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2014年第7期
文苑
卷 首 语
茶的禅意
葛红兵
六七年前,我很迷茶、迷沉香。那个时候,先是狠狠地学茶知识,什么绿茶、红茶、黑茶、黄茶……然后又把各种茶分成上中下的等次。
内心的喜乐,是追逐好茶的结果——遇上了好茶,就喜,遇不上好茶,就不喜!分别心很大。后来,慢慢地明白,茶其实本无好坏,有些茶在农家的田头,用大茶壶烧煮,用大碗盛了;有些茶在知识分子的案头,用小炉炭烧,用一口杯端着;有些茶在达官贵人家的客厅,由服务人员端着……
茶,真的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那些年,我到处追逐好茶,然后把好茶藏在家里。
后来我又追逐好的茶器,很是炫耀地用好的紫砂壶,一把还不行,要几把,后来是一百把。然而,茶真的一定要用这些东西来烘托吗?
我们的感觉呢?真正的好茶,应是在我们的感觉里,而不是在紫砂壶或日本铁壶里吧。
茶和茶器,都没有上下之分。分的是我们的分别心而已。是我们的分别心,让茶和茶器染上了人世的俗气,给它们早早地安上了等级,然后又用这些等级来迷惑自己,命令自己或悲或喜。
茶的真境界是什么呢?
一杯茶是一个宇宙,进入茶,就进入了宁静、淡泊、安乐的另一个宇宙,是空无的茶气中万籁寂灭、心物两忘、超然独立的心境。
文 苑
老牛
埃林·彼林陈文筼 魏振东译
每当我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家庭的温暖,想起高高的小山冈上太阳直晒着的故乡的村庄,想起我们曾经在那岸边玩耍的小河,在我的记忆里便浮现出一头庞大瘦瘠的公牛——我们的老别尔乔。
在长久的岁月里,它任劳任怨,在它那公牛性格的巨大的沉默中拉犁耕田,终至衰老无力。我的父亲亲手养大了它,知道这头牲口充满了劳动和顺从命运的一生。他热爱这个年老的四条腿的劳动者,他的这位无可非议的朋友。他全心全意地怜恤它,在它没有用了以后,他既不想卖掉它,也不拿什么活儿去折磨它,只是让这头老牛自由自在安安静静地度过它的晚年。
可怜的别尔乔!它的样子看起来经受了多大的苦难,而它的性情又是多么温顺啊!当时它是村里最大的一头牲口。它白得像雪,头顶上高高地翘起一对巨大的闪着黑珍珠般光泽的犄角,像两只竖琴……
别尔乔通常卧在院子里的遮棚底下,受到孩子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给它梳毛,抚摸它,给它送饲料,把花束戴在它的犄角上。它戴着花束像婚礼队列里的一个老汉,看起来有点可笑,但是它并不怪我们淘气。这头善良的老牛用它那双恬静、可爱、聪明、忧伤的黑色大眼睛友爱地望着我们,仿佛想说什么话。我们瞅着它的眼睛亲切地问道:“怎么啦,别尔乔?你想要什么东西吗?嗯?”
别尔乔摇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便开始用它那没有牙齿的嘴巴慢吞吞地反刍起食物来。
我们尽量喂它。它不断地吃,不断地反刍,但总是瘦得可怕。它的两肋陷下去,突出的肋骨一条一条的可以数出来,脊背上的肩胛骨和椎骨像普拉尼纳山上锋利的山脊似的耸立着。
每天早晨别尔乔立起身来,抖掉身上的麦秸,舐一舐身上睡麻了的地方,然后从遮棚底下走出来,走到河边饮水的地方。它慢吞吞地、安闲地、漠不关心地迈着步子,高傲地昂着头,仿佛在宣示自己过去所做的巨大业绩似的。膘少筋多的别尔乔,身上的毛被刷得干干净净,两只漂亮的犄角上挂着我们的花束,以自己的庄严仪表引起过路人的尊敬,甚至所有的人都站住朝它观望。
别尔乔走到河边,喝过水,然后同样那么安详地、目不斜视地回到遮棚底下自己的地方去。在傍晚的时候,它又完全自觉地、不需要旁人的招呼或催促,照样往返一次。这种散步它向来是在每天一定的时间进行的,那么准确无误,以至通过它的散步,人们就可以像看钟表似的知道时间。
夏天,有时候我们赶着它跟村子里的牛群一起到牧场上去。许多乳牛都远远地走进树林里,爬到坡上去,但是别尔乔已经没有力气跟着它们跑了。它经常掉队,晚上回来得很晚。有一次它差一点儿丢了。我的父亲在树林里找了它整整一夜。原来它疲乏了,离开了牛群,卧在大道上。
此后,父亲决计不让别尔乔跟乳牛一同出去,而让它跟牛犊一同出去了。牛犊在近处吃草,不会走进树林里去,别尔乔也就不会落在它们后面了。
第一天,别尔乔不愿意跟那些小毛孩一块儿走,它觉得受了污辱,还没有出村子就转回来了。一个牧童企图赶它走也没有成功。别尔乔怒吼起来,并且威胁地用犄角做瞄准的姿势,吓得那个赶它的牧童只好让它走了。第二天,我们又赶着别尔乔跟牛犊一块儿出去。它去了,但是回来吃饭的时候,显得非常不满意,生着气,它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那些牛犊,那些淘气的小家伙,像发了疯似的,翘起尾巴,蹦蹦跳跳,它们的恶作剧使得它更加生气。
但是过了几天,别尔乔的这股倔强劲儿被磨下去了。它像一个乐天知命的人那样顺从自己的命运了。人们特意从家里跑出来看它走路时威严的样子。当牧人赶着牛犊,扬起一片尘土走过去时,别尔乔便加入到它们一伙里,但保持着一定距离,像一个伴随小学生的教师似的。它有时会向某个淘气的小牛犊发出吼声,用自己尖利的犄角向它示威。
大清早,一听到牧人的喊声,别尔乔便从大门里走出来。它总是站在广场上,眺望一下那刚刚出来射破露珠儿的太阳,以及阳光普照着的绿色田野,注视着它曾经耕过的土地,注视着它年轻力壮时曾经工作和被牧放过的牧场。它用自己湿润而忧伤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仿佛看不够似的,不时的像人那样深沉地叹着气。
有一次别尔乔突然病倒了。它没有到广场上去观赏田野的景色,而是留在遮棚底下卧着。它的身体肿胀了,毛也蓬乱了;它像发疟疾似的打着哆嗦,看样子它是非常难受的。我们给这个可怜的家伙盖上了一条马被,拿来了草料,但它连尝都不尝一口。给它水喝,它把鼻孔探进水里,但又立刻厌恶地缩回,然后沉重地呻吟起来。我跑去把会给牛治病的铁匠请来,他仔细地诊察了患者,拉了拉它的尾巴,提了提它的耳朵,翻了翻它的眼皮,最后用一支管子往它鼻孔里吹了一些辛辣的、黑色的药面便走了。
别尔乔痛苦地、有气无力地躺了好几天,既不想吃草也不想喝水。它的身子瘪得像一块板子了。几天后它开始稍微吃点东西,最后好容易才用腿支撑住身子站了起来。
有一天过节,那是在晴朗的春天,人们高高兴兴,穿着新衣裳从教堂回来。我们园子里的老李树花开得正盛,这些树含笑地彼此鞠着躬,好像一些盛装参加婚宴的老太婆。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早晨空气十分清新,天空洁净。太阳升上了小山冈,美丽、明亮、愉快,仿佛是跟着人们一同从教堂里走出来似的。
别尔乔看样子好了些。我们都为它恢复健康而感到高兴,用大把的嫩荨麻、迎春花和李子花装饰它的犄角,给它梳毛。它亲热地看着我们,舒服地眯缝着眼睛。突然,它站起来,慢吞吞地离开了我们,然后吃力地挪动着发抖的腿走出了大门。它虽然瘦得可怕,但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么威严好看。我们打算拦住它,但是母亲不让我们这样做,我们便跟在它后面。
别尔乔往河边走去。好久没有见到它的人都停下来,口里念叨道:“可怜的别尔乔!”
它走到小桥旁边,喝过水,站了一会儿,但不像往常那样,它没有回家,而是涉过河朝离这里不远的我们的田地走去。那儿的稞麦刚刚拔节,一前一后地摇摆着。麦浪里传来了鹤鹑的叫声,麦浪上飞舞着成群的小虫。别尔乔站在地边仿佛看一件熟悉的、亲切的东西似的看了看这片田地,又从田埂上用嘴扯下了几棵小草,然后迈了一两步,可是突然它全身摇晃起来,沉重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倒在了地里。我们惊慌地跑回家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
等我们同父亲回来的时候,别尔乔已经躺在那儿死了。它把头伸在开满鲜花的田埂上,睁大着眼,凝视着蔚蓝色的天空。它那双悲伤、沉静、美丽的眼睛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位年老的劳动者,我的这位无言的朋友就这么死去了。我们在别尔乔曾经耕耘过并且死去的田地旁边掘了一个深坑,像埋葬人一样埋葬了这头老牛。坟墓周围用白色的石头筑了一道围墙。每到春天,坟墓上便长满了鲜艳的花草。人们称这座孤坟所在的地方为“别尔乔墓”。
半旧
许冬林
读《红楼梦》,喜欢里面的一个词:半旧。
黛玉初进贾府,老嬷嬷领她去见二舅母王夫人。在王夫人的正房里,黛玉看见炕上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坐的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黛玉坐的椅子上搭的也是半旧的弹墨椅袱。每读到此处,内心总有一阵惊叹,叹作者笔力惊人,也叹贾府贵气逼人。这样一些色彩半旧的物品,看看那青缎的料子,分明彰显的是贾府的华贵与庄严,以及大户人家不轻易炫耀的底气和历史。想想穷门小户的人家,哪里捧得出半旧的像样物品,多半是破烂货了。即便咬牙置几样新东西,也是很快从新艳沦落到破烂,中间这半旧的过程短。没有好的底料,禁不起日月一天天地磨。至于暴发户的家里,家具器物一色全新,也无半旧。暴发户的家缺的是积淀、是根基。
而饰半旧的妆容更是不易。宝玉探望生病的宝钗,掀帘进去,见宝钗一副半新不旧的打扮: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眉不画唇不点的,别有一番风韵。我想,在《红楼梦》里,大概只有宝钗敢挑战半旧的东西。肌肤胜雪,面若银盆,眼如水杏,这样无可挑剔的雍容之美在盛装下缺少对比和反差,反而容易把人没进衣服里。倒是半旧的素色衣服,正衬出楚楚可人的淡雅娴静之美。
林黛玉就不适合穿半旧的衣服。人一病弱,气色就差,加上走路摇摇的瘦削苗条身材,搭上半旧的衣饰打扮,容易显出晃荡荡的落魄。林黛玉着装宜新宜艳,艳色之下,风姿飘逸的味道就出来了。
对着地图看,点数大大小小的城市,觉得上海是最担得起“半旧”的城市。在外滩,百年的洋房建筑依然那么雍容华贵,那么挺拔雄浑,仿佛一位半老绅士,叼着烟斗、拄着拐杖,闲看黄浦江流水和隔岸的璀璨灯火。氤氲水汽中,路灯亮起,提一只随身小包,自万国建筑博览群前经过,耳边犹响着周璇的歌声:浮云散,明月照人来……花好月圆,浓情如酒,百乐门的舞场掌声雷动,绿酒污红裙。到底是一座国际大都市,在奢华的现代喧嚣之下,还保留着半旧的里子、半旧的历史和文化遗迹,可供人流连沉醉。
犹记少年时,在庭前看母亲晒霉。黄梅天后,天气晴热,衣箱搬出,衣服被一件件展开铺在荻席上晒。有隔年的棉衣,有母亲出嫁时陪嫁的鸳鸯枕头,还有我儿时穿的用百家布缝就的花夹袄。邻居大妈站在旁边,拾起枕套看,白底子上绣了妃色的荷花和金绿的鸳鸯,还隐约散发着旧年的洗衣粉的残香。大妈家没有这些好看的半旧衣物,她父母早亡,做了童养媳,结婚时没有陪嫁。每每忆及母亲晒霉,恍惚中,二十多年前的阳光犹在,少年时的衣香犹在。我想,彼时的母亲在半旧的荷花鸳鸯枕头面前,在大妈羡慕的目光里,一定心怀甜蜜。是一副半旧的枕头,将一个乡下已婚女子的平淡时光,撑得饱满而芳馨。
某日,读初中的儿子跟我说起《诗经》,他说喜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句。于是,我们说起桃花,说起桃花一样美的姑娘,说起那姑娘的出嫁。我暗想,他心里正懵懂喜欢的那个女同学,正是“桃之夭夭”的年纪。一念至此,觉得自己轰然老去。是啊,老了,旧了。桃花又是一年春,春天的主人换了。怎么办呢?低头做事吧。年华渐逝,容颜渐凋,也许,学识、涵养、阅历和情怀会帮我撑一程,撑我做一回半旧的女子。
等候适当的时光再遇
张小娴
有时候,买了一本书或者一张唱片回家,唱片听过一次之后,不怎么喜欢,于是长久放在抽屉里。那本书,翻过几页之后,就一直放在一旁。
过了很久之后,你在书架上偶尔发现这本书,一看之下,竟有相逢恨晚的感觉,这么好的书,为何你忘记它的存在?如果早一点看到,你的境界也许都会跟现在不一样。
然后,某年某天,你打开抽屉,无意中看到那张只听过一次的唱片,你再次把它播出来,那动人的旋律和歌词竟使你震撼,原来你一直错过这么好的歌。那时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每个人总会有一本忘记了的书或一张没印象的唱片,时光流逝。偶然再会,才懊悔自己错过了一本好书,遗忘了一首好歌。
也许,那不是遗忘,而是时间不对。第一次听那张唱片的时候,它不能触动你心灵,因为大家心境不同。那本书无法让你惊艳,只因为当时你还没有那种领悟。
游走在我们身边的人,也许都在等候一种领悟,等候适当的时光再遇,时间对了,你便会爱上他。幸好,你们今生还是遇上了。
别钻进青春的死胡同
辛夷坞
很多人觉得我写了《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就一定对青春有着更多的感悟。事实上,我和大家一样,都是青春曾经领养的孩子,你哭,他笑,我玩着一个童年的布娃娃,一不小心跌倒,感染人生第一场抑郁,又开始学会做爱情的美梦,最后醒来的时候,你就突然跟身边的人发出疑问:我们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而就在这个时候,或者更早,青春不动声色的拿走了我们所有的伤疤。
这是一个昂贵的梦。
我们都输了却不自知。青春是楚门的世界,没有谁可以逃出它的掌控;青春是一场黑暗,它做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茧,然而有光,让你可以看得到外面的世界,让你肆无忌惮的哭泣,挣扎,歌颂每一个清晨、天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打磨关节,把自己拉长,同时,思想也大规模出动,围剿每一个昏昏欲睡的脑袋。
青春是一个圈套,然而是善意的。
你虽然永远赢不过它,躲不开它,但是它终究会从你身边离开,干脆到连声招呼都不打,连个背影都不留下。然后你觉得自己解放了,前方面对的却是更多的圈套和陷阱。这个时候,你想起之前的每一次泪水,每一次跌倒,每一次愤怒和无助,当然,也有每一次侥幸的或是笃定的小小胜利。于是,你决定往前迈出第一步。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稚嫩。即使第一步就崴了脚,你也没有眼泪。你会苦笑,自嘲,拿高跟鞋撒气。然后继续一瘸一拐的,赶路。
你知道回不去。青春已是一场回忆。
而人生越往前,你越怀旧,越感念青春的美好。你翻着初恋对象写的分手信,“瞧瞧,那时候,连欺骗都是真的。”你连夜赶着一个策划案,想起大学新生时,一个人拖着个大箱子局促而又兴奋地去报到。再后来,你不再会听着学友哥的演唱会流眼泪,甚至连爱人的一个拥抱都要计算时间成本,你住进了高楼,你坐进了汽车,你没有快乐,甚至悲伤,只是对着人生的下一个路口,烦躁地按喇叭。
再后来,又有很多人、很多梦想从你身边走开,他们离开的速度快到连回忆都来不及留下。你最后握住的只有青春的回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陷进去大半个人生,拿开影集,突然间泪流满面。
你终于原谅了青春,也终于懂得了感激。你终于开始承认它是你的生母。人生的密码早已在你懵懂初开的时候一把全塞到了你手里。只是那时候,我们不懂得细细咀嚼。
现在你知道了,那些恣意飞扬的岁月里,我们每一次躁动不安的梦想,年轻气盛的誓言,猝不及防的暗恋,义无反顾的摔倒又爬起,其实都藏着一颗颗饱满的种子,它让我们有了脊椎,有了思想,有了人格,通晓了嘴巴和手的真正的功能。在人生每一场来势凶猛的暗战中,保全了自己。然后,一有机会,你完全可以朝着你想要的精彩和骄傲一路狂奔。
所以,在你离开青春后的每一天,如果人生真的遇到了太多怀疑、挫折、彷徨、无助,你要好好想想,曾经青葱岁月里的你,会怎么办。
朋友,青春不是死胡同。它终将逝去,却远未逝去,像读不完的书,一直给你温暖和力量。如果你善待它,懂得感恩和回报,它会在你认为的人生每一个死胡同面前笑眯眯地等你,拿出每一把钥匙,就像拿出你小时候期待已久的糖果。
江上渔者
王茂
那是个三月的尾巴天,适逢倒春寒,斜阳夹带残风有些微凉,戴上耳塞,习惯于沿着水系发达的江南河岸边散慢的走,碰巧遇见了一个神奇的捕鱼人,那时我不得不在内心惊呼——高手在民间。
那是一片宁静的湖泊,面积不大,湖水碧绿碧绿的,很好看,偶尔有鱼儿浮出水面吹个气泡,旋即逃遁了。湖岸四周被附近的村民种满了油菜花,芳香四溢。老人家坐在湖岸边怡然自得,一根烟抽完收一次网,虽然不能保证百发百中,但总能在三至五次的几率中捕获一尾鲫鱼,微微泛黄的鱼背,体态丰盈饱满,鲜活乱蹦,十分喜人。在斜阳与地平线处于45度角的午后,老人家的渔篓里已经收获了小半篓的鲫鱼,拥挤的鱼儿在渔篓里汲取那点可怜的氧分摆尾乱窜。
瞅一眼老人家的捕渔工具简单到令人咋舌,五根发黄的竹子,一张缝缝补补千百次的旧渔网,就这么一组合,捕鱼的成功率却是出奇的高。再看老人家捕鱼的方式就是傻瓜式的收线,每次老人家抽完烟,将烟头丢下,踩灭,旋即开始收网,收网的方式就是拉一下系在竹竿一头的绳子。阿基米德曾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现在老人家无意地运用到了这一方法,用四根竹子支撑起一张渔网,再用一根竹子做支点,一头捣在岸边的土里,另一头系上绳子,稍稍一用力,轻松就拉起了整张网,那种杠杆的原理他不一定懂,但在实际操作中,他却能融会贯通,这就是智慧,我自内心由衷感叹。
夕阳西下的时候,岸边的油菜花依然美丽如初,香味沁人心脾,湖岸四周宁静而优雅,令人留连忘返,但凡经过的路人总会随手掀开老人家的渔篓瞟一眼,然后啧啧称赞,流露出一副艳羡的目光。
当天边的残阳退去,只剩几片血红的晚霞时,老人家开始最后一次收网,一尾肥硕的大鲫鱼被网住了,于网中不断的翻身。当最后一尾鲫入篓的时候,渔篓已经盛满了。老人家充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凯旋式的笑,好似第一个登上了鬼子的城头,那是鼓吹“钓胜于鱼”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老人家不光钓来满腹的好心情,也钓出了自己的智慧果实。
相信许多路人目睹过这种简陋的捕渔工具后,每个人心中都结了这样一张由五根竹子组成的破网,都试图去将它兑换成现实,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现实中得逞。因为大家都太忙了,为了那三万一平方米的一所房子,就算神仙来替你编织好那样一张网,你也未必有时间去捕获一篓鱼。
书林一叶
过有意思的生活
胡适
哪样的生活可以叫作新生活呢?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句话:新生活就是有意思的生活。
你听了,必定要问我,有意思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呢?
我且先说一两件实在的事情做个例子,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前天你没有事做,闲得不耐烦了,你跑到街上的一个酒店里,打了四两白干,喝完了,又要四两,再添上四两。喝得大醉,同张大哥吵了一回嘴,几乎打起架来。后来李四哥来把你拉开,你气愤愤地又要了四两白干,喝得人事不知,幸亏李四哥把你扶回去睡了。昨儿早上,你酒醒了,大嫂子把前天的事告诉你,你懊悔得很,埋怨自己:“昨儿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可不是糊涂吗?!”
你赶紧上张大哥家去,作了许多揖,赔了许多不是,自己怪自己糊涂,请张大哥大量包涵。正说时,李四哥也来了,王三哥也来了。他们三缺一,要你陪他们打牌。你坐下来,打了十二圈牌,输了一百多吊钱。你回得家来,大嫂子怪你不该赌博,你又懊悔得很,自己怪自己道:“是啊,我为什么要陪他们打牌呢?可不是糊涂吗?!”
诸位,像这样子的生活,叫作糊涂生活,糊涂生活便是没有意思的生活。你过完了这种生活,回头一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干呢?”你自己也回答不出究竟为什么。
诸位,凡是自己说不出“为什么这样做”的事,都是没有意思的生活。
反过来说,凡是自己说得出“为什么这样做”的事,都可以说是有意思的生活。
人 物
人 物
她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韩松落
在1935年的奥斯卡颁奖礼上,7岁的秀兰·邓波儿获奖,同时她从颁奖人那里得到了这样一句评价:“圣诞老人送给人类的最可爱、最可亲的圣诞礼物。”此后多年,这个说法常常在被修改后,用来称赞各种童星,但没有一个童星可以像她那样,完全当得起“上天的礼物”这样一个称号。
她的确是个奇迹。在她母亲的回忆中,她出生之后,从来不曾患病,也不会半夜醒来哭闹,3个月大的时候,就拒绝用奶瓶,家人得用汤匙来喂她。她学东西特别快,6个月大的时候学会说话,13个月大的时候会走路,4岁开始拍电影后,这种学习能力又表现在背台词和表演上。她以一种游戏的态度对待片场里发生的一切,但结果出人意料,她要求母亲在开车时给她念台词,演员比尔·罗宾逊在拍片期间教她舞蹈,这些舞蹈包括一个软鞋舞、一个木鞋华尔兹、三个常规踢踏舞,她只是听着他的脚步,就基本学会了。据说,她的智商达到155。
更令人迷惑的是,她在电影里呈现出的性格,也就是她在现实中的性格,早慧、活泼、笑容可掬,孩童身上通常会有的劣行,都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她有点像顾城所评说的薛宝钗,是一个有“空性”的人。作家查尔斯·埃克特也曾借用弗洛伊德的说法,说她“没有本我、自我和超我,她是原欲的具体体现”。别的童星被称作“天使”“精灵”,像是一种超出的赞美,但当人们用这些词语描述秀兰·邓波儿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过度的嫌疑。她是空的、透的,却又不像许多有空性的人那样,是冷的、淡的,她是暖的。无论在电影里,还是在现实中,人们都在搜寻有这种品质的人。或许在成年后,她渐渐丧失了这种品质,但至少在她的童年时期,她曾是这种品质的代言人。
她的确有一种“上天的礼物”的属性,她所获得的一切,都像是人们给这件礼物的回馈。她获得奥斯卡奖时,颁奖者、制片人、幽默作家欧文·S.科本是这样评价获奖者的:“屹立在电影界的一位伟人……演员中一位卓越的人物,由于她在1934年取得了不朽的、惊人的巨大成就,我们要授予她一项特别奖,获奖者就是秀兰·邓波儿。”随后,还在颁奖时说了那段著名的话,“亲爱的,当圣诞老人把你变成一个芳香、动人、有两个小酒窝、面带笑容的娃娃,从造物烟囱投入人世时,他给人类送来了最可爱、最可亲的圣诞礼物,你使这个疲倦而古老的世界心花怒放,通过你天才的艺术气质和自然的表演,千万个孩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千万个老人也随之开怀。”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出现在美国经济危机时期,危机需要她这样的礼物,危机也烘托出了她的美好。
关于那场危机,已经有足够多的描述了,失业,减薪,更长的工作时间和更重的盘剥。有两个孩子的家庭,孩子得轮流吃饭,一人一天。也正是在这种危机中,精神上的慰藉变得非常重要,那10年也成为电影的盛世,到了1939年,美国的电影票房是7亿美元,分摊到每个家庭是25美元,这笔钱在当年,可以买到60磅肉。
秀兰·邓波儿在经济危机降临前一年出生,在危机中长大,并成为最著名的明星。她提供给观众的,不只是表面上的欢乐洋溢,还有更深层的抚慰。作家查尔斯·埃克特在他的文章中强调了她的作用:“在所有这些影片中,她主要的作用都是去软化铁石心肠(尤其是富翁的铁石心肠),代表别人去吁请,敦促两个对立社会阶级的成员互相沟通,有时还可获得新生。”他甚至把她的电影称为“诺丁汉花边”(英国19世纪60年代诺丁汉地区,由童工在极其恶劣的生活和工作状况下生产出的花边),认为她的电影柔化和软化了那个时代,制造了一种沟通的可能性,一种欢乐的幻觉,一种爱的氛围。
她在现实中的逸事,是这种能力的延续,为她的神话提供了更多佐证。1936年,罗斯福总统接见她,她朝总统夫人的后背丢小石头,时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埃德加·胡佛怀疑她是被人指使。胡佛去跟她谈话,她用手指头在他手心里跳舞,他的心瞬间软化。后来,她甚至跟这个声名不佳、冷酷残忍的家伙成了朋友,或者说,闺密。她退出银幕之后,开始从政。某次,她的住处丢失了珠宝,胡佛在3天之内帮她找回,还奉上这样一段话:“警察的目的是抓小偷,我的目的只是让你笑,所以我能抢在他们前面。”
天赋加时势,使她无可替代、无法复制,也让她的去世,引起那么深、那么广的追怀。
关于秀兰·邓波儿的逸事,除常见的那些之外,还有:
1. 关于她和母亲的关系,她说:“我们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伙伴关系,我们分享一切事情。”
2. 她的父亲起初只是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因为她的成名,晋升为加州银行位于一个富庶地区的分行的经理。有女人给她父亲写信,要求他帮她怀一个像秀兰那样的孩子。
3. 她成名后,收到大量的礼物,据说,她曾在生日时收到13万件礼物。有影迷送来一头小牛,这头牛在她的车道周围拉屎,她母亲不得不把小牛转送给了送奶人的老板。紧接着,有影迷表示,会在她1935年的生日那天,给她送来一只袋鼠,她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脸变得煞白”,后来,影迷作出让步,送来两只较小的袋鼠。
4. 她有一部获奖自传,是1988年出版的《童星》。在书里,她写了自己生活的阴暗面,以及童星在当年的好莱坞所受到的盘剥和伤害。比如,导演为了拍摄一群孩子在奔跑中跌倒的镜头,故意在地上拉了一根绳子,让孩子们在奔跑中毫无防备地被绊倒,而且不做任何防护措施。
5. 上海良友公司的《电影画报》曾在1936年5月1日的那期杂志上,以秀兰·邓波儿作封面。她成为第一个登上这本杂志的好莱坞女星。
6. 她曾在1977年4月访问中国。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央电视台曾经每周播放她的电影。她的代表作,几乎全是以这种方式被中国人熟知。
7. 内地演员刘纯燕(金龟子)曾为她的四部电影配音,并在1989年凭借在《小歌星》中的配音,获得飞天奖优秀女配音演员奖。
8. 2001年3月6日,迈克尔·杰克逊在英国牛津大学演讲时,这样提到秀兰·邓波儿:
“前些时候,我有幸遇到了三四十年代的一位童星秀兰·邓波儿,一见面我们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一起哭,因为她能分担我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只有我的一些密友,伊丽莎白·泰勒和麦考利·库尔金他们才能体会到。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博得大家的同情,只是想让大家牢记一点——这种失去童年的痛苦不仅仅属于好莱坞的童星。”
9. 有一种不含酒精的儿童鸡尾酒,用秀兰·邓波儿的名字命名。1975年2月,比尔·盖茨和他的小伙伴们所编写的BASIC演示成功后,他们喝了这种饮料表示庆祝。
成龙
蔡澜
我们在南斯拉夫拍《龙兄虎弟》的外景。外景地离市中心40分钟的车程,是座废墟。两堵墙中间隔着一棵树,戏里要成龙由这边的墙跳出去,抓住树枝,一个翻身,飞跃到对面的墙上。
从树枝到地面,有15米那么高,地上布满大石头。为了拍出高度,不能铺纸皮盒或榻榻米。
“行不行?”工作人员问。
“行。”成龙回答得坚决。
摄影机开动,成龙冲上前,抓住树枝,翻到对面,一切按照预设的动作拍完。南斯拉夫工作人员拍掌赞好,但是成龙不满意,用术语说是动作“流”了,一举一动没有看得清清楚楚。
“再来一次。”
第二次拍摄过程一样,动作进步了,很清楚,而且姿势优美,大家认为能够收货了。
成龙的意见是,看准了目标跳过去,像是为做戏而做戏,而剧情是他被土人追杀,走投无路,慌忙中看见那棵树而出此下策,所以最好是拍他回头看土人已追到,再跳上树才更有真实感。
便照他的意思拍第三次。一跳出去,刹那间,大家看到他没有抓住树枝,往深处直落了下去。
大概是成龙的本能吧,明明是头部冲下的,后来我们一格格地看毛片,他掉下的过程中还在翻身,结果变成背部着地。
传来很重的“咔嚓”一声,大家心中大喊“不好”。
成龙的老父也在现场,他心急地冲上前想看儿子的状况,要不是被南斯拉夫工作人员拉住,差点也跟着摔下去。
成龙的身体并没有皮外伤,但是血像水喉一样由耳朵流出来。他的头下面是一块大石。
大家七手八脚地用手边的布块为他止血。现场有个医生跟场,他跑过来用一片大棉花掩住成龙的耳朵。
“怎么样了?”成龙并没有昏迷,他冷静地问道。
“没事没事,擦伤了耳朵。”化妆师阿碧哄他。
“痛吗?痛吗?”成龙的爸爸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成龙摇摇头,血流得更多了。
担架抬了过来,武师们把成龙搬上去,并叮嘱:“千万要清醒,不能睡觉。”
十几个人把他抬到车上。这条山路很狭窄,吉普车10分钟后才行至大路。
崎岖颠簸下,血又流了出来,棉花浸湿了一块又换一块,成龙的爸爸担心地直向儿子另一边的面颊亲吻。
搭上另一辆快车,直奔医院,但是最近的也要半小时才能抵达,成龙一直保持清醒。事后他告诉我们,当时他的头很晕、很痛,他很想呕吐,但还是强忍下来。
终于到达医院,这程路好像走了半生。但一看这家医院,怎么这样简陋和破旧。
我们冲进急救室,医生给成龙一连打了4针预防破伤风的药,再为他止血。可是血是由脑部溢出的,怎么止得了。
“不行,一定要换脑科医院。”医生下了决定。
又经过一场奔波,到达时大家发现这家脑科医院比上一家更破旧,心中马上起了疙瘩。
过了一阵子,医生赶到,是一个外形猥琐的老者,满头凌乱的白发,那件白色的医袍看得出不是天天换的。
他推着成龙进入X光室,拍了数十张片。
经理人陈自强趁这个时候与香港联络,邹文怀和何冠昌得到报告,马上打电话找欧洲最好的脑科医生。
医院的设备和它们的外表不同,许多机器都是很先进的。X光片出来后,医生们已组成一个团体,共同研究。
“病人的脑部有个4英寸长的裂痕。”医生以标准的英语告诉我们。
“流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危险?”陈自强问。
“好在是从耳朵流出来了。”医生回答,“要不然积在脑部,病人一定会昏迷。”
“现在应该怎么办?”
“马上开刀。”老医生说,“病人的颅骨有一片已经插入了脑部。”
一听到要在这种地方动手术,大家更担心起来。
“不开刀的话,血积在耳朵里,病人可能会耳聋,这还是小事,万一碎骨摩擦到脑组织,就太迟了。”那猥琐医生说。
长途电话来了,现在带成龙去别的地方已来不及,由巴黎的国际健康组织介绍了南斯拉夫最出名的彼得逊医生,由他开刀,必定没错。
“我们要让彼得逊医生动手术!”大家激动地喊,“快请彼得逊医生来,彼得逊医生到底在哪里?怎么找得到他?”
其貌不扬的猥琐老头微笑着对我们道:“别紧张,我就是彼得逊医生。”
成龙的父亲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彼得逊医生安慰道:“请不用担心,这个手术说起来比碎了手骨脚骨的手术更简单,问题是在脑部,你们以为更严重罢了。”
说完,他把烟蒂摁熄,带领一群麻醉师、护士和两个助理医生走入手术室。
一个钟头,过得像爬着般的慢,手术时间这么久,医生还说不严重。
手术室外有个小房间,几名辅助护士在那里等待,这几个女人大抽特抽香烟,弄得整个小房间烟雾缭绕。
门打开了,彼得逊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以为手术已完成,想上前去询问,岂知他向我们做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向护士们讨了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不停,吸完后又回手术室去。
又过了一小时,整队医务人员才走出来。
“情况怎样,医生?”陈自强问。
彼得逊摇摇头,大家都吓呆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彼得逊点了烟说道,“从他进院,照X光到动手术,血压保持稳定,没有降过,真是超人,真是超人。”
“危险期过了吗?”陈自强大声地问。
“过了。不过要观察一段时间,看有没有后遗症。”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彼得逊又猛吸烟:“你们在这里也没用。回去吧,病人要明天才醒。不用担心,包管他10天以后像新的一样。”
护士把成龙推出来,我们看到他安详地睡着,像个婴儿。
第二天,我们去看成龙的时候,护士们一面抽烟,一面“啧啧”称奇,她们说:“这位病人醒来还能吃早餐,而且胃口奇好,普通人现在只会吐黄水。”
这一天,医生只允许我们几个人看他,进入病房时要穿上特别的袍子。见成龙躺在床上,他爸爸又去亲他。他与我们握手,没有多说话,然后昏昏地入睡。
第三天,他开始头痛,“这是必然的现象”。医生说完,叫护士为他打止痛针。
每一次打针,成龙都感到比头痛更难忍。这个人什么都能扛,就是讨厌打针。
几天后,阿伦来看他,护士叫他在外面等。阿伦一边等一边吹口哨,吹的是戏里两人建立感情的友谊之歌《朋友》。成龙在里面听到,便跟着把歌哼出来。
过了一星期,彼得逊见他恢复得快,便为他拆了线。是分两次进行的,先拆一半,停一天,再拆另一半。缝了多少针,大家都不敢问。
“可以出院了。”彼得逊说,“相信酒店的环境比这里好。”
3个星期后我们继续拍摄。“为了不影响戏的质量,上次失败的镜头,还要重新来过。”
成龙说。
名人轶事
文人逸闻
李兴濂
一
画家黄胄,善画驴。黄宗江屡向他索画,黄胄因忙致病,住院多时,未能立应。一日,黄胄遇黄宗江于黄山,宗江旧事重提。时隔二十多年,黄胄觉得十分抱歉,宗江说:“你不马上画,立个欠单也可以。”黄胄便写道:“二十年前欠宗兄公驴母驴各一头,母生母,子生子,难以计数,无力偿还,立此存照。”过了几天,黄胄画好两头驴子,派儿子送与宗江,并索还“欠驴单”,黄宗江复信说:“毛驴已由令郎送到。经验明系两头公驴,不能生育后代。兹取算盘拨算,雌雄二驴,代代相传至今,已共一千四百八十六头,明年将计四千九百九十九头,即使扣除已汇孽畜二头,阁下尚欠驴一千四百八十四头,明年仍欠四千九百九十七头。因差距很大,所以阁下的欠单恕不奉还。前途茫茫,仍祈努力,以免法庭相见时拿去笔证也。”黄胄无奈,过两天又叫儿子送去画驴两头,题曰:“母驴图,宗江老兄匹配。黄胄奉赠。”
二
启功生性豁达,在医院治骨质增生时,他写了两首《渔家傲》。其中一首是:“痼疾多年除不掉,灵丹妙药全无效。可恨老年成病号,不是泡,谁拿性命开玩笑!牵引颈椎新上吊,又加硬领脖间套。是否病魔还会闹?天知道,今朝且唱渔家傲。”
爱情的泪滴
月满天心
爱因斯坦在苏黎世上学时,爱上了同样学习数学的米列娃。他在信中写道:“亲爱的米列娃,如果要把相对论运动课题做成功,只有你能帮我。我是多么的幸福和自豪!”由此可见,米列娃的学识不在爱因斯坦之下。他们相爱同居后,米列娃很快有了身孕,这在19世纪是违背道德的大事情。
为了爱,米列娃毅然放弃了得来不易的学业,一个人回到匈牙利乡下的父母家,为爱因斯坦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丽瑟尔。
丽瑟尔一生下来就有精神障碍,后来,这个孩子不幸夭折。孩子去世后,米列娃的家人开始强烈反对她和爱因斯坦交往,理由是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面临与亲人决裂的危险,米列娃依然决定去苏黎世找他。
而爱因斯坦连丽瑟尔一面都不曾见过。
结婚后,为了支持爱因斯坦的事业,米列娃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研究。白天,她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晚上,给他查找资料,帮助他分析解不开的难题。一灯如豆,映出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在斑驳的土墙上纠缠,满心的美好甜蜜。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生活更加捉襟见肘,为了赚钱维持生活,她开了一所大学生家庭旅馆。
在米列娃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爱因斯坦得以安心研究数学,一年就发表了五篇引起自然科学革命的论文,一跃成为科学巨星。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折。米列娃以为可以开始享受美好的爱情和生活了,可是,他却开始和不同的女人传出绯闻。
1916年,爱因斯坦跟表妹相爱,给米列娃写信要求离婚,声称找到了真正的爱情。这对付出一切的米列娃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出于本能,米列娃坚决不同意离婚。这让爱因斯坦大为恼火,以书面形式通知她,如果要保持婚姻,必须满足以下条件:一、你应当保证我的衣物和被褥整洁,保证我的一日三餐,保证我的工作间整洁,特别要提醒的是,我的办公桌别人不得使用。二、放弃我们之间的一切关系,除非出席社交活动,特别不要让我在家里跟你坐在一起、跟你一道外出或旅行。三、跟我交往要注意以下事项:别希望我对你好、不发火,如果需要,必须立即终止与我的谈话,只要我要求,必须无条件地离开卧室或工作间。四、你有义务在孩子面前不得以语言或动作蔑视我。
尽管如此,三年后,他们还是离婚了。
离婚后,米列娃一直带着孩子们生活在苏黎世——他们相识相爱的地方。为了给小儿子治病,她靠教钢琴维持生计。而他在柏林娶了第二个妻子,后来,又有了第三个、第四个女人。
爱因斯坦,这个伟大的科学巨星,人们把他当作一个可爱的喜剧演员。他那幅吐舌头的照片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普及文化,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爱慕他,就连性感女神玛丽莲·梦露也曾幻想过,与他双双生活在一座孤岛上。
为了配合巨星这种近乎完美的魅力,人们一直试图忘记米列娃。就连爱因斯坦本人,也从不说起这段经历。而曾付出一切的米列娃,凝结成巨人光环背后一颗凄婉的泪滴,盈盈百年,再不曾出现在阳光下。
王石在剑桥
王石
“如果说在哈佛有一种熬的感觉,那么在剑桥的感觉很滋润,像梦幻一般。”万科集团董事会主席王石自2013年10月到英国剑桥大学做访问学者3个月之后,这样描述他的感受。
王石在微博上介绍过他某一天的经历:清晨5:30起床,喝一杯果汁,骑自行车8分钟抵达CULRC(轻量级赛艇俱乐部),6:00开始一小时强度体能训练,7:30返回公寓,吃早餐。平时,他在剑桥的路径是“公寓—指导教授—图书馆—学院食堂—就近超市”。环境更适合他读书、思考,更多了一份思古幽情。
王石讲了自己2013年在剑桥的三个故事。
故事之一 华人院士的“中国胃”
剑桥大学有一位颇有成就的华人,在剑桥大学工作十几年,当上了院士,很不容易。但我发现他与学院内其他英国同事缺少交流。我去学习3个月,就与英国老师们很熟了,进入了他们的圈子,见面都会熟悉地打招呼。这位华人院士感到很奇怪,问我怎么会与大家这么熟悉,说他自己在剑桥这么多年,与这些英国老师都没有多少交往。这位院士为什么难以进入英国老师们的圈子?我想,是因为华人院士的中国胃。华人院士不吃西餐,每顿饭都要回家吃中餐;而英国老师们多在俱乐部吃饭,吃饭时就是交流聊天的时候,有时一顿晚饭会吃到晚上10点。吃饭就是思想和情感交流最好的时候。我每到一个新国家、新地方,都坚持吃当地的食物。想拥抱世界,要有一个拥抱世界的胃。拥抱世界的胃,帮我很快融入了剑桥大学的教师圈子。
故事之二 剑桥的等级森严
在哈佛学习期间,体会到哈佛的自由与奔放。刚到剑桥时,感到剑桥太传统,一个有800多年历史积累的学校,清规戒律多,等级色彩重,担心适应不了。随着深入其中,慢慢体会到,这些清规戒律中表现出来的等级森严,不是行政和人格的等级制,而是一种学术等级,是对知识的尊重。例如,只有院士才有停车位,只有院士才有资格在草坪上踏草行走。正式集会场合,从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不同人在知识成就上的等级。这些传统,有的是正式制度,有的是约定俗成的。剑桥的等级制,是学术等级制,是对知识贡献者的尊重。剑桥大学里对知识贡献高度敬重的氛围,有一种特别的文化力量。
故事之三 在剑桥始终如在梦中
在剑桥,有种做梦的感觉,似乎现在仍沉浸在梦中。我喜欢划赛艇,在波士顿参加过比赛,在日本参加比赛还得过奖。一天,院长对我说:“听说你喜欢划赛艇,你在剑桥当访问学者期间,愿不愿参加赛艇俱乐部?”我说好啊。院长就作了安排,告诉我何时何地去找谁训练。我按照院长的指示去了,他们没有让我下水划,而是先接受训练。教练训练了我1个半小时,那个累!很久没有这样累过,腿都抽筋了。训练完后,我推着自行车,一拐一拐回宿舍,嘴里哼着歌——是哼着歌回去的,那个舒畅。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训练,这种训练方法太好了!我跟别人说起这事,人家说:“剑桥有三十几个俱乐部,你查一下那个俱乐部的情况。”我就上网查了一下,“剑桥大学赛艇俱乐部”有百年的历史,有世界最高水平的赛艇队,是出世界冠军、奥运冠军的俱乐部。你说,这是不是在做梦?
走过一个学院,那是“三一学院”,那里有棵苹果树,那棵启发了牛顿的苹果树!那是牛顿走过、停留过的地方。我现在还在梦中,还没有从梦中缓过劲儿来……
社 会
杂谈随感
思乡与蛋白酶
阿城
有玩笑说,中国文化只剩下了个“吃”。如果以为这个“吃”是为了中国人的胃,那就错了。这个“吃”,是为中国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即所谓的“色、香、味”。
在嘴巴这一项里,除了“味觉”,也就是“甜、咸、酸、辣、辛、苦、膻、腥、麻、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口感”,所谓“滑、脆、黏、软、嫩、凉、烫”。
我当然没有忘掉“臭”,臭豆腐、臭咸鱼、臭冬瓜、臭蚕豆,之所以没有写到“臭”,是因为我们并非为了“逐其臭”,而是为了品其“鲜”。
说到“鲜”,食遍全世界,我觉得最鲜的还是中国云南的鸡 菌。用这种菌做汤,其实极危险,因为你会贪鲜,喝到胀死。我怀疑这种菌里含有什么物质,能完全麻痹我们下丘脑中的摄食中枢,所以才会喝到胀死还想喝。
河豚也很鲜美,可是有毒,能致人死命。若到日本,不妨找家餐馆(坐下之前切记估计好付款能力),里面烹制河豚的厨师一定是要有执照的。我建议你第一次点的时候,点带微毒的,吃的时候极鲜,吃后感觉身体有些麻麻的。我再建议你此时赶快作诗,可能你此前没有做过诗,而且很多著名诗人都还健在,但是,你现在可以作诗了。
中国的“鲜”字是“鱼”和“羊”,一种是腥,一种是膻。我猜“鲜”的意义是渔猎时期定下来的,在之后的农业文明中,再找到怎样鲜的食物(例如鸡菌),都晚了,都不够“鲜”了,位置已经被鱼和羊占住了。
相较中国人的吃,最凶猛的动物,吃起来也是朴素的、表情平静的。它们只是将猎物咬死,食其血肉,然后,就拉倒了。它们不会煎炒烹炸熬煸炖涮,不会将鱼做成松鼠的样子,美其名曰“松鼠鳜鱼”。你能想象狼或豹子挖空心思将人做成各种肴馔才吃吗?例如爆人腰花,炒人里脊,炖人手、人腔骨,酱人肘子、人耳朵,涮人后脖子肉,腌腊人火腿,干货则有人鞭?
吃,对中国人来说,上升到了意识形态的地步。“吃哪儿补哪儿”,吃猪脑补人脑——这个补如果是补智慧,真是让人犹豫。吃猴脑则据说可以医羊痫风,也就是“癫痫”。不过这是意识形态,是催眠,所谓“信”。
说了半天都是在说嘴,该说说胃了。
食物在嘴里的时候,真是百般滋味,千般享受,所以我们总是劝人“慢慢吃”,因为一咽,就什么味道也没有了,连辣椒也是“辣两头儿”。嘴和肛门之间,是由植物神经管理的,这当中只有凉和烫的感觉,所谓“热豆腐烧心”。
食物被咽下去后,经过食管,到了胃里。胃是个软磨,把嚼碎的食物再在这里磨细。如果我们不细嚼慢咽,给胃造成的负担就大。
经过胃磨细的食物到了十二指肠,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我们千辛万苦得来的口中物,能不能化成我们自己的,全看十二指肠分泌出什么样的蛋白酶来分解,分解了的就吸收,分解不了、吸收不了的,就“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影响很大,诸如打嗝放屁还是小事,消化不良可以导致精神不振,情绪恶劣,思路不畅,怨天尤人。自己烦倒还罢了,影响到别人,闹得鸡犬不宁、妻离子散不敢说,起码朋友会疏远你一个时期:“少惹他,他最近有点精神病。”
小的时候,长辈总是告诫我们不要挑食,其中的道理会影响人一辈子。
人还未发育成熟的时候,蛋白酶的构成有很多可能性,随着进入小肠的食物的种类,蛋白酶的种类和结构开始形成以至固定。这也是例如小时候没有喝过牛奶,大了以后凡喝牛奶就拉稀泻肚的原因。我是从来都拿牛奶当泻药的。亚洲人,例如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到了喝牛奶多的地方,例如美国,绝大多数都出现喝牛奶即泻肚的问题,这是因为亚洲人小时候牛奶喝得少或根本没有喝过,因此缺乏某种蛋白酶而造成的。
分析起来,我从小就不吃臭豆腐,所以小肠里没有能分解它的蛋白酶。我十几岁时去内蒙古插队,开始吃奶皮子,吃出味道来,所以成年以后吃发酵得更完全的奶酪,便没有问题。
长辈“不要挑食”的告诫会影响小孩子的将来,道理就在于你要尽可能早地、尽可能多地吃各种食物,使你体内蛋白酶的形成尽可能完整。于是你走遍天下都不怕,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消化,也就有了幸福生活的一半了。
所谓思乡,我观察了,基本是由于吃了异乡的食物,不好消化,于是开始闹情绪。
我注意到一些会写东西的人到外国走了一圈,回到中国之后发表一些文字,常常就提到对饮食的不适应。有的说:“西餐有什么好吃?真想喝碗粥就咸菜啊!”
这看起来真是朴素、真是本色,读者也很感动。其实呢?真是挑剔。
我就是这样一种挑剔的人。有一次我从亚利桑那州开车回洛杉矶。我沿着十号州际高速公路往西开,早上吃三明治,中午吃麦当劳,天近傍晚,路边忽然闪出一块广告牌,上写中文“金龙大酒家”,我毫不犹豫地从下一出口拐下高速公路。
其实我对世界各国的中国餐馆相当谨慎。威尼斯有一家温州人开的小馆,我进去要了盘炒鸡蛋。手艺再不好,一个炒蛋总坏不到哪里去吧?结果端上来的炒鸡蛋炒得比盐还咸。我到厨房去请教,温州话我是不懂的,但掌勺的人表明“忘了放盐”我还是懂了。其实,是我忘了浙江人是不怕咸的,不过不怕到这个地步倒是头一次领教。
好,转回来说美国西部蛮荒之地的这家“金龙大酒店”。我推门进去,站柜的一个妇人迎上来,笑容标准,以英语开口:“几位?”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从她肩上望过去,座位上都是牛仔的后代,我对他们毫无成见,只是,“您这里是中国餐馆吗”?
“当然,我们这里请的是真正的波兰师傅。”
在回洛杉矶的路上我都在骂自己挑剔。波兰师傅怎么了?波兰师傅也是师傅。我又想起来贵州小镇上的一家小饭馆,进去,师傅迎出来:“你炒还是我炒?”中国人谁不会自己炒两个菜?“我炒。”
所有作料都在灶台上,拣拣菜,抓抓码,叮当五四,两菜一汤,吃得头上冒汗。师傅蹲在门口抽烟,看街上的女人走路,蒜瓣儿一样的屁股扭过来扭过去。
所以思乡这个东西,就是思饮食,思饮食的过程,思饮食的气氛。为什么会思这些?因为蛋白酶在作怪。
与我体内的蛋白酶相反,我因为十多岁离开北京,去的又多是语言不通的地方,所以我在文化上没有太多“蛋白酶”的问题。在内蒙古、云南,没有人问过我:“离开北京的根以后,你怎么办?你感觉如何?你会有什么新的计划?”现在倒是常常被问道:“离开你的根以后,你怎么办?你感觉如何?你适应吗?”我的根?还不是这里扎一下,那里扎一下,早就是老盲流了,或者用个更朴素的词,是个老“流氓”了。
你如果尽早地接触到不同的文化,你就不太会大惊小怪。不过我总觉得,文化可能也有它的“蛋白酶”,比如母语,制约着我这个老盲流。
主持正义的成本核算
鲍鹏山
潘金莲与西门庆在王婆的策划下杀死武大郎后,最大的威胁,是武松。所以,善后工作的关键是,要使武松回来后相信武大郎是病死的,即使怀疑,也查不出真相。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把事情做得不知不觉,瞒住所有人。
而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此前西门庆和潘金莲偷情通奸一事在紫石街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武大郎捉奸被西门庆踢伤也是人人皆知。如果此时武大郎蹊跷死了,根本无法控制别人往谋杀上去联想。既然不能瞒住所有人,那就换一个思路:封住所有人的口。其实,王婆在给潘金莲和西门庆出这个杀人的主意时,她的前提就是对封住所有人的口有信心。
要知道,王婆是一个深通人性并特别善加利用的人。这在前面她算计西门庆、套牢潘金莲时我们就已经见识了。
果然,在潘金莲毒死武大郎后,第二天早晨,虽然邻舍坊厢来吊问时,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却不但不敢质疑潘金莲,反而都装糊涂,用人情话安慰潘金莲,然后——各自散了!这一切都在王婆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担心一个人,那就是阳谷县殡葬协会的会长——团头何九叔。
因为何九叔是入殓师,承担着相当于今天法医的职责,他要对一个非正常死亡的人出具相关证明,并为此负责——至少,武松回来,一定会找到他了解情况。这种责任会让他不得不较真。这正是王婆担心的。
但是,西门庆不担心,他只用十两银子就搞定了何九叔。其实,何九叔不是贪十两银子,他是怕西门庆。西门庆只是用这十两银子暗示何九叔:这事是我的事。你要是不明白这个事,你就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为什么何九叔那么怕西门庆呢?两个原因:西门庆是个刁徒,西门庆把持着官府。
在封建社会,普通百姓最怕的就是两种人:流氓和贪官。
关汉卿的《窦娥冤》中,窦娥碰到的不就是流氓张驴儿和贪官桃杌吗?不就是这两种人把窦娥送上了断头台吗?读《水浒传》,常常让人联想到元杂剧。二者产生于相近的时代,同一个社会。
何九叔一验尸就断定:武大郎定是中毒身亡。何九叔大叫一声,往后便倒。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喷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
在家里,他悄悄告诉老婆:“武大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做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于是,急中生智,假装中邪,昏迷过去。老婆便道:“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错眼,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见。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
可怜的武大郎,他的性命就做了何九叔夫妻的一碗饭了!
当人们主持正义却要冒砸了饭碗的风险时,人们往往选择饭碗而丢弃正义。对利害的考虑总是压过是非的判断,这是一般人性。
像何九叔这样的普通小民,心中是有是非、有良知的,但是,假如他们得不到保护,独自主持正义的成本太高,高到他们无法承受,他们只能选择沉默,并且,在沉默中成为罪行和恶人的同谋。
在非公民社会,大多数情况下,普通的芸芸众生既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更不具备保护他人、维护正义的能力。邪恶肆虐之时,普通人就是鲁迅先生所沉痛揭示的两种人:被糟践的示众材料和沉默不语的看客。
何九叔明明知道武大郎是被毒死的,但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做沉默的看客。
假如没有武松,或武松永不回来,或回来后不去威逼他说出实情,他就会永远沉默,让无辜者冤沉大海!
其实,只要大多数人不再沉默,我们本来无须英雄。我们可以自己救自己。
英雄爆发的时候,正是大多数人沉默的时候;英雄挺身而出的时候,正是大众不敢出头的时候。因此,有“水浒”式英雄的时代,一定不是一个好时代。孽生和需要英雄侠客的世道,也一定不是一个好世道。在委屈和凌辱中只会巴望英雄侠客出手的人,一定是个懦夫。
问题是:是什么把人民变成了懦夫?
答案是:成本核算。当一个人为了主持正义,却不得不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时,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就变成了懦夫。
日本士官学校的尴尬
司马华
蒋百里将军在1901年留学日本,经成城(初级军事学堂)而进入士官学校。1906年毕业的时候,日本天皇赐刀给最优秀的步兵科毕业生中的第一名,结果蒋百里夺了这个第一,把日本天皇的赐刀带回了中国。
看过日本的有关资料,描述的比国内所记载的要详细得多,特别是看过一本蚁屋书房出的《陆军士官学校关系者》,里面记载蒋百里是一个日本陆军历史上令他们极为尴尬的人物。
他毕业获奖的场面颇为传奇,因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宣布毕业生的名次是从前向后的,念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蒋方震。
当时第九期步兵科毕业生有日本人三百余人,中国留学生四名,泰国等国留学生若干名。就这样,第一名被中国留学生蒋方震——就是蒋百里拿了,天皇的赐刀当然也归中国了。日本士官普遍感到难堪,接着宣布第二名,谁知还是中国人。这第二名就是后来从云南起兵反袁的将军蔡锷。这样一来,引起的骚动更大了。于是,宣布第三名之前,日本方面先检查了一下——不幸,这次还是中国人,名叫张孝淮。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发布官是伏见宫亲王,惶恐之下感觉无法向天皇交代,临时从后面换了一个日本学生作为第三名。想想前四名内,日本人不过半数也尴尬,又递补了一个日本学生作为第四名,张孝淮得了第五。
增加的两个日本人是谁呢?一个名叫荒木贞夫,后来的日本陆军大将、陆相、甲级战犯;另一个名叫真崎甚三郎,后来的台湾军司令官、陆军大将、二二六事变的幕后黑手……此外,这一期里的日本毕业生还包括如下名字:林仙之、本庄繁、松井石根、阿部信行……堪称日本陆军的一代精英,皆惨败于蒋百里、蔡锷之手。从此以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规定:中国留学生必须与日本学生分开上课,以免同样的场面重演。
蒋百里得了这样的荣誉,日本人也真希望他说两句日本的好话。谁知道百里将军说的话,大意是中国从日本学了两件东西最不可救药,一个是教育,一个是陆军……然后飘然到德国,以德意志国防军第七军营长的身份,继续考察军事去了。
顺便说一句,中国人里那个唯一没有中奖的是谁呢?据说此人有过目不忘之才,可是生活优越,读书不如另外三位用功,学习成绩一般,但谈起用兵来可以彻夜不眠。这个人就是孙中山麾下的粤军名将——许崇智。
无人倾听
流沙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说:“什么时候,你能与一个老人待一个下午,饶有兴趣地听完他精彩或不精彩的人生故事,那说明你已经成熟。”
但你有这样一个闲散的下午吗?不是你没有时间,而是你没有耐心。正是因为你没有耐心,所以失去了机会。
曾祖母在世时,经常给我讲家族史,说曾祖父如何到上海去做生意……那时我准备高考,没时间听;后来,我奶奶给我讲爷爷在旧政府做事的趣事,讲她与越剧表演艺术家徐玉兰一起上学的故事……那时我在找工作,也没有时间听。
现在,我想收集一些家族资料,为后人留下点文字,但她们都已随风而去。
我们正在丧失倾听的姿态、倾听的心态,并且从个人心理泛化到了社会心理。酒桌上的杯来盏去、絮絮叨叨,不会有人倾听;充满了官话的报告会,也不会有人倾听……倾听需要有一种“空杯”的心态,迎接它,容纳它,消化它,记住它。
崔永元发起、筹划了一部纪录片——《我的抗战》,他花了10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采访了4000多位抗战亲历者,收集的影音资料长达10万小时。但遗憾的是,他制作出来的纪录片电视台不愿意播,因为这样的片子“无人倾听”。
小崔曾经非常愤慨,为什么中国的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出的是搞对象的节目,而在日本却是严肃的纪录片?我们中国人为什么喜欢那些无厘头的搞笑剧、穿越剧、荒诞剧,却不能“倾听”关于民族的真实故事?
这事不能深思,一深思,就会觉得可怕。
国学大师陈寅恪说过,中华民族真是奇怪,五千年了,基本上是在混,不过能混五千年真的很伟大,很了不起。著名汉学家顾彬先生曾来杭州做讲座,说中国人都在混日子。他说混日子不是说现代的中国人混日子,中国人从来就没有不混日子的时候。
陈寅恪的话,贬中有褒。顾彬的话,就剩下贬了。不要说顾彬先生是愤青,事实就是如此。我们的思想过于简单,我们想得最多的是生存,而不是生存的质量和尊严。
记不起哪位作家,把金庸先生《鹿鼎记》中的韦小宝视作中国人的典型。韦小宝是一个“生存至上”的人,他非常平庸,不重情,他的“义”是随时可以变通的,只要对自己有利,他就会去干。
这就是“混”。
人们以“混”为乐,不需要清醒,也不需要反思,当下“混”得好,有酒喝,有饭吃,有房住,有份轻松的工作,一切OK。
顾彬说,生活中你可以贫穷,可以没有男朋友或女朋友,可以买不起房子……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要拥有它、一定要守住它,这就是信仰。
但如今又有多少人还拥有信仰?我们所谓的信仰,也许就是赚大钱、住大房、开豪车、娶美女……
100种生活
里则林
我曾有一个风流不羁的朋友,他从初中开始早恋,一发不可收拾,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换女朋友。那时的我年少无知,甚是羡慕。一直到20岁时,他仍然如此,他常问我们是怎么做到可以跟一个女孩子相处那么多年。
他相处过最久的,只有半年,他们分手那天,我陪他坐在楼下。我说:“这个挺好的,而且你们相处得也挺好的,为什么又要分手呢?”他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天上,过了很久,才若有所思地说:“我感到害怕,害怕和一个人相处那么久,然后再也不分开,一辈子就对着一个人,这样的生活太平淡了。”
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同样无法想象一辈子对着一个人,过着一种生活,看一种风景。后来我告诉朋友们:“以后我结婚了,和妻子生下一个儿子,然后去父母面前跪下磕三个响头,说:‘我是独子,好在如今咱家有后了,再见。’从此一生漂泊,四海为家。”朋友们听了只是觉得好笑,他们举起手中的矿泉水,说:“牛掰,干一个。”
回想起十多岁时,我们总是不上课,成群结队地游荡在外。并不知道自己要干吗,对未来也没有打算,只是觉得很自由自在。我们总觉得,每天待在教室,会闷死,觉得生活不会再有变化了:早晨起来去学校,一直到夕阳西沉,然后结束一天。那是我人生里最想变成一只鸟的时期,希望可以飞起来,甩开这钢筋丛林的地方,在天空眺望远方,去我目所能及或者目所不及的美丽的地方。
有时坐在长江边,看着对岸,陷入深思:人生就像这河的两岸,游过去游回来,才有截然不同的风景,却从来没有思考过,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风景。
年少的不安和躁动,也许是每个人必经的。小时候,我以为我爹是一只没有脚的鸟,永远都在飞,没有办法停顿下来。所以在我成长的过程里,难免漂泊。小学时我就已经会说粤语、上海话和重庆话了。后来某年回到老家,去到父辈们生活过的老房子,走进爸爸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些布票和一本满是灰尘的笔记本。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走尽天下路,看遍天下景”。才明白爸爸年少时有一颗和我一样躁动不安的心。
初中毕业后,我不想再上学,但是当舅舅问我“那你打算干吗”时,我一个答案都没有。我只是想与众不同,不想与千万人过同一种生活,却不知道这种与众不同的意义是什么。就像小时候美术课老师要我们画西瓜,全班就我一个画了个黑底绿纹的西瓜。
后来我去海口上高中,那是最难熬的三年,孤独而且寂寞。坐在大海边,我忍不住笑自己,现在终于与众不同了,一个人跟曾经所有熟悉的地方和人隔海相望。我才明白,这些全是无知地追求一种虚无的特立独行所付出的代价。开始有淡淡的后悔。
在小时候的那堂美术课上,最后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虽然你画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可是全班也就你一个人没有画出西瓜来啊。”因为追求不同,反而毁了事物的本质,这便是所有追求非主流的人都犯过的错误。
后来,我开始变得安分,和所有人一样,静下心来,考上了一所大学。初中时的那些朋友也一样。大二的冬天,那个最风流不羁的好朋友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觉得不可思议,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确定是真的。我曾以为他永远不会结婚,至少不会是最早结婚的。
回到重庆参加他的婚礼那天,看到他站在台上,和新娘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忍不住流出泪来;说“感谢父母”时,他又流出泪来。那天他和所有人一样,摆起所有结婚的人都会摆的酒席,而身旁牵着的那个平凡姑娘,绝不会是他交往过的那么多女孩子里最特别的一个,但她是唯一一个和他步入婚姻的姑娘。我们站在台上为他唱起张宇的《给你们》,心里感触良多。我们曾最害怕波澜不惊,此刻却真心地为这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平凡的幸福感动不已。
不管我们曾爱过多少人,最后留下来的,一定是那个让你习以为常的人,也只有平凡和平淡才是能让人习以为常的生活。也才突然发现,原来我已经开始理解生活,早已摒弃了以往无知的追逐。
正如杨绛先生在《一百岁感言》里写道:“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那些顽固的单相思
谭山山
戴望舒式的“苦恋”,就是“我爱你,必须和你在一起”;岩井俊二式的“单恋”,则是“我爱你,和你无关”。
在41岁生日那天,作家R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第一句就是:“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这是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开头。小说描述了一个绝望的爱情故事:无名女子用整个一生来爱作家R,作家R却始终对她一无所知,不记得她少年时曾是他的邻居,不记得她就是与他共度三个晚上的少女;在她生了她的儿子、与他再续一夜情缘后,他的老仆人认出了她,但他还是认不出她,甚至往她的袖筒里塞钱——把她当成妓女了。在他面前,她卑微到了极点——“是我自己挤到你的跟前,扑到你的怀里,一头栽进我的命运之中”,“所有的人都娇纵我,宠爱我,大家对我都好——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只有你,只有你从来也没认出我!”
本来她是可以成为他的缪斯的——就像贝阿特丽采之于但丁、劳拉之于彼特拉克。但爱情就是这样不公平,你倾尽所有心力去爱一个人,有时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用东方的说法,这叫“业”;用西方的说法,则叫“命运”(fate)。
“被爱的人意识不到爱,如同一颗星星意识不到发现它的天文学家一样。”
丹·布朗的最新小说《地狱》围绕着但丁的《神曲》展开情节,其中一个解谜的关键地点,就是被称为但丁教堂的佛罗伦萨圣玛格丽特教堂。据说9岁的但丁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贝阿特丽采,对她一见钟情,并一辈子念念不忘。贝阿特丽采去世时年仅25岁,也葬在这座教堂里,所以这座教堂在后世成为单恋者的圣地。按照传统,人们在贝阿特丽采墓前祈祷,许愿尽早找到真爱,或者忘掉旧爱。
在《新生》中,但丁描述了他初遇贝阿特丽采的震撼:“苦哉!苦哉!从此我将再不能安静了!”爱情从此成为主宰他灵魂的主人,但他一直不敢表白,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故意装作喜欢上她的同伴。作家艾伯特·哈伯德在《爱情的肖像》一书中写道:“像但丁一样的爱情仍然普遍存在,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单相思是永恒的,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从某种程度而言——让我们温柔地讲出这个事实,从此以后再不用窃窃私语了——所有善良的男人和女人在某个时间都会单相思,被爱的人意识不到爱,如同一颗星星意识不到发现它的天文学家一样。”
也有人指出,但丁其实爱的并不是贝阿特丽采这个人,而是他自己塑造出来的贝阿特丽采的形象,他理想的爱情,其实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贝阿特丽采之于他,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是他的女神,他的创作之源;而所谓求之不得的爱情的痛苦,更多的是美学意义上的。
但丁的后辈、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对劳拉的爱情,也是如此。他在23岁那年邂逅已婚的劳拉,此后,他一直爱着她,从23岁到70岁,专心致志地给她写诗。劳拉嫁的是一个为她所尊敬但并不热爱的男人,生活无忧,彼特拉克的爱慕对她来说不是不可或缺的,而是一种愉快的消遣、美好的致意,没有的话也过得去,她不需要为所谓“爱情”背叛她的丈夫;如果她是个未婚少女,遭到父母的反对,她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跟随彼特拉克。
所以后世的歌德在《亲和力》中得出这样的结论:伟大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在一种情况下是可能的,即女人嫁给了一个有耐性的男人,而男人娶了一个他无法摆脱掉的女人。“因此需要四个人来创造奇迹。”歌德自己也经历过一段柏拉图式的爱情,和夏绿蒂·冯·施泰因夫人交往12年的他,对此是有切身体会的。
对他而言是苦恋,对她而言却可能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
饱受爱情痛苦的诗人不少,但像戴望舒那样自称“可怜的单恋者”,就显得分外有悲情色彩。在苦恋施绛年(作家施蛰存之妹)8年不果后,他写了一首《单恋者》:“在烦倦的时候,/我常是暗黑的街头的踯躅者,/我走遍了嚣嚷的酒场,/我不想回去,好像在寻找什么,/飘来一丝媚眼或是塞满一耳腻语,/那是常有的事。/但是我会低声说:/‘不是你!’然后踉跄地走向他处。”
1928年,也就是戴望舒认识施绛年那一年,他写了《雨巷》。那个“丁香般的姑娘”,很多人猜测就是施绛年。戴望舒的长女戴咏素曾说:“我表姐认为,施绛年是‘丁香姑娘’的原型。施绛年虽然比不上我妈(即穆丽娟,作家穆时英之妹)以及爸爸的第二任太太杨静美貌,但是个子很高,与爸爸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很相配,气质与《雨巷》里那个幽怨的女孩儿相似。”
戴望舒痴恋施绛年,不惜以跳楼自杀表明心意,施绛年被逼无奈勉强答应,但条件是他必须出国拿个学位回来。几年后,远在法国留学的戴望舒听说了施绛年和一个冰箱推销员的绯闻,立刻赶回国跟施绛年摊牌,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但施绛年执意离去,戴望舒8年苦恋还是落空。此事给他后来的婚姻埋下了不安定的因子,跟穆丽娟结婚不久,两人就零交流了。穆丽娟到了晚年,仍然对此耿耿于怀,1994年她接受传记作家王文彬采访时,说起他们的婚姻:“我们从来不吵架,很少谈谈,他是他,我是我。……他对我没有什么感情,他的感情给施绛年去了。”
沈从文开始追求张兆和时,也是单恋。张兆和抱着沈从文给她写的一大堆情书去找时任中国公学校长的胡适,表示自己不堪其扰。胡适劝解说,他非常顽固地爱你。张兆和马上回了一句:我很顽固地不爱他。事后胡适写信安慰沈从文:“我的观察是,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用错情了……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
所幸的是,沈从文不顾一切的爱最后感动了张兆和。不过卞之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苦追张充和(张兆和之妹),走的是家人路线,希望张家人为他说好话,也下跪求过婚。但人人知道他喜欢张充和,张充和对他却没有意思。他自己也预感到无望,不会开花结果,但就是放不下,甚至在张充和1948年和傅汉思结婚后赴美定居后,他还不死心。多年之后,作家苏炜为编写《天涯晚笛》访问年已九旬的张充和,问起这桩著名的苦恋故事,张充和这样回答:“这可以说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说‘苦恋’都有点勉强。我完全没有跟他恋过,所以也谈不上苦和不苦。”
谢谢你不曾爱过我,这样,我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岩井俊二执导的电影《情书》,主题其实是单恋:男藤井树单恋女藤井树,秋叶则单恋渡边博子。岩井俊二在一次访谈中坦承,女藤井树也是单恋,渡边博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单恋(因为男藤井树内心爱的不是她?)。
岩井俊二似乎偏爱单恋的故事,像《花与爱丽丝》、《四月物语》,都是。因为“难以得到的爱情更吸引人,会有故事。而公园里搂搂抱抱的男女反而让人觉得没兴趣”。戴望舒式的“苦恋”,就是“我爱你,必须和你在一起”;岩井俊二式的“单恋”,则是“我爱你,和你无关”。而发展到如今这个网络时代,日本年轻人连恋爱都不感兴趣了。不要婚姻、家庭,乃至性爱,日本媒体早就注意到这一现象,将之命名为“无性症候群”。作家新井一二三也说,现在的日本年轻人不分男女都以“草食系”为主,对恋爱、性爱不感兴趣,宁愿宅在家里和妈妈、姐姐吃甜品。那么,爸爸干什么呢?曾经以校服少女为最大卖点的日本周刊杂志,转做“中高年性爱”专题,吸引的就是被孤立的爸爸们。
因为年轻人觉得投入一段爱情关系太麻烦了。就像日剧《电车男》中,宅男主人公和“爱马仕小姐”约会,出了状况,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上网向网友求救,而不是和就坐在自己对面的“爱马仕小姐”沟通。“你可以看一看,周围到处都是吸引人的东西,为什么你一定要陷入男女关系这么麻烦又繁琐的事情呢?如果乐意的话,你可以交一个虚拟女朋友,那种虚拟的经历甚至可能比真实世界的感情还要棒。在日本,有相当一部分男人就是这么想的。随着科技的进步以及色情产业的发展,他们宁愿用另外的方式去感受异性,而不是去尝试复杂的男女关系。”生活在日本的文化评论家罗兰·凯特这样分析道。
以往的人们会为“你为什么不爱我”痛苦,现在的年轻人则像《情书》中的渡边博子那样,会说:谢谢你不曾爱过我,这样,我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话 题
余额宝与存款利率市场化
聂日明
1月15日,余额宝对应的天弘增利宝货币基金规模已经突破2500亿元,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单只基金。与此同时,微信也悄悄开始试运行“理财通”——与华夏基金合作的货币基金,试图携数亿用户之势分理财市场一杯羹。
近几年互联网金融盛行,以支付宝推出的余额宝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产品,弯道超车,成为散户投资的重要渠道。对老百姓来说,存钱到银行,一年定期存款的利率不过3.85%,更不用说活期存款那等同于无的利息。此时的货币市场基金收益率的峰值近7%,货币基金流动性高,安全性也可与存款媲美,收益率又长期远高于活期存款。
但货币基金的投资门槛远远高于存款,普通居民投资货币基金不方便,单只货币基金的规模大多也不大。而支付宝、微信提供的余额宝、理财通直接打通老百姓与货币基金的障碍,甚至比去银行存款还方便,而超过6%的货币基金的收益率意味着一年期及以下的存款将开始搬家。目前余额宝开启的这个势头也已经蔓延到各大银行、基金。
中国的利率受到抑制,存贷款利率由央行决定,使得居民存款的收益率远远低于投资其他金融产品,这既成为银行获得超额利润的源泉,也是近十几年来央企和地方政府融资平台低成本贷款的基础。
随着金融市场的深化,资本市场的利率相较信贷市场越来越高,金融市场的利率整体趋向于市场化。企业、金融机构与大额资产所有者通过PE、信托、股票一级市场等多种投资方式获取收益,就算存在银行里,也可以享受协议存款的高利率优惠。相反,一个存款不多的小老百姓却没什么好的办法分享这种收益(银行理财产品大多有5万元的门槛)。
这也符合过去经验上的利率自由化的进程,先惠及金融机构、再惠及零散储户,先惠及大额资金持有人、再惠及小额储蓄,先惠及富人、然后惠及穷人。在改革议程的设计上也是遵循这种路径,普通小储户的利益总是被放在最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抛开小储户人多力散,无法形成有效的推动改革的力量等原因以外,传统社会,要收集小储户的钱,就要建更多的网点,打更多的广告,养更多的客户经理,为小储户的钱进行理财的成本太高,不合算。其他金融机构没这个积极性去抢银行的这个客户群体。
但到了互联网时代,互联网公司的优势就是以技术进步降低收集用户的成本,低成本吸引大量用户后,为他们提供多元化的服务,增加用户的黏性。此后,互联网巨头们一面维护着海量用户,一面与传统金融机构合作设计金融产品,用“余额宝”、“理财通”让小储户直面高收益的金融产品,这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这种存款利率自由化的路径是发达国家经验中闻所未闻的,这也是意味着,中国的存款利率自由化必须正视互联网金融所带来的变化,如果放任这种情况而不改变,银行的存款将迅速向资本市场搬家,尤其是那些最基础的储蓄存款。
这将带来多方面的风险。首先,银行将不得不更早就开始高息揽储,银行的经营风险会迅速抬升;其次,资本市场的高收益对应着高风险,但小储户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旦风险来临,尤其是较大面积或系统性风险出现时,将严重冲击社会稳定性。
货币基金的收益率如此之高,已经是相当的不正常,它对应着近几年社会融资利率水平的全面抬升,全社会的企业利润和居民收入能否有7%的增长都很难说。货币基金也并不是保本保收益的,2008年就曾出现过负收益,可想而知,当储户辛辛苦苦把钱搬到余额宝,居然还亏钱了,小储户们能接受这一现实吗?
化解这一切的唯一路径,只有让存款利率更快地走向市场化,为了防止道德风险和搭国家信用的便车,就必须让银行自担经营风险,这意味着酝酿己久的存款保险制度需要尽快面世,在保障小储户利益的情况下,让银行自行决定存款利率,吸纳存款,也让各类储户自行权衡收益与风险。
社会之窗
大城市和小城市
闫红
今年春节,有个关于城市大小之辩的帖子被疯狂转发。
一个叫王远成的男子回顾,他大学毕业时来到上海,月薪只有1500元,9个人合租一套房子,他生活得困窘但不狼狈,那时的他,像一个永动机一般充满活力。他不断地接受新鲜事物,并将其融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他持续加薪,和能够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女孩相恋,他也喜欢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各种便利,他说:“那是一个神奇的城市。”
后来因为母亲得了肺癌,他不得不离开他所爱的城市和女孩,回到家乡乌鲁木齐。父母帮他找了个事业编制的工作,他们家有几套房子。可是,待得越久,他就越憎恨那种固态的、混吃等死的日子。三线城市人际关系暧昧复杂,待得并不舒服,他怀念上海,他说一定要回去。
有位上海作家转发这个长微博时加了一句“不敢来大城市拼命,就只能在小城市等死”;另一位作家写了条微博说她不喜欢大城市,就喜欢在小地方待着,“打拼”其实是内心自卑、迫切需要外界认同的表现。我不由扪心自问,单就我自己而言,小城市真的更可爱一点吗?
显然不是。
1998年,我在家乡小城找不到工作。这首先是我读的学校不够过硬——我初中时开始发表文章,便开始自以为是地偏起科来,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我的要求也不高,暂且在某个文化单位当个“临时工”也可以,我们那儿很多没读过什么书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解决工作的,当然,我也得承认,这是大院子女的惯性思维。
这个“大院”,跟王朔、冯小刚他们的大院没法比,不过是小城的市委家属院而已。我父亲是个正科级干部,我后来才明白,像他这种“主任科员”没有实权,也没有优势可言。
但我从小就在市委办公大楼里出没,叔叔伯伯们都知道我写文章,热情地喊我“大才女”。这种虚假的繁荣,使我在读书时曾抱有一种幻想。可是,当我站到他们面前,不管那些叔叔伯伯是文化局的,还是文联的,笑容依旧,只是“大才女”的称呼变成了一串熟练的“哈哈哈”,然后,看看天,看看手表,找个理由,顺利地金蝉脱壳了。
能以“哈哈”应对,还算客气。我又去见一位更熟悉的“伯伯”,他在某文化单位任要职,曾激赏我的某篇文章,我对他抱以更多的希望。但在他家的客厅里,他的脸色冰冷如铁,他说:“你说你会写文章,可我手下的每一个人都会写。”我在没有被他的脸色击垮之前,勉强念出来之前准备好的最后一句台词:“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吧。”他说:“那是不可能的。”
在那些日子里,我每晚都不能入睡,小城的夜寂静如井底,把心沁得冰凉。我怀疑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了,想起小时候上学时经过的那条巷子,那里是小城的贫民窟,一排黑乎乎的小屋,经过时可以看见居民在里面刷牙、洗脸、吃饭,以及站在床上穿衣服,我想,那也许就是我的将来。
我知道读者可能会指责我,为什么只愿意去文化单位工作呢?世上有那么多条路。怎么说呢,电影《东邪西毒》里有句台词,说一个人要是学了点武艺,会点刀法,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儿,你就不愿意种地了,也做不好工了,世上很多事情都做不来了。这话很有道理,以我为例,我写了几篇文章,在《散文》《随笔》《萌芽》,还有《人民日报》上发表过,也觉得有很多工作不适合我了。
想过要离开,去别的地方,再也不回来,死在外面都不回来了。许多人年轻时,对家乡都有这种怨气吧,鲁迅写绍兴,也殊无好感,可能是因为,撇开在父母羽翼呵护下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们与家乡零距离接触的那几年,正好是我们最弱小的时候,受伤在所难免,结怨就理所当然。
但是我一时没有离开的机缘,倒是有一天,一家民企的一个工作人员来找我,问:“你愿意到××公司上班吗?”我以前并不认识他,他是个资深文青。
那是小城里最大的民企,有酒店也有商场,我说愿意去看看。于是他带我去见那家民企的董事长。董事长是个看上去精明强干的男人,我忘了他问了我些什么,印象深的只有一点,他说之前那个工作人员已经把我的文章都复印了,他这几天一直放在床头看。
我如遇知音,第二天就上了班。一个文友闻讯前来阻止我,说:“你到那里能干啥?小城不缺一个端茶倒水的小职员,你肯定不是干这个的。”这话听了很受用,我却也只能一笑了之。事实上,虽然有所谓“知音”的铺垫,在那家公司,确实也只能干个端茶倒水的活,以及每天早上和大伙儿一起打扫董事长的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告诉我,擦那张大大的老板桌,一定要一鼓作气,从这头擦到那头,不能停顿,否则会留下不显眼的污渍。
有时也陪董事长参加宴会,华丽的厅堂,冠盖云集,小城里的各界名流,在酒桌上说着他们的笑话,觥筹交错。而我是无措的,无措到以我的记忆力,居然记不起宴席上的任何一个细节,记得的是董事长对我不会说话、不会敬酒的不满,以及整个公司对我不能够掌握同时帮董事长拎包和拿茶杯技巧的善意取笑。
我不觉得失落,因为我自己也想不出能在这儿干什么,甚至于我都不明白,这个不缺人的公司,为什么要招我这样一个明显不合适的人?是对写作者的同情,还是想多“才女”这么一个品种?
更多的时间里我无所事事,为了不显得太无聊,我就趴在桌子上写文章,写完寄给本省的一家晚报。几天后,我按照报纸上提供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副刊编辑高兴地告诉我:“文章已经发了,好评如潮啊!”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又发了两三篇,当我发到第四篇文章时,那位编辑写了一篇文章,将我和本省的另外两位女作者放在一起做了点评,题目叫《解读小才女》。那年,我23岁。
和我同时被点评的一个女孩对我产生了兴趣,她对她的一个男粉丝说:“你要是能找到闫红,我就请你吃饭。”那个男粉丝得令而去,用电话疯狂地骚扰了我可能出现的每一家单位,有一家单位提供了我家的电话。他打去许多个电话之后,我终于下班了,我听到他在电话那一端欢快地说:“来吧来吧,我们都想见到你。”
我跟公司请了假前往合肥。那年头人心简单,丝毫没有考虑到骗局什么的。和女作者与她的男粉丝见了一面,女作者现在是我的朋友,男粉丝从此后却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问那女孩,她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怎么冒出来又怎么消失的,好像他只是为了把你引到合肥而出现的。”
那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旅行。我顺便去拜访曾著文力推我的副刊编辑,他是一个羞涩拘谨的男子,却告诉了我一个改变我人生走向的消息,他说:“省城的某报在招聘,你一定要去试试。”
我去了那家报社,除了一张身份证,没有带任何证件。我嗫嚅着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明我的情况,一位女士回头笑问背对着我的年长者:“吴老师,你看能给报名吗?”年长者没有转身,说:“够条件就给报,不够条件当然不给报。”女士无奈地笑看着我,我知趣地退出。
我并没有转身走开,想了想,径直走进总编办公室,一口气说完我的情况。那位总编没有表情,只是在听完后对我说:“走,我带你去报个名。”
就那样报上了名,笔试、面试,不敢抱太大希望。那是1998年,该报打出的广告是年薪3万,应聘者挤破门槛。
回到家乡的第二天,我接到报社办公室的电话,通知我后天去报到。后来我听说,在面试之后的会议上,是那个曾背对着我的吴老师替我慷慨陈词,说:“这样的人不要我们要谁?”又有人告诉我,会议结束后,他坐在休息室里抽烟,眯着眼,微微笑着,有人问他有没有招到人才,他说:“有个叫闫红的很有灵气。”我完全想不出是哪句话打动了他,当时因为我过于紧张,几乎语无伦次。
我去那家公司辞职,副总遗憾地说:“唉,我们正准备派你跟某某考察包衣种子市场呢。”我也觉得遗憾,这可能是我在小城那两年,得到的最有趣的工作了。
我来到合肥,就像随手抽中的一根签,上面写着“上上大吉”。虽然一年之后,我就因在“敌报”上发表散文而被辞退,但当我来到“敌报”,跟总编自荐之后,总编面无表情地听完,对我说:“你明天来上班吧。”
这家“敌报”社,就是最初推荐我的那家报纸,《解读小才女》的作者成了我的同事。
之后的生活顺风顺水,我在这里结婚、买房、生子,人际关系简单到可以忽略,也没有让人厌烦头疼的人情往来。这似乎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座城市,它不繁华也不喧嚣,更不排外。它房价适中,气候温和,街道干净,街边栽种着浓密的灌木与花草,新区里多公园与小湖,一年四季桃花红、李花白,桂花、梅花开个没完。它更大的好处是小,以我自己的生活为例,学校、单位、超市、电影院、书店、大剧院、体育场,皆可步行抵达,而步行时可以一路赏鉴那些默默开放的花朵,以及突然惊飞的一只白顶黑背的小鸟。哦,对了,有一次,我还在路边邂逅一条小蛇,可见生态环境之好。
有时也不免想,假如当年我没有出来,会怎么样?会在那家公司干下去吗?我的直觉是不会,最好的情形也不过是终于博得谁的同情,去某个文化单位做个“临时工”,拿着比别人少一大截的工资,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礼,眼巴巴地等着转正,一等可能就是五六年、七八年——有几个和我处境相同的人,在那里是这样过的。
说了这么多,我不是说小城市不好。我相信中国一定有无数可爱的小城市,甚至于家乡的小城也不见得就不好,也许是我运气不好,也许只是那地方不适合我,应该会有很多人,在那里拥有着真实的幸福,但是,若我在那里,确实只是等死。
这些年,也经常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不去大一点的城市呢?”本省的一位作家直接问:“你为什么不去北京?”我没法回答,我不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在被那家报社辞退的那一年,我给北京的一家报社投去过简历,没有收到回复。
那时我24岁,很年轻,如果能去成,可能也就去了。那几年,是去北京的黄金年代,亲戚买的东四环外的房子6000元一平方米。一开始去可能有点艰难,咬紧牙关,打拼几年,总能够生存下去,我不知道如果去了,现在的我是什么样。
现在的我和北京,都明显不再相宜。房价且不说,交通也让我头疼。还有各种限购、抽签上牌,这座城市对于新移民可谓严防死守。
再说又何必去北京呢?网络这么发达,长途话费一分钟0.15元,包月套餐都用不完,传说中的那些歌剧、舞剧、演唱会,早已将二三线城市当成新市场,在这里并不缺少什么。
但似乎还是缺了点什么。在微信朋友圈里围观朋友们的生活,总觉得他们比我活得要投入。的确,那么高成本地生活着,一定要更加不辜负自己的心吧,不妥协,也不轻易放弃自己。从合肥去北京的一位作者就对我说,她回到合肥,见到很多女人,不过30多岁,口口声声说把小孩弄好就行了。她总可惜她们太早地放弃了自己。
她这话让我警醒。
我在北京见过一个女人,锦州人,退休后来到北京,租了一间小房子,学画画,参加各种文艺活动,很精神,很有斗志的样子。我觉得她为我指了一条路:等我老了,没准也会选择做个老北漂,那时我就不想买房子了吧,那时坐地铁该有人给我让座了吧,趁着胳膊腿还能动,我在北京城里东溜西逛……想想这样的夕阳红,觉得人生还有点奔头。
人 生
人世间
半碟冷菠菜
小野
我注意到那个刚刚走进餐厅一脸病容的老妇人。她好像刚从另外一个世界走进来,一脸的彷徨无助。
原本就因为人手不足忙得有些心浮气躁的女孩,走过来问她要点些什么,她茫茫然地望着女孩说:“简单就好。我吃点青菜。”女孩耐着性子如机械般回答了几种菜,她点了菠菜。然后两人又讨论了许久,老妇人又点了一碗四神汤,女孩松了口气,转身向厨房念了两声,快速奔向别桌。
这个城市越来越容不下节奏太慢的老人了,尤其是在那些有年轻人当服务生的地方,像是快餐店或是超市。年轻的消费者通常都很清楚地点了东西,付了钱就迅速离开柜台,动作干净利落。老人总是问东问西举棋不定,掏钱的动作又很慢,对方找了零钱还会抓不稳掉了一地,如果再给张小小的贴纸恐怕会弄掉老人半条命。老人走进超市或快餐店,听到服务生嘴里咕咕哝哝地说着一些像机器人说的话时,会以为自己踏进了火星。
四神汤和菠菜端上来了,老妇人还是一脸茫然,她嫌菠菜太多了吃不完,她感到相当困扰。于是她向隔邻的中年男子求助:“我把菠菜分你一半好吗?你看我都还没动筷子。”老妇人还举起筷子证明“清白”,中年男子笑着摇头说他也点了青菜:“谢谢你。你自己吃吧。”被拒绝后的老妇人还是想寻找相助的“贵人”,她转而拜托另一桌的年轻人,四个刚下课的中学生也笑笑说不要,好像怕被老人沾染到什么般。
我想到吴念真写的那个已经成了儿童剧的故事《八岁,一个人去旅行》。故事中,八岁的阿钦被爸爸要求从九份搭火车去宜兰,在车上遇到一个卖完菜要回家的陌生老婆婆的故事。其实阿钦不太敢看脸上抹了白粉的老婆婆,但是当老婆婆昏睡过去后,阿钦以为她死了,吓得大喊救人啊。救醒后,全车的人都以为阿钦是老婆婆的乖孙,阿钦也就扮演起老婆婆的孙子了。
我望着自己满桌的菜想着,如果老婆婆来求我,我就欣然接受。果然她站起来走向了我,我说:“好的,正好我没点青菜。谢谢你。”她如释重负般给了我半碟菠菜,还向我鞠躬说:“谢谢你啊。”老妇人终于安心地回到座位上慢慢地喝着大概已经凉了的四神汤。我的桌上摆着矿工猪肉、鲭鱼、嫩豆腐、萝卜汤,还有一碗大的卤肉饭。中午来不及吃饭就去工作,此刻只能午餐和晚餐一起解决。
我吃着老妇人送给我的半碟菠菜,想着她的惜物和善意,对现代人而言反而是无法理解的事了。老妇人喝了汤吃了青菜似乎有了点食欲,于是又加点了一碗卤肉饭。她去柜台结账时女孩要她庆祝“建国”百年摸个彩,她摸出一张食品兑换券,是一颗卤蛋。为了这颗卤蛋她们又讨论了很久,老妇人望着我思考着。
“她是不是又想问我说,可不可以和她分半颗蛋?”我摸着已经胀起来的肚子有点担心地想着。
英雄村的家书
徐立新
斯莫科夫是前苏联列宁格勒州的一名中学生,他打算在二战胜利纪念日时,在学校举行一个“英雄遗物展”。几经打听,他得知几十里外有个叫乌卡拉的英雄村,村里的卡秋莎大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很快,他和同学们见到了大娘。斯莫科夫问:“卡秋莎大娘,听说您这有二战遗物?”“没有。”大娘立刻就回绝了。他没死心,继续问:“那有军人的勋章或战斗日记吗?”“也没有,但我这有一封从前线寄来的信,行不行?”“给我们看看吧!”斯莫科夫说。大娘找出信,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中。“您丈夫是个大英雄吗?”一个女同学急切地问。“不,他什么也不是!”卡秋莎大娘有些生气。斯莫科夫开始读信:
“你好,我亲爱的妻子卡秋莎,我在前线一切都好,烟按战时规定供应,只是都是些劣质烟叶,一下抽一包也不过瘾。好在,它还能冒出烟来。
“我把你给我的一条裹脚布不小心弄丢了,因此现在每天都只能裹另外一条。白天穿,晚上洗晾,有时天气不好,晾不干,第二天就只能将它湿乎乎地裹在脚上,很难受。
“现在我们很少真枪实弹地跟德军拼命,每天的任务是挖战壕,每当我挖到战壕深处,总能闻到一股家乡泥土的味道,我想战争很快就能结束了,请安心地等我凯旋吧……你的丈夫马特洛夫。1942年4月5日。”
斯莫科夫把信还给大娘,失望地说:“这不是遗物,全讲些烟叶和裹脚布的琐事,一句报国誓言都没有!”然后就走了。“那时,这封信多重要呀!”卡秋莎陷入了回忆……
那是一个家书抵万金的年代,这封信从前线寄来时,全村的妇女都羡慕死她了。因为那是一年多来的唯一来信,村里的男人都上前线了,家里的妇女们等信都等疯了,她们白天拼命地干活,就是想借此忘掉一切。可到了晚上有人实在受不了,便跑来找卡秋莎:“你给我念念信吧!”
卡秋莎大声念道:“你好,我亲爱的妻子卡秋莎……”而妇女们听到的仿佛是:“你好,我亲爱的妻子伊万诺娃;我亲爱的妻子维妮耶娜……”她们觉得自己的丈夫还活着,不是在弹雨中穿行,而是抽着烟,闻着家乡泥土的味道……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姐妹们,我们在家乡泥垄上也能闻到前线战壕的味道!”卡秋莎鼓励着妇女们。后来,一到晚上,卡秋莎家便聚满了人,听她读那封不知读过多少遍的信,直到战争结束。
一周后,斯莫科夫回来了,因为他在二战纪念馆里查到信息:“在战争中,英雄的乌卡拉村牺牲了不少人,其中马特洛夫最为勇敢,歼敌100多人,于1942年10月牺牲……”
孩子们再次敲开大娘的门,他们是来取那份英雄遗物的,还有大娘在1942年11月收到的烈士勋章。因为爱,丈夫向卡秋莎隐瞒了战事,而她也向全村妇女隐瞒了丈夫牺牲的消息。
诚信老爹
王晶晶
告别的时候到了。85岁的吴乃宜躺在床上,使劲握住来访者的手。他其实已经没有力气了,手上虎口处一点肉都没有,薄得像层纸,可以被扯起来。他于1月19日凌晨在家中去世,走的时候还不到90斤,已经很长时间吃不下任何东西。
7年多前的夏天,这个浙江省温州市苍南县的老渔民也是这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那一年,四个儿子出海捕鱼遇到“桑美”台风,老三被桅杆砸中,老四被渔网缠住,老大把救生圈扔给弟弟自己沉入水中。只有老二活了下来,腿部受伤落下病根,还感染了吸入性肺炎。
吴乃宜和老伴在床上躺了三天,觉得做人都“没啥用”了,直到债主拿着欠条找上门。出事前,四个儿子刚刚借了80多万元换了钢质渔船。承诺并没有随风而逝,尽管没有法律依据要求父亲替儿子还债,可他说,是我儿子的欠条我都认。
吴乃宜从床上爬了起来。他领到三个儿子的人身、船只保险赔款24万元,家都没回就用衣服包着几叠钱去了信用社,还了第一笔欠款。渔船被打捞上来,卖了30万元,他一分没留又全部给债主送去。在接下来的6年里,这个老人拾废品、织渔网、卖土鸡蛋,慢慢还完所有的欠债。
就在人们都以为吴乃宜终于可以安享晚年时,他又倒下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晚期尿毒症夺走了他的食欲、体重最后是生命。社区干部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躺在床上的吴乃宜蜷缩着身体,指着胸口用微弱的声音说:“堵得慌”。家人说,只有疼得受不了时,他才会叫出声来。
主治医生发现,他长期营养不良,加上没有及时治疗,肾脏基本都坏了,“就耽误了”。
在还债的那6年里,吴乃宜每天只吃两顿稀饭,邻居说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家买过猪肉。他的背上生了严重的骨刺,实在受不了才花几块钱去打一针。前去采访的记者在他家只看到一台老式的柴灶、一个摇晃的饭桌以及一张斑驳的旧木床。
儿媳抹着眼泪说,家里桌上经常一点菜都没有,有时菜放了好几天都长虫了,他还在吃。
可是一旦赚到的钱能凑成个整数,吴乃宜就大方地让儿媳全拿去给债主送去。一个饮料瓶能卖几分钱,在沙滩上捡满一筐能卖4块钱;给别人织渔网1万眼能赚1块钱,吴乃宜和老伴织了4个小时也才织了5000眼。
他会在凌晨3点突然醒来,嘴里念叨着“还债,还债”。他跟唯一幸存的二儿子说:“我死了以后如果还不完,你必须答应我,自己会还,如果不还,我死都不瞑目的。”在儿子眼中,父亲是个很“硬”的人,过去在谁家借了一颗螺丝都得记在本子上,一买回来马上去还。
2011年,媒体记者得知了吴乃宜的事情。他的故事夹杂在“预约出租车司机被爽约”这种社会新闻里,被评为当年感动温州的十大人物。人们亲切地称他“诚信老爹”,寄来捐款以及治疗骨刺的药。2012年,在当地政府和社会公益人士的帮助下,吴老爹还完最后一笔欠款。
二儿子的身体逐渐恢复,又可以打渔了,一家人还搬进了新房子,可2013年秋天,吴乃宜突然头晕得厉害,站都站不稳。他起初以为只是感冒,休息一下就会好,儿子劝了半天他才去了医院,结果发现已经到了尿毒症晚期。
尽管医院减免了全部医药费,但吴乃宜住了两个多月后放弃了治疗。他每周需要进行3次透析,每次4到6个小时。为了逗父亲开心,二儿子曾在病床前举着“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的荣誉证书,问他认不认识。吴乃宜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道德”两个字说:“我躺着真不道德啊,躺着了还有什么道德?”旁边的人都被他逗乐了。
那是他去世前的两个月,一家媒体用摄像机记录下病房里的这一幕。吴乃宜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说话也走音了,不知为什么,躺在病床上的他突然动了动嘴唇,用微弱的声音问儿子:“现在年底就快到了吧?欠的钱都还了吗?”
人生之旅
蔡春猪的宿命论
刘珏欣
“自闭症之父”蔡春猪不大在微博上多提儿子喜禾了。
因为总会有人冲上来说一些崇高空洞的大词,比如“父爱如山”、“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对此蔡春猪叉着双臂抖一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或者“不要放弃他”。对最后这句蔡春猪很疑惑:“什么叫放弃?把他往街上一扔?还是掐死他?你要平平常常劝我说‘你别打他’,那我就能‘好,听你的’。‘放弃’就是大、空,我承受不了。”
快三年前,两岁的喜禾被确诊为自闭症。晚上睡不着觉的蔡春猪,清空了以前满是讽刺话和黄段子的微博,把名字从“中戏女生有毒”改为“爸爸爱喜禾”,用写笑话的方式一条条写儿子得了自闭症的故事。
在从不缺乏悲惨故事的微博世界里,蔡春猪的微博走红了。大概因为同时好笑和悲伤,更显乐观、励志和感人,尽管他不大喜欢后面这几个词。他有了15万粉丝,出了《爸爸爱喜禾》和《爸爸爱喜禾·十万个是什么》。
3年后,问起心态的变化,他说:“更悲观了。你了解得越多,就越来越知道,人的能力多么有限。”
一个小概率事件就把你打回无产阶级
40岁的蔡春猪从没计划过他的人生走向。
职高毕业,他晃来北京在北大旁听。在网上写小说,流传甚广。偶然在书店看到一本时尚杂志招人,就拿着一两个月前发表的小作品上门,成了那里的文化编辑。许多年后,他还是会被人惊讶地打量一下问:你在时尚杂志干什么?他一般回答:“时装编辑,主要研究丁字裤。”
他在电视节目《东方夜谭》里给刘仪伟当副主持,穿得邋里邋遢,讲口齿不清的湖南普通话,总装傻充愣,某些瞬间又露出大智若愚的样子,惹得观众纷纷发帖夸赞。刚有了点名气,节目停播了。
他给杂志写稿时以拖稿著称,到时间交不出了会关掉手机躲编辑。“人家来敲门,我会假装离家出走了,就这样,很不靠谱的一个人。”他自己说。
因为租房老搬家,没有好书架,他一冲动想买房。怀里揣着一个月工资,又找朋友借了几万块钱,赶上了北京房价的低点。
“我很少有非要怎么不可的意思,这不是性格随和,这其实是很消极的。我也没有非不要什么的意思。不管要还是不要,都是一种选择,背后都是主动、积极、有自信、有担当的,我恰好是他们的反面。”
该结婚时他结婚了。孩子出现在老婆肚子里,就生下来了。
直到喜禾两岁,仍不会说话,没叫过爸爸妈妈,不跟小朋友玩,也不玩玩具。打针和摔倒从来不哭。喜欢撕纸吃掉。爸爸带他散步时故意躲起来逗他玩,他也不会回头看一眼。
医院确诊喜禾为自闭症。这是先天疾病,医学上至今病因不明,也没有治疗方法。蔡春猪和老婆坐在回家的车里轮流大哭。
多年好友胡淑芬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的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我将来的人生可能会改变了,不能再去为理想做事情了。这个话特别刺痛我。”胡淑芬在一次电视节目里回忆。坐在旁边的蔡春猪一如既往地躲避这种快要动感情的场面,迅速插入一句笑话:“理想不是一个女孩。”全场笑一笑,气氛往轻松的方向回拉一点。胡淑芬接着说:“我们也不是说有多大的理想,可能最大的理想就是过一种比较任性的生活。”
喜禾妈妈辞职回家照顾儿子。蔡春猪写:“有时觉得自己很可悲,在北京混了20年,房子车子都混上了,也算是个边缘中产。没高兴几天,一个小概率事件就把你打回无产阶级去了。
这个世界并不那么美好
当年的不靠谱青年现在必须有极大的耐心。有段时间,喜禾喜欢学公鸡叫,蔡春猪便天天跟儿子用“喔喔喔”对谈,声调高低变换,因为儿子不认别的交流方式。有段时间,喜禾爱咬人,有时突然就一口,有时好像要吻爸爸,让蔡春猪心头刚有点甜,又立马被剧痛覆盖掉,而且根据自闭症康复机构传达的教育理论,被咬时再疼也得装作若无其事,因为不能让孩子从对方的反应中发现乐趣。
“所有自闭症家长都宁可孩子是一个唐氏儿。唐氏具备社会性,还是普通人,只是智力不够,思路跟我们是一个轨道的,”蔡春猪说:“我儿子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星球的。”
蔡春猪不喜欢别人把他和责任心或担当联系在一起。“不是说我生了他就应该尽这个责任,而是说他这么可爱,我愿意为他做这些事情。我爱人挺好的,我愿意为她做这些事情。不是因为责任心放在前面。”
一天,一个画家跑来找蔡春猪,跟他强调一个观点:喜禾是有希望的,他会跟大家一样好,只要按照他的方法去做。他的方法是什么?就是“很爱很爱他。”讲起这句时,蔡春猪的语气像在演琼瑶剧。
“我不喜欢心灵鸡汤这套,觉得很假,说了跟没说一样,又没有力量,像感动中国的颁奖词。”蔡春猪模仿起拿着颁奖词念诵的样子。“我喜欢听到人家说,蔡春猪这个人挺逗的。你买他书没有?赶紧去买一箱。或者挺讨厌的,但是还是想买他书。”
他又严肃一点说:“中国上上下下的语境都很虚假。你看电视新闻的说话方式就很虚假,到了老百姓说话,也是很空洞,很煽情。这是一脉的,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本质都是虚假夸大,不是真实、有分寸的表达,哪怕他们表达的时候是真诚的。”
他的玩笑包罗万象,有时也不避讳刻薄残忍。其他自闭症孩子的家长评论:“他的玩笑属于典型的自我刺激。”
看起来浑不吝的蔡春猪其实不是乐观的人。“我是很消极、很宿命论的。事情它该哪样了就会哪样。小时候老家的巫教对我影响很大。比如我不支持环保,绝对不会站出来喊保护长江、保护黄河、保护白鳍豚、保护京剧。它要消亡就会消亡。你看到河被污染了,你看到物种灭绝了,你觉得是人干的,你站到更远的角度看,人只是一个工具,在执行这个命运而已。”
他带喜禾过马路看到一条小狗,说:“这是一条被压扁的小狗。”他想象小狗的命运故事,告诉妻子,妻子说:“你怎么可以跟儿子说这些?”蔡春猪写道:“妻子觉得太残酷了吧,我也可以把小狗的故事编得很温情,相比温情,我更喜欢真实。我有义务让儿子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虽然它不美好,但我们还得热爱这个世界,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对于喜禾这个好名字,蔡春猪有些舍不得
最近一件让蔡春猪特别开心的事是,前一天喜禾在客厅玩,突然急忙跑开,蔡春猪以为他要去厨房吃东西,就拦住他不让走,他着急地推开爸爸,自己跑到马桶边脱裤子上厕所了。“很开心,他这种表现很少的。”
最近一件让蔡春猪特别感动的事是,他看到天文学家拍到一张照片,天空中一个微小的闪光点,是宇宙大爆炸时代的恒星的光芒,那时候还没有太阳系。“它已经死掉了,一直在死,光一直在旅行,我们现在才看到。感动得我唏里哗啦。我在生活中动感情的全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在反思自己,说到崇高和动感情,那么逃避。”
许多人劝他要第二个孩子。他想了很多。他怕第二个孩子懂事后会怀疑,你们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照顾哥哥吗?或者,这个孩子长大后找男女朋友,人家发现有这样一个哥哥,怎么办?“我得替这个孩子考虑。”
蔡春猪一直抵触给喜禾办残疾证。虽然有了残疾证每月会有补贴,还有许多方便,但他接受不了这么小一个孩子拿着残疾证。他还想,万一将来喜禾好了呢?现在,他决定去办一个了。“我想通了,实事求是,这就是这几年的改变,你得承认现实。”
他已经给喜禾改了名字,因为不愿高曝光率打扰到喜禾。尽管对于喜禾这个好名字,蔡春猪有些舍不得。
他特别喜欢电影《大鱼》里的一句台词:“没有装饰过的生活没有价值。”电影拍的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经常给儿子讲自己当年的奇遇,遇到一条大鱼和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儿子很烦这些,觉得他全是瞎编。直到父亲葬礼,他真的看到了那些人的原型。“我觉得自己跟那个父亲很像,讲事情喜欢渲染一点,经常开玩笑,说的话真真假假。就像周作人说鲁迅,身上有很强的戏剧性,很多人都有。”蔡春猪说。
听起来像《少年Pi的奇幻漂流》,相比那个没有老虎的残忍现实,大部分人都更愿意看到那个有老虎的奇幻故事。
“致命”的友谊
达尔·吉尔科
12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在天空,他在地面,互相朝对方发起致命攻击。12年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流下了理解与感动的泪水。
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但是只要一出城,马上就会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在塞尔维亚乡村,还像多年前一样,随处可见沿着鹅卵石路向前踏行的骡马,以及带着自种果蔬去市场出售的农民。
2011年,我来到贝尔格莱德附近的斯克里诺瓦克镇,为的是拜访一位名叫左尔坦·丹尼的面包师。左尔坦的面包店是一座年代久远的旧建筑,和他从小居住的房子相邻。一进面包店,我就看到了左尔坦,他戴着面包师帽子,系着围裙,身上沾满面粉,正在一张大桌子上擀面。他面带笑容地走向我,我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也向我还礼,然后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久别重逢的兄弟。可12年前,我们都曾试图杀死对方。
12年前,我作为美军飞行员,在科索沃战争开始的第一周,驾驶一架F-117隐形战机参加了空袭。那是1999年,我的任务是深入敌方战区,轰炸敌方最坚固、具有高度战略意义的几个军事目标。那是一次可怕的行动,我竭力想象我的目标都只是些钢铁和水泥,忽略人的痕迹。
执行任务的头三个夜晚,一切顺利,我的目标全部被命中。第四天夜里,我要轰炸的是塞尔维亚一个重要的战略目标。飞行途中,我的飞机始终受着热寻导弹、雷达制导导弹和高射炮的威胁,真可谓进了龙潭虎穴。隐形技术并不能让飞机完全隐藏起来,只能让它的隐蔽性更强一些。即将飞入塞尔维亚领空时,我关了灯,收回天线,关了无线电和收发器——关闭了所有会暴露飞机位置的能发出或接收信号的装置。就要越过边境了,我抱着一线希望等待着能听到一声呼叫:“解除任务,你可以返回基地。”但我始终没收到这句无线电呼叫。
我飞进塞尔维亚,击中了目标,开始掉转机头,准备飞回位于意大利的空军基地。就在此时,两枚萨姆-3防空导弹朝我的方向飞来,直到导弹穿过了云层,我才发现它们。
导弹的飞行速度是音速的3倍,我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第一枚导弹飞过来时,我闭上眼睛,等待着爆炸的冲击力。我知道爆炸会产生一个大火球,闭上眼是为了防止被火焰灼瞎。我感觉到第一枚导弹在飞机右侧一掠而过,机身随之晃了一下。随即,第二枚导弹击中了我的飞机。爆炸产生了猛烈的冲击力,一团巨大的闪光伴随着热浪裹住飞机,飞机左翼被炸掉,机身打了一个滚。我的身体从座位上飞起来,那一刻,我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1.5秒后,我拉动弹射手柄并打开了降落伞,然后一边落向地面,一边看着我的那架隐形战机坠毁在一片农田里。我的落地之处离那里有一英里远,塞尔维亚士兵立刻拥向农田搜寻我。我藏在一条灌溉渠里,最近的时候他们离我只有几百米远。我在那里隐藏了8个小时,直到一架美国直升机赶到将我救出。
在等待被救援的漫长时间里,我的脑子始终想着那个在地面操纵导弹把我打下来的塞尔维亚军人。我非常想站在他面前,向他说一句:“谢谢你没炸死我。”
12年过去了,我终于有机会亲口对他说出这句话。2006年退役后,我和家人搬到新罕布什尔州,我作为平民在那里的空军基地工作。一天,我收到了来自塞尔维亚纪录片电影制片人泽利克·米尔科维奇的一封电子邮件,问我是否愿意重回一次塞尔维亚,和当年用导弹打下我的人左尔坦·丹尼见个面。
我当然愿意,并且打定主意,不是作为对手,而是作为朋友和左尔坦见面。我由衷地想要与左尔坦化敌为友,但我不确定的是,我上一次去塞尔维亚,是为了向那里投炸弹,如今我再去,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科索沃战争结束后,左尔坦从塞尔维亚军队中退役,学习了酥点制作技术。制作酥点用的薄面片很不好擀,可看着左尔坦的动作,擀面片也仿佛成了一种艺术。只见他把揉好的一团面摊在桌子上,擀了几下,然后将面抛起来,让其翻转再平摊在桌子上,再擀几下,一块纸一样薄的面片就做好了。
接着,左尔坦给了我一条围裙和一顶厨师帽,让我试试和他一起干。我在揉面和擀面时做得倒还不错,可是抛面时就露怯了,老是把面扯坏。那天我糟蹋了不少面粉,好在左尔坦并不介意,一直安慰我。干活时,我看见他的脸上沾上了面粉,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把它擦了下来。
学完厨艺,我告诉左尔坦,我想看看当年藏身的那块农田。左尔坦开车,泽利克的摄制组跟在我们身后。我很幸运,不仅找到了曾经藏身8小时的那条灌溉渠,还见到了在地里干活的几位农民。我心里所有怕被当作敌人的担心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们把我也当成了一位英雄。我驾驶的隐形战机曾经坠落在这里,让这个地方从此出名。
回到左尔坦家,我拿出了带给左尔坦家人的几件礼物,我给孩子们的是几个棒球和棒球手套,给左尔坦的是一个F-117战机模型。当年他亲手打下了一架原型战机,想必会喜欢这个模型。
左尔坦和我开始长谈,他是个非常善良斯文的男人,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信仰,挣钱养家,和亲朋好友处得都很好。当然,我们也谈起了“那一天”的事情。
当年,左尔坦43岁,我40岁。他说,他的部下每次用跟踪雷达扫描20秒,就马上关闭雷达并且转移,因为20秒足以让敌人——也就是当年的我——发现他们的所在地。通常进行两次扫描后,他们就不再尝试,因为那样太危险。但是那天夜里,左尔坦有一种感觉。他进行了第三次扫描,果然发现了目标,他完成了一件从没有人成功做到的事情——打下了一架隐形战机。
相处几天后,我向左尔坦告别,我们约定互相保持联系。左尔坦没有失信,第二年,也就是2012年,他们一家人来美国新罕布什尔州逗留了一星期。泽利克也来了,他拍摄下了左尔坦的美国之旅。这次,左尔坦给我带来了一个萨姆-3防空导弹模型。
“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吗?”他说着,朝我咧嘴笑了笑。
我也笑了:“没错,这东西让我永生难忘。”
2012年,我去塞尔维亚参加了泽利克的电影《第二次见面》的首映式,放映结束后,观众们提出了许多问题,一位女士对我说:“当年,在我们的士兵把你打下来的时候,我欢呼着,和朋友们庆祝胜利。得知你没被导弹炸死时,我们都觉得还不够解气,我们认为你就应该死掉。”观众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位女士接着说,“但是现在,我们终于了解了你,我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很高兴你当年活了下来!”我一边听着,泪水就一边流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误解,带给我们的是本不该有的伤痛。我在有生之年能认识左尔坦阳光、快乐的一家人,这改变了我的世界观。下面这句话也许听起来是老生常谈,但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宗教、文化和种族团体都有机会相见,并且能真正地彼此了解——就像左尔坦和我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有战争呢?
婚姻家庭
用对方的方式去爱
张德芬
我的母亲是个勤劳的好女人,我自小就看到她努力地维持着一个家。她总是在清晨五点起床,煮一锅热腾腾的稀饭给父亲吃,因为父亲胃不好,早餐只能吃稀饭;还要煮一锅干饭给孩子们吃,孩子们正在发育,需要吃干饭,上学一天才不会饿。
每星期,母亲会把榻榻米搬出去晒,晒出暖暖的太阳香。下午,她弯着腰刷锅、洗碗,我们家的碗每一个都可以当镜子用,完全没有一点污垢。晚上,她费力地蹲在地上擦地板,一寸一寸仔细地擦拭,家里的地板比别人家的床头还干净,打着赤脚也染不到一丝灰尘。
然而,在父亲眼中,母亲却不是一个好伴侣。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不止一次地表示他在婚姻中的孤单和不被了解。
我的父亲是个好男人,他不抽烟、不喝酒,工作认真,每天准时上下班,暑假还安排功课表,照顾我们的作息,督促我们做功课。他喜欢下棋、写书法、沉浸在古书的世界。在孩子们眼中,他就像天一样大,保护我们、教育我们。只是在母亲的眼中,他也不是一个好伴侣。我经常看到母亲在院子的角落暗暗地掉泪。父亲用语言,母亲用行动,表达了他们在婚姻中所感到的痛苦。我看到也听到父亲与母亲在婚姻中的无奈,也看到、感受到他们是如此好的男人与女人,他们值得拥有一桩好婚姻。可惜的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的婚姻生活都在挫折中度过,而我也一直在困惑中成长,我问自己:“两个好人为什么没有好的婚姻呢?”长大后,我进入婚姻,才渐渐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婚姻初期,我像母亲一样,勤奋持家,努力地刷碗、擦地板,认真地为婚姻而努力。奇怪的是,我不快乐,看看我的先生,似乎也不快乐。我想,大概是地板擦得不够干净,饭菜烧得不够好,于是我更努力地擦地板,更用心地做饭,但我们两个人还是不快乐。直到有一天,我正忙着擦地板时,先生说:“老婆,来陪我听一听音乐。”我不悦地说:“没看到还有一大半的地方没有擦?”话一出口,我呆住了,好熟悉的一句话——母亲过去经常这样对父亲说。我正在重演父母的婚姻,也重复着他们婚姻中的不快乐,一些顿悟出现在我的心中。
“你要的是什么?”我停下手边的工作,问先生。想到我父亲,他一直在婚姻中得不到他要的陪伴,母亲刷碗的时间都比陪他的时间长。不停地做家事,是母亲维持婚姻的方法。母亲用她的方法在爱父亲,这个方法是给父亲一个干净的家,却很少陪伴他。而我也在用我的方法爱着先生,我的方法也是母亲的方法,我的婚姻好像也在走向父母的故事。
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即停下手边的活,坐到先生身边,陪他听音乐。我远远地看着地板上的抹布,像是看着母亲的命运。
我问先生:“你需要什么?”“我需要你陪我听听音乐,家里脏一点没关系呀。以后帮你请个钟点工,你就可以陪我了。”先生说。
“我以为你需要家里干净,有人煮饭给你吃,有人为你洗衣服……”我一口气说了一串觉得应该是他需要的事。
“那些都是次要的呀。”先生回答,“我最希望你陪陪我。”
原来我白做了许多工,这个结果实在令我大吃一惊,我们继续分享彼此的需要,才发现他也白做了不少工,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对方,而不是用对方需要的方式。
此后,我列了一张先生的需求表,把它放在书桌前;他也列了一张我的需求表,放在他的书桌前。洋洋洒洒十几项需求,包括有空陪对方听音乐、有机会抱抱对方、每天早上吻别……有些项目比较容易做到,有些项目比较难,如“听我说话,不要给建议”,这是先生的需求。他说如果我给他建议,他会觉得自己像笨蛋。我想这真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于是我学着不给建议,除非他问我,否则我就只是倾听,连看到他走错路时也一样。
这对我实在是一条不容易走的路,但在需求的满足中,我们的婚姻愈来愈有活力。累的时候,我就选择一些容易的项目做,像“放一首轻松的音乐”,有力气的时候就规划“一次外地旅游”。有趣的是,“到植物园散步”是我们的共同需求,每次争吵之后去植物园,总能安慰彼此的心灵。其实这也可想而知,原本我们就是因为对植物园的喜爱而相知相惜,一起走入婚姻的,回到植物园就会回到多年前彼此相爱的心情。
现在,我知道了父母的婚姻为何无法幸福:他们都太执着于用自己的方法爱对方,而不是用对方的方式爱对方。自己累得半死,对方还感受不到,最后对婚姻的期待,也就因灰心而死了。
每个人都值得拥有一个好婚姻,只要方法用对,做“对方要的”而非自己“想给的”,好婚姻,绝对是可预期的。
亲爱的,有蚊子
李怡儒
一如往常,她将两个孩子哄睡着,将厨房里的杯盘与奶瓶清洗干净,将满屋子的玩具收拾整齐,快速地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已经超过凌晨一点钟。
正要进入梦乡,“嗡嗡嗡”,左耳旁传来蚊子飞过的声音,蚊子掠过脸颊,一阵瘙痒。她生气地坐起身,对着客厅正看电视的丈夫说:“老公,有蚊子。”坐在沙发上的丈夫一跃而起,拿起电蚊拍,往房间走来。
她和丈夫经由长辈介绍认识,当时已经在适婚年龄悬崖边的两人,交往不到3个月就决定结婚。当工程师的丈夫收入稳定、老实正当、无不良嗜好,虽然沉默了点,可的确是个能依靠的男人。结婚没多久她就怀孕,两年内连续生了两个小孩。从此,她脱下套装和高跟鞋,换上运动服和平底鞋,开始了全职妈妈的生活。
丈夫走进房间,向躺在床上的她说:“我要开灯了。”好让她先遮住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房间顿时大放光明,丈夫手持电蚊拍,一跃上床,瞄准停在天花板上的蚊子奋力一挥——“噼噼啪啪”一阵电光石火,大快人心。“可恶,墙上还有一只。”眼睛像鹰一般锐利的丈夫,一脚踩在床上,另一脚跨在柜子上,反手一挥——又是火花四射。阿弥陀佛。
这样的情景时常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丈夫在外头打拼,她在家带两个不到3岁的孩子,到了晚上,两人常常疲倦到连聊天都嫌累,她只想赶快把家事做完,赶快上床睡觉,丈夫则把坐在客厅看电视当休闲。这样的捕蚊行动,成了一天当中两人最深入的互动。
其实她何尝不会自己抓蚊子?有几天丈夫出差不在家,她自己拿着电蚊拍一阵挥打,快狠准不输丈夫,但就是少了那么点乐趣。每次只要她一说:“老公,有蚊子。”丈夫不管在做什么事,总是会停下手头的工作,进房间来打蚊子。两人也时常讨论这些蚊子到底是怎么来到12楼的,却从没提过买蚊帐的事。
丈夫像个为民除害的侠客,身手矫健地跳下床,拿着电蚊拍走出房门,关上灯:“好了,你好好睡吧。”她逐渐明白,婚姻的真谛,不在于代表爱情永恒久远的闪亮钻石,也不在于微笑到天荒地老的华丽婚纱照,而是像这惯常上演的捕蚊行动。日复一日的琐事,却有着平凡生活的况味。
电蚊拍上的火花,灿烂耀眼。
两代之间
男人气
达莱尔·波维
我爸从来都是用冷眼看那些太喜欢照镜子的男人。在他看来,镜子是给女人准备的,男人最多只能在刮胡子时用一下,我爸就连刮胡子时,好像都尽量不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他相信男人需要的修饰物只有两个:一把黑色的塑料梳子和一双袜子。
我对于男人气没有像爸爸那样的苛刻标准,我是在南非德班温润的夏日空气中长大的,要和成千上万的男孩子在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面前争宠,所以更好打扮。有时候爸爸看到我在浴室里给自己修理发型,就会嘲笑我:“你是约翰·特拉沃尔塔吗?”在我爸眼里,这位好莱坞硬汉影星没一点儿男人味儿,就是因为他喜欢整理发型、用护发素。
“特拉沃尔塔还喜欢上发蜡呢。”妈妈在一旁搭腔说。
“发蜡!一个意大利男人怎么能那样?”爸爸越发来气了。
一天,我妈对他说:“你知道,时代不同了,你也应该换换老脑筋,用新眼光发展地看问题了。”
“发展?”他不屑地说,“我已经达到了男人气的最高峰,是站在树梢上傲视群雄,再也没法发展!”
他的话把我妈给逗笑了,我妈不再理他。
我从小就受爸爸的影响,直到今天,我在使用保湿霜时还会隐约有一种负罪感,好像这样做就是背叛了爸爸,以至背叛了所有以肉皮当盾牌抵御风霜侵蚀的祖辈似的。有时候我想,我要当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爸爸的男人气已经“登峰造极”,我是不是还要斗胆试着继承和发扬?
我爸有很多奇特的看法,其中之一就是男人永远、永远不要洗碗,任何时候都不要洗。他说:“要是你洗了碗,你老婆就再也不会看得起你,你的婚姻也就从此到头了。”
“你的第一次婚姻就是因为你洗了碗结束的?”我问他。
“不是。”他承认说。
“你洗过碗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男人不能洗碗,爸?”
“因为我爸就是那样告诉我的。”他想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
我的爷爷是个嘴硬面冷的男人,他爱他的儿子,但他从不说出来。我爸说,在他的记忆里,爷爷从没说过爱他或者抱过他,更没吻过他。有一次,爸爸破天荒地硬着头皮抱了我一下,说了一声“爱你”,但随后他那脸上就像吃了苦瓜似的别扭。
在和爸爸那次交谈之后,有一天我去厨房,看到他正站在洗碗池旁,一手拿着洗碗巾,一手拿着他的咖啡杯。
他看到了我,有些尴尬。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洗碗是啥感觉。”他说。
虽然那天他洗了他的咖啡杯,但是他和我妈一辈子没离婚。
后来爸爸生了病,知道自己来日不多,跟我说“我爱你”以及和我拥抱的时候比以前多了些,还常吻我,感觉也不那么别扭了。“我的表现还不错,”他说,这话好像是在跟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比我爸做得好,我也许不完美,但是比他有进步。”
爸爸在去世前给我写了封信,我至今保存着。爸爸在信里写了他曾经希望他的爸爸能和他说的所有知心话。这封信让我明白了,爸爸一直在进步,一直在努力做个更好的爸爸,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继承和发扬,不仅是所谓“男人气”,更多的是如何去爱。
雷锋是谁家的儿子
三秋树
一
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令我满意的孩子。
上幼儿园时,表演老师邀请家长去上公开课,我去了,但成了当天最丢脸的妈妈。当所有小朋友都拿出孔雀开屏的劲头,向家长炫耀自己的才艺时,唯独你,一会儿跑过来喊妈妈,一会儿搬个凳子心安理得地当起了观众。在家长们的哄笑声中,你起劲地给小朋友们鼓掌。因为你,好多小朋友都纷纷开始往妈妈的怀里奔,最后,表演老师严厉地对我说:“麻烦你将王中溪带出去做做工作,不要影响大家。”
我只好把你带出教室,你却开始哭闹,说要回去给小朋友们鼓掌,因为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
二
你上小学五年级时,放学路上,一辆刹车失灵的公交车向你和两个同学冲了过来,你把他们推向了一边,自己却被重重地撞倒。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我:“我同学有事吗?”
因为这件事,你上了领奖台,甚至还上了报纸电视,可是,我没有陪你一起领奖,也没有接受纷至沓来的采访。我无比严厉地对你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希望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能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
你说:“妈妈,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同学,人在那个时候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那麻烦你以后提前把这样的事情想好。同学失去了,你还会有新的同学。可是,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没有你,你妈我根本就没法活。”
说到这里,我声泪俱下。
我怎能不后怕,此后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我总是梦见血淋淋的车祸和血淋淋的你,我在梦中哭喊着醒来,枯坐到天明。你爸说我太紧张了,有这样一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儿子,我怎能不紧张?可是,作为“雷锋”的妈妈,我除了祈祷我们的社会再太平些,希望所有需要拔刀相助的机会都绕着你走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三
上大学时,你远走广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想离我远一点儿,远离我的唠叨和说教。
只是,我很想你,并且自以为是地以为你初到大学,肯定会很不适应。可是,当我为了给你个惊喜赶到你的学校时,却发现,你正冒着40℃的高温一个人在打扫宿舍。“为什么是你一个人在搞卫生?他们人呢?”我问。
你笑着说:“妈,是我自愿的,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让环境好一点儿,再说也累不死人。”
从小到大,我甚至不曾让你洗过一双袜子,可是,你却跑到遥远的广州来替别人打扫卫生!看着我纠结的表情,你笑我:“这就是天下的妈妈,希望自己的儿子遇到雷锋,但更希望雷锋全是别人家的儿子。”
看着你为自己精辟的总结乐不可支的样子,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晚上,本来打算请你出去吃一顿大餐,再跟你说点儿私房话,可是,你却把全寝室的同学都叫上了。点菜时,你那么细心地记得每个人的口味,关照着每个人的情绪。你的同学们对我说:“将来谁要是嫁给王中溪,肯定幸福死了。”
是,以你的心细如发,以你的忠厚老实,以你的古道热肠,一定会给那个人带来幸福。可是,我更希望那个人能给你带来幸福。
四
你的那场恋爱,我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选择你,不外乎是因为你的工作好,收入不低,而且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房子。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是一个真正爱你并懂你的人。可惜,你看不出来。
那个女孩儿总是在我面前投诉你,说你借出去的钱从不想着要回来,这样下去会吃大亏;说你为了别人的事忙前忙后,却总忘了和她的约会……刚开始,出于礼貌,我会站在她那边说你几句。后来,我干脆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中溪从小就是这样的人,对他人热心,不计较得失。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并认同他。否则,这些事情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
我的话,并没有让她真正理解,相反,被她看作是反对的信号,她开始向你逼婚。你来跟我说你要结婚的事情时,我问:“你确信真的就是她了?”
“是的。”
“如果妈妈不同意呢?”
“妈,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的婚姻终是不幸福的,包含了欺骗和背叛,很多人都知道了,可是,在我面前你却只字不提。离婚时,你选择了净身出户,你说:“毕竟她跟了我一场。”
这次,我把将近30年积攒起来的对你的怨气一起发泄出来,也无比清楚地告诉你:“搞清楚,有错的是她,不是你!再说,那房子是我买的,绝对是婚前财产,你可以不要,但我凭什么将上百万的资产拱手让给她?”
“妈,算了吧。”你历数着你前妻这些年奋斗的不容易,一大家子人等她养活的压力,以及你们曾有过的夫妻情分。
我真心寒。儿子,我只希望,在人情法理面前,你能站在一个公平公正的角度上对待问题,不要总是用你那愚蠢的善良,做一只待宰的羔羊。你这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样子,让妈妈怎么能放心地让你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五
顺子是你的发小,从美国回来后,经营着一家英语培训学校,生意青黄不接。顺子邀你过去加盟,其实,就是希望你带些资金过去,共担风险。
你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就去了,带上了你的全部积蓄。如果不是在街上看到你在发招生传单,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你拿一句“顺子需要我”就把我打发了。
籍籍无名的小学校,一切从零开始。那段时间,你为学校的事忙里忙外,早出晚归,我甚至很难和你打个照面。再见你时,是在医院的ICU病房,理由是我担心了十几年的车祸。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你的病房门口,每天都人满为患。你的同学、发小、原领导、原同事,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都守在那里,谁也不肯离开。不管是交费还是办各种手续,都不用失去主张的我和你爸伸手。你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着——儿子,你从哪里认识这么多人?
小陆说:“小学时,我们家条件不好,中溪天天给我带鸡蛋。”
小文说:“大学4年,都是中溪给我打开水。”
原领导说:“中溪辞职了,还时不时地回公司,看看公司在研发技术上有没有什么难题。这孩子做事特别长远,做人长情。”
你的前妻也来了。真金白银地援助,实实在在地为你流泪——情去,义还在……
你终于醒了,大家围坐在你的周围,七嘴八舌地和你说着话、逗你开心。
那天,我的包里忽然多了好几个信封,里面全是钱,信封上面都没有名字,只写着一句话:不用为钱发愁,咱有。你爸爸感慨地说:“看儿子这么有人缘,就算哪天咱俩撒手西去,也不必担心了。”
是爸爸的话提醒了我吧。作为母亲,不管我对你有多少期待,但总结成两个字,不就是幸福嘛。这些年,你心甘情愿地吃了很多亏,然后,换来人生源源不绝的福气,这难道不也是你的聪明与过人之处吗?
生 活
理财
在这些时候“抢”钱
苗宇
临近春节的一个月,你如果去银行,会发现推销理财产品的银行经理格外卖力,平常年化收益3%、4%的理财产品,收益率飙升到了6%、7%。我就碰到一位大妈对银行大厅服务台的理财经理豪气地说:“这个60天期限的高收益理财产品来200万,你给我算算能赚多少钱。”我心中默默算了算收益,好几万。
其实,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时间点,无论是身家有几百万的土豪,还是身上只有几千元的草根,都可以出来抢些高收益的利息。
提升收益率的时间点
一般来讲,每年12月底和6月底,由于央行考核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和企业年度结算导致资金回笼,市场缺钱,银行和企业这时就需要付出更高的利息来借到资金。同样的情况也会在每个月的月底和国庆节、春节这样的大假期前出现,只是飙高的幅度比年底低。
只要在这些时间点用闲钱购买固定收益产品,积少成多,每年你的整体收益率比银行定期存款会有1%~3%的提升。
在年末、年中,银行的资金最紧张,融资类产品收益率最高,再下来是春节、国庆节这样的大假期前,收益率次之,而季末和月末的收益率也会比平日高。
规模超过10万元的银行理财产品,是这些时间节点中购买量最大的产品。资金门槛越高的理财产品,收益率越高。而余钱不多的人也不必灰心,像余额宝类的基金产品,无门槛,随时可赎回,在这些时间节点的收益率同样会飙高。余额宝的7日年化收益率从2013年“双12”当天的5.288%一路飙升,2013年12月31日达到了6.696%,2014年第一天继续飙升到6.74%,短期收益率不比土豪的银行理财产品低多少。
技术派,自己动手
固定收益类产品的发行方留下用你的钱赚来的部分收益作为管理费和利润,虽然大多仅收走百分之零点几的利润,但对于不喜欢被薅羊毛的人来讲,可以自己做个零风险的固定收益小私募,成为一个技术派其实没有那么难。
你所要做的是:1.开通股票账户的债券逆回购和交易所债券功能。2.存入大于1000元的资金。3.学习一下债券逆回购和交易所债券知识。
自己做“贷款”的零风险收益
用股票账户做的交易所债券逆回购交易,其实就是你有钱,别人要借钱,约定好到期利息后,借款方获得你的资金使用权,同时借款方的债券质押给第三方(即中国结算公司),到期归还你本息,借款方从第三方拿回所质押的债券,可以说是零风险的。并且好处是,交易达成的同时,就确定了到期收益的年化利率,你就可以立刻计算出这笔交易可以赚多少钱。
每年资金最紧张的几天,与市场利率挂钩最紧密的1天期限的沪市国债逆回购年化收益甚至可以达到30%~40%,是其他任何固定收益理财产品1天期的年化收益所无法达到的。2013年12月30日,1天期限的沪市国债逆回购年化利率飙升到了37%,当天的28天期限国债逆回购的年化利率也飙升到7%,一点也不比银行理财产品逊色。
心理人生
你也同样渺小
徐宏丽
父亲有一位朋友,是知名画家。几乎每次去他家,总能遇上青年画家登门求教,他也总是耐心给人看画指点,常常一耽搁就是大半天。对于有潜力的青年画家,他还热心地向媒体推荐,更是消耗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知道他的时间很宝贵,而提携后辈完全是尽义务,就忍不住问他:“伯父,您何必呢?您随便画一幅画就是几千或上万元钱,多画点画多好,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知名的人身上?”
他笑了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40年前,有一个青年拿了自己的画作到城市,想请一位自己敬仰的画家指点一下。那画家看这青年是个无名小卒,连画轴都没让青年打开,就说自己有事,下了逐客令。青年走到门口,转过身说了一句话:‘老师,您现在站在山顶,往下看我这个无名小卒,把我看得很渺小;但您也应该知道,我在山下往上看您,您也同样很渺小!’说完,青年转身而去。因为这件事,青年后来发奋努力,总算有了一点小名气。但他时刻记得那一次冷遇,时刻提醒自己,一个人的形象是否高大,并不在于他所处的位置,而在于他的人格、胸襟和修养——你猜对了,当年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我。”
最后,父亲的朋友画了一幅画送给我,我把它挂在书房里。那幅画上有一座山峰,山顶有一个人往下看,山下有一个人往上看,两个人果然大小一样。
给感到不安的你
松浦弥太郎
去旅行的时候,有些人的行李总是多得惊人。
尽管为雨天准备了折伞,为应付连伞都撑不住的暴风雨准备了雨衣,还带了适合徒步的鞋子和去饭店时要穿的皮鞋,但倘若碰到倾盆大雨的日子,恐怕还需要一双长靴吧?
随着想象无穷无尽地扩散,行李也愈带愈多。
他们大都是在想象自己并不乐于见到的未来。
如果只是去旅行,不管是去国外还是国内,顶多就是在旅行期间提着沉重的行李;但如果走的是人生的旅程,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心灵的行李没有形体,包包并不会因此变重。相反,心灵的行李会增重,渐渐重压在自己身上。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该如何是好?”
对未来感到不安是个棘手的问题,情况不仅会加速恶化,也不会有刹车。
而且和旅行的行李不同,不像“我担心可能下雨,得准备雨伞和长靴”这种程度的问题,因而无法采取简单直接的对策。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未来”可比“国外旅行”覆盖面更广,可能发生的状况更是五花八门。
如果放任不管,心中的不安会渐渐膨胀,一旦生出“我已经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的念头,人很可能就会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蹶不振了。
人生的行李无法打包周全,不能保证“准确、安全、万事俱备”,因此有些时候,我们甚至可能会想放弃旅行。
换句话说,如果你一味想着“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任由不安继续膨胀下去,你很可能会落得一个人枯坐原地的下场。
一旦你这么做,孤独感便会宛如迷雾般升起,使你陷入愈发看不见前方道路的窘境。
我觉得那些受困于“对将来感到不安和寂寞”的人,对未来往往有“想太多”的毛病。
我有一个建议,你何不试着换一种思维方式呢?
那就是──只去看那些此时此刻在眼前发生的事,只处理眼前的问题。
不是把焦点放在明天或后天,也不是明年或十年后,而是把精神集中在“现在”这一刻。
假使你已经预测到未来“可能会发生那样的情况”,在事情实际发生前,何不把那些预想都忘掉呢?
只要以这种态度定下基本的思维方式,我想“不安的未来”也将会离你愈来愈远。
经营之道
1万块钱一碗的牛肉面
冯仑
这家店位于忠孝东路(现位于权东路),已经有24年的历史,面馆不大,经营面积也就100多平方米,除了两张桌子较大以外,其余几乎都是四人台。地面很干净,四壁也很干净,墙上挂满了各种剪报,当然都是报道面馆的,其中还包括面馆在某年荣获台北牛肉面大赛第一的报道。
据说,老板王聪源曾经问光临本店的那些VIP食客——其中有台湾本地的名人,有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大厨,还有世界各地的政治领袖——你们愿意为本店最好的牛肉面掏多少钱?最普遍的回答是:1万新台币(约合人民币2026元)一碗。
如今,许多美食迷都已经知道,这家只有40个座位的小餐馆供应着世界上最昂贵的牛肉面。牛爸爸餐馆还有一种比较便宜的牛肉面,菜单上的名称是“普通牛肉面”,价钱比较容易承受,只是200新台币(约合人民币40.5元)一碗。不过,几乎每一天,都会有客人向王聪源预订最昂贵的牛肉面。
牛爸爸花了15年时间来改进牛肉面的配方,其中包括120克面条、5块4英寸见方的牛肉和一块牛筋,当然,还包括一碗汤。
牛爸爸的一碗面比一顿六道菜的正餐还要贵,原因何在?他家的牛肉来自4个国家:日本、澳大利亚、美国和巴西(巴西提供的是牛筋)。主厨会把每一块牛肉切成牛肉与牛筋连接方式最吻合的特定形状。举例来说,日本牛肉切之前要稍微冻一下,以便切出比较整齐的形状;澳大利亚牛肉则要先炖好,然后从骨头上剔下来。
牛爸爸的顾客定位也经过了几个时期。最初只有夫妇两人,几张桌子,凭着一份执着,做出味道不比别人差、价格比别家稍微便宜的牛肉面。结果宾客盈门,桌子越加越多。这样到了第五、第六年的时候老板开始茫然了,他一天到晚在忙,店内总是人声鼎沸,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难道就这样做下去吗?于是老板开始琢磨如何改变,最后他决定要做世界上最好的牛肉面。从牛肉的选择到烹制手法,再到烹制的餐具,一切都在不停地改进。
在此过程中,牛爸爸又发现,如果做最好的牛肉面,成本会提高,因此不能服务于大量的食客,只能服务少部分的人。在牛肉面馆做到第15年的时候,牛爸爸推出了价格从1000块到1万块一碗的牛肉面,每天服务的顾客数量减少到30至100人,结果却使面馆声名远扬,不断有人慕名而来。
未来,王聪源希望能将“牛爸爸”做成百年老店,将牛肉面事业传给儿子。现在,王聪源的儿子正在大学读食品专业。除了进一步在食品品质上提升外,王聪源也开始做CRM(客户关系管理)。由于客人少,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记录客人的喜好与脾气,希望当客人下次光顾的时候能以最快的方式提供他喜欢的口味。这种模式真是不同一般。
吃着牛爸爸家的面,我在思索,可能正是因为它坚持独特的定位,并且长期坚持下来,才会形成今天的广告效应,同时也促生了经济效益。在我吃面的时候,进来了3个浙江人,他们点了一碗普通牛肉面和一碗最贵的牛肉面,我问他们为什么来这里吃。他们说:“就想知道到底贵在哪儿。”正是这种独特性,吸引了很多人来验证这件事情:这1万块钱到底值不值?由于人的好奇心,让小店1万块钱的牛肉面得以卖出去。当然,这样的一碗牛肉面味道也确实不错。
品位
真正高贵的女人
枚浪
大小姐是旧时对大户人家闺秀的尊称。
郭婉莹就是上海永安百货公司创办人家的大小姐,自幼喝牛奶、咖啡,说英语,在伦敦生长,回国就读于基督教会中学、燕京大学。无论是做富商的千金、尊贵的少奶奶,还是在“文革”中家里所有的东西悉数充公,连结婚礼服都不剩下的时候,她都永远不变地保持优雅。
她可以穿着旗袍去清洗马桶,穿着皮鞋站在菜场里卖咸蛋。当她独自从劳改农场回家,听法院的人来宣读对她冤屈去世的丈夫的判决书时,她平静地听着,不闹也不号啕,泪水只在心中流淌。
在她晚年时,有外国记者问起她在那劳改岁月为何能好好地活下来?她优雅地挺直背:“那些劳动,有助于我保持身材的苗条。”
在她86岁的时候,与三个年轻女子外出。她们在一起走了几分钟,那三个女子感到,像是三个男子陪一个迷人的美女去餐馆,而不是三个女子陪一个老太太。
严幼韵,第一个将小轿车开进复旦大学校园的校花,嫁给了驻菲律宾马尼拉领事馆的杨总领事。日寇侵华,满目疮痍,杨总领事因拒绝为日军筹集物资,与七名外交官一起被枪杀在异乡的稻田里。
已有三个孩子的严大小姐,偕领事馆另几位遇害人员的遗孀、子女,在小岛上顽强生存。她卖掉了珠宝首饰,在花园里种菜,学会了做酱油与肥皂,学会了养鸡养鸭……唯一没有变卖的是钢琴。晨曦晓露,夕阳西下,她会“叮叮咚咚”敲响琴键。
日本投降后,她携儿带女到了纽约,应聘联合国礼宾司礼宾官。她以流利纯正的英语、优雅大方的气质从几百人中胜出,工作到65岁退休。1958年,严幼韵与著名的外交家顾维钧结婚。
在她百岁生日的派对上,她身着宝蓝底、红玫瑰花的旗袍,与孙子翩翩起舞。主持人曹可凡问:“严先生,你穿着高跟鞋累吗?”她嫣然一笑:“我一辈子穿高跟鞋,习惯了。”
大小姐沉静内敛、心若明镜。社会跌宕起伏,尘世间灯红酒绿,大小姐志若磐坚,胸中千沟万壑。
乐活
长寿之道
周有光
我们很少吃补品,人家送来的补品,我也不吃。从前在银行工作时,很多人请客,我不会拼命吃,山珍海味会吃坏人,瞎吃不好。我想,保持健康,最重要的就是生活要有规律,同时保持胸襟开朗。健康有物质方面的,也有精神方面的。物质方面我们要求不高;精神方面要做到不生气,都是小事情,吃亏就吃亏。
我现在有“三不主义”:一不立遗嘱,二不过生日,三不过年节。日常生活越来越简单,生活需要也越来越少。饮食上,很多荤菜不能吃,不吃油煎肉类,主要吃鸡蛋、青菜、牛奶、豆腐四样。但是牛奶和鸡蛋都不能多吃,鸡蛋一天一个。上午、下午各喝一杯红茶。穿衣服也简单,别人送的漂亮衣服没有机会穿,因为不出门,穿出来也觉得不自在。喜欢小房间,有利于听觉。旅游也有困难,不能走长路。
有一次,我去医院做检查,在一张表上的年龄一栏我写了九十七岁,医生给我改成了七十九岁。又有一次,一个医生问我长寿之道,我说:你是医生怎么问我啊?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以前我没有考虑过,但是后来思考了一些有道理的方面:我的生活有规律,不乱吃东西。以前我在上海有一个顾问医生,他告诉我:大多数人不是饿死而是吃死的,乱吃东西不利于健康,宴会上很多东西吃了就应该吐掉。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有很多年的失眠症,不容易睡着。“文革”时期我被下放到农村,我的失眠症却被治好了,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再失眠。所以,我跟老伴都相信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遇到不顺利的事情,不要失望。有两句话我在“文革”的时候经常讲:“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这是古人的至理名言,很有道理。季羡林写过《牛棚杂忆》,他身披各种罪名,但都不生气、都不惊慌。这就是在考验我们的涵养功夫。我想,首先,生活要有规律,规律要科学化;第二,要有涵养,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要能够“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文明
在海外
外婆不都属于厨房
孙碧仪
名厨和食家在被问到最爱食物和做菜灵感的时候,常常提到妈妈、奶奶和祖母。总是在,甚至仅是在厨房忙上忙下的女人们,是构成温暖家庭的一个符号。
但是,外婆可不都属于厨房。
在认识了几个当地朋友的外婆之后,我忽然原谅了新西兰餐馆的整体素质平庸。原谅了拿超市罐头当前菜的老牌餐厅,原谅了奥克兰大堆餐馆里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菜单,原谅了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新派菜。那些糟糕厨子,他们的外婆肯定是过得太精彩了,没空给他们做菜。
周末到朋友家做客,我向她的外婆打招呼:“你好,我是Ruby的同学BE。” 她是一位满头银发,梳着一丝不苟及肩bobo头,肌肤晒成浅棕色的优雅女士。她将翘起的脚尖轻轻晃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向我点一点头:“你好,我叫安娜。” 这是第一次有朋友的外婆告诉我她的名字,感觉真的蛮奇怪的。我把同学拖到一边:“我怎么称呼你外婆比较合适?”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怀疑我忽然脑子坏了:“她刚才告诉你了,她叫安娜。”
安娜请我吃饭。一共两个菜:煮速冻蔬菜丁和汉堡包。汉堡包虽然不是麦当劳买的,但也差不多了,是超市买的面包夹着超市买的肉饼。这哪是外婆家的饭?说是十几岁青少年,背包旅行时吃的东西还差不多。我惊呆了,小伙伴倒是很淡定。她往汉堡包上挤了一大堆番茄酱,猛夸好吃。
饭后,我们就着咖啡聊天。咖啡很讲究,不是速溶的。安娜边煮咖啡边顺手点了烟,说她爱旅游,1996年还跟团去过新疆。她说自己是个作家,写的都是自己波澜起伏的人生……说到这儿小伙伴忙把我拖走了。
外婆二号的名字叫做Izzy。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外婆,年轻时是个护士。因为喜欢滑雪和徒步,退休后在滑雪场附近打理一家小旅社。她非常利落,爱照顾人,常常穿一条发白的牛仔裤,走路有风。
Izzy每天早上起来,看看天气预报,保养滑雪和徒步的鞋子器材,和旅社的人们聊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喝酒看电视。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但有一个男朋友,是个比她小两岁的南美人。这个南美人旅行到这,为了她留下已经两年。但他仍然不习惯住在房子里,常常晚上一个人跑出去,住在自己的露营车上。
这天来了十几个滑雪的中学生,Izzy给他们包餐。我和同学给她打下手,换饭吃。桌子上摆着几个番茄洋葱之类的蔬菜,其他全是罐头。小到500毫升的高汤罐头,大到4升装的罐头黄桃,从头到尾都是罐头。
学生们的主食是米饭。这种米饭非常可怕。煮好的饭装在一个透明包装袋里,在微波炉里转一分钟就能吃。味道像是喷了米饭味香水的塑料粒。菜是牛肉末炖豆子,洋葱和牛肉末炒炒,再加上罐头豆子、罐头高汤、罐头番茄煮成。
孩子们都吃得非常开心,连说太好吃了。连饭后的罐头黄桃淋罐头蛋奶酱都吃得干干净净。
有了几次经验,我还是不死心。新西兰肯定也有隐藏很深的厨神外婆!我不厌其烦地向朋友的外婆搭讪,除了罐头菜,终于得到了一堆烤土豆、煮土豆、土豆泥、炖土豆的菜谱。我终于明白,好多好多的新西兰的外婆,分给厨房的时间很少。
这些外婆不是符号,我记得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在母亲和外婆之外,她们是女人、旅行爱好者、爱猫的人、登山家、中国功夫迷……虽然她们做的菜不好吃,但我还是很爱这些外婆。
他山石
没有身份证的大国治理
《黄金时代》编辑部
作为发达国家的美国,从来没有发过全国统一的身份证。但在现实生活中,有三个证件不同程度地起到了身份证的作用:一是驾驶证,二是护照,三是社会安全卡。
罗斯福新政期间,他为了建立社会保障系统,提出为每一个有工作的人员建立一个社会安全账号。设想一出,立刻遭到了强烈反对。最后,罗斯福向国会妥协并保证:这个号码仅仅用于社会保险,一定不会用于身份标识的领域,并且会被保密。这个提案最终在国会通过。
严格地说,社会安全卡还算不上统一的身份证件。因为它只记录姓名,性别、年龄、住址、照片等基本信息都没有,公民也不需要随身携带,该号码被明确规定为个人隐私。1974年的《隐私法》,甚至还有专门的条文写明:“要控制社会安全号对个人隐私造成的威胁。”
因为没有统一的身份证,美国各种信息系统中用来标识、区分公民个体的方法五花八门,最核心的方法还是人的姓名。但不同的人可以拥有相同的名字,还容易出现拼写错误。毫无疑问,按照姓名来查询个体信息的方法,检索效率和准确率都很低。当把不同系统的数据库连接、整合到一起的时候,要确定“谁”是“谁”,就变得非常困难。
美国法律认为“户口登记”可能侵犯隐私,因此没有明确的户口制度,只进行公民出生、死亡登记,并不实行如同中国、日本以及泰国等国家那样的“户口登记”制度。在美国,各州登记制度具体执行并不相同,但这不影响这些资料成为证明个人身份最准确、最原始的资料。人口出生、死亡资料由医院等机构报往州政府,并存入计算机系统中,以供备案和查询。出生登记的材料都会被有关部门存入电脑系统,成为证明个人身份最准确和最具法律效力的原始材料,随时可以在各地查找和调用。
我们国家没有采用社会安全号制度来管理公民,而是采用了身份证制度,16岁以上的公民都要办理身份证,而且出行要随身携带,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填写身份证号码。因为存在同时出生的情况,所以第一代身份证号相同的人很多,也因为身份证会暴露个人年龄、地址等个人隐私,与税收、收入,等等也没有挂钩,还容易做假身份证。第二代身份证在技术上、管理上都有改进。
美国的社会安全号制度有很多好处。简单地说:一是没有重号,一人一个;二是便于配套管理,如与收入、保险、缴税、医疗、开户等联系起来,可以在社会安全号下建立很多链接,可以预防腐败;三是没有地域限制,没有城乡、大中城市差别,去哪里工作、生活、学习都是一样的,不像北京那样,限制外地人购房、购车、高考。
与身份证制度比较,采用社会安全号管理的优点显而易见,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不论是在哪里生哪里长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社会待遇,没有农民、工人、学生、干部之间的区别,更没有城乡间的歧视,公共资源为大家共享。
西方国家的反腐
罗振宇
西方人怎么制止公款大吃大喝呢?前几年,美国参议院就通过了一项口头决议,说从此我们得整顿参议员和说客及游说集团的吃饭问题,吃饭得自己掏钱。甭管谁,只要跟游说公司吃顿饭,15天之内你得自己到网上登记说明,包括跟谁吃的、在哪里吃的、吃的什么、价格是多少、点了什么菜,等等。有人会想,美国参议院的一项口头决议就管用?真的就管用。因为只要这些信息是公开联网,并且落实到每个人的名下可追溯,这个方法就管用。
这些参议员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吃哪一顿饭这种小破事撒一个小谎就被废掉了。比如说明上明明写着你是跟这个人在一起吃饭,过几天老百姓发现,那天在另外一个州看到这个人了,那么是你在撒谎,这一追溯起来,马上就查出来了。这就叫基础制度,它是保证其他制度在上面运行的基本操作系统。如果没有这样的操作系统,所谓的反腐,所谓的制止大吃大喝,所谓的查抄地沟油,所有这些问题无论用多么强大的严刑峻法,都不能彻底根治。
传统社会的反腐,其实就是受制于此。明代初年朱元璋惩治贪污腐败多厉害啊,贪污十两银子直接剥皮揎草。什么叫剥皮揎草?就是把人皮剥下来里面塞满草,吊在公堂之上,下一任县官上任的时候,旁边就是他的前任。意思是:你看见了吗?贪污十两银子,你的皮下次就挂在这儿了。但即使这样都没有用。所以,朱元璋晚年几乎是喘着粗气写了一句话:这些贪官啊,朕一生都在杀他们,杀得朕都累了,他们还是不改啊。
反腐这件事情是在跟人性做斗争,而人性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信息公开。我们生活在一个信用制度的环境下。
当然,你可能也会说,这个东西治当官的是一方面,那我们老百姓是不是也被制住了?
我们回到一本小说吧,这本小说出版于20世纪50年代,叫《1984》,作者是乔治·奥威尔。他就构想了未来: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叫“老大哥”的组织,通过一个叫“电目”的东西天天盯着我们。小说写道:“电目”在我们身边,任何一个房间里都有,“老大哥”天天通过“电目”看着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自由。
时光荏苒,60多年过去了,如今,在乔治·奥威尔故居周围450米的地方,安装了几十个摄像头,当年他设想的“电目”实现了。可是我们这个社会是变得更自由还是更专制了呢?当拥有了电子眼之后,当所有人的信息都能在一个统一的平台上集纳和曝光的时候,到底是“老大哥”们更难受,还是我们老百姓更难受呢?琢磨琢磨这个,你就知道建立一个统一的信息平台这样的公共机制,对我们是福是祸。
趣味科学
不快乐,也要工作
《壹读》编辑部
理论上来说,随着生产效率的提高,人们的工作时间可以变得越来越少,会用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但是,事实上没人这样做。科学进步并没有缩短8小时工作制和延长休息日。
美国的《心理科学》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试图解释原因:人总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会去努力赚取远超自己所需的东西,哪怕这种不平衡会令人“不快乐”。
科学家们构建了一个实验来探索物质积累对人的诱惑。在第一阶段,受试者需要在一台带耳机的电脑前坐5分钟,选择听一段悦耳的音乐或是一段烦人的白噪音(一种很吵耳的沙沙声——编者注),如果你能听完特定时长的白噪音,便可获得一块巧克力。一部分受试者被告知,只需要听较短时间的白噪音就能得到巧克力,这部分人被称为“高收入者”,而另一部分“低收入者”则需要听较长时间的白噪音,才能获得一块巧克力——听白噪音象征努力工作,而巧克力则意味着“工资”。“高收入者”被设定成工作效率更高的人,“低收入者”则反之。
第二阶段,科学家告诉受试者,要当场吃掉获得的巧克力,吃不掉的将被收回。
结果,“高收入者”平均赚取了10.74块巧克力,虽然事实上他们只能吃掉3.75块。研究者这样形容这种情况:“这是一种‘盲目的积累’,明知道是浪费精力,但人们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由于规则的缘故,“低收入者”并未赚得超出自身需要的巧克力,但他们也在努力地听白噪音,听的总时长和“高收入者”并无差别。
当然,在真实的世界里,人们赚取的是钱而不是巧克力,也没有工作时间的限制,但研究表明,即使知道明确的界限(吃不完的巧克力不能拿走),人们依然会努力赚取自己根本用不完的物质。
历史一页
李鸿章访美十日谈
王海龙
1896年,李鸿章奉命出使俄国,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礼。当时他已经73岁,距上次在天津与美国前总统格兰特相见已经17年了。出席完沙皇的加冕礼,他决定顺访欧美列国,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李鸿章一行乘“圣·路易斯”号邮轮,于当地时间8月28日抵达美国纽约。他几乎是第一位来到美利坚的东方高官,一时记者云集,抢了当时美国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令美国人好奇的庞大团队
第一天,8月28日,抵达纽约,李鸿章一行受到史无前例的隆重欢迎。从港口到住处,礼炮鸣响,军、警和豪华马队护从,纽约和华盛顿的高官迎宾,入住最豪华的华道尔夫酒店。前总统格兰特之子亲去船上迎接。
当天,美国的报纸充满噱头,特别拿李鸿章的伙食做文章:“清国大厨带了两个助手和许多厨具,还有很多从天津带来的奇特的食物。李总督的晚餐有燕窝汤、烧鱼、鱼翅和米饭,还有一杯淡葡萄酒。”
美国人好生奇怪:燕窝真就是燕子的口水?鱼翅就是美国人处理生鱼时扔掉的那些鱼身上的划水软组织?这种天方夜谭式的吃法,让美国人目瞪口呆。
李总督的行李也是美国媒体大肆报道给好奇的读者的绝好素材:“金轿一顶,珍禽奇鸟8笼,其中包括两只活泼可爱、会说英语的奇种鹦鹉,还有云南特产的长尾金鸡。而在行李中,除了衣物、日用品之外,尚有酒、菜和大量用天山瓦罐泥封口的雪水,专供李氏烧茶饮用。其余还有宫廷特制的桂花皮蛋等,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无法列举……”
抗议《排华法案》,欢迎来华投资
第二天,8月29日,李鸿章原计划小憩一日,但美国总统克利夫兰率政府要员来访。同时,李鸿章会见了俄国公使。晚上邀宴。
第三天,8月30日,李鸿章整肃庄严,前往拜谒他的朋友、美国前总统格兰特的墓地。晚上同格兰特妻、子聚宴。
第四天,8月31日,李鸿章计划赴华盛顿,拜会国会等处及其他政府官员。国会相关要员得悉,纷纷从避暑地赶回华盛顿。
第五天,9月1日,李鸿章在纽约参加当地著名教会组织的弥撒布道及大型欢迎会并发表演说,受到热烈欢迎。他在演说中,比较了基督教和孔子及中华传统。中午,美国华侨盛宴招待。下午,他登车门时不巧伤到手指,晚上未能参加纽约华人晚宴。
第六天,9月2日,李鸿章仍然接见和参与教会人士及美国商会、华人聚会。同时,他接见报社记者并发表了著名的演说,抗议美国的《排华法案》及对华工的歧视,并讨论了清朝的对外政策:欢迎外国人到华经商和投资,但“我们必须保护国家主权,不允许任何人危及我们的神圣权力。我将牢记格兰特将军的遗训,所有资本,无论是美国的还是欧洲的,都可以自由来华投资”。
在抨击《排华法案》时,他点名批评了爱尔兰移民的推波助澜。午后,接见美国前驻华大使西华德,得知他任职人寿保险董事长,李鸿章开玩笑让他为其担保人寿,西华德敬谢不敏。
因演讲遭到刁难
第七天,9月3日,李鸿章临行前接见纽约华商,接受他们敬献的礼品,并给驻节酒店之女侍们赠送鲜花球,送茶叶及照片给酒店经理,给佣役小费每人10美元(在当时算是十分慷慨)。
李鸿章一行别离,在纽约大中央火车站送行时,华人鞠躬叩首,令美国观者笑话不已。仅1小时27分钟即抵达费城,当地官员齐来迎迓。李鸿章见到费城的豪华和繁荣,非常惊异。随即参观了美国立国时的国会及自由钟。当地华侨民众夹道欢迎,势如排山倒海。
下午李鸿章抵达华盛顿,其间有一意外花絮:因李年事已高需要轿子,但华盛顿车站巡警头目是个爱尔兰人,读昨日报纸上李鸿章批评爱尔兰人的讲话,遂命手下拒绝为李鸿章服务。美随行高官屈尊与之相商,仍执意不允。美随行官员无奈,调动其他军警抬轿,那个爱尔兰小头目又来阻拦,后被训斥才撤离。
第八天,9月4日,华盛顿仪仗军警、骑兵夹道护送李鸿章参观美国国会,适值美国国会夏日休会。李鸿章一行参观了国会图书馆,然后,去中国大使馆。驻美大使馆官员杨儒迎接,汇报工作,盛宴款待。晚上,美国著名造船厂主顾兰德前往拜望,倾谈。
第九天,9月5日,李鸿章本拟拜望华盛顿故居和其陵墓,为雨所阻。遂改计划参观美国国会和政府建筑,观赏城市市容。一行参观美国国库、邮政局、各部大楼,参观退伍士兵赡养院等地。
第十天,9月6日,李鸿章一行离开华盛顿,乘美国政府特备之专列赴加拿大(李鸿章在归程中故意绕开了美国加州和西部,以示对美国歧视和虐待华工的抗议)。在美加两国共享的大桥上,加拿大方“盛饰公车,迎于桥左”。自是,李鸿章访美之行结束。
文化茶座
文人的“斗殴”
宋石男
文人相轻,由来已久。三国曹丕《典论》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清人尚镕的《书<典论·论文>后》进一步解说文人相轻的原因,主要有四:“一由相尚殊,一由相习久,一由相越远,一由相形切。”用今天的话说,“相尚殊”,是审美口味不同而导致见解分歧;“相习久”,是长期厮混而造成轻视心理;“相越远”,是政见不同而势如水火;“相形切”,则是心胸狭窄而一味苛责他人。要之,无论相似还是相异,相近还是相远,文人之间,容易彼此轻视,进而刺痛对方。
1935年6月,鲁迅《再论“文人相轻”》中说:“文人还是人,既然还是人,他心里就仍然有是非,有爱憎;但又因为是文人,他的是非就愈分明,爱憎也愈热烈。从圣贤一直敬到骗子屠夫,从美人香草一直爱到麻风菌的文人,在这世界上是找不到的,遇见所是和所爱的,他就拥抱,遇见所非和所憎的,他就反拨。”不过鲁迅与人论战,基本靠笔,不靠手,即使与林语堂在南云楼虎视眈眈,还是没打起来,也算为“文人相轻”保留了非暴力的调性。
文人相轻竟至于大打出手的,亦不鲜见。所谓“猩猩之火,可以撩猿”,文人之间因轻蔑或异见而燃起的怒火,极可能化文斗为武斗。譬如晚明陈子龙与艾南英在七录斋中辩论朱(熹)王(阳明)异同,话不投机,陈竟以手批艾之颊。又如清代学者汪中与洪亮吉同舟论学,争辩汉宋,汪之口才不及洪,一冒火,竟将洪推下江去,幸好舟子救得及时,洪才没被淹死。再如清代两位版本目录学名家黄荛圃与顾千里,也曾因细故而打架,搞得纸屑四溅,就像拖拉机开过废品收购站。
文人相轻而诉诸武力,在晚清和民国就更为风行了。伍立杨说:“清末民初的文武之间,距离和分野的痕迹都不大明显,有的武人文采甚佳;相当数量的文人,也时时葆有武装行事的气质……甚至可以说携有相当分量的暴力倾向。”学者杨国强发现,在晚清民初的新学家中,“尚武”之风备受推崇。譬如后来做了文学家的周作人,当时在《绍兴公报》上专论“军人之尊贵”,鼓吹“国民尚武之心”;杨集群也在《武学》杂志上热烈倡言:“兵乎,兵乎,为立国之本,为文明之标志。”1905年,湖北新军在黄陂募兵96人,其中廪生20人,秀才24人。杨国强对此评论说:“这些都是本来的读书种子。秀才当兵,说明了文武之道此消彼长。由此折射出来的,是新旧代谢之下的价值易位和人心变动。”
近现代知识分子喜欢打架,除了个人性格外,或也可放在上述背景中考察。
戊戌变法之前,由康有为幕后策划、梁启超任总主笔的《时务报》,请来章太炎担任撰述。章太炎为人极狂傲,可以从死掉的学者一直骂到在职的大总统。在时务报馆,康派极强势,自然招来章之反弹,加上双方从学术思想到政治观点均有分歧,遂至开骂。章斥康派为“教匪”,后者则骂章为“陋儒”。骂架升级,竟成打架。康派一群人由梁启超带队到报馆,拳击章太炎;章也不是木头人,立即动手还击。在章太炎《自订年谱》中,只记有打架之事,未说梁启超亲与,也未详述战果。金宏达《太炎先生》中则说,梁启超被章太炎狠抽了一个大嘴巴。斗殴事件后,章太炎即离沪赴杭。好汉难敌四手,报仇不晚三年。日后《民报》与《新民丛报》论战,章氏出语极狠,也可部分看作是那次斗殴的回声。
章太炎的弟子黄侃,也是个狠角色,不但继承了师之小学,也继承了师之怒火。黄与词曲家吴梅都在中央大学中文系任教,一日系里于酒家聚会,席间黄与吴一言不合,遂至激辩。黄侃忽奋臂攘袖,一记黑砂掌袭向吴梅脸蛋。吴急闪,未中,旋回敬一拳。两人于是起身离席,准备在满血状态下PK一场,被同事们拉住。《黄侃日记》“癸酉年五月”条下,有记载此次冲突。
后来两人还打过一架,起因是在教师休息室抢沙发。当时吴梅端坐沙发小憩,黄侃进来就发飙,对吴梅大吼:“你个瓜娃子,凭啥子坐这里?”吴梅答:“凭词曲。”双方就又干起来了,不过都只受了点儿皮肉小伤,不严重。学者打架多是婆娘架,必杀技是指甲、搂抱和拉拉扯扯。此后,教务处便把两人的课错开日子排,以成牛郎织女隔河相望之势,好消减摩擦。
黄侃一生好骂,中共首任总书记陈独秀也被他痛骂过多次。不过陈独秀似乎对黄侃颇有雅量,1920年陈在武汉高师演讲时,还感叹说:“黄侃学术渊邃,惜不为吾党用!”
但不要因此就认为陈独秀是个好脾气的总书记,他也喜欢打架。青年时代,陈独秀与革命党人吴樾争夺刺杀晚清五大臣的机会,竟至扭作一团,满地打滚。疲甚,吴问:“舍身一拼与艰难缔造,孰易?”陈答:“自是前者易后者难。”吴对曰:“然则,我为易,留其难以待君。”遂作易水之别(后吴在炸弹行刺中当场殒身)。
陈独秀也是毒舌,据说有一次大贬湖北学人,让“骄傲的湖北人”熊十力听后“毛发倒竖”,就此弃武从文,竟成一代新儒家。

熊十力早年曾入陆军特别学堂习武,参加过武昌起义,任过军政府参谋,因此在文心之外,犹裹有武气。熊十力一生与人打架次数不少,其中最著名的是与诗人废名之战。汤一介《“真人”废名》中记载,当年废名和熊十力都研究佛学,常为此争论,邻居也习惯隔墙听到两人的高声辩论。有一天辩论声戛然而止,旁人好奇,过去一看,两人竟打起来了,因为互相卡住对方的脖子,所以都发不出声音。周作人《怀废名》中也记载了二人打架之事:“一日废名与熊翁论僧肇,大声争论,忽而静止,则二人已扭打在一处,旋见废名气哄哄地走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与熊翁在讨论别的问题矣。”如此看来,知识分子打架毕竟比小流氓要强一点儿,皮肉或伤,但感情不伤。
与废名大约同期的新诗人梁宗岱,也负气好斗。萧乾曾回忆说,林徽因有次当面数落梁宗岱的一首诗不好,梁很不服气,就当众抬起杠来。林徽因是当时那群聚会文人的“神仙姐姐”,梁都要与之抬杠,可见多么好斗。不过梁再好斗,还不至于跟“神仙姐姐”动手,他打架的对象至少是男人。
翻译家罗念生曾撰文回忆与梁宗岱那一打的风情:“1935年,我和宗岱在北京第二次见面,两人曾就新诗的节奏问题进行过一场辩论,因各不相让竟打了起来,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又翻过身来压倒他,终使他动弹不得。”
梁宗岱还曾跟同在复旦大学的一个中文系老教授打架,据当时一位旁观的学生回忆:“两人从休息室一直打到院子当间,终于一齐滚进了一个水坑,两人水淋淋爬了起来,彼此相觑一下,又一齐放声大笑……”
上面讲的这些文人打架的故事,大多是即兴意气之举,没有预谋,更没有阴谋。打的时候光明磊落,打完之后磊落光明,放之当今,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了。
清末土豪怎样学外语
蒋波
清廷的自大与保守,让世人诟病不已。但在大清国200多年的基业中,有2.5位皇帝曾大胆地张开双臂拥抱欧罗巴文化。第一个是一手缔造“康乾盛世”的康熙皇帝,另一个是在积贫积弱的国运中,试图通过“戊戌变法”来扭转时局的光绪皇帝,剩下的半个皇帝就是“亡国之君”宣统了。康熙在与俄国进行《尼布楚条约》的谈判中,逐渐意识到精通俄语与拉丁语人才的重要性。他于1708年设立“内阁俄罗斯文馆”,让八旗子弟“专习俄罗斯文字,以备翻译”。到雍正年间,又从四译馆中分出“西洋馆”,“招满洲青年专修拉丁文”,以《华夷译语·拉氐诺话》作为教材。《华夷译语》本是洪武年间官方编纂的一部蒙汉对译辞书,后来逐步扩充收录语种,成为中国近代早期外文译汉文的官方辞书。可笑的是,《华夷译语》沿袭了历史上汉译佛经的体例——外文词条都是以汉文注音,如“Don't answer at random”(别乱说)注音为“洞脱,唵五史为,阿脱,而蓝道姆”,其教学效果可想而知了。一个多世纪后,光绪皇帝就聪明多了。极具维新思想的光绪学习英语的热情很高,每日凌晨4点就开始上课,在阅读和写作方面都表现出相当的悟性,但口语糟糕至极。他计划用英语做新年献词,并致函各国公使。无奈,公使们不给面子,纷纷婉言谢绝。虽然不得已身为“傀儡”,但他以九五之尊带头学习“呕哑嘲哳难为听”的“蛮语”,还是提高了英语在宫中的地位,紫禁城内很快掀起了学英语的时尚。
“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是中国维新思想的先驱。为获得关于西方的第一手资料,55岁时,林则徐开始自学英语。怎奈当年没有音标,林则徐学习英语只能靠死记硬背。一年12个月的名称、常用的专有名词、英文数词、各种外币单位及英美等国驻粤官员的姓名,都在林则徐的背诵范围内,但佶屈聱牙的英语发音着实让林则徐为难了一番。为了便于记忆,他利用汉字给英文单词注音,比如在China的后边注上“柴诺”,doctor后注“诺克拓”,trade后注“吐烈”。
到了晚清,皇权已被架空,国家权力被牢牢掌握在汉族地主阶层手中。虽然李鸿章丧权辱国,但他仍是“大清帝国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李鸿章是著名外交家,他不会外语,却深谙“临时抱佛脚”之道:每每出使之前,都会找翻译学几句寒暄语,现学现卖,倒也应酬得来。
有一次出使沙俄之前,李鸿章又请来翻译,想故伎重演。怎奈俄汉发音差异巨大,李鸿章怎么也记不住。最后,他索性在随身携带的扇子上,用汉语记录了俄语发音:“请坐——杀鸡切细”(Садитесь),“谢谢——四包锡箔”(Спасибо),“再见——大四位达理也”(Досвидания),等等。虽说方法不考究,沟通效果却不差。二战后的雅尔塔会议上,丘吉尔也用现学的俄语向斯大林打招呼,结果斯大林听了之后毫无反应,倒是苏方的翻译打破僵局,询问丘吉尔:“首相阁下,您说的英语,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呢?”
曾国藩的次子曾纪泽,将这种用汉语注音的学习法发扬到极致。《翁文恭公日记》记载:“诣总理衙门,群公皆集。未初,各国来拜年。余避西席,遥望中席,约有廿余人,曾侯与作夷语,啁啾不已。”毕竟不是正规的教育,虽然此时的曾纪泽可以“啁啾不已”,但是真正的美国人说他的英语确实“流利但不合文法”。
史海拾贝
想买房,先登报
李开周
鲁迅有一个老乡兼好友叫刘大白,此人在复旦大学当过教授,也在浙江大学当过秘书长。
20世纪20年代末,浙大扩建校区,需要买几块地,地皮已经找好,价钱也已经谈妥,在成交之前,校长让刘大白写了一篇公告,刊登在报纸上。公告内容大体如下:
我们学校要买某某的地皮,该地位于某某街道,东到某某,西到某某,南到某某,北到某某,面积计有若干亩,计划某月某日成交。如果哪位朋友对上述交易持反对意见,敬请十天以内迅速到我校告知,否则成交以后,我校概不负责。特此登报声明。
八年前我读到这段公告,颇为不解——既然已经瞅好了地皮,谈妥了价格,买卖双方你情我愿,直接签约付款过户就是了,干吗还要登报声明呢?经过这些年对民国房地产市场的研究以后,我才搞清楚个中缘由。原来,当时不动产的产权太混乱,如果不公告一下,很可能会有第三方来找麻烦。
打个比方,小明有一块地(或者一套房子),但是他并不拥有完全产权,因为那块地是他的祖产或者族产,他的哥哥、弟弟、叔叔、伯父以及已经成家立业的小侄子也都是那块地的主人。现在小强看中了那块地,想买,找到小明,小明也愿意卖,双方签字画押,立契成交,然后去有关部门过户,一切顺利。可是等到小强在那块地上盖房的时候,麻烦来了:小强的哥哥、弟弟、叔叔、伯伯等人都跑过来闹,说地皮是他们大家的,小明没有资格单独出售,这桩交易应该取消。小强很生气,跟他们打官司,法院却未必支持他,按照民国惯例,法院会判小强交出土地,并让小明退还地款,但是这时候小明可能已经远走他乡,再也找不着了。这样一来,小强既丢了土地,又丢了一大笔钱财,有冤没处申,只好自认倒霉。
再打个比方,小明的那块地确确实实是他的私产,不存在共有人,他有资格单独出售,可是在卖地之前,也许他已经把这块地抵押给了银行、钱庄或者当铺,而这种抵押在民国政府那里基本上都是没有备案的,买主想查也查不出来,如果你把它买到手,那么就得代替小明继续还贷,多花一笔冤枉钱。
甚至还有这样的情况:那块地既不是共有财产,也没有往外抵押,清清白白,毫无纠葛,可是法律意义上的产权所有人却不是小明,而是买卖双方统统不认识的某一位陌生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因为民国时代契税的税率太高,过户时需要缴纳的正税和附加税太多,为了节省成本,很多买家选择不过户,张三卖给李四,李四卖给王二,王二卖给赵七,小半个世纪过去了,地皮已经转手了好几回,可是产权仍然登记在第一手业主张三的名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买了那块地,不过户则已,想过户就必须得找到张三。即使不过户,最好也要找到张三,跟他签一个协议,不然他要是耍赖,跑到法院告你一状,说你侵占他的财产,你就只有乖乖交出地皮了。为啥?产权一直在人家名下登记着嘛!
因为以上缘故,所以民国时代买地买房的朋友必须多方打探,谨慎成交,以免买到存在纠纷的不动产。如果担心仅靠卖方承诺和多方打探仍解决不了购房风险,就要花钱在报纸上刊登声明,通过广而告之的方式引蛇出洞,把所有跟卖家有纠葛的人统统引出来,让他们先找卖家闹一闹,直到没人闹了再交钱成交。这样的声明在民国叫作“置产声明”,又叫“进产公告”,有时候还叫“买房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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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什·布莱尔
一个来自美国布鲁克林的犹太商人决定去俄罗斯探访。他想,为什么不去呢?那里可能是一个赚钱的好地方。然而,正当他企图在黑市上交易时,警察当场抓住了他,并将他送进了监狱。
几天后,他被带到法官面前。法官告诉他,从事黑市交易是一种危害社会的严重罪行,所以,对这一罪行一般都判以重刑——死刑。犹太商人辩称他是外国人,但他的抗辩无人理会。法官拒绝为其减刑。
“我国政府正在全力打击日益猖獗的黑市交易活动。我们对参与黑市交易、无视我国法律的人决不仁慈。不过,你是外国人,我们确实想鼓励外国人来这里观光旅游、做生意——当然得是合法的。为了显示俄罗斯法律体系的仁慈,我们答应满足你三个心愿,只要你提出来。唯一条件是,你不能请求豁免死刑。在满足你三个心愿之后,你就得认罪伏法。”
“好吧。既然这是我一生中最后的遗愿,那我的第一个请求,就是去喀尔巴阡山脉滑雪。”
“什么?”法官惊叫了一声,“滑雪?现在是夏天,哪来的雪!”
“哦,没关系,”犹太人双手抱胸说道,“我可以等。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心愿。”
“好吧,那就依你了!”法官在桌子上敲响了槌子,对警察吩咐道,“等到喀尔巴阡山脉下雪时,你就将这位犹太人带到那里,从日出滑到日落,满足他的心愿。然后,你把他带到我这里。”
六个月以后,警察来到监狱,将犹太人带到了喀尔巴阡山脉美丽的滑雪胜地。
犹太人滑了一整天。晚上,警察把他带到了法官面前。“好啦!我国政府已经满足了你的第一个心愿。你的第二个心愿是什么?”
“哦,我一直想去黑海游泳。这是我的第二个心愿。”
“什么?黑海已经封冻了。你要知道,现在可是冬季!”
“哦,没关系,”犹太人答道,“我可以等。”
“那好。”法官敲响了槌子,“等到一个晴朗的夏天,警察会把你带到那里,你可以从日出游到日落。然后,你就要回到我这里。”
一个晴朗的夏天,警察来到了监狱,将犹太人带到黑海最好的海滨度假胜地。犹太人游了一整天。日落之后,他又被带到法官面前。
“我们政府说话算数。现在,你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在这个心愿满足之后,你将被执行死刑!你的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
“哦,法官大人,”犹太人开口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埋在你的身边。”
“什么?”法官惊得目瞪口呆,“可我还没有死呢,这我们怎么办得到?”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等。”
如何成为阔太太
须月研儿
“哎,良树啊,你要是介绍,就该给我介绍个稍微好点的男人嘛!”表妹美笑抱怨道。
一周前,我把朋友山崎顺一介绍给她。她满怀希望,渴望早日结婚,婚后能过上舒适的阔太太生活。
“真的吗?不过,我倒觉得他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
“算了吧,”美笑噘起鲜红的双唇,“我们在一起吃饭,聊得一点兴致都没有。”
“山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与其说他沉默寡言,倒不如说这个人性格有些忧郁。”
“但他是个诚实的人,”我解释道,“老实厚道。也许是因为母亲早逝,他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的缘故。”
“哦。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只是个其貌不扬的人。不知怎么搞的,他总穿着超市特价处理的毛衣。”美笑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阴云,眉头也紧锁起来,“我最讨厌没有钱的穷光蛋,不慎和这种人结婚,就会辛苦一辈子,那太寒酸了。所以,我喜欢有钱有地位的男人。”
“你等等,山崎穷,这是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
“那个家伙的家里非常有钱,他父亲可是一家大公司的社长!房子在世田谷黄金地段。虽说是父子二人生活,但佣人有好几个呢!”
“噢,是吗?!”美笑的眼睛一亮。
“越是真正有钱的人,看起来越朴素。”
“这个你应该早说!”
“哎呀,最重要的是人品嘛……”
“大公司的社长,这还不是重要的信息?”
“呀,那是……”
“世田谷的豪宅呀!”她得意地微笑道,“不错嘛!”
几个月后,我遇见山崎顺一。
“喂,那以后,你和美笑还见面吗?”
“咦?嗯,还可以吧。”山崎漫不经心地说,仍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进展顺利吗?”
“她每天都来我家,周末还住下来。”
“嗬!进展得不错嘛!这么说,马上就要结婚了?”
“大概会吧。”
“怎么搞的,好像这是别人的事似的,你不高兴?”
“与其说高兴,倒不如说感觉怪怪的,”山崎叹息道,“比我年龄小的女人,居然要当我的后妈了!”
言 论
言论
春节其实是一个“成功人士表彰大会”,就是有票子、有房子、有车子、有儿子。 ——中国式幸福是如此单一而残酷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这些人都移民了。 ——外媒热议中国富人投资移民居世界第一
初恋那种玩意儿就像出天花一样,出过一次,一辈子再也不会发了。 ——作家白先勇形容初恋
1.不再聊多少项目,而是几个上市公司;2.不再谈多少钱,而是几个政要朋友;3.不再问多少车,而是几个司机;4.买房不问面积,而是庭院的面积;5.吃饭不点菜,而是点厨子;6.穿衣服不问牌子,而是问哪国的裁缝;7.娶老婆再不找眼前的,而是点电视里的。 ——当今土豪的7大特征
一个大花园里有各种各样的鲜花,你不一定是最大最艳的那朵,但你是朵“小清新”,你有你的价值,也必然有人会发现你的价值。 ——在女儿掉出班级前20名后,成都一位母亲这样安慰孩子
由于找不到黑洞的边界,因此黑洞是不存在的。 ——日前霍金发表论文承认,黑洞其实是不存在的,不过“灰洞”的确存在。霍金在论文中这样指出
也许马年春节是鲨鱼们过得最开心的春节了,因为新的一年以节约开启,而非杀戮。 ——英国《卫报》报道中国假日反腐
“公务员队伍应‘挤出’寄生虫,留下奉公者。” ——网友称,至少两类人进入公务员队伍的动机不单纯:一类人寄望于升官发财、高高在上,一类人希望从此一劳永逸、喝茶看报。据调查,超七成网民认为对公务员辞职应视作“沙里淘金”
从测试过程来看,周玮确实是在心算,并不是依靠记忆。他很投入,过程中一直没有喝水。 ——“中国雨人”周玮,日前与家人一同来到上海,踏上求医寻访之旅。专家在测试后认定,周玮心算能力的确很强,“不应简单地将周玮称为‘天才’或‘白痴’,他的案例非常特殊”
为了抓住一个瞬间,人们经常会拿出自己的相机,却几乎不动脑子,以至于错过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英国费尔菲尔德大学博士琳达·亨克尔称,依赖拍照记录事件将损伤人的记忆
男找教师,女找公务员。 ——日前,全国妇联中国婚姻家庭研究会和某婚恋网联合发布《婚恋状况调查报告》,该报告显示,超过40%的受访女性希望理想伴侣的职业是公务员,38.3%的受访男性则希望理想伴侣的职业为教师
四不像。 ——记者采访农民工,问:“你是农民?工人?城里人?乡下人?”农民工答:“四不像。”记者问:“怎么讲?”农民工答:“说是农民,地已被强征;说是工人,又没职工编制;说是城里人,户口在乡下;说是乡下人,又常在城里”
如果企业给员工加了一点儿工资,结果又收税收回去了,这永远提高不了老百姓的收入。与此同时,要搞好社会保障,让老百姓有钱花、敢花钱。 ——2014年元旦,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发表演讲称,应对老百姓的收入定一个标准,在达到收入标准前要少收一点税
嫌首钢污染往河北扔,嫌批发市场乱往河北扔,你倒是把北大清华往河北扔一个? ——据报道,北京准备将动物园、大红门、雅宝路等批发市场迁往河北,预计将外迁人口50万至100万。对此,微博网友“@老徐时评”调侃
漫画与幽默
幽默
忘记问候语
去年,我在北京一家泰式酒店工作。当时遇到客人都要行泰式礼问好,就是双手合十,鞠躬说“萨瓦迪卡”,是“你好”的意思。很多新来的员工都记不住。那天一位客人去餐厅吃饭,正好门口是个新来的男孩,那孩子双手合十都弯下腰去了,就是忘了“萨瓦迪卡”怎么说,弯着腰愣了一会儿,看样子憋得够呛,后来抬起头跟客人说了句:“阿弥陀佛!”顿时,那大哥脸都抽搐了……
老爸的私房钱
我爸把私房钱都存入我的卡里,我们说好了三七开、入账分赃、季度分红、年终答谢。因此,从未被我妈识破。
投币卡
大家都知道坐公交车有两种支付方式:投币和刷卡。今天坐公交车,在车站等车时,我前面有个MM,边等车边看书,上车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在刷卡器上蹭了蹭,然后又把钱塞进口袋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继续看书。司机提醒后,MM满脸绯红地补了钱。
全车人无语,我在后面笑抽了,然后脑残地拿出公交卡,果断地塞进了投币口……
小 姨
我有一个小姨只比我大几岁。有次我和小姨手挽手上街,那个亲热啊。结果被路过的班主任发现了,回去跟我妈告状说看见我早恋。我妈质问我:那天谁挽着你?我默默想了想说:你妹啊!我妈瞬间一个巴掌抽过来,到现在我脸还疼呢……
宅
什么叫真正的宅?一天早上,在校园里看到一哥们儿穿一短裤跟背心站在楼门口,望着满天的雪花说了句:“妈呀,都冬天了啊!”
神回复
还记不记得当你鼓足勇气对Ta表白,Ta是怎么答复你的?
神回复:耳光太响,没听清。
读100本书和健身练6块腹肌相比,哪个对于找女朋友更有帮助?
神回复:还是练腹肌吧。能提出这问题的,不适合读书。
鸡蛋汤
早晨去学校食堂,看到有两款鸡蛋汤:5毛一碗,2元一碗。心想:不就是个鸡蛋汤吗,买个便宜的吧。一看,一丝儿鸡蛋没有,一喝,好神奇,很纯正的鸡蛋汤味道。于是问食堂服务员是怎么做的。食堂服务员:这是用煮鸡蛋的水直接做的汤……
收拾行李
有个孕妇快要临盆,宝宝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她睡不踏实。
这天晚上,她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丈夫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孕妇气呼呼地说:“你儿子不睡觉呗。”
丈夫想了想说:“他应该是知道要出来了,在里面收拾行李呢。”
妙龄女郎
友:“郎”字怎么解释?
我:男人?汉子?
友:那“妙龄”呢?
我:年轻?
友:所以“妙龄女郎”怎么解释?
我:年轻的女汉子……
继续侦察
新兵连训练强度比较大,而且饭菜都是素的。中午吃饭,菜刚上来,大家正拿着筷子猛吃,旁边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夹着一块肉,大喊:“班长,发现一块肉!”
班长一筷子抢过来,说:“很好,交给我处理,你继续侦察!”
鬼故事
昨晚12点回家,路过一楼门口,听见屋里有一小屁孩哭闹不停,妈妈骗他说再哭外面的鬼就进来抓你了。我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应了一声:“你妈没骗你,听话。”结果里面俩人都哭了……
点 滴
意 林
克雷洛夫还价
陆秀红
“假若克雷洛夫不慎丢了房子的钥匙,那就必须赔偿房东15000卢布。”
克雷洛夫看着这张契约,一言不发。看完后他拿出笔,在“15000”后面添加上两个“0”。
“怎么,150万卢布?你确定这样写?”房东的语气里带着赤裸裸的惊喜。
“是的。”克雷洛夫平心静气地回答,“这样,对你来说要好得多,你可以得到更多的赔偿金。而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多也好,少也好,反正都是赔不起。”
房东傻了眼,刚才的高兴劲儿一扫而空,但他马上缓过了神,急切地说道:“还是少点好,少点好啊,这样你就能赔得起了!”随后,房东拿过克雷洛夫手中的契约和笔,把“15”后面所有的“0”都划去了。
柠檬
李冬梅
有一天,妻子让我去商店买柠檬。临出门时,妻子反复叮嘱我,让我好好挑一挑,要个大新鲜的,别把小的、烂的买回来。我进了商店,来到柠檬摊前开始挑选。可我总觉得眼前的柠檬不是太小,就是要烂了,要不就是皮太厚。
我斜眼往右边一看,右边还有一个柠檬摊。有一个男人也在那儿挑选柠檬。他手里拿起来的柠檬个个又大又新鲜,一看就是好东西。我想等那个男人走了,马上去那个摊位挑选。
我边假装继续挑着柠檬,边用眼角的余光盯着那个男人的手,等着他挑够了离开。可10分钟过去了,这个讨厌的家伙还在那儿翻来翻去、精挑细选。他拿起这个,放下;拿起那个,又放下,尽管他眼前的柠檬每个都像精选出来的那样诱人。
我实在忍无可忍,朝那个男人转过身去,想教训他一顿,可我的右边只是一面镜子……
4名研究生的解题思路
王雯
美国一位教授招了4名研究生,分别来自中国、俄罗斯、日本和美国。
一天,教授给他们出了一道题:一只杯子里盛有非常贵重的液体,但杯壁上出现了一个漏洞。请问,用什么办法才能使液体不流出来?
俄罗斯学生说用激光枪焊补。
中国学生说可以利用吸引力的原理发明一种吸嘴,吸上去很牢靠。
日本学生说只要把杯子斜放一下,液体就不会流出来。
美国学生说:“我没有想出办法,但我愿出50美元购买他们的点子。”
美国学生看似没办法,但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这不由得让人想起比尔·盖茨的一番话:“我编软件比不过公司的编程高手,经营比不过公司里的理财顾问,管理比不过公司里的行政总管。如果把我们公司里顶尖的20个人才挖走,那么我告诉你,微软会变成一家无足轻重的公司。”
点滴
回去,是为了过去
董桥
胡适第一次从美国回国,一到故乡,母亲就对他说:“你种的毛竹现在已经成林了。你去菜园看看。”胡适说:“妈,我没有种过竹,菜园里哪有我种的竹?”母亲说:“你去看。”胡适进了菜园一看,果然长满了毛竹,总有成千根了。母亲后来告诉他,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房族里的春富叔用棒柱挑着一大捆竹子走过,他看见胡适站在路旁,便递了一根竹给他,说是给他做烟管。胡适拿了竹子回家对母亲说:“春富叔给我做烟管,我又不会吸烟,把它种在花坛里吧。”漫漫十多年,那根竹子在花坛里生长得很快,发旺起来,花坛太小了,母亲就叫人把它移到菜园里去,真的旺满了菜园,还向别人的园子里发展了去,连胡适自己都记不起、认不出了!
国不破,故乡才是故乡,可以随时回去追寻旧梦,讨个意外的惊喜。
大人物与小人物
邓清波
在一个电视节目录制现场,我带头给作家刘震云鼓掌,只为他讲的或者引述的这几句话:
1.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家里的豆腐快馊了比八国集团开会重要。
2.我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想把简单的问题变复杂,只不过想把复杂的事情变简单,但这个变的过程很复杂。
3.看到眼前的人,总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看到长远的人,会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
有人问刘震云:“别人写大人物,为什么你写的都是小人物?”
刘震云答:“我写的小人物其实才是大人物。我只不过是把被弄颠倒了的大人物和小人物的概念再颠倒过来,让它恢复正常。”
观人
林达
古人有“四观”来看人是否可交:“观人于临财,观人于临难,观人于忽略,观人于酒后。”
这深入人性的四个方面:爱财是否取之有道,临难是否从容镇定,办事是否漫不经心,酒后是否放任自流。
有分寸感就不贪,有意志力就不怕,有责任心就不懒,有自控力就不乱。对于自我修养也适用。
险滩
简媜
帮友人取别墅的名字、甫出生的儿子的名字、撰写喜帖的文字……这些事情做多了,竟像早结过婚、生过子,还守过寡。有时,浑噩忘了岁数,开始会想死事。
她们问我将来自己的帖子怎么写?我的心里浮现出在深山中,蓝色的静静湖泊,印着游移的白云。
如果天地愿意娶我为妻——这就是我的帖。
珠宝商
安东尼·德·梅洛
一天晚上,两个珠宝商几乎同时到达了沙漠中的驿站,他们在卸货的时候,其中一个故意将一颗大珍珠弄落在沙子上,珍珠向另一个商人的脚下滚去,那人捡起后送还过来,说:“这颗珍珠真不错,先生,既大又有光泽。”
“多谢您的慧眼,”前一个商人说,“其实,这只是我收购的珍珠里最小的一颗。”
一个坐在火堆旁烤火的贝多因人,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站起身,邀请两人和他一起吃点东西,席间贝多因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亲爱的新朋友,我曾经也是个商人,是像你们一样的珠宝商。有一天,我在沙漠中遇到了风暴,与商队走散了。我在沙漠中走了不知多少天,最后绝望地发现,我一直在原地打转。我几乎失去了意识,没有任何方向感,快要饿死了,还是再翻了一遍驼背上所有的袋子,我已经不知道把它们翻过多少遍了。
“这一次竟然让我找到了一个我从没有注意到的小袋子,你们能够想象我有多兴奋,我用颤抖的手打开袋子,希望能找到点吃的东西,但是里面装满了珍珠。”
手机三贱客
智能手机使得我们的生活更便利,然而有便利也就有意外。有网友发布了智能手机令“强迫症患者”抓狂的3个图标,称之为手机三贱客:老大是“Wi-Fi没信号”,老二是“电量不足”,老三是“网页加载中”。对此,很多网友表示,看到这3个图标,一个都无法忍受。“如果外出时,手机没电了,那几乎就是废掉了,胆战心惊,生怕来个啥重要电话错过了。”还有网友表示,看到持续加载网页却始终加载不出来,那种等待无比煎熬。也有网友表示,没电量,可以买个移动电源,没Wi-Fi可以买流量或者装个无线网络,但是等待网页加载,那就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了,真是好悲伤。
微书摘
人生好玩的事情已经少之又少,我为什么自己跳入哲学的圈套呢?可就是在那么一些追问和思考的时刻,让你的人生不落窠臼、不循规蹈矩、不闭目塞听、不因循守旧……不被日常生活的琐碎湮没。所以,哲学就是“尽管如此,你还是会思考”。 ——米歇尔·施密特·所罗门和莱亚·所罗门《莱布尼茨不是黄油饼干》
所谓梦,就是因过去而成形,但实现于未来——梦只会存在于时间的流动之中。现在这一瞬间没有任何人能抓住梦想——当达成目标的同时,那就已经不是梦而是现实。人就像是在名为幻梦的门扉前,持续守望的夜巡者一般。 ——上远野浩平《我们在虚梦中倾听月色》
1644年,北京陷落,崇祯来到景山,最后望了一眼身后辉煌的紫禁城,在一棵歪脖树上自尽身亡。衣前留了一段遗言:“朕自登极十七年,东人三侵内地,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李文治《晚明民变:底层暴动与明朝的崩溃》
去年的大雪
陈丹燕
大雪纷飞中一年将尽。白色的雪花勾勒了树叶的淙淙,草地的茸茸,阳台的寂寞,紧闭窗子的适意,掩盖了一年的委屈与欢快,不快与惊喜,惊痛与爱意,伤害与开怀,郁结与宁和,暴躁与甜蜜。这样的黄昏,总是不免要瞻前顾后地想一想自己,大雪渐渐覆盖了熟悉的景色,将它变成新的,宛如心中藏着的初心那样新鲜。
大雪总有种魔力,将世界上熟悉的痕迹抹去,让这世界好像刚去过神父的小屋子告解了的人一样新鲜,而且欢欣。罪恶被告解洗净了,一切都得到原谅。大雪原谅了所有污秽的痕迹,这是自然给眼睛和心情带来的仁慈吧。
看大雪纷飞,覆盖,看世界变白,喝一杯温水,水中什么也不放,让胃洗干净,让自己如雪中的世界。
微言
弟子问师父:如何理解永远?答:人人都觉得永远会很远,其实它可能短暂得你都看不见。问:生活太累,如何轻松?答:累,一小半源于生存,一小半源于欲望与攀比。问:怎样做叫脚踏实地?答:只要你的脚还在地面上,就别把自己看得太轻;只要你还生活在地球上,就别把自己看得太大。 ——@国馆禅语
希望很重要,因为它让人感到现在不那么难以承受;如果我们相信明天会更好,就能忍受今日的艰辛。但是希望能为我们做的仅止于此,也就是减轻某些困境。当我深思希望的本质时,我看到悲剧的那一面:因为我们执着于未来的希望,所以,没有将自己的精力与才能集中于现在这一刻。 ——@一行禅师官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