拐杖,它也要为一个宗派招募信众。相信隋梅,如同我相信一个世界的悲欢离合。隐忍,成了这个世界最宝贵的性格;隐忍,也让这个世界收藏了最后的性格。当我想起春天,就去看隋梅,1300年,那不是一部断代史,而是一个纪元新的铺垫。
9、一夜暴雪,姗姗而来的点点春色竟被厚厚的雪盖了去,便让人有莫名的丝丝惆怅,好像冬天又回来了。松枝上是雪房上是雪到处都是雪,碎琼乱玉般的雪柔柔的被阳光照着,又让人觉得这雪宛如淖约的女子,竟是这般地纯洁无瑕这般地妩媚可爱。到了晚上天黑将下来,坐在书房看窗外的夜窗外的雪,这静这洁心绪也随之融在雪的夜色中了,便以春雪为题吟得一绝:“江城四月雪纷飞,未见曾识燕子归。一夜相思洁似玉,凭风借梦访寒梅。”
雪夜吟诗当在一个“雅”字。倘没了雅便没了情致,没了情致也便没了诗。若咏雪古人就颇有些雅兴的,清代著名戏剧家洪升的一首五律“寒色孤村暮,悲风四野闻。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鸥鹭飞难辨,沙汀望莫分。野桥梅几树,并是白纷纷”,是村雪。白居易的“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是夜雪。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江雪。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黪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则应是暮雪了。
史达祖词《东风第一枝》却是专咏春雪的:“巧沁兰心,偷粘草甲,东风欲障新暖。漫疑碧瓦难留,信知暮寒犹浅。行天入镜,做弄出、轻松纤软。料故园、不卷重帘,误了乍来双燕。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著山阴,后盟遂妨上苑。熏炉重熨,便放漫春衫针线。怕凤靴挑菜归来,万一灞桥相见”。史达祖咏春雪通篇不见“雪”字,而是巧妙地选取有关“雪”的自然物象和历史典故,描绘了春雪洁白、细软和尽染柳花的妍美画面以及民俗风情,突出了春雪的特色构思甚妙。开头八字紧扣春雪之特点,兰已抽心草已坼甲春雪却沁之粘之,于是新暖被障遮而缓来,是写了春雪无所不在,再写因雪而不卷帘引出思乡之情。下片前四句以柳、杏皆白衬托春雪,切合时令不落俗套。中间两用文人雅士之典增添了诗情和生活趣味,结拍处妙用灞桥风雪典故拓展了内容极有韵致。宋末大词家张炎在《词源》中赞其“全章精粹,所咏了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可谓咏雪的雅之极致。
雪夜读书宜得一“闲”字,随便拈来一册《容斋随笔》、《闲情偶寄》、《幽梦影》、《浮生六记》、《陶庵梦忆》、《小窗幽记》、《围炉夜话》、《菜根谭》之类的书,对着孤灯一盏听着夜雪打窗的静谧,这时节的读书应作品书的,不必孜孜以求只要得其神会其意便已足矣。读书不在多而在悟,这悟当由闲情中得之,有时一句甚至一字便觉通体颖透了然于心了。这春雪之夜连书也是带着雪韵和梅香的,不可裹夹些杂念污了这雪。或许雪夜是承受不住太大的主题,而雪夜中的读书人又有点儿痴吧。
雪夜访友宜乘一“兴”字,会另有一番滋味的。《世说新语·任诞》载:“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王子猷即王徽之乃大书法家王羲之之子,他夜雪访戴安道,泊舟竞夜只为一“兴”字,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见与不见已然成为俗套,这般的境界倒颇见几分清雅空灵。若夫有朋雪夜相约造访,门始为君开便拥入一室的雪,整个房间便会带进雪的清新雪的沁人心脾。略备花生米一碟、辣白菜一盘、蘑菇炖笨鸡一钵、大葱、鸡蛋酱若干,陈年老酒一壶,炉上汩汩沸着水如烟似雾的汽也飘着,灯下饮着侃着,却不为酒肉只为一壶夜话,这时的心绪也一定会飘若飞飞扬扬的春雪。
10、透过窗,我看见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雪。
这朔方的雪,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恣意,更可贵的,她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孤独,那么的自由。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于是披起薄薄的单衣,出了暖闷的寝室,我独自去踏雪清游。
刚出公寓,我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倍觉清爽,紧接着,一阵旋风忽来,夹杂着雪花,调皮地窜入了我并未拉严的领口,好似一个淘气的孩子把他冰冷的小手伸进了我的脖子。换了别人,大概是要退却了吧,但像我这样的一个呆子,一个怪人,不禁又要喊一声“快哉此风”了。
路上的人,甚是寥落,偶有几个,也是在匆匆赶路,看他们皱着的眉头,想必是恨透了这该死的天气,嘴里面也要骂两声“他妈的”吧。 地上已有分明的积雪,踩上去嘎吱作响,一堆雪从被压弯了的树枝上滑落下来,“啪”的一声,惊悚了我,顺眼望去,路旁那些早已颓秃的树枝此时镶上了一层银边,依旧葱绿的松树披了件鹤氅,而还没来得及褪去青色的柳树微露着素白,我想到了小葱拌豆腐。梅花确是没有,“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看不见”,此等情景,难有眼福,更别说“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了。近处破败的小楼,远处高耸的大厦,疾驰的车,徐行的我,一切的一切,都被这“雪幕”覆盖,也包括一切污浊、肮脏、芜秽,不知是要掩盖、埋藏,还是要化浊为清。仰望着红彤彤的天,“大如席”的漫天雪花在街灯的照耀下,萦空雾转,闪闪飞腾,像是满天的流星雨。她们静静地落下,凝结在路边的台阶上,如落花般,安静,清丽。
撒盐空中,柳絮因风,谢家才俊们的比喻差强人意,盐显重显俗,絮则有点轻薄了。至于梨花、梅花的比喻,从魏晋到隋唐,用的都掉渣了。唐代白乐天的“东风散玉尘”别出心裁,但亦是只得其形似,到了宋朝,杨廷秀的“独往独来银粟地”堪称神来之笔,“银粟”其形,“独往独来”其神,形神兼备,似臻佳境。倒是鲁迅说的“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甚合我意,去其形而取其神,真正理解了“雪格索索”的深义。
关于雪的诗词文赋可谓多矣,从诗经中的“雨雪其雱”到鲁迅的散文诗《雪》,浩如烟海,不胜枚举。但属上乘者,寥寥无几。谢惠连的抒情小赋《雪赋》便是其中不可多得的佳作。我上高中的时候背过,现在已忘得差不多了,但还能摇头晃脑地背上几句:“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氤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外国有一部叫《雪》的小说,虽然小说的起始文笔优美,有一种如“雪的静默”的诗意存在,但整体来说是部政治小说,与雪无太大关系。而中国的小说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提到雪的是《水浒传》,记得当时读至林冲雪夜上梁山,一句“那雪下得正紧”让我身临其境,茫茫大雪,踽踽一人,走投无路,苦闷地彷徨在雪的旷野上……不禁要为林冲簌簌地落泪了。后来偶然看到金圣叹、李卓吾对这句话都大加赞赏,自己心里也自负了起来,觉得自己的眼光可比肩前人了。《窦娥冤》里窦娥死前诅咒说:“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其实这种事儿并不是不可能,据《汉书·五行志》记载,元帝永光元年,从农历三月到九月就一直是雨雪天气,使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饥馑。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多了就不好了,在东北还行,因为这儿冬季不种农作物,但到了南方可是让百姓遭了秧,08年的雪灾,我至今记忆犹新。还是罗隐说的好: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在雪天,文人雅士们的性子自然是要high起来了。“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泛舟湖上,三两知己,围坐火炉,对饮高歌,谈天说地而无所顾忌,或划拳,或行酒令,或箕踞啸歌,或支颐丧我,而船外,“雪花飘飘,北风啸啸”,不亦快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醉醺醺,晕乎乎,一切灵魂的羁绊,一切精神的枷锁,都被打破,自由的灵魂,创造的精神,都被释放出来,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愈发地显现,再遇着美丽的雪,吟诗作赋是不消说了。郑綮说,诗思在灞桥风雪驴子上,可以改改--诗思在小船风雪酒瓶中,仅供一笑。
古人还有煮雪瀹茗的习惯,想雪至洁至白,冰清似自钧天而来,煮之定纯之又纯,益于茶道。可梁实秋郑重其事地试了一次,味道却不尽人意。他说是环境被污染了,有待商榷。王子猷夜雪初霁泛舟访戴逵的典故早已传为美谈,“乘兴而来行进而去”似是疯癫,其实他人看不穿。我远方的朋友也可以“经宿方至”,怎奈阮囊羞涩,火车费不给报销,再加上俗务缠身,又没有摆脱一切的魄力,我效仿子猷的想法,只是一个火花,一闪即灭,剩下的只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