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所长秦殇全文目录 秦殇全文阅读 作者:朱卓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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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村惊心动魄的人间丑剧:秦殇 作者:朱卓锋


秦殇 第一章(1)
腊月二十三这天,苦山沟里热闹非凡,有桩婚事格外引人注目,大地主刘旺才要给儿子娶媳妇。他儿子还不满九岁,娶的却是一个年满17岁的女娃。
刘旺才对外说儿子天平从小体弱多病,需要娶个媳妇来照顾他。确实如此,家大业大,城里有几家铺面、几间烟馆,苦山沟里更是有几十亩的罂粟。每年六月,鲜艳的花朵开满了苦山沟大大小小的山坡旮旯。家业如此兴旺,刘旺才本该享乐了,老天却在传宗接代上让他吃尽了苦头。一连娶了四房太太都没能给他生出个男孩,女孩倒是生了两个,其间还有两房姨太太病死了。因此,沟里就流传刘旺才的根里没有传宗接代的东西,他盼子心切把自己的女人给弄死了。后来,刘旺才经一个算命先生指点从关中跑到山西,上五台山烧香拜佛。回来后,又娶了位年轻美貌的姨太太,那五姨太倒是个生娃的料,第二年的冬天就给他生下了儿子天平。
老来得子,天平成了刘旺才的宝贝。算命先生说等到天平九岁的时候,要给他娶个老婆冲冲煞气。刘旺才觉得这个算命先生说得很灵就照办了。
村民们对这桩奇特的婚姻充满了好奇,有不好少村民惋惜新媳妇雪丽的命运,说她嫁到刘旺才家迟早是要受罪的。更是有人猜测刘旺才给儿子娶老婆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他是在给自己娶小老婆。
新媳妇雪丽并不想嫁给刘家这位年仅九岁的小少爷。只因她爹没本事,交不起那两石小麦的租子。而她又实在不忍心看着她爹一到收租的日子就跑到刘旺才家下跪磕头。
建平本着一个看客的心态扶着树,站在草坡上看着下面大院子里热闹的场景。他觉得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大院门前挤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这时候,建平爹提了一笼晒干的草从人群后走来,朝驴棚而去,无意间他看见建平站在对面草坡上,建平爹把草往地上一搁,大叫了声说:“建平你下来,这么多活要干,你倒好看起热闹来了。”
建平扭头佯装没听见他爹叫他。建平爹又大叫道:“你个狗日的,听不见老子在喊你啊?”
刘旺才隔壁的邻居刘宝川正缩着脖子蹲在土墙脚端着老碗吃饭,他懒洋洋地对着建平爹笑道:“德子,建平18了!成大小伙了,怎么还这么骂娃呢?”
刘德能瞥了一眼蹲在坡上的建平,气呼呼地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没一点眼色,看不到东家今天有喜事,忙活不过来,他倒躲着看热闹。”
刘宝川暖洋洋地眯着眼,将吃完饭的白瓷碗往地上一放,拿出旱烟袋边拾掇烟斗边说:“娃大了,也该娶个媳妇了。娃是看天平那么小就娶了老婆,心痒了。”
宝川的话算是说到建平的心窝里去了,建平就是想娶个老婆。他生下来就没见过娘,只听说他娘冬天过河时,掉到冰窟窿里活活冻死了。他爹只顾着到刘旺才家打长工,对他就像对山披上的野草一样放任自流自生自灭,以至于他到现在仍然和天平这群*岁的毛孩子混到一起成了孩子王,他老早就寻思着能找个女人做老婆像娘一样爱他。
刘德能提起笼子说:“哪还有钱给他娶媳妇,这么大人不帮我干活能有饭吃,不饿肚子就谢天谢地了。”
建平偷偷瞥了他爹一眼,见他爹进了驴棚,就悄悄溜走了,一个人躲到了他爹看不到的旮旯里。
刘宝川将破袄裹紧了,双手插进袖筒里,嘴里叼着烟斗,花白的玉石烟嘴被他吸的吱吱作响。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刘德能的屁股说:“刘旺才给他宝贝儿子天平娶这么漂亮的儿媳妇,有啥用意,你知道不?”

秦殇 第一章(2)
刘德能从驴棚里探出头,捏了把干草说:“能有啥用意?算卦先生给说的他就照办了,他很信那一套的。”
刘宝川咳嗽几声,把鼻涕用手擤了甩在地上,在土墙上抹着手指头说:“听人说,他可是另有用意的。”说着靠在墙上四下看了看故作神秘地说,“你可不敢给刘旺才说啊?我听沟里人都说他那是变着相给自己娶小老婆哩。”
刘德能一把草拿在手里问他:“你这是听谁说的?东家要不是为了生孩儿,才不会娶那么多老婆。”
刘宝川怕说出是非,赶紧起身把地上的碗夹在腋窝下,说:“我这是听别人说的,听别人说的,你可不敢告诉刘旺才啊!”说完灰溜溜进了家门。
建平蹲在旮旯儿窝里偷偷地看着坡下院子里热闹的景象,喧嚣吵闹的声音像刺儿一样在他身上乱扎,他揪着枯草心里很不平,天平结婚娶老婆,还不如把老婆给我呢!天平那么小的孩子连毛都没长出来呢。他还没见新娘的面,不知道新娘到底长啥样子,但建平猜想应该是个美人儿,他推断的依据是刘旺才现在的三个老婆,加上死掉的两个,个个长的让人看了流涎水忍不住想咬一口。刘旺才就这么一个儿子,给他娶媳妇自然娶的是长得好看的女娃。建平越想就越愤愤不平,手里的草芥揪成了一截一截,自然怪罪起自己的祖上了。祖上没给他积点钱财,有啥办法呢!
在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后,是拜天地的时候了。建平老远朝大院子里看去,半人高的天平在他娘的带领下来到了院子,他好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处张望着看热闹的人。新娘子也在媒婆的牵引下来到了院子。她穿着结婚的礼服,头上顶着红盖头,看不到面目。建平瞧了瞧新娘的身段,发现她两只*撑着衣服亭亭地立在胸前,屁股向后高高地翘起,就觉得自己被*摄魄了,心想这女娃肯定长得好看。
冬季白天总是很短,可建平在旮旯儿里蹲的这一下午异常的漫长。刚开始他还罢了,阳光暖洋洋的晒着,要不是看着坡下院子里的热闹场景,他早就睡着了。后晌,太阳渐渐落山后,寒意就上来了,枯草上结起了霜,他冷的打起了哆嗦。而且,晌午时看见别人都坐席喝酒,他连饭都没吃,肚子饿的呱呱直叫,他爹一下午不停地喊他,他愣是没应一声。
腊月二十三,要祭拜灶王爷。所以,太阳刚落山,刘旺才家看热闹的人就散了。要放在平时不管哪户人家娶媳妇,年轻小伙都会三五成群地闹洞房,闹上半个晚上的。在建平的记忆里,17岁时他也闹过一次洞房,是沟里王老汉儿子娶媳妇。那天晚上,一群小伙拥簇着把他掀进了新媳妇的房子,他被众人压在身下,而他的身下就压着新媳妇,他的手不知被谁拿着伸进了新人的棉袄里,摸到了新人滑腻得像白面馍馍一样的*,那时他就觉得下身硬邦邦地撑了起来,只是新媳妇长得太难看,至今建平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害臊。
晚上,建平才从坡上下去,进了刘旺才家的大门。自打他爹在这干长工,他们就不再回家里住了。他家也在苦山沟,只有一间土房。家的概念对他来说只是能睡觉的地方。现在建平和他爹住在刘旺才家一间旧仓房里,小小的空间里有一个炕,其他地方都堆放着杂物。
建平推门而入,见爹正跔着身子在炕上看一本破旧发黄的老书,马灯的光线将他爹的脸拉长像驴脸。他爹见他进来并不理会,建平已经习以为常了,倘若有天自己死了他也许都不会管。建平脱了鞋,感觉脚被冻得冰冷,他轻轻掀开破羊皮被子,将腿试探着伸了进去,一不小心触到了他爹的脚。他爹暴跳如雷地骂道:“你个狗日的,想把我冷死啊,把你的脚伸到别处去。”建平有些怨恨地看了爹一眼,将脚挪到了别处。刘德能手里拿着本手绘春宫插图的老书凝神看着,建平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就想他爹看的是什么书。他爹将手里的书翻了又翻,纸张都被翻起了毛边。

秦殇 第一章(3)
睡到半夜建平被钻进被子的寒风冻醒了,他打着哆嗦感觉黑暗里羊皮被子在不停的晃动。他翻身瞧见爹将被子掀到一旁,手里正握着自己的*上下*着,他不知道他爹在干啥,咳嗽了声说:“爹把马灯点着,我去撒尿。”刘德能鳏居多年,每次*烧身时他就用这法子来解馋,时间长了他渐渐觉得这种*是百试百爽。
刘德能听见儿子叫他,赶紧拉来被子盖住裆部,伸手摸着马灯擦了支洋火点燃灯芯,嘴里道:“老早不解决,半夜起来,又费灯油。”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虚得冒汗,怕儿子看见自己老不正经。建平披上棉袄,光脚拖着鞋,打开木门朝外面大门走去。月光白晃晃的照耀下来,在地上洒下层层的银灰,月光还将建平的影子拉的老长,亮灿灿的星星点燃了半边天空。建平走到大门前,准备开大门出去尿尿,但又缩回了手,天气冷得他不想去动任何东西,借着月光走到门后寻了处潮湿的地方,解开裤带对着土墙就是一阵猛冲,尿声如暴雨一样哗哗作响,半大小伙子撒尿都是这般朝气蓬勃,强劲有力。最后一股尿水撒出后,建平打了个尿颤,于是他嘘起了哨子,只嘘了半句他就提了裤子不吹了,他怕吵醒东家人。建平蜷缩着脖子,将棉袄往紧裹了裹,天气冷得让他没有半点困意,倒是想到了白天天平娶媳妇的事,心里又不平起来,对着旁边的架子车狠狠地踹了一脚。
经过上房时,建平突然想听听天平房里有什么动静,他竖起了耳朵蹲在天平房间的窗户下,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正准备回屋睡觉,房间里有了微弱的响声,建平喜上眉梢仔细聆听,但那响声很微弱,建平微微地将头探起,贼眉鼠眼地朝里面看去,房间里没灯,借着月光只看见有人躺在炕上,建平揉了揉眼睛,看清楚那是女人侧面的酮体,两个*的轮廓很清楚,建平感觉自己裤裆里的东西硬了起来。
房间里天平把被子蹬掉了,雪丽正给九岁的丈夫盖被子。雪丽给天平盖好了被子后,拉开被窝躺了进去。建平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了,下身硬邦邦的东西也不知不觉塌软了。这时候,上房的另一头传来了话声,对建平来说那声音远比这边有吸引力,他像贼一样半蹲着悄悄挪过去,爬在了刘旺才的窗头。
刘旺才60岁的人了,男娃只生了一个,行房的能力却不见减弱。此时,他正骑在五老婆王桂花的身上,额头挂着亮晶晶的汗水,光着膀子也不嫌冷。刘旺才将王桂花的双腿用力地掰着说:“你把腿分开一点,这样我弄不进去。”王桂花*,喘息声里夹杂着连连不断的呻吟,刘旺才正骑在她身上前后推动着自己的身体。
建平偷听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心里痒痒的,不知不觉下身又硬了起来。房间里刘旺才和王桂花此时都不说话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建平在窗根下蹲了将近一刻钟,冬天夜里的寒气把他冻的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惊动了上房里的刘旺才。
刘旺才的动作戛然而止,惊出一身冷汗,大声朝外喊道:“谁在外面?”
建平早已悄悄挪到了远处哆嗦着道:“叔,是我。”
刘旺才问:“这都啥时候了,不睡觉在院子里转悠啥哩?”
建平说:“我起来解手了。”
刘旺才催促说:“赶紧睡觉去。”
建平应了声“呃”后,裹紧棉袄缩着脖子朝仓房而去。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一章(4)
“晚上喂驴了么?把驴再喂喂,给扔点草料让它嚼去。”刘旺才的喊声,又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好的,我这就去。”建平一愣,嘴回答了,心里却狠狠地骂道:“你妈的没事找事,驴都像你一样深更半夜的饿得不行?”说完,他将一口唾沫飞出去,粘到了树干上。建平借着月光在仓房旁提起草料笼子,蜷缩着身子走到驴圈,一边往里面扔草料,嘴里一边喋喋不休:“你比我活得都好,还有两间房,白天在外面晒太阳晚上回来睡热炕,不干活还要让我来喂你。”杂毛驴似乎能听懂他的话,鼻子上的缰绳一绷嘶吼了一声,用高傲的眼光看着建平。
建平喂完驴已经全身冻得冰冷,像结成块的冰棱似的,他小跑到仓房门口将草笼子一扔,赶紧进去把门插上,准备上炕睡觉了。
刘德能背对着他,见他进来翻过声来问他:“干啥去了,去这半晌?”
建平脱了鞋上炕,牙齿咯咯作响地说:“上茅房去了。”
刘德能问:“上茅房去这半晌,拉屎呢?”
建平说:“嗯。拉屎了,顺便给喂了那头杂毛驴。”
刘德能满意地笑了笑,他晚上忘了喂东家那头驴了。
建平躺进被窝,刘德能侧身吹灭了马灯。
雪丽在自己家养成了早起喂鸡的习惯,嫁到了刘旺才家,她还没改掉这习惯。早早地起来,她叠了自己的被子穿好衣服,衣服还是昨天结婚时那身新媳妇装,她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雪丽将头发在头上绾了个圆髻,然后舀了瓢热水洗脸,脸旁一撮头发沾上水泞成了一股,雪丽把它抹到了耳后,亮出了白皙的耳根和脖子,她解开脖子上一颗纽襻和发夹,摇晃着头发,拿出香木梳子正准备梳头,外面院子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此时九岁的天平翻了个身,嘴里说了句胡话,雪丽转过身看着炕上熟睡的天平,木梳搭在头发上僵住了,她看着小小的天平后心里顿感难受,想到自己和这么个小孩子结婚这辈算是完了。她愣愣地想了片刻,突听窗根外有人走过,木梳又在头发上梳了起来。
院子里,建平和他爹早已起来了。刘德能在烟斗里放了烟丝点着,抽了几口后呛得只咳嗽,他摆着手说:“建平去把驴牵到外面。”
建平用布条勒着裤子,眼神显示出不满。爹一起来就蹲到墙根脚抽烟,啥都让他去干。建平没好气地问:“牵哪去?”
刘德能白眼一瞪,道:“牵外面去!能牵哪去?”
建平强嘴道:“牵外面,牵哪?”
刘德能窝火了,烟斗在墙上一磕,站起来指着他怒道:“你个狗日的东西,你不知道牵到外面栓在那棵槐树上啊?”
建平怕爹打他,赶紧识趣的去了驴棚,那头杂毛驴见有人走来就高高地昂起头撒欢地嘶叫,建平牵着缰绳,怎么拽也拽不动,心里一时窝火一鞋帮踢到在驴肚上,驴嘶吼着蹦达得老高。从后面走出来的管家马运看见了,大声呵斥道:“建平,你干啥呢?踢坏了你赔得起么?”说着,他伸手在建平的后脑勺甩了两把,建平缩了脖子愤恨地看了他一眼,真想朝马运裤裆里踹两脚,但他不敢,只好乖乖地牵着受惊的驴出了大门。
马运大冬天里尽可能地耍着管家的派头,双手褿进袖筒里,踱步朝墙角蹲着的刘德能走来,吩咐道:“德能,今天没柴烧,赶紧砍柴去,厨房里等着烧哩!”
刘德能奉承地应道:“是,是,我这就去。”说完,磕磕烟斗起来拍了两把屁股上的灰土,一抹嘴朝后院去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一章(5)
雪丽此时站在房间里显得有些焦虑不安,她看看炕上睡熟的天平又想想自己,两个相差八岁的人就成了夫妻,觉得此事太唐突。雪丽掀开门帘看客厅里没有人,就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眼神恍惚地看着屋里的家具摆设,看见脸盆里洗脸后的水还没倒,便起身端起脸盆,朝院子走去。
马运见天平少爷的新媳妇端着脸盆出来了,赶紧迎上去,笑问:“少奶奶这是要干嘛?”
雪丽礼貌地问道:“洗脸水,倒哪里?”
马运迎着双手说:“倒门前就好了,我去倒,我去倒。”
雪丽身子一让,笑着说:“我自己倒就行了,马运叔忙去吧!”
马运便双手揉搓着说:“那行,我就先忙去。”
雪丽端着半脸盆水跨过门槛,朝粪堆上用力一泼,半脸盆水泼到粪堆上,温热的水在冰冷的粪堆上冒着白气。
建平将驴的缰绳绑在树干上,正准备转身,猛然感觉脖子上的一阵湿热。他转过身去,发现雪丽正尴尬地看着他,并羞涩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你在那边。”建平看着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雪丽,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也举手无错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雪丽被建平痴痴的眼神看得脸都红了,低着头提着空盆赶紧进去。建平还痴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雪丽窈窕的背影,心里热乎乎的。第一次短距离的见到了天平的媳妇,觉得她美若天仙,嫁给那小屁孩简直是糟蹋了。建平心里又是一阵失落,一阵哀怨,最后哀叹地摇头笑了笑。
雪丽端着脸盆进了屋子,天平已经掀开被子坐在了炕上,光着上身也不怕冷。雪丽把脸盆放在架子上,问天平:“怎么不多睡一会?”
天平睡眼惺忪地回答:“睡不着啦!”
天平揉了揉眼睛问:“我娘呢?”
雪丽说:“娘还在屋子里,没出来。”
天平哭丧着脸道:“叫她给我穿衣服。”
雪丽心里一振,都九岁了穿衣服还让大人穿?但,想想天平是刘旺才的宝贝儿子,是少爷,娇生惯养了。雪丽觉得这事不用麻烦王桂花了,就问:“你要穿衣服下炕,是么?”
天平点点头。雪丽笑道:“我来给你穿,好么?”天平愣神地看着她,觉得这姐姐比自己两个姐姐还要漂亮,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雪丽把衣架上的衣服取下来,天平坐在大炕的中间雪丽够不着他,就拿了衣服爬上炕半跪在炕边给天平穿衣服。天平倒也配合,比王桂花给他穿的时候要配合得多。轮到穿棉裤了,雪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天平是裸睡的连裤头也没穿,裆里的那东西还硬邦邦地翘着,天平习惯了,不以为然,雪丽的脸却红了,虽然是个小孩,但也是她的丈夫。
雪丽给天平套上了棉裤,说:“你站起来自己绑带子。”天平就听话地站起来了,自个绑了带子。雪丽俯身叠好被子,下炕把天平的鞋提来摆好,问:“鞋你自己穿么?”天平点点头。
刘旺才从上房的房间里出来,端了一杯热水漱口。漱完口后,刘旺才回到房间,王桂花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擦雪花膏。刘旺才说:“行了,行了,去看看天平咋样,昨晚他可是和媳妇一起睡的觉!”
王桂花拧上盖子,抹着脸说:“这雪花膏不错,还是人家洋玩意好。”
刘旺才督促道:“赶紧过去看看天平醒了没,都没听见他喊一声。”
王桂花一边掀门帘,一边回答他道:“你是他爹,还不敢去看看么,是不是怕有雪丽不好意思!”

秦殇 第一章(6)
刘旺才坐上炕边点燃灯,握起烟杆抽起了大烟,神情舒展一副悠闲似神仙的样子。
“天平,天平。”王桂花还没进门就叫喊起了天平,天平刚下炕躠上鞋,还没勾上鞋绑,应道:“娘,在哩!”
雪丽赶紧将门帘撩起来,好让王桂花进来,王桂花进门后见天平在拉鞋帮,大感意外:“天平,你咋自己穿鞋呢?”
天平老实地说:“是她问我自己会穿么?我说会,她就让我自己穿。”
天平的话让雪丽心里一阵担忧,怕王桂花骂自己,出乎意外的是王桂花呵呵一笑,对天平说:“娘以前那么调教你,你让自己穿衣服、穿鞋,你都不听,刚娶了媳妇就知道听媳妇话了!”
雪丽站在一旁心里热乎乎的。
王桂花说:“好啊,以后就要这样教天平,让他学的懂事些。”
雪丽点点头说:“娘,我知道了!”
王桂花说:“天平,你穿好鞋赶紧洗脸,马上就吃饭。”
天平说:“知道。”
雪丽端起脸盆说:“我给你舀水去。”说完,朝后面厨房走去了。
王桂花从天平房子里出来,进了自己的闺房,对仰躺在炕上抽烟的刘旺才说:“天平爹,不得了,不得了。”
刘旺才飘飘欲仙地迷糊着眼睛问:“喊叫啥呢,有啥不得了的了?”
王桂花爬上炕说:“你不知道呀,咱那宝贝儿子天平可听他媳妇的话。”
刘旺才问:“咋说他听雪丽的话呢?”
王桂花眉开眼笑地说:“我刚过去见他自己在穿鞋呢,说是他媳妇让他自己穿的!”
刘旺才听了却不高兴地说:“这怂娃,男人咋能让老婆管住呢!”
王桂花努嘴儿说:“咋能这么说,天平能懂事就好,你这爹咋做的,这么大的家以后还要他继承,照你这么教育下去,那不成败家子才怪,这家业迟早得叫他给糟蹋了!”
刘旺才眉头紧皱,沉思了一番吐出一口烟,点头说:“对,对,桂花还是你说得对,我老糊涂了咋能那么想,往后还要雪丽多管教管教他。”
王桂花说:“对,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樱桃来到房门口说道:“叔,姨,吃饭了。”
王桂花伸膝下炕,说:“这就来。”接着又说,“他爹下炕吃饭了。”
“吃饭,吃饭了!”刘旺才将烟杆搁在柜上,从炕上下来带上了暖帽。
客厅里天平和雪丽站在桌子旁,大人没来雪丽不敢坐下。刘旺才和王桂花出来后,先身坐下。不一会,三婆娘、四婆娘一前一后从后院进来了,雪丽赶紧向她们问好:“三娘早,四娘早!”四婆娘瞥了雪丽一眼没理她,三老婆王秋兰坐下来说:“天平这老婆长得俊啊!”又问,“天平,娶这么好看的媳妇,以后长大了还再准备娶么?”天平傻傻地摇摇头。王桂花暗中和她较起劲,讥笑道:“天平,娘给你说,以后如果你媳妇给你不能生娃的话,你就把她给休了再娶,娶个能给你生传宗接代的媳妇。”四老婆梁慧芳说:“行了,大家都是姊妹,这出门不见进门见的,为啥一见面就给脸色看呢,我就不信旺才不爱若娇和若茜了,你说是么?”刘旺才无奈地说:“吵啥?都是我身上的肉,哪能不爱。爱,谁都爱。”又说,“天平,雪丽,坐下来吃饭。”说着自己端起一碗粥吸溜起来。
雪丽第一次坐在饭桌吃饭,吃得轻声细气,平日在自己家吃饭时都像她爹一样喜欢蹴下来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暖暖地吃,再清汤寡水的饭都被她吃的津津有味。刘旺才吃完一碗饭,抬头看雪丽一碗饭还完好无损,就说:“雪丽,你嫁给了我刘旺才的儿子做老婆,就保你吃得饱、穿得暖,多吃,看你放不开的。”说完,他将碗伸出去,“樱桃,去给我再舀一碗!”樱桃接过碗去了厨房。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一章(7)
梁慧芳夹了一筷头菜伸到雪丽碗前,说:“雪丽多吃菜,你看你脸色闷白,多吃菜气色好就是个大美人儿了。”
雪丽赶紧接住,说:“谢谢四娘。”
梁慧芳说:“不谢、不谢,自己夹都是自己人,别这么放不开,知道么?”
雪丽点点头。
刘旺才嚼着菜说:“你看,还是慧芳娘对你好!”
刘旺才这么一说,王秋兰心里不高兴了,多说恐怕会惹怒了他,只能心里暗暗嘀咕:“谁叫咱没本事,给人家生不出男娃呢!”
樱桃端着一碗饭过来,双手递给刘旺才:“叔,饭!”刘旺才接过饭说:“好的,你去吃饭去,她们吃完再喊你,别站着受冻了!”樱桃躬身应道了声“是”后,转身去了厨房。
开阔的院子里,厨房烟囱里白烟“哧哧”地冒向天空,不一会就和阴沉的天幕融为一色。樱桃来厨房,建平正抱着一捆柴问做饭的张妈:“柴火放哪?”
张妈从锅灶上爬起来说:“放灶下!叫你爹来吃饭吧,砍了这么多够几天烧的了。”
建平应道“嗯”后,放下柴站在锅边,闻着锅里的饭,差点留下涎水来。
樱桃看了一眼建平,麻利地拿碗盛了满满一老碗的珍子(玉米磨成小颗粒煮成的一种糊状食物),双手呈给建平说:“赶紧吃,干力气活要多吃,吃饱点!”建平愣了愣接住珍子端到门外,他本打算问樱桃为啥要对自己这么好,却没问出口来。
愣神了片刻后,建平搅动起筷子朝嘴里刨起了珍子。18岁的小伙吃起饭来狼吞虎咽,满嘴边粘的都是珍子糊,青色的胡碴上也薄薄地沾了一层。张妈见建平在吃饭,却不见刘德能过来,边在围裙上抹手边问建平:“建平,叫你爹了么?咋还不见来吃饭?”建平停下筷子,老碗放在房檐台上,抹了嘴朝前面跑去。
樱桃搓着辫子看建平跑出去的背影嗤嗤地笑,张妈在背后说:“樱桃,你还不吃饭看啥呢?”樱桃眸子里飘着某种飘忽不定的神情,转身说:“老爷他们还没吃完,我待会!”张妈笑道:“丫头还很懂事么,那你去客厅看看!”樱桃道:“嗯。”
建平叫了他爹,两人从上房旁边的巷子里朝后面厨房走来,樱桃小步轻盈地朝厨房而来,与建平撞了个正着。“哎呀!”建平叫了声捂住鼻子,樱桃忙问他:“建平哥,没事吧?”建平摆摆手说:“没事!”刘德能问樱桃:“风风火火干啥去?”樱桃说:“去客厅看老爷有啥吩咐。”刘德能一双三角眼贼光闪闪地盯着樱桃,樱桃受不得忙转眼避讳了过去,对建平说:“建平,快去吃你的饭,放房檐台上都晾冰了。”建平揉揉鼻子,疾步走到厨房门口,端起老碗就是一阵吸溜。
张妈给刘德能盛了碗饭,他刚蹴到厨房里吃了还没半袋烟的功夫,建平就端着空碗进来了。张妈问:“建平,还吃吗?”建平点点头:“再来点。”刘德能停下筷子站起来看看锅里,饭不多了,就说:“还吃,你知道东家还吃不吃?”张妈笑道:“还多,小伙子要多吃饭,干起活来才有力气。”张妈伸手道:“建平,把碗给姨吧。”
刘德能端着饭又蹴下了,建平的第二碗饭吃了半截,樱桃端着一摞空碗进来了。张妈问:“吃完了?”樱桃说:“吃完了,收拾桌子呢!”说完,她转过身温言细语朝外面房檐下蹴着的建平说:“建平哥,旺才叔说让你吃完了去找他!”建平低头只顾吃饭,应了声“知道了。”刘德能停下筷子,眼睛一眨,不解地问:“樱桃,你叔没说找建平干啥?”樱桃摇摇头,回答道:“他没说!”刘德能犯了阵嘀咕后,对建平说:“建平,你快吃,别让你旺才叔等你!”
建平快速刨了几下,一碗饭就见底了。吃完饭,他将空碗往案板上一放,朝前面上房客厅而去。三老婆、四老婆都还坐在客厅没走正喝着茶,刘旺才坐在太师椅上拿竹签剔着牙,雪丽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站着,在家吃完饭要洗碗、洗锅,现在有人伺候,倒觉得很不适应。建平进来问:“叔,你找我?”
“嗯。”刘旺才悠闲地点点头,又对雪丽说:“雪丽,你今天送天平去学堂。”
雪丽说:“嗯。”转身朝外面去了。建平偷偷地瞥了眼雪丽的背影,心里就莫名的紧张起来。
刘旺才对他说:“今天跟我去县城看看烟馆的生意,你出去把车套上。”
建平还没见过刘家在城里的烟馆,有些激动地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套车。”回答完,他赶紧跑到门前解开缰绳,将杂毛驴和车厢套好,只等刘旺才来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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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二章(1)
驴车出了苦山沟的旮旯儿,在崎岖的山道缓慢前行,刘旺才双手褿进袖筒里打起盹,猛然一个颠簸将他惊醒了,眨巴着眼睛问建平:“这走到哪了?”建平说:“有一半路了。”手里的鞭子在驴背上甩得啪啪作响,刘旺才开始语重心长地问:“建平啊,你今年有多大了?”建平说:“18了。”刘旺才点点头,说:“时间真快啊,想当年你娘生下你没多久就死了。你爹就带着你到我家做长工,这一干都18个年头了。那时候,你叔我40开外现在都老了快60的老汉了。”建平笑道:“叔,你60看起来就和40的人差不多,不老!”
刘旺才笑道:“你这娃,平时看起来像个木头,想不到说话嘴还这么甜。你知道叔今天为啥带你去县城么?”建平沉思了片刻,摇摇头:“不知道,为啥?”刘旺才说:“你也不小了,叔不想你像你爹一样在叔家干一辈子长工,今儿想给你在县城介绍个活干。”建平喜出望外,甩了几下鞭子,问:“叔,你要给我介绍啥活干,是在城里么?”刘旺才说:“在城里,你是要到烟馆里帮忙,还是想干些别的差事?”建平思索了一会儿,说:“叔,说实话我不想干烟馆的活,要是城里没别的活,还是在苦山沟里吧!”刘旺才朗朗一笑,道:“你这娃还是很有上进心的嘛,你不想干这事?也行,叔给你另寻活计。”
这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阴冷的风刮得建平脸上生痛,驴车加快了速度在土路上行驶。建平说:“叔,下雪了。”刘旺才掀开帘子朝天空看看,“马上就到了。”说完放下帘子在车厢里闭目小憩,雪花一团一团像鹅毛一样满天飞舞着,古铜色的亮光从黄土高原的沟壑里传来。大地散发着冬天淡淡的音带,伴随着刀子般的北风在空气中凛冽的震颤。
1小时后,驴车进了县城。城里和苦山沟就是不一样,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卖年货的小商贩在街两边摆了两条子货摊,吆喝声、叫卖声,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好热闹的景象。街上人太多,驴车行走起来有些困难,杂毛驴走一步停一步,建平说:“人太多,太挤了。”挥鞭在驴背上抽了几下,吆喝道:“让开了、让开了,让车过去。”车前的人都赶紧躲闪到一边了,看这架势能坐驴车的人肯定不一般的,只有财东地主之类的人才坐得起。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花,驴蹄子踩在上面打了个滑,车身一歪“哐啷”一声,车棚挂到了卖麻花小摊的棚子上,把棚子挂倒了。建平忙跳下去,帮老汉将杆子扶起,弯腰说:“大爷,对不起啊!”老汉不领情,说:“说句对不起就行了,棚布挂破了你说咋办?”
建平看看棚布,好好的没有什么口子,说:“大爷,棚布好着没挂破啊。”老汉在围裙上一擦油手,蛮横地说:“我说挂破了就挂破了。”建平说:“根本就没挂破啊,我都帮你扶起来了,还要咋样?”这时候,一个彪悍的小伙子怀里抱了一捆柴火,走过来将柴在地上一放揪住建平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干啥呢?欺负我爹,看他是一个老汉?”建平挣扎着说:“我怎么欺负他,我把棚布不小心挂倒了已经扶起来了,你爹却说我挂破了,你看不是好好的吗?”小伙看都不看棚布,说:“我说挂破了,咋样?今儿不想赔钱就甭想给我走。”
渐渐地行人都围拢过来看起了热闹,刘旺才听到外面吵吵闹闹车也不颠簸了,睁开眼睛叫道:“建平,建平。”建平被小伙揪着衣领勒住脖子,费力地应道:“在,叔。”刘旺才一听声音感觉不对,连忙掀开帘子看见小伙把建平提在手里,捏着烟锅就跳下车,问:“咋回事?你这是干啥,放开他!”小伙说:“赔了钱再说。”刘旺才问:“陪啥钱?为啥要赔钱,他又不欠你的钱!”小伙说:“你的车把我的棚布挂破了。”刘旺才明白原来如此,一点小事情,就说:“你先放开他,你要多少钱?”建平说:“叔,不给他钱,根本就没挂破。”刘旺才急着去李湘平那里,不想多纠缠,说:“挂破没挂破都不要紧,你说要多少钱我还有事哩?”小伙看了他爹一眼,老汉暗笑了一下,小伙说:“十个响圆。”刘旺才一听,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就说:“你这小伙子心还挺狠的,你看看棚布好着没?敢要这么多钱?”小伙说:“你少说废话,不给钱甭想走人。”刘旺才心里窝火,骂道:“你个狗日的东西,放开他。”老汉一听,这不分明骂他是狗么,说:“我是他爹,你骂我儿子是狗日的,你这是骂我了。”小伙一听自己爹被骂,放开了建平的脖子,一把抓住了刘旺才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再给我骂一次?”刘旺才一把老骨头被提在空里,两眼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二章(2)
围观的人突然向后退开了,县城宪兵队长李湘平带着手下赶来。见刘旺才被人抓着,大吼道:“放手。”小伙一看不对劲,赶紧悻悻地松开了刘旺才。刘旺才见是李湘平,长喘着气说:“湘平兄,你可算来了,你再来迟一步,我这把老骨头就散架了。”李湘平扶住他,问:“旺才哥没事儿吧?”刘旺才摇摇手,喘气道:“不要紧,不要紧。”李湘平转身啪啪扇了那小伙三个干脆的耳光,说:“你个狗东西,没长眼睛?他今儿有个啥闪失,你个狗日的给我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他转身对宪兵说:“带回去问话。”宪兵点头道:“是。”过去就押住了那小伙,老汉一看这下不好了,要是被带回宪兵队肯定少不了吃皮肉苦,老汉扑通一声跪在刘旺才跟前,泣声求道:“大爷,饶了我娃吧,他有眼无珠。大爷,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刘旺才烦道:“湘平兄,放了那穷娃。”
李湘平踌躇了片刻,转身说:“放了那娃。”然后,威胁他道:“你娃今天算是走运,以后小心点,小心爷砸了你的麻花摊。”老汉唯唯诺诺道:“不敢了,不敢了。”
李湘平问刘旺才:“旺才兄,今天下雪咋跑到县城来了,是不是不放心烟馆的生意?”
刘旺才擦了支洋火点燃烟斗,抽了口说:“是呀,县城三间烟馆的生意多久都没管了,今儿没事就跑来看看,本来说先去去烟馆再到你那去,没想到你先来了。”李湘平说:“我刚在县城新开的茶馆里喝茶,手下跑过来说你被人缠住了,我这就跑过来了。走,先去我府上坐坐,再看你的生意,咋样?”刘旺才道:“好。”转身对建平说:“建平把车牵上,走。”李湘平问:“这娃是谁?”刘旺才道:“他和他爸是我家的长工,都多少年了。”
李湘平话题一转,问:“上次给你的虎鞭咋样,吃了有效果没?”刘旺才面门一红,嘿嘿笑了笑,抽了几口烟点头道:“不错,我一个晚上没睡觉么,今儿都感觉腰酸腿疼浑身没力气。”李湘平哈哈大笑道:“还把兄弟你给累着了,老汉行起*来像年轻小伙一样呀。”刘旺才羞愧道:“你就甭再笑哥了,东西是好东西,但人老了稍微一动弹就累得受不了,可心急火燎又灭不了,完了就腰酸腿疼。你看看,今儿走起路来两腿都绑麻绳着!”李湘平说:“你这是太急了,是不是都很久没有那么爽快了。甭急,我那还有点,走的时候给你拿上。”刘旺才问:“你说虎鞭?”李湘平摇摇头道:“野猪鞭!关中这地方一马平川的,不是有句俗话‘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老虎就不到咱这地方来,都在深山老林里钻着哩,哪来那么些虎鞭呀。”刘旺才道:“野猪鞭?”李湘平点点头:“是呀,野猪鞭,这不要过年了吗?几个打猎的在秦岭上打死了野猪,拉到县城来卖野猪肉,我就把野猪鞭给收来了,顺便吃了些野猪肉,那肉粗粗的口感好得很,只可惜现在没了,你享不上这口福了。”刘旺才装好烟斗,说:“罢了,经常吃鸡鸭鱼肉,我都没口味了,吃吃面条,到感觉挺好。”李湘平说:“看你这话说的,你看看那些穷人,想吃块肉都要等到过年时才敢狠下心来买二两,平时谁还有肉吃,你却吃的厌烦。”刘旺才笑道:“我这算啥,哪有兄弟你吃得开呀,平时吃的都是这鞭那鞭肉中精品。”两人有说有笑的经过了县城街道,街两边卖年货的摊子长长的摆了两条,雪花飘飘停停,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汇成了一副年关市井图。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秦殇 第二章(3)
到了李湘平的督察队大门口,刘旺才对建平说:“你在门口等着。”说完和李湘平说说笑笑进去了。
建平双手褿进袖筒里靠在车棚边,冻得直发抖。街上人来人往,他等了有几袋烟的功夫还不见刘旺才出来,他知道这一下两下出不来了就朝街上走去,长这么大才来过几次县城,都没好好看看这热闹地方。
街上,草耙里一串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冰糖像冰凌一样包裹在上面,看得建平口水直流。老板问他:“小伙子,来一串?”兜里没钱,他摇摇头咽了口唾沫转过了身,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他来到一个胡同口,胡同侧门旁站着几个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女子,看见有人往里窥探,女子便笑嘻嘻地朝他摇手帕,建平心里一抖贼贼地看着她们。这时候,一个女人叫道:“小伙子,进来玩玩嘛!”建平心里一阵悸动,伸长脖子问:“玩啥?”女子摇着手帕说:“你过来嘛,过来我趴在你耳朵边给你慢慢说。”建平知道这里是窑子,即使他想进去也没钱,只能在这和窑姐逗趣取乐消磨时间。他玩笑着道“到底玩啥吗?你说……你说了我过去。”窑姐扭着腰肢莺声燕语地说:“就是玩那个嘛!”建平乐滋滋地问:“到底是玩啥?你说清楚点嘛!”窑姐还有些羞赧了,用手帕轻捂着脸说:“就是弄那个嘛!”建平问:“弄哪个?”窑姐一摇手帕,扭过身子细细地道:“就是弄乐子,弄女人嘛!”建平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弄女人。”窑姐回身说:“是啊,进来弄弄嘛。”建平说:“现在太冷了呀!”窑姐挤眉弄眼地说:“来嘛,进来弄弄就不冷了嘛。”建平问:“弄弄真的就不冷了?”窑姐说:“你弄弄嘛,弄弄肯定就不冷了。”建平说:“我不信。”窑姐说:“你弄弄就知道了嘛,过来嘛。”建平和窑姐在几米开外你一句我一句的言来语去,被窑姐撩的心急火燎,迟疑着只怨恨自己没钱,窑姐见他不说话了,走下台阶边走边说:“走,跟我进去,站这里多冷啊。”
建平怕自己真的被窑姐给拉了进去,转身便走,迎面撞上了一个宪兵,忙赔礼道:“对不对,对不起!”宪兵看了他一会说:“你是刘掌柜带的小伙子?”建平说:“是。”宪兵说:“你咋跑到这来了,你叔叫你呢!愣头愣脑看啥哩,还不赶快过去。”建平说:“知道了。”说完,他赶紧跑过街道,老远就看见刘旺才在宪兵队门口东张西望。刘旺才说:“正要给你说事哩,你却跑得不见影子了,快往里走。”
建平跟在刘旺才后面进了大厅,李湘平端了茶碗喝了口茶水,对刘旺才说:“旺才兄,是给他寻活计吗?”刘旺才坐下道:“是呀。”李湘平说:“他在你那干长工干得好好的,干吗还要给找个活干?”刘旺才说:“小伙子大了,还要寻媳妇,总不能一辈子干长工,以后就要靠自己的。再说眼下这世道也不是很太平,让他先在你这干着,以后慢慢看。”这时候,李湘平的老婆张惠兰从侧门进了客厅,道:“哎,刘大哥,你这出去了一袋烟的功夫,怎么就带进来个半大小伙?”刘旺才说:“他今儿跟我进县上,我让湘平兄给他在县上找个事儿干干。”张惠兰问:“这小伙,他原先是干啥的,跟刘大哥啥关系?”建平站在一旁回答道:“回大姐的话,我……”刘旺才打断他的话:“没大没小的,我和湘平是兄弟你要叫她姨。”建平笑嘻嘻地说:“我看姨年轻嘛。”刘旺才道:“快回姨的话。”建平忙改口道:“回姨的话,我叫刘建平,从小和爹在叔家当长工。”张惠兰听人说她年轻心里美滋滋的,喝了口茶水用手帕擦了嘴角,仔细打量了一会建平,说:“看你这小伙,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不像是个干力气活的。既然在刘大哥家干长工,还寻啥活?”建平一时无话,刘旺才说:“他姨,你不知道。他爹都在我家干一辈子长工,他要是再干上一辈子能有个啥出息,我也想他能有个出息。”张惠兰对李湘平说:“给他安排个啥活吧,不是队里还缺些人手吗?”李湘平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活倒是多得很,不光是督察队……”说着他眼睛扫向建平,问了声:“你都能干啥?”建平说:“回叔的话,我平时拉牛喂驴、砍柴烧火、担水搅水、掏茅坑、下地,啥活都能干。”李湘平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说:“不错,那你想干个啥活呢?”建平说:“看叔给我安排个啥活。”张惠兰咯咯一笑,说:“看给我安排个啥活,这娃倒是听话得很,湘平干脆让他给队里抄抄簿子打打下手算了,还轻松些。”李湘平问他:“你念过书没,识字不?”建平没有底气地说:“我没念过书,但……”接着他又语气高亢地说,“我识字,识很多字的。”李湘平斜眼慢悠悠地问道:“那你会不会写字?能拿起笔啥事都好,不会写也会照猫画虎,对不对呀?”说完,他轻轻地笑了笑。建平说:“我会写。”李湘平说:“那好,你就留下来先抄抄簿子干些杂活。”建平笑了,将心里的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刘旺才说:“那今天就留下来吧,不回去了?”李湘平说:“看他自己,想回去就回去,啥时候来都可以。”建平想到爹平时对他吼来斥去的,在家还不如在外面做事,立马就说:“我不回去。”刘旺才说:“那你这事湘平兄算是帮忙解决了,我到府上坐的时间不短了,我去看看我的烟馆,这就告辞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二章(4)
刘旺才说着起身要告辞,李湘平站起来挽留道:“老哥,急啥呢?你那生意在那放着,去不去看还不都是一样,饷银哗啦啦的往口袋钻哩。”刘旺才笑道:“时间不早了,赶黑还要回去,下雪了路不好走,不能在县上多待的,自己的东西亲眼看看心里才踏实。”李湘平说:“本来还说和老哥去县里新开的一家酒楼喝两盅。算了,既然老哥一心牵挂你的生意,我这就不多留了。”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朝张惠兰摆手道:“老哥留步,快去房间把那东西给老哥拿来,让带回去。”张惠兰问:“啥东西?”李湘平说道:“就是那野猪鞭,在架子上的酒瓶里泡着,连酒瓶端来。”张惠兰愣愣地点头进了房间。刘旺才嘿嘿笑着说:“湘平兄,大哥今儿还真不好意思,来时匆匆忙忙的没给你带啥东西,走的时候还要拿你的东西。”李湘平摆摆手说:“这是哪里话,咱啥关系嘛,说这些个客套话干嘛?”这时候,张惠兰抱出一个胖肚的玻璃小口瓶子,瓶里面有几根野猪鞭,在药酒里浸泡着。刘旺才接住,说:“那行,我这就先走了。”李湘平起身相送:“老哥慢点。”刘旺才腾出一只手来阻拦道:“留步,留步。”
说完,刘旺才亲自吆喝着驴车去看他烟馆的生意了,留下了建平一个人在李湘平这督察大队。李湘平本来是要告诉建平具体的事儿,正准备说时,突然跑进来一个兵说县长有事要叫他去商量。于是,李湘平就匆匆忙忙出了门。正值年关街上人多,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有些事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点,都需要这些兵来解决,途径一般是在争执双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说说双方各自的不对,然后索取些好处。李湘平平日也不管自己手下的那些兵,军阀混战的年代,天下本就不太平,关中的这座县城还算是安稳之地,这些当兵都是一丘之貉,到哪里都一样。
建平把双手褿进袖筒去,在院子里徘徊着,此时自己也没有个容身之地,晚上睡觉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哪里。张惠兰倒是看上这个白白净净的半大小伙了,抱了一床被子从厢房里出来,对建平说:“建平,你过来,我带你去安置房间。”
“哦,来了!”建平麻利地走过去跟在张惠兰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拐过墙角走了几步,来到一间房门紧锁的小屋前,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看来有些日子没住人了。
张惠兰转身将怀里的被子递给建平,说:“先抱着,我把门打开。”
“哦。”建平接住被子心里直犯嘀咕,屋子的房檐要是自己再长几年头都能挨到瓦片了,就问:“姨,这是啥屋子?”
张惠兰回头眉开眼笑地说:“以后咱们单独在一起,你就甭叫我姨了,你看我年龄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建平问:“哪叫你啥?”
张惠兰抿嘴一笑,说:“干脆叫姐吧!”
建平皱眉疑惑道:“叫姐……这?”
张惠兰点拨道:“我是说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人多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姨,知道吗?”建平愣愣地点点头,张惠兰笑了笑,拿出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锁子。她玉手一推,两扇木门嘎吱一声敞向了两旁。房间面朝西,外面天气阴沉里面光线很暗,黑漆漆的只能看个模糊,低矮的墙壁,墙角挂满了蜘蛛网,挨墙的地方砌了个不大的土炕,上面铺了一层老鼠屎,炕头墙上有个洞,里面放着一盏马灯,玻璃罩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土。

秦殇 第二章(5)
张惠兰拿出手帕捂住鼻子和嘴,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建平抱着铺盖站在她身后。张惠兰回头说:“这屋子长时间没人住,闲置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前是柴房后来烧煤就空着。”
建平问:“这屋子以前是没住过人?”
张惠兰思索了一会说:“好像空了两三年了吧!住过人,以前住过一个做饭的女人,后来不知得了啥病,一觉睡下就死去了。”
建平一听这屋子里死过人,全身毛孔当下就竖起来了。
张惠兰对他盈盈笑道:“其他那些当兵的都是十几个人住通铺,姐我给你走后门,安排你一个人住这里。哎呀!大小伙的,怕啥哩!”
建平心里琢磨了,想想那是人家对他的恩惠,自己应该知足了,便尴尬地笑了笑。张惠兰甚至不厌其烦,不怕脏、不怕累地亲自为他扫房间、摘蜘蛛网、除去炕上的老鼠屎后,再把炕铺好。一切安顿好了,张惠兰拍拍手掌上的尘土,说:“收拾好了,现在没啥事了,等会就吃晌午饭。你就先待在这吧,等一阵子会有人叫你的,我就先走了。”
建平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姨!”张惠兰撸了撸嘴儿,骚情地看着他。建平忙改口道:“谢谢大姐。”张惠兰这才笑了笑,步履轻盈地转身走了,留下了一个曼妙的背影在建平的脑海里。
张惠兰走后,建平一个人在屋子里。整间房除了炕头空间小得只能容两个人站着,空间实在狭*仄。房子久无人住,打扫后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建平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是泥土味道,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黄土地上干了多少年活了,连这味道都闻不出来。
“新来的,开饭了。”没多大功夫伙夫就站在不远处喊他,建平跑出去应声“来了”后,急忙跑到伙房去。房檐下,早已蹴了一排人正吃着,伙夫用勺敲敲案板说:“新来的,赶紧端你的饭。”
建平走进伙房时正巧与张惠兰撞了个正着,张惠兰的两个*将棉袄撑得胀鼓鼓的,酥软的胸也结结实实地接触到了建平的胸上,两双眼睛不过咫尺。两人都惊呆了片刻,建平有些不识好歹,依旧将身子紧贴着张惠兰的胸部,感受她那里散发出的温度。张惠兰也感觉到建平胸腔里那颗心正不安分地扑通扑通直跳。
两人僵持了片刻,张惠兰瞪着眼睛让开了道,分明是怨这小伙不识抬举想吃自己的豆腐,占女人的小便宜,岂知建平这时已经魂不守舍了。张惠兰白了他一眼说:“还不赶紧进去端饭,一会都冻成冰凌了。”
建平喉结抖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赶紧让开端了案板上的一碗高粱面,过去蹴在其他宪兵旁边和他们一样吸溜了起来。一个宪兵昂起头喝了老碗里最后一口热汤,有些鄙视地问:“你新来的?”
建平停下筷子,疑惑道:“你是问我?”
宪兵不耐烦:“废话,我不问你问谁?”
建平顿了顿,说:“对,新来的。”
宪兵将空碗放在房檐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问:“你叫啥名字,也是来干巡逻的?”
“我叫刘建平,具体干啥还不知道,暂时先记帐簿。”
宪兵吊眼问他:“知道规矩不?”
建平愣神问:“啥规矩?”
宪兵瞪眼道:“连啥规矩都不懂?”
建平摇摇头:“不懂。”
宪兵换了口气说:“算了,你要是蹲过大牢就会明白。说明白点,就是新来的要给我们这些当大哥的那么点好处。”说完,他将眼睛落到了建平手里端着的饭上,接着说:“比如说把你的饭给几个大哥吃。”
建平疑虑道:“你们吃了我吃啥,我肚子也饿哩?”
宪兵用手指在他额头戳了一下,气势凌人道:“你这崽娃,咋没长眼色呢?”说着,他就伸手去抓建平手里的碗。
建平用手一护,急道:“你想干啥,咋能抢我的饭?我还没吃哩!”
宪兵忽地站起来,揪住他的耳朵,气势汹汹道:“你这崽娃,是想大爷教教你呀?”
这时,又围上了几个宪兵将他团团围住,七言八语道:“臭小子,不识抬举的东西,让爷爷们好好收拾你。”
“这几天大街上秩序太好,爷们几个手都有点发痒了。”
“来来,跟我往后面走,好好收拾你。”建平就这么被他们揪住耳朵往后面拉,宪兵手指用力太大,他的耳朵被拉的生疼,情急之下甩手一拨 。“啪”一声瓷碗掉落在青砖地上摔成了几片,众人都有些失措,伙夫手持铁勺出来站在门槛外说:“摔碎的碗你们赔。”说完,转身又进去了。
张惠兰大概是听见了响声,从廊檐里闪出来瞪着众人厉声道:“干啥?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吧?”一声之下,没有人说话了,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建平的耳朵被那宪兵怯怯地松开,上面还浮现两个红色的指印。
“还不快街上巡逻去,在这瞎起啥内讧?”围簇建平的一队宪兵,嚣张的气焰被张惠兰一声吆喝后瞬间便荡然无存,一个个低头散去背起靠墙而立的枪出去了。
张惠兰走过来对建平说:“进去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剩下的饭。”说完,她又转身朝厨房里喊:“张师傅,有剩下的饭给建平舀些。”
“有的,好哩!”里面传来了伙夫爽快的答应声。
张惠兰说:“去吧!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对大姐说,知道么?”
建平点点头。张惠兰眼含桃花地笑了笑,转身回厢房里去了。
这天后晌,他就一个人待在柴房改造的屋子里,屋子狭*仄还泛着浓浓的霉气。小屋门前是大院子的后院,堆放着一大堆柴火、几架推车、一面牛皮鼓,还有一个简易的露天厕所。茅坑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团褐色的屎仿佛李天王手里的宝塔一样伫立在那里,隐隐地散发出阵阵臭气。后晌,天色一灰屋子里就有些暗了,建平蹴在门槛上昂面看着灰白的天空发起了呆。他想起了还在山沟里的雪丽,虽然他们只打过几个照面,但雪丽那白皙如玉的皮肤、俏丽的面容、还有那*的身姿,无一不让血气方刚的他梦牵魂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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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三章(1)
李湘平从县城新开的酒楼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醉醺醺地朝督察队门口走去,嘴里哼着折子戏。他老远看见街边的胡同口停着一辆驴车后,心里嘀咕着这不是旺才兄的吗?于是,他朝车走了过去,杂毛驴见有人过来,蹬着蹄子发出了几声嘶鸣。
胡同口里衍出一屡橘红色光线,暮色笼罩的天空下,唯有窑子里生意兴隆,人声鼎沸,远远就可以闻见喧嚣噪杂的男女逗情声。
寒冬县城的夜晚沉陷在一片肃穆中,唯有这条狭窄的石板胡同热闹异常,时不时有些不安分的男人在窑子门前来回晃动,翘首观望。站在大门台阶上的窑姐们看见这些男人大多会置之不理,或者用蔑视的眼光瞥他们一眼,她们知道这些男人多半是在县城里打工的农民,有贼心没贼胆,舍不得花掉卖力气挣来的那几两银子,也就懒得抛眉眼翘首弄姿的淫唤他们。
台阶上两个女子,穿着墨绿色棉布旗袍嗑着瓜子不时的瞥一眼下面走过的男人,看见有穿着稍微体面的就下去拽胳膊,她们习惯了这些男人开始时假装反抗,然后装作无可奈何的进去花天酒地。
李湘平逆着橘红光线走过去,门口两女子一看是他,赶忙下台阶迎上来。
“湘平哥你来了啊!”两女子异口同声的甜蜜问道。
“嗯。”李湘平应承了一声后,掀开碎花棉布门帘径直走了进去,里面大厅里正摆着一桌酒席,几个女子陪一个年轻人在喝酒划拳。这些人见了他喧嚣停止,都颔首打招呼。
“没事,你们继续,继续玩。”
“哥,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摄魄的绵绵女声从楼上传来,楼梯上下来一个穿着深红色绸缎旗袍,身姿曼妙的女子,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此女人是张惠兰的亲妹妹张惠梅,是这家丽春院的老板娘,李湘平和张惠兰有股份在里面,有他做后台,这里的生意一向比很红火。
“我有时间就过来转转。”说完,他东瞧西顾的四处寻找刘旺才的影子。
“哥,找啥呢?”张惠梅在他眼前晃晃手问,“是不是又物色哪个漂亮姑娘?小心我告诉我姐呀!”
“没有,我在找一个人。”
“找谁呢?你来这除了看看生意找我,还能找谁啊?”
“算了,今天生意咋样?看起来人还挺多的。”
张惠梅抓住他的手唉声叹气道:“不咋样!”
李湘平咳嗽了两声,她心领神会地松开了手。
李湘平看看大厅,姑娘们都怀抱娇嗔,打情骂翘声不断,质疑:“这门庭若市的,还说不咋样?”
“就是不咋样,没有一个有钱的,都吝啬得很,开的钱刚够包住开销,连给姑娘们买胭脂水粉都不够。”
“对了,说到胭脂水粉,有人从省城带回了几盒送给你姐,还是日本运来的洋货,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两盒。”
张惠梅喜道:“真的?”
“嗯。”
“谢谢哥!”
“谢啥!”
“哥,你今天晚上过来到底是不是找我的?”
“你看见刘旺才没?”
“刘旺才是谁?”
“就是苦山沟那大地主大财东,咱开丽春院时,他还上了个大人情的。”
“哦,你说那个老汉啊!”
“对啊,我看他的驴车在胡同口。”
张惠梅指指二楼说:“这会正在楼上,他是傍晚来的,我让咱这里的镇家之宝淑娟陪他去了,他这人出手还大方,阔气得很。”
“这可是财神爷,可要好好招待的,咱还指望他发家致富呢!”
“我知道。”张惠梅又杏眼含怨地问:“哥,你今不是来找我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秦殇 第三章(2)
“进去说。”
她欣喜地瞟了他一眼。两人穿过一楼廊道来到后院,李湘平先行进入了她的闺房,张惠梅紧跟着进入顺手关上门,靠在木栓上娇滴滴地说:“你都多长时间没来这里了。”
李湘平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点燃一支烟,眯眼笑道:“才几天没来,你就急得不行了?”
张惠梅白眼嗔道:“你就知道陪我姐,也不来看我,你是不是光看上我的人,根本不爱我?”
“咋能这么想?我和你姐再怎么说也是夫妻,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也不好,让她知道还以为我是来寻姑娘。”说完,李湘平吐了一口浓烟拍拍炕沿道,“来,过来坐下。”
张惠梅含情带笑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没好事儿。”说完,她信步走过去,站到李湘平跟前。李湘平突然站起来,仿佛久未见荤的狗瞅见了肉一样垂涎三尺,搂住她压倒在了炕上,心急火燎地用嘴在她雪白的面颊和脖子上乱啃。两人*烧心、干柴烈火,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
张惠梅踢去鞋子,整个身子仿佛蚯蚓一样在炕上挪动着。李湘平顺势骑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发出杀猪一样*声。张惠梅边解李湘平腰间的裤带,边怨道:“你压死我了。”
李湘平看着眼皮下面若桃花白里透粉的张惠梅,心潮更加澎湃,*冲天,疯子一样伸手去撕她的衣服,深红色的绸缎旗袍在他的拉扯下流水一样从她脖子上滑下,她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大雨中,全身湿透了,身上有条河在汩汩流淌,发出清脆欢快的声音。
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传出亢奋的呻吟声……
屋檐下的灯笼发出暗红的光线,一圈圈浅淡的光晕就像年轻姑娘*上的乳晕,羞涩地躲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闺房里的空气仿佛颤抖起来,与炉子里的煤炭火一起燃烧。院子里皑皑积雪泛出白晃晃的光泽,前面楼里男女嬉笑声不断传来,整个县城就属这个方寸之地最热闹,男欢女爱彻夜不眠。
李湘平像一只失去方向的鹿胡乱地在她的下身撞击,总是不能深入腹地,渐渐体力不支,额头渗出了亮晶晶的汗液。
张惠梅感觉自己的下身就像是有块豆腐堵在外面,总是进不来,不能让她称心愉悦,白眼埋怨道:“你咋这无能哩?还经常说你有多厉害!”
李湘平气喘吁吁地说:“也不知道为啥,就是硬不起来,再试试。”说完又胡乱地用力撞击,还是进不去。
张惠梅气的一把掀开他,用被子裹住身子,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县督察队大队长,平时在街道耀武扬威,多威猛,脱了那身老虎皮到炕上来就变成了老绵羊,啥事都干不成。”
李湘平光着身子汗水涟涟的半蹲在炕上,沉沉地叹气道:“真是有力气使不出来呀!”
张惠梅侧脸问他:“你和我姐行房也是这样?”
他点点头。
“你们结婚都快十年了,每次都是这样?”
“年轻时哪是这样,哥那时候上了炕就像老虎一样威猛,现在大概是公务太忙,日理万机的缘故吧!”
“行了,你才是个督查队长,还日理万机呢,你以为你是袁大总统呀。”
“你不知道,我这有多忙活呢,巴结县长,整天陪县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饭喝酒,伤了身体。”
“喝酒是伤身体,你不是用动物鞭滋补着么?”
“补是补了,虎鞭、驴鞭没少吃,可就是不起啥作用,这玩意不争气,见了你这好看的小姨子都耷拉着抬不起头。”
“我姐这些年可是苦得很,遇上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人。”

秦殇 第三章(3)
“那你说咋办,这东西不争气,我就是空有一身蛮力也于事无补!”
“你为啥不看看医生哩?”
“看医生?全县有名的医生和土郎中我看了个遍,开的药有几架子车,吃了屁作用都没有。”
“那你就是病入膏肓了。”
“那可咋办?你哥我才不到四十岁,官场上是前途无量,上了炕却像是迷途的羔羊,妹子,你给哥想个办法!”
“我能想出啥办法,自己身上的东西不争气,这能怪谁?”
“你给哥出个主意,咋样才能治好这病。”
“我可不知道,我光脱脱地摆在炕上你那东西都硬不起来,还有啥办法哩!”
李湘平从炕头上扯过上衣,掏出一支烟点燃,满腹心事地吐着烟雾叹气:“哎!说实话,提不起神这毛病像身上的虱子弄得我怪难受的。”
张惠梅胳膊肘撑在炕上托住下颚,一头秀发散乎乎地披在头上,艳丽的脸庞上写满不解:“你一个男人,咋这多愁善感哩?”
“你是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都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娃都没有,这不是要断根嘛!我是和前街张老板一起结婚的,人家那媳妇本事就是大,结婚没几月就生下一个胖男娃。”
“这你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不能怪我姐。你看你自己那身体,那本事,看了女的两眼放光,上了炕就无精打采。要不我姐早都给你把娃生下了。” 张惠梅接着不怀好意地笑问:“你今晚回去不?”
“回,不回干啥?”
“就睡我这吧!”
“我怕你姐找到这来,咱俩关系不能太张扬了。”
“咋了?你多大官哩?大革命闹了就属你这伙人厉害,还怕我姐啊!”
“我还有事哩。”
“啥事?我姐在热炕头等你亲热啊?还不都一样,像根焉萝卜!”
李湘平穿了裤子下炕,边紧裤带边说:“你就等我这焉萝卜啥时候来收拾你吧!”
张惠梅白眼道:“就你,你那焉萝卜啥时候要能把我收拾了,那世道又回清朝了。”
李湘平穿戴好,不怀好意地把手伸进了被窝在她胀鼓鼓的*上使劲捏了一下,捏疼了她,骂道:“你没本事弄下面,就欺负上面,还有脸笑。”
他又是在另一只*上捏住*用力一揪,疼得她哇地叫了一声,一脚踢来,正好踢到他的裤裆里,他立刻面灰如土的双手捂住裤裆,怨愤地说:“你想把我废了,断我根啊!”
她甩了个白眼冷冷道:“长着是个累赘,又办不了啥事,废了还省事!”
李湘平面色难堪地瞪了她一眼,捂住裤裆拉门出去了。
丽春院楼里灯红酒绿,划拳猜酒,男欢女爱,各种调侃声乱成一团,大红色的灯笼挂在门口的廊檐上,在寒冬夜晚凛冽的西北风中胡乱地飘摇。李湘平穿过隐隐传来嬉笑声的空阔后院,又在前厅和几个年轻好看的姑娘喧了几句,四处看看,没有瞅见刘旺才的影子,便出了大门。还见他那驴车停在胡同口,杂毛驴在墙角屋檐下卧着避雪,见有人出来,还以为是自己的主儿,起身叫了几声,失望之下又重新卧在了墙角。
身后廊檐挂着的灯笼发出颓废的淡红色光线,他的影子在白晃晃的积雪上拉得老长。
刘旺才这会已经筋疲力尽,他大汗淋漓地躺在二楼淑娟姑娘的床上。过了一会便像死猪一样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淑娟姑娘见他睡熟,掀开他那双不安分的手,起身推门出去了。
刚下楼就碰见张惠梅从后院进来。
张惠梅问她:“淑娟,你咋下来了?客人哩?”
淑娟说:“在楼上。”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三章(4)
张惠梅责备道:“他可是有钱的主儿,是咱这的财神爷,你快上去陪他去。”
“他都睡着了。”
“睡着了?他跑这来是干啥来了?睡觉来了?”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干啥?”
“他没那个?”
“有,就是人老了,气力不足。”
张惠梅一听,联想到刚才在炕上无精打采的李湘平,叹气道:“年轻的不行,老的也不行,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志同道合。”
“你说啥?啥志同道合?”
“哦,没啥,你赶紧上去陪那老汉去。”
“姨,急啥嘛,刚才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他都累得不行了,都睡着了。”
“万一他醒来看你不在,那下次他可就不会再叫你了,你不知道,他阔气得很,出手很大方。”
“那也要等我上个茅房啊!”
“那你赶紧上茅房去,完了就上楼候着。”
“知道了。”
淑娟应着去了后院,张惠梅又开始在前厅里招呼客人。
李湘平晚上在张惠梅身上没有称心,一路上心里怪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处正在身强力壮的年龄上,而在那事儿上总不能称心,心里不觉感到窝囊。但越是觉得窝囊,心头的*越加旺盛。不觉加紧了步子,穿过被积雪映照的白晃晃的县城街道,街道狭窄逼仄,杂沓的脚步声惊动了街道两旁几户人家的狗,几只狗发情一般呼应着狂叫起来。阁楼纸窗里随之点起了烛火,没过片刻又熄灭了。
建平卧在柴房的小炕上,像一只受惊的猫蜷缩在被子里,木门紧闭,两扇门年久受潮,木质发生变形,不能恰到好处的闭住,留出一道缝隙,涌进了亮堂堂的一道白光,映落在破旧的莲花被上。
建平生平第一次一个人睡觉,心里有种漂泊的感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年轻女人一脚踩进苦山沟前女儿河面的冰窟窿里,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沉到了冰冷的河里。那时他还在襁褓里,在冰面上叫唤了一上午,被路过的陈嫂看见了。他的记忆里只能模糊地想起母亲掉进冰窟窿时看他的眼神。
木门的缝隙里不时有冷风吹进来,后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建平想,这么晚了,谁跑到后院来了?建平用被子裹着身子下了炕,趴到门缝里朝外看,一个白色的人影急冲冲地跑到了墙角落。
建平打了个冷颤,心想,难不成是鬼?张惠兰说这个柴房里以前死过一个女的。
那个白色的人影跑到墙角蹴了下来,把裤子脱下,白花花的大屁股映在亮晃晃的雪光下,一股浊黄的尿液哗啦啦从两腿之间茸茸的毛发里流淌下来,把地上的积雪融化掉了一大片。
建平看清了原来是张惠兰蹴在墙角里撒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的张惠兰看起来特别美,一头黑亮的长发松散的绾在脑袋后面,鬓角处滑下几缕,露出宽阔平滑的额头,*而不失雅致。
张惠兰看来憋了有一会工夫了,尿了半晌才算尿完。裤子提在腰间正系带子,一身燥热的李湘平进了房间没看见她,大声地喊起来:“惠兰,惠兰。”
张惠兰朝前面应道:“在哩!”
“在哪?”
“后院。”
“你跑后院干啥去?快回来。”
“催啥催,尿完紧裤子呢!”
“快回来。”
“来了!”
张惠兰把裤子提在手里边紧边走,不知道李湘平叫她干啥。他站在房间门口,满脸通红地看着她,还没等她走过去,就过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脸上脖子上一阵乱啃。
张惠兰先是一愣,李湘平今天咋这么主动呢?平时她要求和他行房他总是说差事多,身子乏,今天真是出乎意外了,不过她求之不得呢。

秦殇 第三章(5)
她问他:“你今晚是咋了?”
李湘平呼吸粗重,只顾在她脖子上亲吻,顾不得回答。
张惠兰闪开说:“进房间,在这不怕别人看见?”说完先行进了房子。
李湘平跟在后面进去,房门一闭,就像狼一样扑了上去。两个人很快抱成一团,在热炕上翻来滚去。预热了一会儿,李湘平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这段时间来的最佳状态,连忙去解张惠兰棉布旗袍上的纽襻。张惠兰早已全身燥热,全身像着了火一样,伸手脱掉了李湘平的裤子。
结婚多年,第一次看见丈夫的命根硬得像根红萝卜,心里很有些窃喜和渴望。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呀!”
“咋了?”
“你是不是吃啥灵丹妙药了?”
“啥也没吃。”李湘平将她旗袍褪到腰间,用嘴去啜她高高隆起的胸脯。
“你满嘴酒气,先去喝口水涮涮,难闻死了。”她把他的脸掀向一旁,雪白而饱满的*在急促的呼吸中上下起伏。
“你还嫌弃我哩!”
“哎呀,你身上酒味太重,受不了。”
李湘平无奈之下,端起柜上的磁杯倒了些水昂头一饮而尽,嘴角挂着几滴水珠,来不及擦掉就如饥似渴地扑了上去。
张惠兰像一只温驯的小猫,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任他抚摸。
寒冬腊月,后半夜县城的街道上异常得冷清。漆黑的夜空像锅底一样笼罩住着这片肥沃的关中土地。丽春院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没有了前半夜那些喧吵嬉闹打情骂俏的声响,只有门前廊檐上那两个大灯笼还在寒风里尽情摇曳。
街道上出现了一大群人马,其中有几个人牵着马,马背上托着几个箱子,他们停在了胡同口。有三个人朝丽春院而去。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前厅里围在桌子旁打瞌睡的几个姑娘,看见来人一脸恶相,几个姑娘竟没有一个敢上去迎客。
“咋了,没看见来人?”脸上有伤疤的年轻人开口问道。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这是不是不做生意?”带着羊皮帽的人点起烟眯着眼睛问道。
“我们大哥问你们话哩!”刀疤脸吼道。
一个女孩起身倒了杯水端给羊皮帽,颤悠悠地说:“您喝水!”
“别怕!我又吃不了你,你们老板哩?”羊皮帽接住茶杯,瞥了眼女孩问。
“在,在哩!”女孩勉强挤出一脸笑容。
“去叫你们老板来!”
“好,好的。”女孩结结巴巴地应着,赶忙转身朝后面走去。
张惠梅正在后院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她卧在棉被里睡得昏昏沉沉,面颊红润泛光,嘴唇微微翘起,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姑娘掀开门帘敲了两下房门,张惠梅睡得死死的没有反应,姑娘又用力敲了几下。
“谁呀?”张惠梅猛地惊醒。
“姨,是我,飘飘。”
“飘飘啊,都什么时候了,有事儿?”张惠梅慵懒地伸伸胳膊,打着哈欠问道。
“姨,前面来客人了。”
张惠梅揉着眼睛说:“来客人了就来了,你们去好好伺候就行了,找我干啥?”
“姨,他们说要找你。”
“找我?难道还让我陪他们睡觉啊!你去给他们说我睡觉了。”
飘飘姑娘去前庭传达了张惠梅的话,立刻惹的羊皮帽不高兴了,烟锅从嘴里抽出来,在桌上轻轻磕着,眼皮微微抬起瞟了眼飘飘,道:“你去告诉你们老板,让她快点给我出来,要不然今晚你们这房就会化为灰烬。”
飘飘让他眼神飘逸出的冷光镇住了,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猜想他们的来头一定不小,赶紧又去后院敲张惠梅的门。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三章(6)
“别敲了,催魂一样,还不等老娘把衣服穿上。”张惠梅不耐烦地吼道,扯过炕头的衣服穿戴好了,打开门,飘飘还站在门口着。张惠梅问:“都是些啥客人?非要老娘去陪他们?”
飘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同三个人,个个凶神恶煞,还说你要是不出来,他们就放火把这里烧了。”
张惠梅不屑地说:“啥人敢口出狂言!老娘倒要瞧瞧他们是啥牛鬼蛇神!”说着脚步加快,进了前庭。
羊皮帽男人站起来,抽了口烟斗,问:“你就是这的老板?”
“是呀,咋了?”
刀疤脸道:“把你这最好的姑娘叫出来,陪我大哥好好耍耍!”
张惠梅指着围坐在桌子旁边的几个姑娘说:“不都在这么!你要哪个随便挑。”
“去去去,滚一边去!”刀疤脸不屑地对几个走过来的妙龄少女说。
张惠梅气呼呼地问:“你们是咋回事?到底是不是来玩的?”
养皮帽吐出一口浓烟,轻轻笑道:“我们就是来耍的,你却不让最好的姑娘来陪我,你看看这几个,长的啥样嘛,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张惠梅凝眉片刻,反而一笑,“脱了裤子,两条腿中间还不都一样。”
羊皮帽瞥了她一眼,说:“老板嘴挺会说的,你们这都是这样的货色?”
“这位大哥,你别看她们几个长的不咋样,可是上了炕,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呀!”
“还有没有好看点的姑娘?”
“没了。”
羊皮帽凝视着她问:“没了?你怕是哄我哩?”
“没,哄你干吗,你们都是客人,我还能断了我的财路么!”
“我可听我手下的人说过,这里有个姑娘貌若天仙,长得很好看,人哩?”
张惠梅立刻想到了淑娟,县城里没有人不知道丽春院有个叫淑娟的姑娘,天生丽质,皮肤白的像街上卖的豆腐脑,一双眼睛*摄魄,瞟上谁一眼,立马让这人找不着东南西北。但这会她正在楼上陪着刘旺才,张惠梅不能自断财路让她下来,就装傻问:“谁呀?”转眼看着身边姿色较其他人稍微强些的飘飘笑道:“你是说飘飘吧?这女娃就是不错,客人来了都喜欢叫她。”
羊皮帽摇摇手里的烟杆子说:“不是她。”
“那是谁呀?飘飘可是这顶好看的女娃,你都看不上,那就没有了。”
“你甭在我面前装了,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淑娟的女娃?”
“喔,你说淑娟啊,是有这个女娃。”
“叫她来。”
“哎呀,真不巧,淑娟今天身体不舒服,休息着哩,可能接不了客,怕伺候不好这位大哥。”
“身体不舒服也要叫她来,我今儿只是想亲眼目睹一下她的芳容,看看她到底长得有多漂亮。”
“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淑娟还没飘飘好看。”
羊皮帽转眼打量飘飘片刻,摇着头说:“叫淑娟出来。”
“淑娟今真的不舒服,接不了客的。”
“咋回事,你快点让她让给我出来。”羊皮帽一甩胳膊,将桌上的茶杯拂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听见没有,快让她出来。”
张惠梅左右为难,眉头微蹙,不知如何是好,踌躇之际另外两男人已经冲上了楼,她叫道:“哎,你们俩要去干吗,姑娘都在这啊!”
两个男人径直冲到淑娟的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刘旺才睡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听见,淑娟仰面躺在他的旁边,他一双粗手在她的肚兜下面伸着,发出沉重的鼾声。
房门莫名其妙地被踹开,淑娟不知道怎么回事,微微扬起脸一看,两个长相凶狠的男人已经站到了床前,她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坐起来颤声问道:“你们是谁?要干啥?”

秦殇 第三章(7)
“我们大哥要你陪他,你却和这个老东西在这睡觉!”
淑娟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看刘旺才,他还像死猪一样呼呼睡着,她在被窝里用脚蹬了蹬他的腿,他才有了些反应,一个翻身,一双手又轻车熟路地摸向她那高高耸起的胸脯,嘴里呢喃呓语:“小宝贝,你去哪了?”
淑娟将他的手拨向旁边,胆怯地问:“你们到底是啥人?”
“少罗嗦,快穿好衣服下去,别让我大哥等急了,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淑娟乖乖地穿好衣服,越过边上的刘旺才下了床,穿好鞋,用手梳理了下散乱的头发,然后愣愣地看着他们。
“磨蹭啥,快下去。”
淑娟赶紧朝楼下走去。
两男子靠近床,将熟睡的刘旺才从床上拽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砸的地板“哄”地一响,刘旺才痛的大叫了一声,捂住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猛然看到身边站着两个彪形汉子,样子甚是凶恶,刚刚冒出的怒气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但还是有点余怒未消:“你们是谁,咋跑到我房间来了?”
刀疤脸冷冷一笑:“一大把年纪了,还跑到这里睡漂亮姑娘,真是老牛吃嫩草糟蹋人啊!”
刘旺才四处望了望,不见了淑娟的影子,急忙道:“淑娟哪去了,你们是干啥的?谁让你们进来的?”刘旺才猜想,这两人一定是江洋大盗,趁乱世打劫的。
刀疤脸得意地笑道:“淑娟这会正和我大哥亲热着哩。”
“你大哥?你大哥是谁啊?”
刀疤脸看着刘旺才说:“实话告诉你,我大哥就是江湖上人称冯老虎的虎爷!”
“冯老虎”这个名字刘旺才常常听人说起,不是杀人放火就是偷盗抢劫。据说他所抢所杀的人都是地主财东等一些特别有钱的人家。想到此处,刘旺才的冷汗飕飕直冒。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些年虽然财运顺畅,挣的钱财确实不少,但是他从没做昧良心的事情,更没害过人。他的心里又有了些底气,抬眼问道:“你们大哥人哩?”
“在楼下,他还没找你,你倒先找起他来了。”刀疤脸在他身后猛推一把,“下去,我大哥正想找你。”
楼下仿佛开会一般,大家站在大厅里。冯老虎眯起眼睛悠闲地抽着烟锅,淑娟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蜷缩在张惠梅身后,怯生生地看着 羊皮帽,这个看起来有些面善的男人,眼里偶尔会泛出阴森毒辣的光芒。
刘旺才被带到了楼下,大厅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地上的人影一片模糊。
“大哥!”刀疤脸站到了冯老虎身后。
“你就是刘旺才?”冯老虎眯着眼睛问道。
刘旺才点点头:“对!”
在刘旺才的想像中,冯老虎应该是个彪形大汉,满脸胡子,一副凶相,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戴个顶毛茸茸的羊皮帽,手里捏着杆烟斗。刘旺才问:“你是冯老虎?”
冯老虎点头道:“没错,是我。”
“听说过您的大名,您是行侠仗义之士呀!”刘旺才开始恭维起他来。
“对,我大哥杀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地主老财!”刀疤脸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道。
冯老虎笑了笑:“没办法,兄弟多,总不能饿着。混口饭吃,背了个好名声而已!”
“那你今晚到这来是想?”刘旺才试探地问。
冯老虎瞥他一眼,眼神飘向张惠梅身后的淑娟:“这不要过年了么,山上兄弟们多,都快一年没见荤了,就下山来找点吃的。听说这里的淑娟姑娘美得像神仙,就顺路过来瞧瞧,果然很美,皮肤嫩得像豆腐,白得像雪花。”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三章(8)
张惠梅见冯老虎没有发虎威,对刘旺才和颜悦色,就插嘴道:“淑娟一直是陪旺才哥的,虎爷您看?”
冯老虎笑道:“旺才兄经常玩她,应该早都腻了吧?是不是让兄弟带回山上消遣几天?”
刘旺才听得出这是委婉的威胁,是降他的军,可他还是于心不忍,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让他带回山上去让那么多的男人睡,还能活着下来吗?就争取说:“这……山上缺啥东西,派几个兄弟来苦山沟拿就是了。”
冯老虎道:“旺才兄出手真大方,不过那些东西兄弟们下一趟山就解决了,用不着跑到苦山沟,女人倒是个稀奇货,恐怕不带走不行。”
刘旺才急道:“这咋行哩?”
“咋不行?”冯老虎吐了口浓烟,嘴角的笑容凝固了,眼光突然冷得吓人,“我不光要把她带去,连你也要带去。”
“啥?带我,带我干啥?”刘旺才慌忙问道。
“把他俩带走!”冯老虎不再理会刘旺才,转脸对手下人说道。
刀疤脸和另一个人走过去抓住刘旺才,从棉袄里掏出一根绳子将他五花大绑。
张惠梅顿足道:“你们干啥?放开他!”
两人不理,转身对淑娟说:“这么好看的姑娘,是要我们把你绑的和他一样,还是自己乖乖地走?”
张惠梅看刘旺才已经被绑,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就问他们:“你们不会把淑娟咋样吧?”
“放心好了,她长的这么好看,我们咋会舍得把她咋样哩,说不定我们大哥还会让她做压寨夫人哩!”
“我不要,”淑娟一想要把自己带到山上男人窝里去,说啥也不肯,拽住张惠梅的胳膊哭闹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由不得你,你不去我们抬你去。”刀疤脸见她不肯配合,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将她的胳膊拧到后面三下五除二地绑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淑娟挣扎道。
“给我老实点!别让我们大哥等太久,不然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淑娟泪眼汪汪地看着张惠梅,张惠梅抚摩了几下她的额头安慰道:“没啥事!别担心!”
刀疤脸说:“能有啥事,无非是陪男人睡睡觉,有的吃有的喝,啥事儿都不愁!”
另一男人催促:“快点!”
两个人拉着刘旺才和淑娟出了丽春院的门,走到了胡同口,冯老虎和其他几个人等在那里。
刘旺才和淑娟被掀上马,他们的身后还坐着一个人。冯老虎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几匹马很快就跑进了漆黑的夜色里。迎面吹来的寒风把刘旺才冻得直打哆嗦,淑娟也是如此。冯老虎察觉后调转马头,脱下了自己身上羊皮袄子给淑娟穿上,刘旺才看着眼馋,却只能暗自叫苦。不知道这些人将自己抓上山是要干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丽春院大厅里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张惠梅眉头紧皱,面灰如土地站着,她不说话别人也都不敢说。张惠梅突然朝着飘飘一挥手:“飘飘,快去把老张头叫醒。”
飘飘点点头跑去仓房里摇醒了火夫张老头,告诉他张惠梅叫他去大厅。
火夫来到大厅问张惠梅:“是要吃饭?”
张惠梅气呼呼地说:“做饭做饭,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做饭,人都给抢了,吃屁饭啊。”
老张头四下看了看,一切正常,就问:“咋回事嘛?出啥事儿了?不都好着哩?”
飘飘走上前小声说:“淑娟被几个土匪抓走了!”
老张头一惊,额头都皱了:“咋了?土匪把淑娟抓走了?”
飘飘点点头。
“土匪不抢东西抓她干啥?”张老头问。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秦殇 第三章(9)
“你说土匪抓一个女子去还能干啥?”张惠梅冷眼一瞥,“快到督察队告诉李队长。”
老张头弯着腰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张惠梅黑着脸摔门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出来,几个姑娘继续在大厅里熬着。
张老头提了马灯走出大门,招呼飘飘说:“把门关了吧,等我回来叫门你再开。”
飘飘点点头,看着张老头的马灯在漆黑的夜里发出昏暗的光芒,像一团鬼火在雪地里飘行。
督察队门口看大门的两个兵蜷缩在墙角睡着了,老张头挑灯看了看便直接进了大院。走近上房,隐隐约约听见女人欢娱的呻吟声,张老头一听就知道这是女人发出的*声,来到上房门口,刚要敲门,突然想到这会儿敲门恐怕不是时候,打扰了人家夫妻俩的好事儿,惹恼了李湘平可不是好玩的。于是他吹灭了马灯像贼一样蹴在窗下耐心等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约莫等了半杆烟的工夫,张惠兰呻吟渐渐停了,老张头腿也冻麻木了,伸手按住膝盖哆嗦着站起来敲了两下窗户,哪知被窝里的两人即将达到高潮,张惠兰双手紧紧抓着李湘平的胳膊,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李湘平的命根子仿佛一支满弓的利箭,蓄势待发。
老张头又用力敲了几下。
听到敲门声,李湘平的动作慢了下来,黑暗中他看到窗外有个佝偻的人影站着。
张惠兰正全神贯注地迈向欢愉的顶峰,圆润的额头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汗液,见李湘平动作慢了下来,着急地问道:“你……咋……咋回事呀?”
“是不是谁在外面敲门?”看见外面的人影,李湘平分了心,上膛的子弹突然卡壳了,动作戛然而止,他冲着窗户喊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干啥呢?”
张惠兰眼看着就要到达顶峰,却因为李湘平的嘎然而止一下子从半山腰跌落下来,身子还在不甘心地抽搐着。张惠兰用力在李湘平背上捶了一拳头,气呼呼地扭过头生闷气。
老张头被李湘平的大声问话吓得一颤,他气弱地答道:“是我,丽春院的老张头。”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站在外面干啥?”
张惠兰方才没注意外面,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她光着身子起身坐在炕上,疑惑地看着外面。
老张头咳嗽了几声说:“李队长,出大事了!”
李湘平拿起炕头的衣服披上问道:“出啥大事了?”
老张头道:“土匪把丽春院的淑娟抓走了!”
李湘平急忙套上裤子,点燃蜡烛,开门走出去问道:“你说啥?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啥时候发生的事情?”
老张头应道:“时间不长,刚刚发生的。””
老张头说这话的时候,冯老虎一行已经骑马驰骋到了牛头山脚下,天气冷得让淑娟受不了,他们在沟里烧起了玉米秆给她取暖,全身麻木的刘旺才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李湘平问:“哪的土匪?”
老张头回答:“这个我不知道。”
李湘平又问:“一共几个人?”
“我当时在睡觉,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李湘平一挥手,道:“你先回,我马上就过去。”
老张头重新点燃马灯,顺着县城街道回了丽春院。张惠梅回屋睡觉去了,他没去她的房间向她禀报,而是趁机坐在大厅,和几个姑娘讲起了浑段子。
李湘平回到房间,张惠兰问:“出啥事了?”
李湘平边戴帽子边说:“土匪把你妹子的丽春院打劫了!”
张惠兰立即担心起来,赶紧催促道:“那你赶紧去看看吧。”
“我这不正要去么,”李湘平扎绑整齐,拿起桌上的枪回头说,“你乖乖呆在屋里等我。”

秦殇 第三章(10)
张惠兰点点头:“快去吧。”
李湘平出去叫了副官,喊起了睡觉的士兵,一队人马扛了枪跑到丽春院。大门虚掩着,老张头和几个姑娘正在里面嬉闹,听见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几个人互相对望了几眼,立即噤了声。
副官推开门站在门边,李湘平走了进去。四处看看,不见张惠梅人影,就问老张头:“你们老板人哩?”
老张头说:“睡觉了!”
“土匪把她的摇钱树都抓走了,她还有心思睡觉?”李湘平坐下来道:“去,把她叫来!”
老张头跑到后院敲着张惠梅的房门大声道:“李队长来了,将您快去了!”
张惠梅坐起来嘟哝道:“这会儿来有个屁用!”说着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问:“来了几个人?”
“人还不少,十来个呢。”
李湘平端起飘飘给他的泡的茶,刚放到嘴边,张惠梅从后门走了进来,看到李湘平,故作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李湘平放下杯子站起来说:“仔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张惠梅说:“就在后半夜,丽春院突然来了几个土匪,他们点名要淑娟陪,淑娟不是在陪刘旺才么,一怒之下他们就把他俩都抓走了。”
“他们一共几个人?是哪的土匪?”
“三个,说是牛头山的,头头叫冯老虎。”
“冯老虎?”李湘平眉头微蹙。
“咋了?”
“冯老虎原本是个孤儿,没爹没妈的,趁着改朝换代世道不安稳,到处偷盗抢劫。刚开始只是在乡下作案,没想到他的队伍这么快就壮大起来了,居然跑到县城来了!”
“他抓走了淑娟和刘旺才,咋办?”
“他们走了多长时间?”
“都半个时辰了!”
“走的?”
“骑着马,可能都回山上了!追是追不上了。”
李湘平问:“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把旺才兄抓去呢?他没说啥么?”
张惠梅凝眉思索了会,说:“他只说快过年了,下山来弄点年货!”
李湘平转了个身,若有所悟地说:“冯老虎肯定是想敲诈一笔,明天派人到苦山沟给他老婆说明一下情况,再派人去牛头山谈判,看他冯老虎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冯老虎不会把他们咋样吧?”张惠梅忧心忡忡地问。
“不会的。”
“那今晚实在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李湘平客套道,“不早了,都睡觉去吧,我们也收队回去了。”
李湘平回去的时候张惠兰还眼睛睁着,他放下枪,卸了行头,问她:“都啥时候了你咋还不睡觉哩?”
张惠兰披在身上的缀有银丝的绸缎面袄,在黑暗里发出淡淡的银光。匍着身子摸到炕头的洋火,擦了支点燃桌上的青油灯,问他:“我妹子咋样了?”
李湘平走到炕边说:“你妹子没事儿,有个姑娘和刘旺才一块让冯老虎带到山上去了。”
“我当出啥大事呢,她没事就好。”
“半夜出去一趟,太累了。”李湘平说罢仰面倒在了炕上。
张惠兰眼儿挤出些怨来凝视他,樱桃小口高高撅起,红润的像鸡屁股一样。
“你咋了?”李湘平起身坐到炕沿上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啥事又不高兴了?嘴噘的能拴只牲口。”
“你一回来就知道睡。”张惠兰嘟囔道。
“那……”李湘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晚上陪上头喝了点酒,我们又那么一折腾,现在都累散架了!”
张惠兰将脚指头伸到他的背上挠起了痒痒,暗示着他。
李湘平往旁边挪了挪,愁眉苦脸地说:“真的很困乏了,明天晚上好不?”
张惠兰生气道:“又不是叫你去死,看你那样,痛苦得像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李湘平脱了鞋,上到炕上,把冻得冰冷的双脚伸进了被窝,想暖和暖和,却被张惠兰一脚踢了出来,瞪眼道:“冰得像铁一样。”
李湘平讨笑说:“老婆,明天晚上一定的。”
张惠兰一把扯过被子盖上,转身面向后墙,不再理会他。李湘平脱了衣裤睡在炕的另一头。两人都睡下了,桌上的油灯还点着,张惠兰说:“把灯吹灭。”李湘平起身吹灭了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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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四章(1)
天蒙蒙亮,建平就拿起扫帚扫起了督察队的大院子。在刘旺才家的时候这些活本来都该他爹刘德能干的,管家马运给他安排的活是拉牛喂驴掏茅房这些杂碎事,可是刘德能却常常让他扫地干啥的,基本上把自己的活都让他干了,说是他爹一手把他拉扯大,还不如说是他一直养活着他爹。
折腾了大半夜,李湘平和张惠兰睡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迷上眼不一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唰唰”的响声,李湘平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蒙住头打着呼噜。
女人的精神似乎比男人要旺盛很多,虽然昨晚张惠兰没少费精力,睡的也晚,但到这个点上就自动醒来了。迷糊糊睁开杏眼,因为睡眠不足,她的眼周微微有些红肿。听见院子里有响声,她就下了炕披上棉袄打开门出去看了看。院子里建平正握着把扫帚扫地,张惠兰打着哈欠赞了句:“我说呢,今儿谁还出脱了,知道这么早就扫院子,原来是建平,真勤快。”
建平停下来笑道:“姐,早啊!”看见张惠兰敞开的褂子下只穿一件肚兜,打哈欠时胳膊一伸,*都从里面露出了,赶忙红着脸低下了头。
张惠兰说:“那行了,你继续扫吧,明早就不用起这么早了,扫院子干啥的你以后不用管,有人扫的,干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建平头也不抬地继续扫地。
张惠兰浅笑着进了房间,来到炕前边扣纽襻边说:“建平这娃真勤快!”
李湘平正睡得鼾声连天,她在他背上轻捶了一拳,他翻身转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咋呢?”
“还不起来,人家建平都扫院子了哩!”
“爱扫就让他扫去吧,一辈子干活的命!”
“你那哥们昨晚叫土匪给抓上山了,你不管了?”
毕竟是多年的交情了,一说到此处,李湘平的头脑马上清醒了,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边穿衣裤边说:“给厨房说赶快做早饭,我吃了还要出去办事!”
“我就去,你赶快收拾!”
李湘平穿好衣裤,对着镜子梳了几下油光发亮的头发,枪总是不离身别在腰间。到厨房的时候火夫已经开始做饭了,锅盖下白腾腾的热气直往出蹿。厨房里烟雾缭绕,呛的人根本进不去,李湘平刚跨进一步,就咳嗽着退到了门口,问火夫:“饭咋样了?”
火夫说:“马上就好了!”说着又往灶膛里加了几根硬柴,火焰都窜出来了,锅里的饭煮的咚咚响,锅盖一跃一跳像要飞起来了。
李湘平在厨房外等了没多久,就听到火夫喊:“饭熟了!”
李湘平说:“给我舀一碗端出来!多放些辣子!”
火夫按照他的吩咐,给他舀了一大碗饭,放了一小勺油泼辣子,白色的饭,红色的辣子,热气腾腾,即使没有什么菜,在寒冬的早晨看起来也让人眼馋。一般乡下人吃饭根本没有油泼辣子可放,甚至连杂粮都常常青黄不接。李湘平接住碗,蹲在房檐下埋头吃起来。
太阳出来了,橘红的光线穿过密布的彤云射进了院子。李湘平叫了辆马车,决定去苦山沟一趟,临走前又安排了人上山去和土匪谈判。
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道路异常泥泞,马车在路上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苦山沟前,老远就看到塬下刘家大院气势不凡的轮廓。往前走有道坡比较陡峭,马蹄停在了坡上,马夫甩鞭子抽了几下,马车才冲下了坡。河面上有人在破冰担水,马车从身边过去,溅了他一身烂泥。
刘家大门敞开着,刘德能正握着铁锨铲院子里的雪。马车停在门口,李湘平下车进了门,刘德能见是县城督察队队长,赶忙迎上去笑道:“大队长来了?”

秦殇 第四章(2)
“就你在家呢?其他人呢?”李湘平四处瞧瞧,前面院子除了刘德能再没其他人。
“都在屋子哩!”刘德能笑呵呵地应道。
管家马运正在客厅里忙着,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就走了出来。见是李湘平,赶忙一脸奉承地问:“大队长今咋来了?快进屋里坐!”说着用手支起门帘,请李湘平进屋。
李湘平走进房里,见客厅的地上放着一个烧得旺旺的大火盆,他蹴到火盆旁,边暖手边问:“几位太太人哩?”
“都在屋里头,我这就给您叫去!”马运笑着,又朝后院喊了几声:“樱桃,樱桃。”
“来了!”樱桃碎步急行到客厅。
马运说:“赶紧给大队长沏茶!”说完自己去叫太太们了。
樱桃沏好茶端过去给李湘平,目不敢正视。李湘平接过茶,喝了口,问她:“姑娘,你叫啥名字?”
“樱桃。”樱桃低着头,轻声答道。
李湘平喝了口茶问:“今年多大了?”
“18。”
“你和建平谁大?”
“他大我一点,”樱桃说道,偷偷看了眼李湘平问,“我建平哥咋不回来?”
李湘平说:“他在我那打工着哩!”
樱桃一天没见到建平,心里有些想念,试探着问:“叔,我能不能跟你去看看他?”
李湘平眉毛一挑,问:“你想去看他?”
樱桃轻咬嘴唇点点头:“嗯。”
李湘平道:“行,没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刘旺才的五婆娘王桂花来了,看到李湘平,心急如焚地问道:“湘平 ,你大哥自打昨天去了县城就没回来,你可见了?”
李湘平站起来说:“嫂子你甭急,我今儿就是专门给你来说这事来的。”
“咋了?你哥难道出啥事儿了?”
李湘平欲露故藏地说:“其实……”
王桂花走上前急切地问:“其实咋了嘛,兄弟你就快说呀!”
李湘平咳嗽了几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其实也没啥大事,昨晚一伙土匪潜进县城,我哥倒霉,叫人家给抓上山了。”
“啥?你旺才哥让土匪抓走了?”
李湘平点点头。
“这可咋办呀?”王桂花在大腿上拍了几把,想了想一脸疑惑地问:“土匪进县城不抢东西,好端端地抓走他干啥呀?”
“说是要过年了,下山来弄点年货。”
王桂花领会话中之意,问道:“那他们到底啥要求?只要把人放了,啥话都好说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早上我派人上山和他们谈判去了。”
“这可咋办呀?”王桂花急得团团转。
“嫂子,你甭担心,不会出啥事的,土匪无非就是想要些东西,等谈判的回来了我再派人来通知你。”
“湘平兄弟这事你可要帮帮嫂子,你和你哥关系那么好,多帮着些啊。”王桂花拜托道。
“肯定了!”李湘平起身说道,“我就不多留了,先回去了。”
王桂花忙起身挽留:“大老远跑了一趟,吃了晌午饭再走。”
“不了,事情比较棘手,我早点回去看看。”李湘平推辞道。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有啥情况赶紧通知嫂子呀。”
“知道了,那我先告辞了。”李湘平退出了客厅,王桂花跟着出去,在大门口相送,李湘平上了马车回头招手:“嫂子,进屋吧,有啥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那你可慢走呀。”王桂花挥挥手,看着马车拐过了村庄前的河,消失在耀眼的阳光里。
樱桃本来想跟他去县城看建平,可王桂花在场,她只能站在一旁,像木头人似的没吱声,眼睁睁地看着李湘平走了,心里失落极了。
王桂花满腹心思回了屋里,因为担心刘旺才而坐立不安。

秦殇 第四章(3)
雪丽一个人坐在偏房的热炕上纳着鞋底,上茅房经过客厅时见王桂花一个人在屋里来回打转。她走过去问:“娘,你咋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王桂花叹了口气说:“雪丽啊,出大事了。”
雪丽问:“娘,咋了?出啥事了?”
王桂花蹙着眉头说:“你爹昨个让土匪抓走了。”
雪丽又问:“土匪平白无故地抓我爹干啥?”
王桂花道:“刚才李队长来了,他说年关了,土匪在山上忍寒受饿,可能是想索要粮食!”
雪丽揣测道:“既然这样,我爹不会有事的。”
王桂花唉声叹气地坐到椅子上,雪丽急着上茅房,掀开门帘准备出去,王桂花抬头问她:“你上哪?”
雪丽羞怯地答道:“上茅房。”
“呃,顺便看看天平放学没。”
“知道了,娘!”
雪丽走出客厅经过院子时,见刘德能在铲雪,就客气地问候:“叔,忙着了。”
刘德能一双鼠眼不怀好意地在雪丽身上晃来晃去,色迷迷地说:“是呀,忙哩,雪丽干啥去?”
雪丽脸颊绯红,低下头道:“我去看看天平回来没有。”
刘德能眼光猥亵地应着:“估计都快回来了,祠堂又不远。”
雪丽出了大门,上了门前的坡,先找了个旮旯地蹴下来撒了泡尿,然后爬上坡顶,眼神迷离地看着前方村口的拐弯处,鬓角的秀发轻轻拂起,看了老半天,村口的路上也没有出现天平的身影。雪丽冷得直打哆嗦,她将双手搭在嘴边不住地哈气,玲珑的鼻尖冻得通红,实在冻得受不了了,便下坡回了家。
天平放学后,因为太阳出来,积雪消融,道路变的泥泞不堪,便和几个小伙伴放抄村后的小道回了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隔壁的刘宝川正端了一老碗饭蹴在门墩上吃着,看见天平就停下手里的筷子小声叫他:“天平,天平,来。”
天平走过去问:“宝川叔,你叫我干啥?”
刘宝川四处望了望,笑嘻嘻地说:“叔有话问你。”
“呃……啥?”刘宝川将吃了半截的饭碗放在一边,凑过脸小声问:“昨天晚上摸你媳妇子没?”
天平傻乎乎地摇摇头:“有。”
刘宝川粗糙的手指在天平额头轻轻一戳:“个傻娃,娶了那么好看的媳妇放着当摆设哩?”
天平这年才九岁,对男女之事还不甚了解,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就问:“摸她干啥?我小时候只摸我娘的*。”
刘宝川听了天平这话,嘴角一抽,暗笑他傻,啥事都还不懂,就说:“娘那*叫你爹都摸了无数遍了,你还摸啥意思?”着怕有人听见,又四处瞅瞅,把天平揽过身边悄悄说:“给你说,你媳妇那*别人还没摸过哩,你是她丈夫,可要趁早,要不就叫你爹给摸了。”
天平点了点头。
“给你说这话你可不敢给别人说,知道么?”
“嗯。”
“你赶紧回家吃饭去吧,我刚才看见你媳妇站门口等你等的心都急了。”
天平肚子饿得呱呱作响,赶紧跑进了家门。
王桂花在客厅里等了一后晌,李湘平那边没有一点消息。晚饭的时候,几个婆娘围坐在饭桌上,缺少了一家之主,大家一句话也不说,各自低着头吃着饭。
王桂花眉头紧锁,愁容满面,碗里的饭动都没动,因为着急心里憋了一团火。正巧樱桃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紫菜汤过来,在她面前放的时候不小心从碗里溢出了些汤,掉在了王桂花的手背上。王桂花“呀”叫了一声,甩手将满满一碗汤打在了樱桃的胳膊上,顺着胳膊肘浇了下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秦殇 第四章(4)
“你咋这么笨手笨脚!”王桂花白眼怒道。
樱桃知道王桂花是在气头上,尽管滚烫的汤渗进袖子里,贴着胳膊烫的她异常疼痛,也只好咬紧牙关忍着。
王秋兰和梁慧芳不知道出啥事了,停下手里的筷子愣神地看着王桂花。
王桂花见众人都把目光聚向她,转身朝呆立在一边的樱桃吼道:“傻呆呆地站着看啥,还不把地上东西收拾干净了。”说完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樱桃委屈地蹴在地上,伸手捡起地上摔碎的白瓷碗片,湿嗒嗒的袖子往下滴着水,胳膊灼烧疼痛,额头上都渗出了亮晶晶的汗液 。
雪丽与樱桃年纪相仿,不忍心看她这般受委屈,就起身过去拉起樱桃的胳膊说:“别捡了,我一会来拾掇,赶紧跟我进房去,把衣服换了,袖子都湿透了。”
樱桃被拉起来,痴痴看着雪丽。对她来说,这样的委屈算得了啥,雪丽还没嫁到刘家以前樱桃经常挨打,那年冬天因为给王桂花烧的炕在后半夜就不热了,王桂花半夜起来把她暴打一了一顿,还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半晚,差点连命也丢了。
王秋兰平日对家里的杂工都挺好的,她看不惯王桂花仗势欺人,但又不能当面说什么,她在王桂花离开客厅后愤愤不平地说:“什么东西嘛!”
梁慧芳猜想其中可能有缘由,不然王桂花火气不会这么大,就问雪丽:“天平娘是咋了?”
雪丽扶着樱桃回头说:“我爹昨晚叫一伙土匪带到山上去了。”
“啥?咋回事?”王秋兰和梁慧芳异口同声地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县城李队长今来了一趟,是他和五娘说的。”
雪丽拉着樱桃的胳膊进了自己的房间,挽起樱桃的袖子,看见樱桃整段小臂被烫的通红浮肿,她闭上了门说:“赶紧把棉袄脱下来,你看都烫成啥样了。”
樱桃一句话也不说,委屈与感动化做清澈的泪水涌出眼帘。雪丽像个长辈,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帮她解开脖子上的纽襻,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棉袄,搭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爬上炕打开箱子想找件合适的衣服给她。
樱桃只穿一件单薄的绣花肚兜站在那里,她的皮肤很白皙,除了被烫伤的小臂,其他地方都细皮嫩肉的,白里透粉,整个人仿佛一树盛开的桃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雪丽从箱子底翻出件她以前穿过的棉袄,下炕拿给她说:“你把这件穿上,虽然是旧的,但很暖和。你这棉袄我搭在火旁烤烤,烤干了再给你。”
樱桃满眼感激地说:“谢谢你!”
雪丽淡笑着说:“谢啥哩,赶紧换上。”
樱桃刚穿上衣服天平就推门进来了,雪丽问天平:“天平,你吃完饭了?”
“吃完了,你还不去吃饭?一会就凉了。”天平说道。
樱桃说:“那我出去了。”
雪丽点点头,又道:“我把你棉袄烤干了给你。”
樱桃回头感激地笑了笑,带上门去了。
樱桃出去后雪丽在门口拿了笤帚准备去扫客厅打碎的碗片,来到客厅却见地上已经干干净净,心想一定是樱桃扫了,就挑挑眉头进了房子。
天平已经上了炕,光溜溜地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被子依偎在下巴下仰面看着雪丽。
“看把你舒服的!”雪丽笑着朝他说道。
“我冷,你站在地上不冷么?”天平问道。
“冷,咋能不冷哩?”
“那你还不上炕?”
“你就睡你的吧,我还忙着哩!”
雪丽拿起椅子上搭着的棉袄走到屋子外,在炭火上撑了根木杆,高高地把棉袄挂在上面,又绕到驴棚那边,摸黑提了尿盆子,才回了房间。

秦殇 第四章(5)
天平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雪丽将尿盆放在炕沿下,说:“你晚上就不用下炕了,直接站炕上尿就好了。”天平笑了笑。雪丽在脸盆里倒了些开水,洗了手脸,把碎发顺手抹到了耳后,露出白皙柔嫩的耳根,额头上的刘海也打湿了几屡,如芙蓉出水。
雪丽洗涮完毕,才脱鞋上了炕,和新婚晚上一样,睡在了炕的另一头。不料天平却叫她:“你睡到这头来。”
雪丽好奇地问:“我睡那头干啥?”
天平犟道:“你睡过来,我想问你话。”
雪丽轻笑了声,想这小毛孩今是咋了,还想问我话,于是就拿了枕头和天平躺在了一头。
天平斜睨着她问:“娘今晚咋了?为啥发那么大的脾气?”
雪丽把被子往天平下巴下压了压,说:“娘发脾气是因为咱爹出事了。”
天平不以为然地问:“爹能出啥事?”
雪丽叹道:“爹昨天晚上叫土匪抓走了。”
天平又问:“爹不是和建平哥去县城了么?县城有拿枪的兵哩,土匪咋还能把爹抓去?我建平哥没有回来是不是也被抓走了?”
雪丽在他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道:“建平没被抓走,他在督察队当兵哩。”
“当兵是不是就有枪了?建平哥真厉害。”天平双眼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厉害,厉害得很。”
天平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不再言语了。
雪丽看他不说话,说:“我吹灯了,你赶紧起来尿下,小心睡着了又尿在炕上了。”
天平眯起眼睛陷入幻想之中,半晌不言语。雪丽便爬起来吹灭了炕头箱子上的油灯,翻身留了背给他突自睡觉了。
天平下午在外面和村里的孩子们玩了半天,上炕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打起了呼噜,吵的雪丽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雪丽实在忍受不了,转过身体来,悄声问:“天平,睡着了么?”
天平不语,雪丽知道他睡着了,雪丽听人说打呼噜是因为睡的姿势不对。于是她将天平的头撑起来,把枕头垫高了些,天平枕上后果然就不打呼噜了。雪丽也很快睡着了。
月光穿过窗户上的纸缝在丝绸被上划出几道银线,宁静的村庄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天平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暗里看着顶棚发呆,一觉醒来有种憋尿的感觉,就摸黑站到炕沿上哗啦啦地撒了泡尿,冷的他直打哆嗦,赶紧钻回被窝里。天平想到白天刘宝川说的话,慢慢将手伸向雪丽,触到雪丽的腋窝,摸到雪丽腋下的汗毛,吓得他赶紧将手缩了回来。雪丽并没有察觉,依旧兰气轻吐,身上散发出馨人的香气。天平又将手慢慢探过去,沿着雪丽的腋下轻轻向上滑,雪丽只穿着肚兜,天平的手被肚兜挡住了去路,停了片刻,手掌放平,沿着缝隙伸了进去,触摸到雪丽的*,光滑如缎,硬硬地带着温热感,他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雪丽感觉自己身上有片冰凉的东西,当是被子掉了,伸手拽了拽被子盖严实,还是觉得胸脯上冰凉,有种压抑的感觉,呼吸起来似乎都有些困难,雪丽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用手去抓,不料抓到了天平的手,猛然醒来,问天平:“你没睡着?”
天平的大眼睛像玻璃球一样在黑暗中发着光,应道:“嗯。”
雪丽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胸脯上移开,把被子给他盖严实了说:“赶紧睡觉。”
天平那只小手又探了过来,两个人在黑暗里凝眸对峙,雪丽问他:“你干啥哩?”
天平说:“我要摸着你的*睡觉。”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秦殇 第四章(6)
雪丽一阵害臊,脸颊燥热,把天平的手攥在自己的手掌里,半晌不说话,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问他:“前几天不都睡得好好的么?”
天平说:“我和娘睡觉的时候也是把手放在娘的*上才能睡着。”
雪丽将身子往天平跟前挨了挨,胳膊从他脖子下面伸过去,说:“你枕在我胳膊上,我搂着你睡吧。”另一只手却牢牢地攥住天平的手。
天平的小手被雪丽这么攥着,感觉到她掌心里都湿乎乎地出汗了,就加了点力想把手抽出来,可是雪丽却攥得更紧了,另一只手在他脸旁上轻轻抚摸着:“天平,听话,乖乖地睡觉。”
天平微微侧身,将头埋在了雪丽的脖子下,凝望着她的脸说:“我睡不着。”
雪丽把他搂紧了说:“睡吧,睡吧!”
“我真的睡不着。”天平有些倔强地说。雪丽于是松开了手,任由天平将手伸进她的肚兜,放在了胸脯上,她闭上双眼心想,我这辈子也没爱过谁,也不必为谁守身如玉。不知为何,她的眼角涌出了一行苦涩的清泪。
雪丽的眼泪顺着鬓角的头发滑在了天平的脸上,他抬起头看见她流泪,满脸疑惑地问:“你咋了,哭啥哩?”
雪丽淡然地问他:“天平,你都喜欢谁?”
“爹,娘,还有建平哥。”
“不喜欢我么?我可是你媳妇呀。”
天平傻乎乎地笑道:“喜欢!”
“天平,你还学会说谎话哄人了!”雪丽轻轻拧了下他的耳朵。
“没,我说真的,不哄你。”
“天平,你现在还小,不知道啥是喜欢,等你长大了还会喜欢我么?”她转脸瞥了他一眼,心情异常沉重。
天平确实没想过这么久远的问题,懵懂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把头紧紧地埋进她的下巴下,白天玩得累,不一会就睡着了。
想到未来雪丽觉得有些害怕,虽然她没有和哪个小伙谈过情说过爱,可是她却要一辈子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不喜欢倒不要紧,关键是天平实在小她太多,等他以后长大了也许会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依赖她了。想到此处,雪丽不禁忧心忡忡。
东方的第一屡阳光越过山冈透过纸窗落在天平睡得香甜的脸上,雪丽揉了揉惺忪酸疼的眼睛,她彻夜未眠,眼睛周围浮现出了一圈虾皮灰色,肿得像秋天荒山上成熟的野桃。
王桂花也一夜没有睡好,天快亮的时候去上了趟茅房,回来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子,偶然看见柜台上刘旺才那根玉嘴烟枪,心里的担忧又更重了一层,愁眉苦脸地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喊起了管家。
雪丽听见院子有了动静,知道是娘心急睡不住。轻轻地将天平的手从自己的肚兜里抽出来,放在枕头边上,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胳膊从他脖子下抽出来,一晚上被他枕着,胳膊都麻木了。雪丽揉了揉胳膊,掀开被子下了炕,又给天平盖好,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随便梳弄了几下散乱的头发,端起炕沿下的尿盆朝外走去。出了大门,将半盆浊黄骚臭的尿液泼在了粪堆上。
王桂花站在马旁边等着马运套好车,准备赶路去县城,李湘平那边没有消息她心里很是着急。雪丽把尿盆放到了驴棚墙脚,走过去问王桂花:“娘,你套车上哪去?”
“还能上哪去,去县城问问你爹有没有消息,督察队也没个信。”
“啥时候去?”
“车套好了就去。”
“我去给张妈说赶紧做饭,你吃了饭再去。”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四章(7)
王桂花的肚子装满了担忧,哪还有地方装饭,她不耐烦地说:“你把屋照管好,我可能天黑才能回来。”
雪丽点点头。
马运套好车,大功告成地笑道:“车拾掇好了!”
“知道了。”王桂花应道,转头朝屋子里喊,“樱桃!樱桃!”
樱桃在厨房里帮张妈做饭,听见叫声,忙跑到前院温言细语地道:“饭都快做好了,我给姨端来放在饭桌上吧。”
王桂花说:“你今儿跟我去县城一趟,给我做个伴,可能回来的晚。”
樱桃听说要去县城,嘴角浮出了几丝笑容,但又忙着收回去了,点头应道:“好的。”
王桂花摆摆手说:“赶紧去洗洗脸,把脸洗干净,头发梳梳,脏兮兮地咋跟我去?去了只能给我丢人现眼。”
可怜的樱桃平时总是被王桂花有事没事地骂两句,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什么,回到和张妈住的小房里,将脸好好洗了番,又把辫子重新梳好,扎成两把。这样稍微一打扮,立刻显得水灵大方起来,加之樱桃本身身子段就长的苗条,活脱脱成了一个惹人垂涎的美人儿了。
雪丽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拐进了山沟的小道上,直到消失了才转身进屋。隔壁的刘宝川像贼一样把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偷偷瞄着雪丽,都看不到了还依依不舍地把头抵在门缝里。他老婆从一间低矮的土房里走出来,走到他身后,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踢中了尾巴骨,疼的刘宝川“哇”地大叫一声,刚准备骂,看是自己的老婆,便无赖似的冲着老婆嘻嘻哈哈。
他婆娘是苦山沟里有名的泼妇,骂人吵架是一把手,刘宝川被她管教的服服帖帖,平时下地干活,回家做饭,喂猪喂鸡都是他的活。
他老婆看他嘻哈的样子,又开始骂他:“一大早起来不扫院子,鬼鬼祟祟看啥哩?”
“我去扫院了。”刘宝川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做贼心虚,被老婆这样一问,就不自在起来,抓起门背后的扫帚要走,却被老婆一把拉住了胳膊。他老婆厉声问道:“你刚才偷偷摸摸地到底在看啥哩?”
刘宝川一脸委屈:“我没看啥呀!”
“你先扫,扫完了再跟你算账。”婆娘放开他,眼珠一白,瞪了他一眼,回屋子坐热炕去了。
刘宝川将扫帚往地上一撂,瞥着屋门小声骂道:“死婆娘,日你娘的X,我扫啥呢我扫!”他听见门外刘旺才家门口又有些响动,便又悄悄开门去看,只见刘德能提着镢头站到粪堆前。
刘宝川走出去问:“德子,干啥哩?”
刘德能将镢头挖在粪堆上,蹴下来边卷烟边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没看见挖粪?”
“挖粪哩?”刘宝川裹住棉袄走过去,蹴下来。
刘德能点燃烟,抽一口,吐出袅袅烟雾,弥漫在刘宝川周围。刘宝川双眼失魂地盯着刘德能嘴里的烟卷。
刘德能像只叫鸣的公鸡高昂着头,问:“看啥哩?没见过人抽烟?”
刘宝川傻乎乎地笑笑,咽了口唾沫,问:“德子,咋样,好抽不?”
刘德能瞥了眼刘宝川,慵懒地说:“好抽,咋能不好抽哩!”
刘宝川双眼死死地盯在那支卷烟上,哀求着说:“德子,能不能给我抽一口,叫我也尝一下?”
“你不敢抽,上瘾哩!”
刘宝川已经垂涎欲滴,听这话还有余地,便激将说:“谁说我不敢抽,我咋不敢抽,不信你让我抽口试试!”
刘德能把烟递过去,突地又缩了回来,心疼地说:“只准抽一口。”
“只抽一口。”宝川保证道。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四章(8)
刘宝川夺似的抢过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张开嘴,浓白的烟雾从双唇和鼻子里慢慢溢出来,他眯起眼睛沉浸在烟草的香气之中,感觉自己像神仙一样在腾云驾雾,半晌回不过神来。
“咋样?”
“太舒服了。”他舍不得将烟还给刘德能,哀求道:“我再抽一口吧!”
刘德能夺过烟,笑眯眯地问:“好受吧?”
“好受!”刘宝川点点头,擦着嘴角的唾沫星儿。
“有你和老婆睡觉好受?”
“你说啥哩,这哪能比。”
“甭不好意思,说说,你和老婆睡觉咋样?”
“不能说,不能说,你又不是没做过,和女人睡觉还能咋样,不就是出来进去几十下么!”
刘德能还要再问,看见马运从里头出来,赶紧起身抓起镢头挖起了粪。马运出来对他说:“这一堆粪赶过年要拉完,你得抓紧些,甭偷懒。”
“知道了,没问题。”他爽快地应道。
“那就好,抓紧干呀!”马运说完又进去了。
马运一走,刘德能立马停下手里的活,蹴下来附在刘宝川的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话,刘宝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不行,不行,咋能这样哩!”
刘德能从腰间取出烟袋说:“一袋子烟够了吧?”
刘宝川还是摇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看我老婆同意不,再说这事儿叫别人知道了会咋说我哩。”
刘德能又将手从领子里伸进去,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块银圆心疼兮兮地置于手心里,说:“再加一块银圆,总够了吧?”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的确是个好东西,刘宝川看见这枚在晨光下银光闪闪的银元,眼睛里亮光四溢,将手慢慢匍匐过去,刚想拿,刘德能将手掌一合,问道:“你应不应?”
刘宝川缓缓做出妥协的表情说:“我成……可是我老婆怕是不会应的!”
刘德能说:“这你就甭管,你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委屈一下就行了。”说着摊开手掌,刘宝川拿过银元搭在嘴边吹了口气,放在耳朵旁仔细地聆听起来,响圆发出“噌”的响亮声,他断定是真的,咧嘴笑了笑:“成,你晚上在门口喊我一声就行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两人谈成了一笔交易,各自喜形于色。刘宝川拿了那块银圆满心喜悦地回了家,而刘德能的精力也充沛起来,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一边失神微笑,一边很卖力地抡着手里的镢头,一上午的时间就刨开了大半堆冻住的粪,往山麓的地里推了三车。
晌午时分王桂花和樱桃才到了县城,本来套上马,车能快些,但马夫怕车太快了会磕着刘家这位掌柜,一路上尽量让马走稳走慢些。
县城白天一派繁荣气象,各色行人混迹于市井之中,积雪在暖烘烘的阳光下很快就消融了。青砖街道上污水横流,腐烂菜叶子狗屎混杂其中,发出陈腐的臭气。赶年集的人们却还是带着满脸微笑在街道上游来窜去,寻找自己要买的东西。
樱桃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来西歧县城,根本没有见过街道,更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和这么多的东西。她对啥都感兴趣,东张西望地瞅着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货物,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而更让她开心的是到了县城就意味着可以见建平哥了。
王桂花这一路是闭着双眼睡过来的,听见四周喧嚣吵闹的声音才睁开眼睛,撩起帘子看了看,说:“到县城了。”
马车在她的指引下径直朝县城主街道的另一头而去,督察大队就居于那地儿。
张惠兰正巧要上街,马车停在了督察队门口,她站在原地疑惑地等着车上的人下来。先行下来的是樱桃,王桂花是在樱桃的搀扶下的车。

秦殇 第四章(9)
张惠兰在天平满月的时候去过一次苦山沟,见过她,虽然事隔九年,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是刘旺才的五老婆,赶忙笑盈盈地迎上去,说:“我就说谁还把马车停在了督察队的门口,原来是嫂子呀!”
“妹子,亏你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王桂花过去抓住她的双手说道。
“看我嫂子说的,咋能不记得哩?嫂子这么多年了还没变样子,还是那么好看。”张惠兰嘴儿甜蜜地奉承道。
“看我妹子多会说话,你还不是一样,像个黄花闺女。”
“嫂子是挖苦我哩,走,进去坐。”
“你男人哩?”
“里头哩,找他干啥?”
“还不是你旺才哥那事,好端端的被土匪抓走了,害得我一晚上没合眼,湘平人哩?”
“在哩。”
说话间两人相挽进了院子,李湘平端了壶茶水边抿边与笼子里的小鸟逗趣取乐,口哨一吹,小鸟就欢快地鸣叫。
王桂花看见了他,脱开张惠兰的手说:“我说兄弟呀,你旺才哥在土匪手里生死不明,你也不派人给我说一下情况,还有闲情雅致在这和鸟玩耍?”
李湘平这才知道王桂花来了,先是一惊:“呀,嫂子咋来了?”接着赶忙笑迎上去说,“嫂子,你甭急,有啥话咱进屋慢慢说。”
“我还有功夫听你慢慢说呀,把人给急死,这土匪杀人放火啥事都干得出,万一……万一你旺才哥有个三长两短……天平还那么小,我……”王桂花说着竟泣不成声了。
“嫂子你这是干啥哩?你先听我给你说,”李湘平放下茶壶娓娓说道,“昨天去山上谈判的人回来了……”
“土匪是咋说的?”王桂花止住泣声抢过话茬问道。
“和我猜的一样,不过比我猜得狠些。”李湘平顿了顿,“人家要20石小麦,还要500块银圆。”
王桂花愣了,20石小麦是个什么概念,他们刘家一年半的粮食,而500块银圆更是不得了,相当于县城三间烟馆几个月的生意。
李湘平见王桂花犯难,说:“冯老虎那狗日的,迟早把他那山寨连窝端了。”
虽说冯老虎的条件实在苛刻,但王桂花还是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这道理。天平年幼无知,要是刘旺才把命丢了刘家也就完了,况且这些钱财与刘旺才的生命相比是微不足道的。王桂花含蓄地说:“这些土匪也太黑。”
“要不我再叫人去和冯老虎谈谈?”
王桂花早就听说过冯老虎那人,他带的都是一伙亡命之徒,烧杀抢掠啥事都干,去年年前范家庄的前清进士家就被他一把火给烧掉了,范成运也死于烈火之中。她怕这样谈判下去,时间拖长了冯老虎会没耐心,就说:“算了,还是应了吧,咱有啥办法哩!只要你旺才哥没事就好。”
“嫂子是个在理人,说的也是。”
“那啥时候能把人放了?”
“他说让把这些粮食和钱送山上去,他自己不下山,啥时候送去了啥时候放人。”
“都成,那这事儿麻烦你操心给咱尽快办了,我心跳个不停,总害怕出啥事情。”
建平经过窗户时听见了王桂花的声音,悄悄探出脑袋一看,果然是王桂花来了,他知道刘旺才被土匪抓走了,心里突然冒出想要回趟苦山沟的想法,不过不是迷恋那里的穷山恶水和旮旯沟坡,而是心里始终挂念着一个人,那人就是雪丽。虽然他们以前并不相识,可是雪丽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曾经认识一样,抑或还是前世的爱人。
建平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雪丽那粉白的面容,她正笑靥如花地凝神看着他。终于建平偷偷跑向了苦山沟。
百十里的路程他是一路跑着回去的,寒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灰青色山峦向他眼前压来,远方弯溜溜的山沟一点一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灰白色的小道像无数条弯弯曲曲盘旋的带子伸向了山沟里。沟前那条女儿河已经解冻,午后的阳光照射在水面,远远看去,像珍珠样泛光耀动,水光潋滟波色微澜。
才告别几日,看见眼前萧条宁静的山沟,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建平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流,那股暖流一直涌到了喉咙里,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念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站在冷风飕飕的阳光里朝坡下大声呐喊了几声,然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朝坡下奔去。


秦殇 第五章(1)
阳光从老槐树秃丫的枝条缝隙里筛铺下来,一群闲汉蹴在村口的石磨旁下象棋。刘德能上午干完了一天的活,这会也蹲在旁边眯着眼睛看人下棋。
建平远远就听见他爹喋喋不休地与人争论是该走马还是该走军,他从柴垛后面绕过去。虽然他与刘德能生活了18年,可一看见刘德能,他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从后山崖上跳进了刘家大院,不小心撞倒了放在土崖下的猪食桶,他赶紧躲在后院的大水缸后面。张妈探头看了看,拿着一捆青菜进了厨房。他悄悄从厨房前走过,走进客厅就闻见雪丽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他悄悄掀开门帘,爬在缝隙里看她,雪丽正在把新洗的衣服往包袱里叠,背对着她,白皙的后脖子仿佛出土的葱根一样柔嫩。
建平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一手撩起门帘,一手扶住门框,两眼探在缝隙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雪丽的背影发呆,脑海里幻想着和她坐在沟后山梁上说着话,她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轻轻地用食指绕圈……建平想着想着嘴角弹出微笑,傻乎乎地笑出声音。
雪丽转过身来,处惊不变地看着他,他还没有发觉雪丽已经看到了他,回神的时候四目相对,他猛地怔住了。
雪丽对他甜甜地一笑:“建平,你不是在县城打工着哩,咋回来了?”
建平面色尴尬,结巴道:“我……我回来转转。”
“进来坐吧。”雪丽拉过了贴墙的椅子给他。
建平心里鹿儿乱撞,诚恐诚惶地坐下来。
雪丽坐到了炕沿上,问他:“你姨今一大早就去县上了,你看见没有?”
“没有。”建平说了句假话,脸红起来,弄的雪丽疑惑不解,道:“是和樱桃一块去的。”
建平不敢睁眼看她,低头道:“我没有见到。”
客厅里有人走过,建平警惕地转头看了看,门帘遮住视线,没有看清楚是谁过去了。
“雪丽……”建平欲言又止。
“咋了?”雪丽含笑问道,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
“没……没……也没啥事儿。”建平吞吞吐吐,不敢看她。
雪丽不知,笑问:“啥事嘛,你说就是了。”
建平鼓足勇气说道:“雪丽……我……我喜欢你!””
建平说出了心里话,心弦却绷得更紧了,双腮很快变得通红,不知道等待的将是怎样的回答。估计是没戏,雪丽都已经是人家的老婆了,他还能有啥戏,只是心里有些不甘心罢了。
雪丽听到建平说出这句话后,粉白如霜的脸刷地变得红彤彤的,仿佛印上了傍晚红艳艳的云霞,双腿贴着炕沿,微微有些哆嗦颤抖。18岁的姑娘美丽如花,却嫁给了一个九岁的小毛孩当老婆,她心里的确很委屈,现如今终于知道除了她爹还有人喜欢自己,心里不由得暖和起来。但她也不知道说啥好,只是低着头,双手不自在地揉搓着。
建平留的时间不能太长,沉默了一会,鼓足勇气站起来冲到雪丽跟前,把将雪丽压倒在炕上,热燥的嘴唇贴着雪丽的脸就亲,雪丽两只胳膊撑在建平的胸膛上反抗着:“建平,不要,不要这样!”
建平全身*,像头发疯的狮子扑在她娇小的身上用力亲着,雪丽的脸燥热极了,额头上的汗水沿着太阳穴滑下来,鬓角的头发全湿了。
“建平,你起来,不要这样。”雪丽推搡着哀求道:“谢谢你喜欢我,可是你不能这样的!”
建平突然看见了雪丽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噙满了晶莹剔透的泪花,伸进她领子里的手不由停了下来,这一刻他们凝眸相视,两个人似乎看到了彼此的心,对峙了片刻,建平缓缓将身子从她身上挪起,沉沉地说道:”雪丽,对不起!”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五章(2)
雪丽起身将棉褂领子上的纽襻扣住,低头坐在炕沿上不言语。
建平伸手轻轻拭去她睫毛上的泪水,说:“雪丽,真的,自从你和天平结婚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你为啥要和他结婚哩?他才是一个小娃。”
“我能有啥办法……总不能眼巴巴看我爹每到过年就跑到刘家下跪磕头呀。”
“可是你和天平结婚,就等于一辈子栓在了这桩婚姻上,你就不会幸福。”
雪丽淡然地笑了笑问:“啥是幸福?我们这些没钱没地位的穷人,老天根本不会给咱幸福,吃得饱穿得暖,不受冷挨饿就是幸福了。”
建平斗胆问了句:“雪丽,咱俩能好吗?”
雪丽凝视着他问:“建平,你说啥哩?我已经和天平结婚了,而你又在县城打工哩!”
“这有啥,我以后常偷偷回来看你。”
“建平,你刚到县城,要好好干活,不要经常往回跑,叫人家知道不好,你也不要多想,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况且我并没有喜欢上你。”
“我不会叫别人知道的,我保证。”
“但是我不想这样,我都结婚了,咱俩也没啥交往,就别来往了,今天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
“可是雪丽,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我知道,可是这对你没啥好处,对我也不好,我们以后就当不认识,你也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雪丽,我到县城这几天,几乎天天晚上梦见你。”
雪丽羞怯,正色道:“建平,你甭胡说了,我哪有那么好哩,再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你自己说你不好,可我就是喜欢你。”
“建平……甭说了,我知道了。”雪丽心里咽了一块糖,甜的她抿嘴笑了笑,却又突然哽住了,心乱如麻。
“雪丽,答应我,跟我好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建平,咱先甭说这些好不好?”
建平站在雪丽前嘴角轻轻抽动几下,欲开口说什么,雪丽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眼含感激地看着他,说:“建平,你的心我都知道,咱啥都甭说,行么?”
建平点点头,两人眉目传情,彼此抵达了对方的内心。
院子紧闭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开来了,雪丽赶忙下炕趴在窗户上朝外看,是天平回来了,她转身说:“建平,天平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那我先走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说完建平掀开门帘朝后院跑去。雪丽看着他结实的背影消失在了后院的山崖上,心里就像原本盛满水的瓢突然打翻在地一样空落极了。这一刻她还是不能确定自己喜欢建平。自打嫁到刘家,她也没和他见过几次面,心里微弱的变动让她觉得惘然,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喜欢一个人哩?是她从小受到的怜爱和关切太少,对任何人的施与都特别敏感,还是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存在?
建平在回去的路上迎面碰上了王桂花的马车,残照铺地,积雪早已经融成了一汪汪水,在夕阳如血的光线下泛出点点光圈。在王桂花的要求下马夫将马吆得飞快,四只蹄子铿锵有力地蹬地急弛,两旁泥水飞溅,建平赶紧让开了道,站到了麦地里。
马车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车轮碾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积水一股股灌入其中。
车上的帘子拉着,因为太颠簸,王桂花不能眯起眼睛休憩,和樱桃在车厢里说起了话,樱桃本来想趁这次去县城的机会见见建平,从小跟建平一起玩耍长大,只要一日不见,就会思念不断。现在建平就从马车旁边走过了,她却没能看见,也许注定错过这一次就错过了一生。樱桃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每当王桂花不说话的时候她就走神了,双眼痴痴地凝着,神情惨淡,她的心里却又多了一些事情一些压力。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五章(3)
若不是为了见建平,她是不该跟着王桂花去县城的。吃午饭的时候县城丽春院的老板张惠兰的妹妹张惠梅看见了她,执意让她去自己的院子。樱桃知道那是啥地方和男人睡觉的事儿她可不干,要睡她也只和建平睡,小时候就是那样,他们一起玩耍,常常并肩躺在山坡上睡觉,刘宝川的大儿子就是因为一天后晌去山上玩睡着了,被狼给叼走了。樱桃很怀念那段少年时代,惊魂而欢乐。
王桂花睁开眼睛问她:“樱桃,你都考虑一路了,人家张姨给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咋样?”
樱桃猛然回神,低头语气低沉地说:“桂花姨,您再容我考虑两天行么?”
“行,你再考虑两天给我说,人家也给你说了,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绸缎旗袍,咱沟里哪个女子能穿那个?”
王桂花这么催也是有目的的,本来樱桃再咋说也在刘家干了十几年活,咋能白白地送人,留下给自己干活多好,这女娃既勤快又能干,洗衣服扫地烧火做饭都精,而且做的饭全家人都爱吃。只是,倘若樱桃能去丽春院,张惠梅会给王桂花100块现银圆。张惠梅是想把樱桃作为淑娟后丽春院的又一招牌货,给自己挣大钱。而冯老虎白白要去500银圆对王桂花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自然不会放过这担子人情买卖。
可怜的樱桃就像商品一样被卖来卖去,自己啥都得不到。
王桂花一回到家就马不停蹄的安排马运装粮食。
马运喊回在村口看人下棋的刘德能,两个人在粮仓里交替着装袋子,麦粒像水一样哗啦啦地往麻袋里流,装了好半晌十几只麻袋才被装满,整齐地靠墙排在房檐下。
马运大汗淋漓地说:“真要把这些粮食全都送到山上去?”
王桂花叹气道:“有啥办法哩,照做就是了!”
“怪可惜的。”
“肯定可惜了,眼下时局这么乱,都没有吃的,谁还愿意把粮食白白送人。”
刘德能怜心地看看房檐台上十几只装满粮食的麻袋,无语地回到自己那间小屋里,他不用管刘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给人家干活,填饱肚子就行了。顺便和张妈说些荤段子,不过说多了张妈就觉得他这人老不正经,越来越不爱听这些,有意疏落他,这才促成了他与刘宝川晚上的那笔荒唐交易。
晚饭吃得很晚,吃完后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幽深的苍穹上点缀着几颗幽暗的星辰。暮色中有蝙蝠撑开宽薄的翅翼扑腾而过。刘德能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觉得时间尚且有些早,就冒着夜晚初上的寒气蹴在门口的碾子上,摸出烟叶卷好抽了起来。吸一口,卷烟头上的火星就忽明一下,这样一闪一闪,直到他把整支烟抽完了。他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起身拍了几把破袄上的尘土,吸了下嗓子,向地上啐了口浓痰,咳嗽几声,来到隔壁刘宝川家门前,双手捂在嘴边仰天学了几声狗叫,别说,还学得真像,惹的已经睡在被窝里的天平探出头来说:“咱门前有只狗。”
“赶紧睡觉吧。”雪丽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闭上了门。
刘宝川却不一样,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发自刘德能那破嗓子,虽有些不愿意,但熟人间不能言而无信。他掀开被子要下炕,他的婆娘一把将他扯住:“这么晚了干啥去?”
“还能干啥去?拉屎去。”婆娘这才松开了胳膊。
刘宝川开门出去,刘德能怨声载道:“喊了这么长时间了才出来。”
“你快些,甭叫我老婆发现了。”

秦殇 第五章(4)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她能看清楚我?再说咱俩高低胖瘦也差不多。”刘德能打着哈哈说道。
“算了,你赶紧进去,快些,这天气贼冷。”刘宝川在他背上推搡一把,将自己的褂子紧紧裹住,刘德能推门进去时他又告诫道:“弄的时候轻点,我平时都很轻的。”
“知道了。”刘德能头也不回,不耐烦地回应道。
他的脚步刚踏上房檐,刘宝川的老婆就在里面说:“这快就拉完屎了?”
刘德能没敢说话,怕她识破了自己的声音,就直接往炕上爬,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大腿,算是见识了这泼妇的厉害,“哎哟”大叫一声,一拳头就抡在了刘德能的背上。
刘德能忍了这一拳头,心里暗骂,叫你尝尝老子的厉害。掀开被子爬进去,直接脱掉了裤子,刘宝川的老婆感觉到被子在微微扯动,当是自己的老汉不安分了,在向她做暗示,她看看后炕边熟睡的儿子,“狗娃,狗娃……”抚摩着儿子的额头轻唤了几声,见他已经睡熟,翻过身来问:“是不是想那个?”刘德能学着刘宝川的声音道:“嗯。”
刘德能十多年没碰过女人,睡在女人身边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刘宝川的婆娘说:“你急啥哩,等下,我下去尿。”揭开被子下了炕,将秋裤脱下,撅着屁股蹴到尿盆边,哗啦啦地尿起来,漆黑的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股骚臭难闻的气味。
刘德能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根,已经胀起来,撑的他*烧心,刘宝川老婆尿完提上秋裤爬上炕了。
“好了。”她主动说道。
刘德能整个人像座山一样严实地压到她的身上,“哼……”刘宝川的婆娘发出死猪般的哼哧声。
苦山沟的女人都有浑圆的臀部和一对大*,刘德能的胸膛紧贴在女人高高耸起来的*上,肚脐眼下三寸处又硬了几分,有点要撑破的感觉。
刘宝川的婆娘在*上有异常强烈的欲望,粗重地喘着气,衬衣扣子早已经解开,两只雪白的*像刚出笼的白面馍馍,让刘德能忍不住在上面啃了起来,同时惊叹这泼妇奶过孩子,*还这么浑圆挺拔。*小的像杏核一样,整个一看就好像正月十五晚上献在坟头上点了花的馍馍。他用舌尖在上面轻轻啜了几下,女人全身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隔着一层秋裤向刘德能紧贴着的下身迎凑上来,暖烘烘的冒着热气,呢喃地说了句什么,下身已经流成了一条河。
刘德能感觉自己的下身坚硬挺拔得无与伦比了,赶紧停止了*上那些胡里花哨的冗余动作,一只手揉搓她的*,一只手探下去摸索着脱她的秋裤,摸索了半晌硬是没有把她的秋裤脱下。
“你咋笨手笨脚的?”刘宝川的婆娘抱怨道。自己蜷腿脱掉裤子,将指头伸进嘴里润了些唾沫,熟练地摸索到刘德能的下身,在光秃秃的灵龟上涂抹润滑,说:“身子往前些。”
刘德能下身实在撑得快要爆破,提着自己那柄不老宝刀径直挥军南下,开往疆场,“腿分开些。”他将她的双腿掰成了90度,屁股向后一蹶,使劲向前一压,先是感觉下身一紧,随即咕唧一声进去,要不是他那东西比较大,只怕连根淹没。他的下身有些温暖粘湿的感觉,过于激动上半身剧烈地抖擞起来。
“像是八辈子没碰过女人,你头一次这么硬。”刘宝川的婆娘贬斥的语气中不乏赞扬之意,双腿又微微撑开了些。
刘德能双掌撑在炕上,伏在刘宝川的婆娘身上,屁股一撅一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下身紧紧地被她夹在了那口水汪汪的深井里,身下的女人呻吟着,摇摆着脑袋,一头秀发在枕头上揉成了鸡窝,欲死欲仙的似乎要飞起来,想大声喊,又顾及到身边躺着的儿子,所以只能压低了声音呻吟。

秦殇 第五章(5)
刘德能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刘宝川的老婆额头上泛起亮晶晶的汗水,吐气如兰,呻吟声也加大了,“啊啊”地大叫,双眼尽是迷离的神情,赤条条的身体像一堆猪肉软软地摊在那里……
云收雨散,刘德能在她身上趴了一会,气还没喘过来,外面刘宝川就学狗叫催他,他起身提好裤子要下炕,刘宝川老婆气息虚弱地问:“都要睡觉了穿裤子干啥?”
“解手。””他压低声音使她听不出破绽来,连鞋帮都没来得及勾就出去了。
刘宝川早已在门外冻得蜷缩成一团,这笔荒唐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刘德能*行完,此时双腿有些虚软,暗自感叹年龄大了,动不动就虚,气息还未捋直,一出大门就蹴到了地上。
刘宝川跺脚抱怨说:“德子,你时间太长,是不是把我媳妇弄得都受不了了?”
刘德能抬头说:“她还能受不了?你回去再弄一次她保证偷着乐哩。”
“我站这快要冻僵了。”
“赶紧回去,小心她追出来。”
“你可记得,还欠我两根烟着哩!”刘宝川提醒道。
“知道。”
刘宝川这才踏实地走进屋,“嘎吱”一声闭上了门。
漆黑的夜里,阴冷的风从冰冻的河面刮来,对面坡上光秃秃的树枝在晃动,刘德能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平静下来,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想想自己的婆娘死的早,旁的人都有家有室,虽说世道不好,时运不济,生活过得紧,日子却也其乐融融。只有自己过得像村口破庙里住着的光棍红善一样,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当年他老婆掉冰窟窿死掉,杜家嘴儿子被狼叼去的寡妇陈绣莲见建平还在襁褓中,年纪太幼还没摘奶,发善心用自己的奶喂养建平,要不是她心发慈悲,建平早都饿死了。人家一片好心,刘德能却不安分地伸手在人家*上摸了几把,陈绣莲看他这人不牢靠,奶完建平就不再与刘德能来往。想来这些,刘德能塌陷的眼窝里闪出了晶莹的光泽,擤了把鼻涕摔在地上,揉搓着发冷发麻的手掌回屋去了。
上房雪丽屋里还亮着灯,雪丽还在挑灯干活,纳一针线,将针在头发上擦一下,动作娴熟而麻利,灯芯突然摇曳了几下,她手里的针线活也缓慢下来,淡细的柳叶眉儿轻轻挑起,神情有些怅然若失。她想起了建平,建平后晌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有些悸动。也许她还不懂啥是爱情,这样饥肠辘辘的年代能嫁到大户人家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雪丽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王桂花与刘旺才的另两个婆娘勾心斗角,明里争暗里斗她都看在眼里。建平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似乎在暗中凝视着她,她没有恋爱过,也不知恋爱是啥滋味,只觉得建平那样看她,她心里就慌。他说他喜欢她,她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夜深人静她想起了他,不知不觉对他有了隐约的期盼。
黯淡的油灯下,雪丽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欢喜之情,嘴角绽出了一丝笑容,仿佛早春开出的第一朵迎春花,顿时,整个世界都生机盎然。
不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见钟情,也许我们曾经在上辈子相爱过。转世投胎,不曾忘记。
呼喊一声到帐外,
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某单人独骑把唐营踩,
只杀得,儿郎们是痛悲哀。
遍野荒郊那血似海……
半坡上抡镢头挖地的汉子高亢浑厚的关中老腔震得空气几分颤抖。

秦殇 第五章(6)
三九难得有这样阳光明媚的天气,白晃晃的阳光水银般铺落在群山环绕的苦山沟里。村庄前的女儿河一大早冰面就解冻了,阳光洒在上面,水面翠绿含光,像一条绿帐飘落在浮浮荒草之上。
刘家院子里两头骡子并排站着,拖着车厢,十几麻袋麦子整齐地摞在车厢里,一切都准备好了,王桂花抬头看看白白的日头,低头说:“走吧。”
“好的。”吆车人应道,手里皮鞭在骡子屁股上甩出脆亮的声音。
两头骡子一前一后缓缓地出了大门,沿着那条崎岖的山路朝牛头山去了,留下了一路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牛头山离苦山沟大概有百十里路,几个时辰就可以到。
刘旺才被抓上山后一直被关在洞里,虽然只有两三天时间,但这种苦滋味他从来没受过。每天两顿饭,简直不是人吃的,清汤寡水还带着馊味。
他尝了两口皱着眉头唾了出来,送饭的小伙说:“你今儿再不好好吃以后想吃都吃不到了。”
刘旺才听到这话当即闷了,一股冰冷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拂袖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两眼睁得老大,颤抖着问:“小伙子……你啥意思?”
小伙回头说:“啥意思?难不成你想在这白吃白喝一辈子?”
刘旺才脸色煞白地哀求他:“兄弟,你把我放了,下山我给你100块银圆。”
小伙不屑地瞥他一眼:“有两个臭钱有啥了不起的,爷就是不稀罕,你们这些地主老财没有一个好东西。”
“200块银圆,兄弟,哥求你了。”他扑通一声给小伙跪下,哀求着,但小伙却不屑一顾,继续拂袖擦着手里那把漆黑发亮的枪。
“兄弟……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啥要杀我哩?”
小伙斜睨着反问:“谁要杀你哩?”说完话哈哈笑了起来。
刘旺才一脸茫然:“你笑啥哩?你刚才那话是啥意思?”他心里已猜到七分,剩下三分还需人家确认,心里悬着一块石头。
“啥意思?我大哥要把你狗日的放了,你婆娘派人把我们要的东西要送来了,算你狗日的命大。”
“真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激动地反问。小伙转过去继续把玩自己手里的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刘旺才被土匪抓了又放,皆因他家的钱财。而淑娟只是冯老虎顺便带回来的,对她的处置,根本就没有多想。当然,冯老虎虽是土匪,但为人正直,处事有分寸,淑娟那天晚上被带回来,寨子里的弟兄要睡她,冯老虎却告诫他们不准胡来。
淑娟没有遭受刘旺才那样艰苦的待遇,到山上这两三天,她过的逍遥自在。冯老虎让栓柱腾出房间给她住,白天有人端饭,淑娟吃完饭不是睡觉就是在寨子里瞎逛。寨子里这些男人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离子散,都是走投无路才跑到山上来当土匪的。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身姿妙曼地在眼前晃来晃去,个个都心神荡漾。但没有办法,因为他们都知道冯老虎的家法有多严,冯老虎说不让人碰她,就没有人敢动她一指头,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去年年前夜里去抢西坡村财主王抚顺家,狗子看见人家闺女在洗澡,逼迫着把人家闺女糟蹋了,冯老虎知道这事后,在王抚顺的大院里当场用锸刀锸掉了狗子裆里那驼东西,现在变成废人一个。大家都慑于冯老虎严明的家法,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们最多只是多看她几眼,望梅止渴。
淑娟转悠着在寨子里碰上了冯老虎,冯老虎这人长着一副书生样,脸白白净净,身材也不是很彪悍,但眉宇之间却流露出霸王之气。平日话也不多,沉默中彰显威严。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五章(7)
此时冯老虎正穿一身灰色长褂在山顶流经寨子的溪水边蹴着,瞅见水里淑娟的倒影儿,回过头问:“咋不在屋子里待着哩?山上这几天没人欺负你吧?”
淑娟颔首微笑说:“没有。”
眼前这土匪头子没有一点凶恶气势,他面目和善,关切问道:“你吃的习惯么?山上没县城那些好吃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还行吧。”
“你知道我为啥跑到这来当土匪吗?”冯老虎双手背在身后,突然问了这么个严肃的问题。淑娟一时瞠目结舌,困惑地摇摇头。
“你不是关中人?”冯老虎问道,“听声音像是四川一带的。”
淑娟淡然一笑:“我是河南人。”
“河南人?我还以为是四川的哩,那咋跑到这来了?”
“小时候跟我爹逃荒来的。”
十多年前甘肃、河南四川几省长期干旱,粮食减产,加之正值清政府衰落,明间各种组织纷纷揭竿起义,战事连绵不断,土地大片荒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灾民成群结队逃往关中一带,那时候舒娟只有几岁大,她被她爹娘带着,跟随逃荒的队伍逃到了这里。她娘在逃荒的途中染瘟疫死了,她爹也在来关中后不久离世。她是在街上要饭被张惠梅看见带回去的。
至今她眼前还飘忽着那些饥肠辘辘满脸污秽的人们哭喊的场景。
冯老虎问:“你爹你娘……?”
舒娟回过神来说:“早不在了。”
“我想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干啥不能养活自己?为啥要去丽春院哩?”
“我……我爹死后我在街上要饭,是丽春院的老板收养了我。”
“呃,对不起啊!哎!人家是把你当摇钱树哩!那里的女孩子其实都挺可怜的。”
“我知道,可是我一个女子,无亲无故,有啥办法。”
冯老虎和她边说边走,来到寨子最高处的一块石头旁,阳光毫无遮拦地泻下来,空气都被晒热了,冯老虎说:“坐下来和我聊一阵子,咋样?”
“嗯。”淑娟点点头,正欲坐下,被冯老虎一把拽住胳膊,说:“这上面太凉了,女孩子坐上面对身体不好。”
淑娟浅浅一笑,不屑道:“我从16岁就在丽春院里干那事,都好几年了,身体早不是自己的了。我……”
冯老虎说:“别人可以不把你当人看,但是自己不能作践自己。”他倒是个细心的男人,摘下自己头上的羊皮帽子垫在石面上,抚平了说:“坐这吧,不冰了。”
淑娟的心猛地一震,生出一股暖意,她感激地笑了笑:“我看你一点也不凶,根本就不像一个土匪头子。”
冯老虎坐下来问:“我不像土匪头子?那我像啥?”
舒娟羞怯地扭头道:“你像我哥一样。”
冯老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淑娟红了脸问:“你笑啥?”
冯老虎说:“我笑你这姑娘真会说话,我像你大哥?”
淑娟柳眉微蹙,说:“我说真的,我原以为当土匪有多坏哩,你们都不坏,尤其是你,是土匪头头,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冯老虎愣道:“你看出我是读书人,从哪里看出来的?”
淑娟说:“你脸上连个刀疤都没有,也不是大胡子,根本不像是土匪头头,不像读书的那像干啥的?”
冯老虎暗叹淑娟涉世太浅,不谙世事,笑道:“你还啥都不知道哩,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
淑娟眯眼笑道:“看,我说你是读书人,说话都满嘴学问。”
她哪里知道,冯老虎的童年时代是在关中一前清状元家度过的,虽没生在书香门第,却长在那种浓浓的书香氛围里。耳濡目染,也学得了不少知识,说话交谈不免带出一两句书面语来。

秦殇 第五章(8)
遥想少年时代,冯老虎的脸严肃起来,目光聚在一起,凝视山下远方,淑娟生怕自己得罪了他,悄声不言语了。
冯老虎僵了片刻,眉头慢慢舒展,问她:“你咋不说话哩?”
淑娟笑笑:“我看你不说话,所以……”
“是不是怕了?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冯老虎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其实也不算玩笑,对那些欺压百姓榨取百姓血汗的地主财东来说他的确是杀人不眨眼。
淑娟半信半疑地摇摇头:“我……不相信。”
恰此时一个小伙远远地站在崖前叫他:“大哥,山上来人了!”
冯老虎起身猜测说:“肯定是把货送来了,”转身对淑捐说,“刘家把粮食拉来了,一会就把刘旺才放了,你哩?”
“我?”淑娟不敢自作主张提出任何要求,怕他居心叵测变了褂。
“你要和刘旺才一起下山就一起下去,还想留的话就再留些日子,不过这里是土匪窝,想必你也不会留的。”
淑娟沉默了半晌,刚才和冯老虎聊了半晌天,觉得这人其实很不错,是个可靠而且心思很细的男人,不觉对他有了好感,无奈自己出自丽春院,在她身上骑过的男人不计其数,自觉卑贱,低头尴尬地说:“我想多留些日子成么?”
冯老虎笑道:“成,求之不得,你在这多晃晃,我山上的这些兄弟们也就不心慌了。”
淑娟一脸红晕,低头扭捏着不言语了。
崖下的小伙又喊叫了几声,两只骡子拉着满满两车粮食已经停在了山寨门前,骡子撒欢嘶叫着。
“刘旺才家里真是有钱,还真及时。”冯老虎撇下淑娟朝山门走去。
绕着车厢转了两圈,在撑鼓鼓的麻袋上拍了几把,对身边跟来的手下说:“搬下车打开袋子看看,可甭叫人把咱哄了,咱们靠这些粮食过年哩!”
俩小伙三下五除二就把十几麻袋粮食抬下车,挨个解开袋子口看了看,对冯老虎点点头示意没问题。
冯老虎满意地笑了,问吆车的两个人:“还有一样东西?”
其中一人吆车人将手里的鞭子插在一旁的土里,过去在车厢提出一个小布袋,掂起来摇了几下,里面发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他说:“刘家五太太遣来的,虎爷数一下,500块银圆,一个子也不少。”
冯老虎将手伸进袋子,抓了一把攥在手心里揉揉,又撒下,然后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块来,搭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放在耳边,听着银圆发出噌噌的回响声,满意地笑道:“好,东西算是拿齐了。”
吆车人问:“虎爷该放人了吧?”
冯老虎说:“我冯老虎说话一言九鼎,从来就不食言。”说完转身对手下说,“把刘旺才放了。”
“多谢虎爷!”吆车人拱手笑盈盈地答谢。
冯老虎轻瞄了一眼,说:“谢啥,这是规矩,拿钱放人,钱拿到了我就要放人,难不成叫他在我这一亩三分地里白吃白住?我是小家小户,可养活不起来哦。”
“是,是。”吆车人的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
刘旺才被关在黑通通的窑洞里三天,一出洞子,强而刺目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一时接受不了,他眯着眼睛慢慢地睁开,一点一点适应阳光的亮度,感受光线的温暖。
天蓝的像水洗过的老布床单,刘旺才想起了淑娟那晚里面穿着的蓝色绣花肚兜。那天晚上他与淑娟激情了半个晚上,缠绵*后他精气大伤,很快就睡觉了,后来就被冯老虎的手下拉下了楼,再后来和淑娟一起被带到了山上,阳光晒得他晕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刘旺才在山寨门口站着痴愣好一会才回神来,冯老虎说:“咋了?是不是觉得山上环境好,想多住两天,修身养性啊?”
刘旺才见淑娟不在,就问:“还有一个人哩?”
冯老虎轻笑道:“你回就是了,旁的事甭多管。”
“咋不能管,你们要的是粮食和钱,又不是要人,咋还不放人哩?”
冯老虎瞥他一眼,道:“淑娟姑娘暂时还不想回去,你就赶紧下山吧。”
刘旺才瞧见淑娟正远远地站在高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朝下看,眯着眼睛凝视了片刻,低头问:“你们想把她咋样?”
冯老虎转身看了眼远处的淑娟,回头说:“我们没把她咋样,你看不是好好的嘛,比你要自由多了!”
“那咋还不让她走哩?”
“是她自己说想多呆两天。”
“不可能,她咋会想呆在土匪窝里?你甭哄人了,咋能说话不算术哩?”
冯老虎脸色立马变了,眸子里锐光乍现,凝视着刘旺才。刘旺才自知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转头躲过冯老虎的目光,翘首看着高处的淑娟。
冯老虎眼珠一转,朝淑娟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淑娟提着旗袍一角信步下来,缓慢走到冯老虎跟前,看了看对面的刘旺才,略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刘旺才问她:“淑娟,你不想下山?”
淑娟颔首点头。
刘旺才一脸惊诧,急切道:“你真的不下山,要待这?”
淑娟说:“过两天下去。”
“过两天?”刘旺才眉头紧皱,苦笑道,“你这女子是不是有病哩?我花了多少钱在你身上了。”
冯老虎问:“你花了多少钱在她身上?你老婆王桂花知道不?”
刘旺才有些泄气了,说:“这你甭管。”
冯老虎哈哈一笑:“你们都是我这的客,咋能不管哩!”
“算了,爱咋办咋办吧,你要是想在这住一辈子你就待这吧。”刘旺才气呼呼地转身顺着山路往下走了,两骡车跟在其后下山了。
“慢走啊,不送。”冯老虎喊道。
骡子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路,直至消失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枯黄的茅草在山坡石头旮旯里浮浮晃晃,三人两骡在其中若隐若现,渐行渐远。
牛头山整个是座石头山,除了寨子旮旯地长了一片葱郁浓密的树林外,别的地方都是石头荒草,整个山势陡峭险峻,重峦叠嶂。远远观望,仿佛天坠陨石落于此地。关中地势平坦,自古就有八百里秦川的美誉,而苦山沟恰巧在八百里秦川的边沿上,与绵延起伏的秦岭山脉挨得很近。
中午的阳光流泻在山石上,石头棱角泛出白晃晃的光芒,刘旺才眯着眼睛看了看山寨,其他人的身影已看不见,只有淑娟一身墨绿色旗袍闪闪发亮,他啐骂了句:“卖牝货!”山路崎岖,小石子垫的脚掌发酸发疼,刘旺才跳上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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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六章(1)
刘家大厅里坐满了人,刘旺才、三个老婆、儿子、儿媳,门口站着樱桃、张妈、还有管家马运。
王桂花问刘旺才:“他们打你没有?”
刘旺才抽了口烟,说:“你说啥哩,他们敢打我?他们打我干啥?”
梁慧芳叹气道:“只要没事就好,这世道太乱了。”
王秋兰也跟着道:“听说西京城才乱哩,动不动就抓革命党,人都不敢在街道上走。”
王桂花疼惜道:“你被冯老虎抓走,没了一家之主全家上下都乱套了。”
刘旺才怨怒道:“乱啥?又不是要杀我,你也真是的,冯老虎说要那么多粮食你就给?”
王桂花怒目圆睁道:“都啥时候了你还在乎粮食,把命丢了就是麦包装的再满也吃不上啊。”
“眼看过年了,今年冬天就下一次雪,我看这庄稼和烟都遭殃了。”刘旺才说话间浓白的烟雾从眼前漂浮而过,眼神略显忧虑。
王桂花说:“甭担心,难道咱家还能挨饿么!”
“若娇和若茜也没个信,眼看过年了也不知道来个信问候一下爹娘。”刘旺才不知为啥突然想起了自己两个远在省城读书的女儿。
王秋兰说:“她们来信了,你不说我还把这事都忘记了。”
刘旺才急道:“信哩?”
“在我这哩!”梁慧芳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刘旺才。
刘旺才接过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读着女儿的来信,刘旺才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的愁云不觉散去,慢慢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父亲母亲:
近来身体安好,我与若娇已有几个月没有去信向父亲和母亲报平安了,皆因为马上要面临一次考试,忙于复习功课,望父亲和母亲见谅。父亲母亲请放心,我和若娇一切都好。还有,告诉父亲母亲一个好消息,这次学校奖学金发下来了,女儿有幸得到了涉外奖学金,原本打算用这笔钱买一些礼物随信寄回去,可是即将毕业,大家都与老师买送赠别礼物,我和若娇承蒙导师厚爱,考过的科目没有出现多大不满,又因毕业前夕需要去医院实习,女儿不齿,又需问家里索一笔费用,请父亲有时间寄到西京城银行。
这一年西京城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街市淆乱,闹革命者多得很,部队抓了大批的学生和爱国人士,国民政府不仅不能给学校和民众一个满意答复,反倒大动干戈抓押上街*抗议的学生,导致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到了抗议*队伍之中,我们班上就有几名同学被逮捕入狱了。
照此情况西京城不能久留,父亲母亲就不要再整日挂念我和若娇了,毕业之际就要到了,归家时日不是很久了,我和若娇也急切地盼望着回家。
好了,女儿就此搁笔了。
近来寒暑不常,希自珍慰。
若茜 若娇敬上
XX年XX月XX日
大女儿若娇在信里说了,自己这年得了涉外奖学金。刘旺才看完了这封信,脸上的笑容一直挂到了晚上。若茜若娇也不小了,和建平是同一年的,已经在省城读了四年书,因为路途遥远,期间只回来过两次。若茜性格内向,言语不多;若娇性格外向,桀骜不驯。若娇小时候经常和建平还有刘宝川那被狼吃了的大儿子刘荣生混在一起,上树番强打架骂人啥事都干,根本就不像个女孩。梁慧芳在几个老婆中算是比较贤惠温顺的,对待女儿若娇也管教严格。后来若娇慢慢长大,变得乖顺听话,和建平他们也不来往了,再后来就去了省城读书。
晚上,刘旺才饱饱吃了一顿饭,想起在山上那三天,那饭简直不是人吃的。他们家的驴和马吃得都比那强。顶着胀鼓的肚子躺在炕上,点燃灯,烟枪搁在嘴边,享受起神仙般的生活。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六章(2)
俗话说“女人三十如虎”,这话正应了王桂花,刘旺才这几天没在,一个人独守三晚空房,真正觉得难熬。王桂花坐在炕沿看着刘旺才抽烟,春心荡漾,眼神里淫光迭出,想干那事了。 刘旺才只顾自己抽烟享受,眼睛微微眯着,抽完一口烟,缓气的时候见老婆神情迷离地看着他,将烟枪伸给她问:“你也要抽?抽两口吧。”
王桂花掀开烟枪说:“我不抽。”王桂花的眼里像镶嵌了两颗钻石,闪闪发光。
刘旺才问:“你咋这样看我哩?是不是几天没见,想我了?”
王桂花嗔道:“我才不想你哩!你嫌我把粮食和钱给人家了。”
刘旺才将烟枪放在桌上,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呵呵地说:“我说说而已,你不想我,我可想你了。”说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王桂花顺势倒下,爬在他胸脯上哽咽道:“你把我担心死了。”
刘旺才一双生满老茧的手在王桂花白皙细嫩的脖子上揉搓抚摩,长长地舒着气,*蹿升起来,裤裆处明显的突起。王桂花迷离煽情的眼神落在了那明显的突起处,喜滋滋地说:“你个老不死的,受不了?”
“啥?”刘旺才装佯不知。
“都硬了。”王桂花伸手在被子上轻抚了一把。
“想和老婆那个了。”刘旺才翻身将王桂花压在身下,身材瘦小的王桂花在他的身下喘着粗气,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色红润泛光,平滑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芝麻大小的汗珠,泛着亮晶晶的光,一双眼睛*射魄地微微眯着,全身燥热,下身已经一片潮湿。
“把灯吹了吧。”王桂花呢喃道。
刘旺才一只手轻车熟路地从衣襟伸入,捂在一只暖乎乎的*上,另一只手伸到油灯边上一扇,油灯熄了,呓语般的对话伴随着肉搏,年老的刘旺才自如地在女人的身上驰骋……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光秃秃的树梢在寒冷的夜风里摇摆着,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树梢上的明月洒落一地水银般的光亮,地上仿佛铺了一层碎银。夜静无声,鸟兽自语。猪圈里追肥的两头母猪交首私语,它们大概知道离死期不远了,再等两天就该成刘家饭桌上的肉食了。
寒风推摇着院子前的几棵大树,雪丽房中的灯光也在微微摇曳。雪丽的影子在被子上晃动着,她还在挑灯做活,手里忙着纳鞋底,一锥子一针线的纳着,眼皮有些泛涩,眼眶里溢满了酸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锥子失控穿透鞋底扎在了大拇指头上,扎出了血,她将指头放到嘴里吮吸了几下,眼神飘忽不定,嘴角浮现出浅淡的笑容。
天平只留出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在被子外面,睡得很香甜,呼噜声像夏天后晌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他突然做起梦来,梦见过年了,苦山沟里却冷冷清清。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个人影也没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却不知道哪家在放鞭炮。远处的山沟里似乎也传来了零星的鞭炮声,他转身回屋的时候发现自家房子着火了,火势很凶,他跑进大门看见院子里站了很多人,中间放着一口棺材,盖子掀在一边,棺木里扔着一些破旧的书,所有的人都不说话,眼神痴愣地凝视着棺木,一直到火势烧到他们身上,他们还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天平猛然醒来,坐在炕上,额头上满是汗水。
雪丽问:“天平,你咋醒了?做噩梦了?”
天平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神智模糊地点点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六章(3)
“来,裹上,小心着凉。”雪丽拉过被子裹住天平光溜溜的上身,问他,“做啥睡梦哩?”
天平挤弄着睡眼噘嘴道:“梦见咱家房子着火了,院子里放着一口棺材。”
雪丽笑道:“你这瓜娃,半夜睡觉做啥梦哩?赶紧睡觉吧!”
“我去尿尿。”天平睡醒,有些憋尿,掀开被子要下炕,雪丽忙侧身抓住他的胳膊,拿起炕头的棉袄递给他说:“赶紧披上衣服,会感冒的。”
天平接过棉袄披上,直接站在炕沿上朝地上的尿盆哗哗尿完,然后哆嗦着钻进被窝,朝雪丽嬉皮笑脸。
雪丽说:“笑啥哩?也不羞人,还不赶紧睡觉。”
天平笑嘻嘻地问:“那你咋还不睡觉哩?”
雪丽道:“我还在忙着做针线活哩!”
天平躺在被子里不一会就暖热了,被窝里滚烫,特别是炕中间,热得过了火,他有些睡不住了,像一条蛇样在被子里扭来扭去。
雪丽问:“你不好好睡觉在被子里动啥哩?”
天平额头冒着热汗,难受地说:“热得睡不住,谁烧的炕?”
雪丽伸手摸他额头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天平摇头道:“我樱桃姐放了多少柴在里面啊?太热了。”
雪丽将脚掌往炕中央伸了伸,果然很热,根本放不住脚,“炕咋这么热?”雪丽把脚缩回来说:“我下去看看。”
炕口在房檐下,雪丽下炕穿鞋,推开房门朝外走去,窈窕的身影倒映在水银般的月光里。雪丽用力拔掉炕塞,撅着屁股趴在炕口朝里窥视,炕底还有明火徐徐燃烧。她拿炕耙伸进去拨弄着那堆火,炕口往外冒出一股浓浓的白烟,熏呛的雪丽双眼酸水直淌,不停地咳嗽,赶紧塞上炕塞,揉着眼睛回到房间。
天平已经都睡着了,雪丽拉过蹬在一旁的被子给他盖好,又上炕盘腿干起了针线活来。这样的熬夜雪丽自十四五岁就开始了,那时候她爹每天晚上都会提着竹笼沿着山坡拾牛粪捡羊屎,一去就是一晚上。因为山上常常有狼出没,雪丽担惊受怕总是睡不着,只好边干针线活边等爹回来。长此以往,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朦胧的月光下,四周的山峦显得沉静而肃穆。山顶上一只狼抬头仰望着幽蓝的天空,两只眼睛泻出绿色的寒光。
在这个年代,关中的土匪是一群一群,狼却是一只一只,它的仰天长啸的样子是那么的凄凉无力,没有打扰到苦山沟里任何一个安睡的人。
就要过年了,苦山沟里的人渐渐走出家门,把积攒了一年的粮食家畜拿到县城换些柴米油盐,以备过年走亲戚待客。生活稍微宽裕些的中户人家便会顺便割几两肉漤成臊子。基本上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富有富活法,穷有穷消遣。
村口碾盘旁边常年蹴着一伙上了年纪的人在那下棋,尤其这两天,不光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有县城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和放了假的孩子,都围在槐树下凑热闹。
李湘平托县城打工的人给天平带回了几串鞭炮,正合天平心意。他拆了一串装在兜里在村口的路上放,几个男孩跟在他身边打转转,很是羡慕,天平这就像一只叫鸣的公鸡,很是傲气。他手里捏着一根点燃的香,放了一只鞭炮在刘德能的屁股下,刘德能正探着脖子看人下棋,旁边的小孩大人一个个都抿着嘴笑,光棍红善在一旁使眼色怂恿天平点着,天平扭头对红善说:“我才不听你的,你就会哄娃娃。”
红善一个人住在村口的破庙里,村里孩子去读书,他就蹴在破庙外等候孩子们过来,哄骗他们手里的吃的。有次天平去学校,手里拿着一块白面锅盔,这可是一般人家没有的东西,红善更是见都没见过。他垂涎欲滴,想了一个办法哄骗天平。他拦着天平问他手里拿的啥东西,天平说是馍馍,红善又问他这么大一块能吃完吗,天平说带学校吃的。红善笑嘻嘻地招手让他过去,说要给他耍个把戏,天平年幼无知就走过去。红善四处瞅瞅,见无人,就弓身半蹴着让天平把馍给他,说给他咬个马出来。天平一听兴冲冲地将一块锅盔递给他,等红善把马咬出来的时候馍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小小的一块马形,与天平希望的大相径庭。天平回家后对王桂花说了,王桂花跑去将红善狠狠臭骂了一顿。俗话说光棍不怕泼妇,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红善依旧找机会行骗孩子,只是天平不再上当。

秦殇 第六章(4)
刘宝川背靠大槐树蹴着,嘴里叼着一支卷烟,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屑地看着天平的恶作剧。天平将香头的灰烬吹去,暗火一红,慢慢匍匐过去,点燃了鞭炮的捻子,小孩子都捂住耳朵跑到了一边,鞭炮捻子吱吱地燃烧着,“啪”一声巨响,鞭炮爆炸。刘德能像匹被狠抽了一鞭子的驴,猛然蹿起,转身怒骂:“哪个骡子日的放的?”
天平早已跑到了孩子群里,大家都将眼光投向了他。
“天平干的。”红善说。
天平愤恨地白了他一眼。
刘德能暴起的青筋平了下来,怒气也平息了,他用平常说话的口吻对天平说:“天平,甭在这捣乱,大人都在这下棋哩,你们到一旁耍去。”
天平朝他咧嘴一笑,做了个鬼脸,刘德能心里虽然压了一肚子气,但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转身蹴下,又去看那盘厮杀的不可开交的棋局了。
刘宝川借机挖苦道:“德子,你看你,叫这屁大点娃把你当猴耍了……到裤裆摸摸,看你的xx好着没?”众人一片哄笑。
刘宝川的话就像油一样浇在了刘德能窝在心里的一团火上,刘德能顿时火冒三丈,转身怒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的xx再不行,可以把你老婆整得直淌水哩!”
众人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换以疑惑的神情看着脸脖粗红的刘德能。
“看啥哩,我老脸上又没扎花。”刘德能将棋盘摆正了催促道:“下棋下棋。”
刘宝川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连酸带苦,两只眼睛愤恨地盯着刘德能。都怪自己想抽两口好烟,才把老婆让别人给睡了。
刘家要杀猪了,远远就听见母猪嘶叫的声音,马运出来站在门前的小粪堆上喊刘德能:“德子……”
“啥事?”刘德能转身问道。
“东家杀猪着哩,快回来帮忙。”
“知道了,这就来。”
马运进屋后,刘德能又转身看了一会棋局,这盘棋杀的不可开交,最后成了和局,他发表了一番高见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刘旺才家的大院里,众人正把猪从猪圈里往出拉,老母猪知道自己快要命归西天,过不了这个年了,眼里竟然有些湿润的光泽,蹄子扒住地死活不肯出猪圈,张大嘴发出凄惨地嘶叫声。刘德能见状赶忙过去搭手,马运责问道:“你咋才回来?叫你快点的。”刘德能没说话,搭手将猪拖出了猪圈。
刘旺才端出一把太师椅,坐在房檐下抽着烟锅,太阳暖洋洋地洒照在身上,他眯眼惬意地看杀猪。
杀猪的人正坐在院子里低头磨刀,手里的杀猪刀一晃一晃,泛着耀眼的白色光芒,刀刃在磨镰石上发出清脆的嚓嚓声。杀猪人叫张案板,是村里唯一一个杀猪的。平时闲得很,无猪可杀,好不容易有猪让他杀,甭说报酬,就算倒帖钱,他都愿意。
老母猪的四条腿两两捆住,平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便动弹不得了。它好像知道死期已到,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嘶叫,呼吸也变得缓慢而有节奏,如此坦荡的被人杀死,人类会是啥感觉?
老母猪被抬上了八仙桌。
“嚓嚓……”张案板低头将刀磨的锃亮。
“案板,刀磨的咋样了?”刘旺才问道。
“马上好,时间长没杀猪了,刀刃子有些老,要好好磨一下。”张案板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磨着杀猪刀。
“行了,叫你这样磨下去,刀子早磨没了。”
张案板抬起刀刃,用拇指在上面轻轻刮了几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起身持着刀向母猪走去。他绕着八仙桌走了两圈,在猪身上寻好了下刀的地方,对旁的人说:“你们让下。”说罢,挽起油腻腻的袖子,挥刀从老母猪两排纽扣似的*中间捅了进去,黑红色黏稠的血液顺着刀柄渗了出来,张案板抽回刀子,老母猪疼痛的直抽搐,绑在一起的蹄子的蹬踢着,腹部的刀口像嘴一样张开,血哗啦哗啦地冒出来了。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六章(5)
“快拿盆子接血啊。”张案板提醒道。
马运朝后院喊:“樱桃,快拿个盆子来。”
樱桃拿着盆子慌慌张张跑出来,放在桌下,让猪血流了进去。
等猪血流完,猪不动弹了,马运问樱桃:“水烧好没?”
樱桃回答:“烧好了。”
马运对刘德能说:“走,赶紧提水去。”
两人分别提着两只水桶,将厨房烧好的开水,提到前院倒进大瓮里。趁这工夫张案板抽了一支烟,起身看看水瓮,说:“水差不多了。”
三人合力将猪抬进水瓮里,猪头朝下,倒挂在架子上,“扑通、扑通”在开水里一出一进,烫的差不多了就开始脱毛,砂轮在毛发上咔嚓咔嚓的打,硬茬茬的猪毛直往下落,没一会猪就变得光溜溜了。张案板从中将猪分成两大块,内脏、头、下水分别取下。刘旺才将心肺、大肠等脏器送给了张案板,张案板提了装着杀猪刀的篮子,将猪内脏故意放在上面,兴冲冲地离开了,连晌午饭都不吃。
接下来便是煮肉,半扇猪肉放了满满两大锅,硬柴火烧着,调料包在煮沸的水里突突浮动,白色蒸汽直往出冒,肉香飘的到处都是。整个苦山沟的上空似乎都被这种香气笼罩了。村口碾盘处下棋的那些人都伸长鼻子闻,过年没肉吃,闻闻这香气也心满意足。
半后晌,建平回到了苦山沟,他也闻见了这股子香气。村口碾盘处热闹依旧,下棋的一堆,闲聊的一堆,人头攒动,热闹极了。天平和一伙孩子耍着,看见建平回来,兴高采烈奔过去叫道:“建平哥,你回来了!”
“嗯,你耍啥哩?”建平在天平的头上摸了两下问道。
“放炮哩。”天平手里捏着只鞭炮炫耀道:“是县城的叔给我捎回来的。”
“呃,”建平点点头,摸摸他的脸蛋笑道,“看你都耍的出汗了,慢点耍,小心点。”
建平小时候对鞭炮简直是魂牵梦绕,长大了对这些小儿科玩意不再感兴趣。要是有支枪让他扛扛那就美了。在督察队里经常看到别人扛着枪在街道晃悠,那真是威风,建平不知有多羡慕。
刘宝川还在槐树下蹴着,与人群几尺之隔,看到建平他慵懒地问道:“你这娃不在县城打工吗,咋跑回来了?”
建平回答:“不是过年了吗。”
“过年?难道西歧县城过年还没咱这破山沟热闹?”
建平笑道:“啥嘛,肯定比咱这要热闹,这两天街道就有社火在排练着哩!”
“那你这瓜娃咋还跑回来了,嫌县城太热闹?”
“热闹是热闹,就是待不惯。”
刘宝川笑道:“你没瞅上个媳妇?可要抓紧哩,你都这么大人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娃都有了。”
建平不好意思地笑道:“宝川叔,你说啥哩,我是给人家干活的,又不是去瞅媳妇的。”
刘宝川咳嗽了几声,道:“你看人家天平都有媳妇了,你都这么大了,早该有了。”
红善也走过来凑热闹,他一脸傻笑地插嘴:“建平,赶紧拾掇个媳妇,你这年龄做孩子他爹差不多了!”
建平说:“你说我,你哩?”
刘宝川斜眼睨着红善说:“红善,像你这年纪都能做孩子他爷了,咋还是光棍一条哩?”
红善心里一酸,尴尬地笑道:“再甭说我了,老汉我没前途了,都打这么多年光棍了。”
刘宝川说:“叔啥时候给你介绍个闺女吧。”
红善头摇的像拨浪鼓,说:“不要不要,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个女人还要养活她呢。”
刘宝川笑呵呵地摇摇头:“你这娃真瓜!”

秦殇 第六章(6)
建平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宝川说:“回去吧,你东家正煮肉哩,赶紧吃去。”
天平在身后喊:“建平哥,等等我,我也回去。”
建平转身等上天平,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去了。
刘旺才正在院子里坐着,看见建平牵着天平进了大门,惊道:“建平你咋回来了?”
建平道:“这两天没啥事,我就回来了。”
刘旺才问:“湘平过年准备的咋样了?”
“差不多了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两天街道卖吃食的都来送东西。”
“那猪肉也都有人送了吧?”
“嗯,昨天后晌我看到有个人提了个猪后臀来。”
“算了,本来还说给他拿些肉哩,他也不缺这个。”
建平淡笑了下,问:“我爹哩?”
刘旺才说:“后院拾掇柴火哩,你去看看,给帮忙下。”
建平点头应道:“嗯,那我去后院了。”
雪丽在房间里纳鞋底,听见建平回来了,心里突地一抖,有点魂不守舍。她起身踮脚朝外面看,心里鹿儿乱撞。想出去和他说说话,但又觉得不妥,兰心不定。建平拐过房檐朝后院而去,她看不见了,才惴惴不安地坐下来,手里纳了半截的鞋底也停了,心思都跑到了建平身上了。
建平来到后院,他爹正背对着他弯腰闷头挥动板斧劈柴,瘦弱的身影让建平看的有些心疼。他喊了一声“爹”,刘德能挥起的斧子停在半空中,转过身来看是建平,问:“你不在县城好好给人家打工,咋跑回来了?”建平笑了笑:“回来过年呢。”
樱桃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建平高兴地说:“建平哥,你回来了!”
建平应道:“嗯。”
“我上一次跟桂花姨去县城了,还去了督察队,你没在,你去哪了?”
建平问:“啥时候?”
“二十七那天。”
建平想起那天自己偷跑回来了,他摇摇头说:“我可能去街道巡逻了。”
樱桃笑盈盈地点头:“呃,我说怎么没见到你呢。”
刘德能放下板斧,坐在房檐台上气喘吁吁地说:“你在督察队干的咋样?没犯啥错误吧?”
建平说:“就是记记账,干些杂活,没犯错误。”
刘德能又问:“活多不?”
建平说:“不多,挺轻松的。”
樱桃边往灶里塞硬柴边回头说:“那好呀,你就不累了。”
建平说:“是挺闲的。”
刘德能掏出烟袋,揉搓着烟叶说:“你把这柴劈好,抱到墙角摞整齐,多拾掇些。”
樱桃不满建平一回来刘德能就给安排活,就替建平出头说:“让我建平哥先歇会,等一会再劈。”
建平说:“没事儿,我不累。”二话不说走过去拾起板斧开始劈柴。
张妈早就看出来樱桃对建平有意思,走出厨房问建平:“建平,县城的姑娘多不多?”
建平说:“多,街上多的人挤人。”
“有认识的没?”
建平挥着板斧道:“没,我整天都在督察队里,出去了谁也不认识。”
“哎。”张妈叹了口气,瞟了眼樱桃又道,“你都老大不小了,人家男娃像你这么大都有家有室了。”
樱桃偷偷抿嘴笑了。
建平尴尬地笑道:“我进村子的时候我宝川叔也问了,你也这么说哩。”
“可不是,你这年龄都该有娃了。”
刘德能吐一口烟道:“人家娃都有娘,好找媳妇,他没娘没人给他介绍。”
张妈说:“我给娃介绍,遇见合适的我就说媒去。”
樱桃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眼神也变得忧虑起来,转过脸去只顾低头往灶膛里塞硬柴,殊不知这句话只不过是张妈试探她而已。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六章(7)
张妈问:“樱桃,你往灶膛塞那么多柴干啥?”
樱桃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张妈,张妈又问建平:“姨要是看到有合适的就给你介绍,咋样?”
建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不用了。”
张妈问:“是不是自己有中意的哩?”
建平摇头道:“没有。”
张妈笑笑,说:“西坡村张大焕的大女子不错,人长得挺俊,就是有一点黑。”
刘德能说:“庄稼人黑就黑点,要那么白又不能当蒸馍吃!”
建平也不说话,低头猛抡斧头,木屑飞溅的到处都是,此刻他想到了雪丽,他的心里只有雪丽,对别的女子根本没有兴趣。劈了一会柴,他热的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干脆将棉袄脱了,顺手扔在地上,只穿一件单薄的马甲,露出结实的肌肉块。张妈心疼地说:“把衣服脱了小心着凉。”
刘德能说:“没事,小伙子身体好着哩。”
樱桃走过来拾起地上棉袄搭在了玉米架上,张妈会心地笑了。
樱桃去厨房拿了只碗,走到锅边舀了半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带了块肉骨头,端过去递给建平:“建平哥,看你热的满头大汗,喝点汤歇会。”
建平一怔,赶忙双手接住,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剩下那块带着些瘦肉的骨头在碗里,建平拿出骨头将空碗递给樱桃笑道:“樱桃今年个子长了不少哩。”樱桃羞赧地低头抿嘴笑,张妈说:“那可不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哩。你俩小时候整天在土堆里钻着,脏兮兮的,一眨眼工夫都变成大人了。”
刘德能脱掉鞋,挠着发痒的脚后跟说:“小时候太捣蛋了。”樱桃看着建平咯咯地笑,刘德能说:“樱桃你还有脸笑呀,你小时候成天跟在一群男娃屁股后面疯疯癫癫。”这下是轮到建平笑了:“樱桃那时候比我都劣,经常把村头强娃打的哭哩。”
“哪有!”樱桃羞赧的低头否认道。其实少年时代的记忆早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十岁那年开春,他们去山坡上耍,傍晚的时候遇见了狼,他把她按在身下,捂住嘴,躲在草丛中,避免了一场灾难。看着他单纯而坚定的眼神,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日后会喜欢他,他让她觉得安全。
“怎么没有,不信你去问强娃,他肯定还记得你在他脸上抓了几把。”
樱桃哪能忘记自己小时候那些顽劣的事迹,此时只顾低头咯咯地笑,张妈说:“现在不一样了,一眨眼工夫都蹿得老高,你看咱樱桃现在出落的要多俊就多俊,身段多美,皮肤多好呀,姨一定给你物色个好婆家。”
樱桃害羞地怨道:“姨,你说啥哩。”
张妈故意问道:“咋?不愿意?”
樱桃红着脸说:“我还不想这些事情哩。”
张妈说:“不想这些事情?你是要一辈子伺候人哩?”
樱桃道:“暂时还没打算。”
“那行,等你啥时候想男人了给姨说声,姨定给你找个牢靠稳妥的男人。”张妈原本想从樱桃口里套话,她知道樱桃肯定喜欢着建平,因为樱桃看建平的眼神都不对劲。可樱桃却守口如瓶,张妈没招了。
门前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天平将炮塞进了杂毛驴的*点燃,啪一声炸裂,毛驴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蹦达起来,凄惨地嘶叫,*里红嫩的肉一收一缩,冒出淡淡的白烟。
刘旺才舍不得骂他,反而个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天色已经晚了,太阳落山,夕阳沿着山坡流淌下来,将整片院子染成了橘红色。樱桃蹴在土灶边搭柴,耀动的火光与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脸映成了醉红色。
晚饭的时候建平看见了雪丽,只是老远瞅着,不敢接近,雪丽也偷偷看了他两眼,两人相隔数米,凝眸相视。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脑子里尽是对方的影子。
雪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点燃油灯,披上棉袄又盘腿坐在炕上干起针线活。建平和他爹挤在仓房窄小的炕上,蜷缩着身子也是心绪纷乱,不能入睡。两只眼睛在黑暗里睁着,突然从门缝里捕捉到一束微光,他确定那是从雪丽的屋里发出的。披了棉袄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轻手轻脚地来到雪丽的窗脚下,用指节轻轻扣了几下窗棂,这时候任何一点声息听起来与静谧的夜晚都格格不入,再细微的声响也变得异常清晰。
雪丽愣神问:“谁在外面?”
建平悄声道:“我,建平。”
“你……咋还不睡觉哩?”雪丽说话时看看天平,他睡得正酣。
建平说:“我是看见你窗户的光线才过来的,你咋也还不睡觉哩?”
“我睡不着,就点了灯起来纳鞋底,习惯了。”
建平问道:“我也睡不着,你知道为啥不?”
“不知道。”
“我一整天都在想你,脑子里尽是你的影子。”
雪丽心里像灌了蜜,嘴上却淡淡地说:“你不睡觉,想我干啥?”
“你能出来不?咱俩见见面说说话,兴许就睡踏实了。”
“这么晚了,不行的,让人看见不好。”雪丽踌躇不定地说道。
建平也不勉强,说:“那就你在里面,我站外面说吧。”
雪丽既担心被人发现,又怕冻坏了建平,关切地说:“你还是回去睡觉去吧,外面冷得很。”
建平心喜道:“我不怕,我就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今儿要是不和你说几句话恐怕晚上就失眠了。”
雪丽拗不过他,妥协道:“那你说吧,我听着。”
建平道:“我……”
突然上房传来了几声咳嗽,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片刻没有动静,雪丽怕惊醒其他人,悄声说:“你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会有时间说的。
“那……好吧,”建平犹豫着应道,“你也早点睡觉,别熬夜了。”
雪丽道:“知道了。”
建平回到仓房重新睡下,雪丽继续纳她的鞋底,宁静安详的夜晚漂浮着浓重的雾霭,夜幕幽蓝而深远。


秦殇 第七章(1)
年三十晚上,各家各户的门上都挂起了灯笼,远远看去,沟里暗红一片,像是大红枣点缀在黑米粽上一样。
刘旺才全家围在饭桌前吃年夜饭,建平樱桃他们另围了一桌,也享受着一年来才能吃一次的美味佳肴,大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雪丽与建平在其他人的热闹声中眉来眼去,樱桃唱了首山歌助兴。刘旺才心里想起了淑娟,不免有些怅然。他像诗人赋诗一般沉叹一声,言不由衷地念起自己两个女儿来:“今晚吃的是团圆饭,若娇和若茜却没回来,还团圆啥哩!”
梁慧芳说:“也不知道若茜和若娇现在正干啥着哩!”
王秋兰也跟道:“不知道学校里吃不吃年夜饭。”
王桂花本打算哼折戏来助兴,大家这么一说,气氛顿失,她像喝了汤药一样苦怒着脸。
雪丽见状,忙说:“今儿除夕夜人家学校肯定会举行活动的,樱桃都唱了支歌,谁还会唱哩?”
此话正中王桂花心怀,她忙不迭地说:“我给唱段折戏吧。”说罢带表情带手势地站起来唱,虽然唱得难听,但一家人还是报以鼓掌以满足她的虚荣心。
县城的街道上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稍微上档次的门脸都装饰的华贵亮丽。张惠梅的丽春院挂了不下20盏大红灯笼,整片院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喜庆的红光中。姑娘们早已换上了新年穿的绸缎棉袄,化着浓重的妆容拿着手帕倚靠在大门处,吆喝招徕着过往的行人。 街上瞎逛的人很多,不时有鞭炮声响起。
李湘平身为县城督察队队长,这天晚上的活动自然很繁忙,知道县长喜欢古玩字画一类的高雅东西,但只是喜欢,对这些东西却一点都不懂。李湘平年前特意托人从省城买了几件值钱的玉器回来,当作给县长拜年的礼物。他对县长说,这几块玉器,是明末乾清宫里出来的,是泰昌帝朱常洛小时候戴过的玩意。这么一说更是加大了本来就算上等品的玉器的价值,县长捧在掌心里,爱不释手。博得了县长欢心,他这个督察队长又可以多坐几年了。
在县长府上象征性地喝了几盅酒,借口三十晚上县城街道人多,需要加大督察巡逻力度为由告辞了。回到督察队,给他送礼的商贩老板都排成了队,厢房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盒子笼子,他回来收下礼物打发掉送礼人,对张惠兰说:“有人给咱送礼,咱却要给县长送礼,你说这……”
张惠兰挨个看着这些礼品盒,说:“行了,能当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就好得很了。”
李湘平笑道:“我想弄个县长当当。”
张惠兰翻看着手里的盒子说:“算了吧,这个差事就好得很。咦……这盒子里是啥东西?”张惠兰将盒子呈在李湘平跟前问:“乱七八糟的,都写的啥?”
“啥乱七八糟,你不识字就是了。”李湘平拿过盒子一看,自己也傻眼了,“咋全都是日本字,这谁送的东西?”
张惠兰回忆说:“这好像是服装店那老板送来的吧。”
“还是外国的,说不定是好东西哩。”李湘平拆开包装,里面装着两只玻璃瓶子,瓶子里面是些黑色的小丸子,有白豆那么大小,倒出一粒捧在掌心里仔细观察着,“这好像是药吧!”
张惠兰拿起盒子里的硬纸片,上面印满密密麻麻的日本字,问:“你看这上面写的啥?”
李湘平瞥了眼说:“我又不认识日本字。”
喊来了副官,遣他跑去服装店问了一趟,副官回来后略显拘谨地支支吾吾:“人家说是那个……是……”

秦殇 第七章(2)
李湘平急道:“是啥,快点说,说完和他们喝酒去。”
副官脸一红道:“说是日本男人都吃的药……吃了壮阳……”
李湘平道:“行了,你去吧。”
李湘平看着手心里的黑色丸药眉开眼笑地说:“人家外国货就是不一样,咱还吃那么多驴鞭马鞭干啥!”
张惠兰对他泼了瓢冷水:“你先甭高兴得太早,保不准啥作用也没有哩。”
李湘平说:“那咱就试试看?”
张惠兰的脸变得润红起来,问:“你今晚不出去转了,也不去打麻将?”
“还出去啥哩,对了,这一次吃几颗?”
“我咋知道哩。”
李湘平撇下盒子道:“管他哩,肯定吃得越多越好。你先上炕,我出去尿下。”
张惠兰上了炕钻进被窝里,将棉袄脱掉,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柔纱衬衣躺着,过了会李湘平进来了,张惠兰叮嘱:“把门关严实,今晚都还没睡觉哩。”
“都在后面闹腾着哩。”李湘平拿起瓶子一连倒出五粒丸药,一把塞进嘴里扬起头咽了下去。然后脱掉一身衣服,只穿着短裤上了炕。伸手在张惠兰身上摸,摸了一会就感觉肚脐眼下六寸处开始*发胀,有灼热发痒的感觉,渐渐的就挺了起来。李湘平兴奋地说:“老婆,硬了硬了,硬得很,你摸摸。”
“哪有这么快哩?”张惠兰半信半疑地伸手去他裤裆里摸,像是摸到了一根萝卜,硬硬地挺立着,她惊诧而喜悦地说:“今咋这么快就硬了,这药还真灵。”
“甭说话。”李湘平爬到她身上径直朝她腹部下方顶去。
张惠兰将被子掀到后炕,说:“咱不盖被子了,把炉火搭旺,宽宽敞敞地弄。”
三十晚上的县城灯火阑珊,街道人流如织,李湘平和张惠兰却早早地上了炕,兴致盎然地在摇曳的烛光下鱼水交欢,享受着水乳茭融的情趣。这次张惠兰感到了满足,高潮迭起,嘴里发出呢喃的呻吟。外面街道喧嚣声四起,零星响起鞭炮响声。可谓是:
风花微微随腰摆,秀丝荡荡媚儿谄,一坐一卧唱欢歌,却说羞不见,只是款腰依偎浪*。
雪月浮浮笼赤身,灵龟深深溪水潺,霸道入侵*花,难见这一遭,吹不散枕边呻吟历历。
这晚若站在县城高坡上看远处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定会望见牛头山被一片红光笼罩着,像大海上的灯塔伫立在群山之中。寨子里建筑物的廊檐门边挂满了火红的灯笼,将整个寨子映照的通红发亮,宛如夕阳的余晖散落在山坡上。
寨子宽敞的院落里,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干硬的树枝噼里啪啦迸溅出无数火星。寨子里的人全都聚集在大厅里围着几张桌子吃年夜饭,划拳猜酒,喧嚣吵闹,热闹不凡。冯老虎和淑娟在上席坐着,席口正对大门,这是规矩。
淑娟在山上和一伙土匪过除夕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这些男人们都不是很坏,大家吵吵闹闹的,像亲兄弟一样不分你我。比赛喝酒,看谁喝得多。有些酒量不行的小伙子喝得面红耳赤,摇摇晃晃,还不肯罢休。这里有许多年轻人就是因为他们这股犟脾气得罪了人,才跑到山上当了土匪。冯老虎也是看上他们这股硬气,才来者不拒,一律收留。
有个小伙喝酒喝的哭出了声,冯老虎抓起酒杯将酒泼在了他脸上,斥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哭啥哩?”
小伙子泪水涟涟地说:“我想起我爹去年除夕晚上,一口饭都没吃上就被东家活活打死了……”

秦殇 第七章(3)
大厅突地安静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凝重沉痛的神情,大家都同情地看着小伙子。
冯老虎说:“甭哭了,一个男人哭啥哩,咱们每个人都不可能无怨无故地跑到牛头山来,都是有自己的遭遇。我也一样,我自小就在地主家干活,除了我,一家人都累死了。大家既然都聚到牛头山,能做的就是稍微改变下自身的境况,起码不再受地主剥削,活得像个人,往大方面说,有机会咱还要改变这个社会哩,打倒地主老财,推翻政府。”
冯老虎的一番豪言壮语惊的人目瞪口呆,小伙子擦着眼泪问:“咱要和政府作对?”
二当家是个刀疤脸,叫栓柱,他补充说:“对,咱就是要和政府作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山里当土匪。”
“栓柱哥,咱拿啥跟人家政府斗哩?人家枪炮炸弹啥都有,我们啥都没有。”
栓柱从腰间摸出一把枪晃晃,说:“咱也有这,怕啥哩。”
“咱山上总共才几杆枪啊,光县城督察队都有好几十哩,还不说那里当兵的了。”
栓柱将枪在桌子上一拍,脸一青,刀疤紧皱,怒道:“不要光说他有啥有啥,咱弟兄们没一个熊的!”
冯老虎慢悠悠地说:“咱不和他硬干,依地势打游击搞突袭,未必不能成功。”
栓柱说:“大家好好跟大哥干,革命闹成了有的是好日子过。”
“好了,不说这,都是远话。”冯老虎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碗说,“大家喝酒吃肉,好好过个年。”
众人也都举起酒碗齐刷刷地碰在一起,一时间觥筹交错,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淑娟看众人豪爽地喝酒吃肉,也尝试着端碗喝酒。在丽春院陪客人喝酒那都是假装的,大都倒地上,今晚端起酒来却是认真地喝,咽下一口,胃里立即辛辣起来,龇牙咧嘴地朝冯老虎傻笑。
冯老虎放下碗说:“淑娟,你给兄弟们唱支歌助助兴吧。”
淑娟有些羞赧,对着一百多号男人唱歌,还是第一次,于是推辞说:“还是算了吧,我又不会唱。”
“唱一个唱一个……”大家起哄道。
“给弟兄们唱一个,你看大家都叫你唱哩,就甭扭扭捏捏的了,今晚热闹热闹。”冯老虎笑道。
“我真的不会唱歌……要不我唱段曲剧算了。”
“行,唱啥都行,兄弟们都爱听。”
“唱段‘陈三两爬堂’中的‘自盘古开天地五帝三皇’吧。”
“唱吧,随便唱,弟兄们都等不急了。”
淑娟站起来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左脚迈出半步,胳膊轻抬,右手做兰花指,开始唱:
自磐古开天地五帝三皇
哪有个*院中开学堂
可笑我烟花*陈三两
为陈奎设馆教书在西厢房
在西楼读诗书寒来暑往
我日夜教他不嫌谅
诗书易礼与他讲
教会他读书做文章
北京城里开科场
他得中头名状元郎
吃了果子把核心忘
做了官儿变心肠
公案下气昏我陈三两
一阵阵骂得我四体冰凉……
淑娟一人扮做两人角色,刚唱一句男腔,下面听的人就“啪啪”鼓起了掌,她嘎然而止。
冯老虎说:“唱下去呀,咋不唱了?”淑娟说:“忘记李凤鸣下来该唱啥了。”
众人哗然而笑,冯老虎说:“说实话,唱的声音倒是挺美的,就是听不懂唱的是啥。”
淑娟说:“讲的是明朝时候有一个叫李淑萍的女子,为了埋葬父亲,把自己卖进了妓院,她才气横溢,双手能写梅花篆字,画一幅画能卖三两银子,所以都叫她陈三两。老鸨太爱钱,把她卖给七十多岁的财东作小老婆,三两不愿意,告到了官府,当官的原来是淑萍胞弟李凤鸣,因收了财东的贿赂在公堂逼供她。陈三两义弟陈奎为巡抚,陈三两冤枉昭雪,李凤鸣被撤职了。”淑娟说这番话的时候觉得自己与陈三两的际遇有些相似,现在待在牛头山,衣食无忧,也不必伺候那些有钱人,冯老虎应该算是她的恩人了。

秦殇 第七章(4)
冯老虎心会这段曲剧的含义,也神领了淑娟想借它表达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说:“原来还是一段历史。”
淑娟点点头。
远方县城里传来了噼里啪啦连续不断的爆竹声,冯老虎掏出老怀表看看,说:“跨年关了。”又道:“栓柱,把你的枪拿来。”
栓柱将枪给他,大家都不知道他想干啥,他起身出了大厅,站在院子扬起头朝满布繁星的天空看了片刻,然后举起枪朝天空放了几枪,响亮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着,不绝于耳。
众人又进大厅喝了一通酒,冯老虎再次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对大伙说:“时候不早了,都休息吧。”说着冯老虎疲倦地打了个呵欠。
栓柱说:“大哥,知道了,你乏了就先睡觉去吧,我和他们再喝一阵。”
冯老虎道:“我睡觉去了,淑娟,你要是不困就再坐一阵子。”
淑娟说:“我也困了。”
冯老虎说:“那你也睡觉去吧。”
冯老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炕上,寨子里回荡着其他人的欢笑声,他突然没了瞌睡,翻身拿起床头一本题名为《亡国论》的书,书很破旧呈土黄色,有些页面已经残缺,是小字笔写的手抄本,没有署名。自打他来到山上,这本书就自己这间睡房里扔着,可能是这屋以前的主人留下的。
书里写着对清朝政府衰亡的一些观点和看法,从世界局势和社会状态上客观分析了清朝灭亡的必然性。刚开始冯老虎也没怎么仔细去读,看了一部分后,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刚才他在年夜饭上说,要与政府对抗要进行革命的雄心壮志就是受到这本书的启发。
冯老虎渐入书境,看的兴致盎然。淑娟掀开门帘敲敲门框,他没有反应,淑娟轻咳嗽了几声他才回神过来,问:“咋还不睡觉哩?有啥事进来说。”
淑娟婀娜迈进,问他:“你看啥哩,这么认真?”
冯老虎将那破书扔到炕头,笑道:“想睡躺下来却又睡不着了。你咋还不睡觉哩?”
舒娟在炕边坐下,说:“我也睡不着。”
“不是说困了么?”
“刚才是困,可一进屋子就不想睡了。”
“和我一样,那就说说话吧。”
淑娟点头道:“嗯。”
淑娟坐在炕沿上有些冷,身子瑟瑟颤抖,冯老虎说:“冷就坐到炕上来。”
“这……”
冯老虎朗笑道:“还怕啥,我能把你吃了?”
淑娟这才脱掉绣花鞋上了炕,坐在另一头,与他相对,在丽春院的时候和那么多男人睡觉都不觉得有啥,这时候她的脚不小心与冯老虎的脚触上,竟然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冯老虎说:“你唱的那曲剧是不是想表达啥哩?”
淑娟浅浅一笑,脸上浮出两只迷人的酒窝:“我知道冯大哥是聪明人,能够想到。”
冯老虎说:“我是听你说了那个历史故事才联想到的。”
“陈奎给李淑萍*昭雪了,你把我从火坑里拉了出来,你和他差不多。”
冯老虎说:“看你说的。”
“冯大哥,你们真的要参加革命和政府对抗?”
冯老虎涣散的神情凝重起来,口吻坚定地说:“肯定的。”
淑娟担忧地说:“县城乱得很,经常抓革命党,有好多都被枪毙了。”
冯老虎不屑地说:“他们根本毙不完,共产党成立十多年,革命队伍已经很壮大了。”
淑娟不解道:“共产党?是不是和过去的义和团一样?”
冯老虎笑道:“共产党比义和团进步多了,有组织有纪律,有自己完善的体系,是帮助咱老百姓的。”
淑娟问:“你也是共产党?”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秦殇 第七章(5)
冯老虎笑笑不语,马灯渐渐暗了下来,野猪油快烧光了,两人的影子在房间里迅速地散成一片,冯老虎说:“灯没油了,你回屋子睡觉去吧,明天再聊。”
淑娟恋恋不舍地说:“我现在还不想睡觉,咱再多说一阵子。”
“那就再多说一阵子吧。”冯老虎没管马灯,灯芯上的火焰由橘黄变红,焰团越来越小,最后熄灭。两人在黑暗里对坐在炕上,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平息,夜变得异常宁静,所有的声息均在这一刻消失,只剩下他俩细弱的喘息声。
淑娟感到自己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她蹑手蹑脚地爬到了冯老虎那头,冯老虎感觉到她在动,问:“淑娟,你干啥哩,咋不说话?”
淑娟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胳膊,说:“我在你旁边……咱睡下说吧。”
冯老虎有意挪开了些,避讳地说:“你咋到这头来了?”
“哥,咱并肩躺在被窝里说话,好不?”淑娟扬脸看了看冯老虎端坐的轮廓,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冯老虎犹豫了片刻,想想,好像也没啥,就与淑娟一尺之隔侧身躺下了。炕不大,他半截身子在炕沿上担着,淑娟在被窝里伸出手没有触摸到他的身体,说:“哥,你往里面睡点,小心掉到地上去。”
“没事。”冯老虎稍微往里挪动了一下。
淑娟柔声说:“哥,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吧。”
“你的真名字叫啥?”
“问这个干啥?”
“不干啥,都叫你冯老虎,我不知道你真名字叫啥,好奇而已。”
“知道了也没啥意义,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你就说说嘛!”淑娟撒娇道。
“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叫耀坤,希望我能够光宗耀祖,不想我却当起了土匪头。”冯老虎苦笑道。
“哥,甭忘了你还有个坤字在名字里,说不定你有一天能扭转乾坤,改变这个社会哩。”淑娟提醒道。
“叫啥都无所谓,你把张三叫个李四,他还是张三,又不能改变啥。”
“把张三叫李四就是张冠李戴,呵呵……”淑娟轻笑道,穿着棉袄睡在被窝里,淑娟觉得难受,腋窝脖子都出汗了,粘乎乎的,有点难受,淑娟说:“穿着衣服睡觉真难受,我把棉袄脱了。”
“随便你。”冯老虎觉得无所谓了。
淑娟将棉袄脱掉,侧头对冯老虎说:“哥,你也脱了吧,不嫌难受呀?”
“不难受!”冯老虎没*服。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淑娟的手有些不安分地探过去在冯老虎耳朵上婆娑,冯老虎将头挪了挪,说:“甭闹了,不说话了你就回屋睡觉。”
淑娟的手还是没有停下来,她想做他的女人,她需要这样一个让人感到安全的男人。可是冯老虎不允许,将她的手拨到了枕头下。她越发放肆了,紧紧攥住冯老虎的手往自己身体上摸,冯老虎往回抽,没有抽回来,就任由她拉着,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扯掉肚兜,把他粗糙的手掌拉来放在自己的胸脯上,她的胸脯挺拔而丰满,他的手猛然抖动了下,再无动静。她原本以为他会用力地揉搓她的*,像那些逛窑子的有钱人一样迅速扯掉她的裤子,掰开她的双腿压在她身上狠命地弄,可是他没有,他就像一个没有情欲男人,过了片刻便将手抽了回去。
淑娟的心凉了下来,“哥,你为啥不肯动我?是不是嫌我的胸脯被很多人摸过?嫌我的身体脏?”
“不……不是……我只是不想。”
“哥,我从来没喜欢过谁,可是我喜欢上你了。我愿意让你睡,你为啥就不肯动我一下哩?”
“你这丫头胡说啥呢,赶紧回屋睡觉去吧。”冯老虎在她额头上轻抚了一下说道。
窗外的寒风袭来,淑娟整个人都凉了。


秦殇 第八章(1)
苦山沟地处西歧故地,这里每逢大年初一,有条件的人家早上都会吃顿臊子面。关于这臊子面还有一段古老的传说,说是在周朝时候周文王途径渭水,遇上水中蛟龙兴风作浪挡住军队前行的道路,文王命令部下放箭将其射死,解了百姓长久的畏惧。文王又命人持刀将蛟龙去皮剔骨,身上的精肉割成指头大的小块,架锅烧油将一块块肉全部到进锅里,做成了臊子,和于面条中让士兵分享。这种吃法沿袭了几千年,做法在不断的改变,直到了现在。
樱桃是做臊子面的好把式,从小就伺候人,和盆盆罐罐打交道,练了一手好厨艺,她做的饭刘家人都爱吃。
大年初一原本就是个团聚热闹的日子,雪丽自小是个苦命的孩子,做饭的手艺也不差,自然不肯示弱。一大早收拾好房子就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和樱桃齐动手,两人做饭说话两不误,聊的不亦乐乎,倒省了张妈不少事,张妈退到一旁呵呵直笑。
建平也和他爹早早地起来了,别人都忙活着,他们自然不能闲着,刘德能提了笼子给驴和马喂草料去了,建平就去后院扫院子,雪丽从厨房窗户里看见了,觉得扫院应该是女人干的事,就说:“建平,你放下吧,我一会来扫。”
建平说:“我扫没事儿。”雪丽说:“你把扫帚放下,我搭好调料就来扫。”
建平低头说:“人家都忙着哩,我咋能闲下。”
樱桃在灶里添了一把柴,揉着被烟熏的发酸地双眼说:“他哪里闲得下来哦。”
雪丽继续对建平说:“也不能太勤快了,你在县城打工那么累,回来就少干点活,谁也不会说你啥的。”
建平见雪丽这般疼惜他,心里喜滋滋,灿烂地笑道:“习惯了,我在督察队早上起来还扫院子哩,人家打杂的大叔嫌我抢了他的饭碗。”
雪丽笑了笑,鬓角滑下一撮黑亮柔顺的秀发,粉白的脸蛋上微微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儿。
樱桃扑嗒扑嗒地拉着风箱,前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水开了,可以下面条了。”雪丽拿起勺在后锅的汤里搅了搅,舀起一点用舌尖舔舔,眉头舒展,看样子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她对樱桃说:“樱桃,你再尝尝汤味道咋样,我去把桌子摆开。”
“嗯。”
雪丽走出厨房从建平身边经过,对他浅浅一笑,建平会意地付之一笑,目送雪丽窈窕的身影进了客厅。
雪丽将饭桌拉开,一一摆好凳子,叫了两声天平,没有回声,进房子一看天平还在睡觉。雪丽拉开被子,在天平光溜溜的屁股上“啪啪”拍了两把,淡笑道:“天平,还不起来,都要吃饭了。”
天平揉揉屁股,翻身迷糊道:“打我干啥嘛?”
雪丽将掉在地上衣服拾起来说:“起来哦,饭都好了,赶紧穿衣服,吃了饭和你那伙伴们耍去。”
天平闭上眼睛将被子夹在两腿之间 ,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这家伙咋又睡着了!”雪丽叹气道,摇了摇他。
天平睁开惺忪的眼睛,气呼呼地抱怨:“这么早就叫人起来。”
雪丽说:“你不吃饭了?”
“我不吃。”天平懒懒说道,蒙头又睡,正巧外面响了两下鞭炮声,雪丽说:“你听听,人家早都起来耍哩,你还睡觉。”
听到鞭炮声,天平猛然起身做起:“我也要放炮。”
雪丽扑哧一笑:“那你赶紧穿衣服,吃了饭出去耍去。”
天平撩起被子寻顾道:“我的炮哩?”
“在席下暖着哩,放的时候肯定很响。”雪丽拿棉袄给他披上,又将炕头的新缎子外套递给他,“自己穿,我还忙着哩。”

秦殇 第八章(2)
雪丽依次叫了三个娘,叫了刘旺才,一家人围着饭桌坐下。锅里的面熟了,樱桃麻利的用筷子挑到一盆凉水里,雪丽说:“那你挑面,我舀汤。”
建平扫完院子,站在厨房问:“那我干啥?”
雪丽已经舀好一碗,端给建平说:“你泼汤去。”
“好!”建平端了碗朝前门走去。“泼汤”是这里的习俗,凡是吃臊子面,第一碗汤要给门神土地灶王各自泼些,意思让诸神尝鲜,以保人畜兴旺平安。
樱桃和雪丽开始往客厅里端饭,每人一次端两碗,供应着加上刘德能和马运一共七人的饭,刚开始还可以,渐渐有些跟不上他们吃的节奏了,建平端空碗的时候有意捅捅他爹,刘德能心领神会地放下筷子说:“我给帮忙端一阵子。”
王桂花点点头头:“嗯,那端一阵子了再坐下吃。”
“桂花,等会吃完饭,咱们姐三一起看唱戏去。”梁慧芳说道。
“唱戏?哪唱戏哩?”
“村口,就是那村里那一班子人。”
“那好,吃完就去,我也想吼两声哩。”
王秋兰面带微笑地点点头,姊妹三个很少来往,王秋兰和梁慧芳一般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闪个面,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得宠的王桂花管着。三个人难得像今天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
臊子面吃法太费事,只吃面不喝汤,一个成年人至少得好几碗才吃得饱,桌上的面自然不能及时供上。天平吃完碗里的面,拿着筷子在碗沿上叮叮当当地敲着,王秋兰抚摸着天平的后脑勺,笑道:“我娃真乖。”
王桂花也笑了。
刘家的家业是刘旺才年轻时乘着清末乱世打下的,管教儿子虽说不严厉,但也不至于让他不懂规矩。
“甭敲了,把你饿着了么?”
天平瞥一眼他爹,继续敲着碗,雪丽端了两碗饭过来,按照辈分,一碗放在刘旺才面前,另一碗要递给王秋兰,天平却伸手去接,王桂花在他手背敲了一筷子,说:“急啥哩?去帮你媳妇端面去。”
“走,跟我去厨房端面。”雪丽叫他。
天平摇摇头:“我才不去!”说着站起来离开了饭桌。
“你干啥去?”王桂花问他。
“拿炮去,我要出去放炮。”
“你不吃了?”
“不吃了。”
“哦,那你去吧。”
天平进屋拿了串鞭炮朝外跑了,雪丽远远地喊:“天平,小心些。”
天平早都跑的没影子了,没多大一会就传来了孩子们亢奋的呐喊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雪丽、樱桃、建平三人出出进进端了一阵子面,大家都吃够了,放下了筷子,刘旺才抠着牙缝说:“甭端了,没人吃了。”
梁慧芳说:“你们几个坐下来吃吧。”说完和王秋兰、王桂花一起走了出去。
王桂花姊妹三个去了村口看戏班唱戏,刘旺才去老槐树下看人下棋。
建平拌了碗干面吃完放下碗,打了个饱嗝。
樱桃问:“建平哥,你不吃了?”
建平说:“吃饱了。”
雪丽说:“你饭量不行呀,一个大人就吃那么点。”
建平笑笑说:“早上一碗干面饱一天哩。”
雪丽问他:“你出去转不?”
建平说:“出去下,上午没事干。你俩呢?”
樱桃放下碗说:“过一阵还要包饺子哩。”
建平道:“呃,那你俩吃着,我出去了。”
建平走出大院,门前一个人也没有。建平远远看到村口老槐树下人头攒动,碾盘处围了很多人。男女老少二胡唢呐演奏出欢快的乐曲,伴随着浑厚粗犷的秦腔在苦山沟上空盘旋。围观的人不时地拍手叫好,在这穷乡僻壤,也就只有每年的大年初一才会有这般热闹的景象。

秦殇 第八章(3)
男人们蹴在碾盘旁边闲聊,年轻人聊当下的局势,老年人则讲述过去的种种故事。建平过去蹴在旁边听。他爹和刘旺才也在一旁蹴着。
老年人就像说书一样从明末努尔哈赤起兵到八旗兵进入山海关,一直说到了八国联军入京清政府衰亡。
黑狗在县城饭馆里打了一年工,道听途说的新闻不少,他口若悬河地给大家讲述日本人在中国东北如何的气焰嚣张,东北地区如何骚乱。
其实建平在县城也常听人说时下局势,不过关中这块沃土除了土匪小范围骚乱外,到目前为止还是世态平稳社会安良。
话题自然又扯到了土匪上,说起土匪就不能不说冯老虎。他上山当土匪没几年,牛头山就成了落魄青年的聚集地,大批苦大仇深走投无路的人上山投奔他,他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刘旺才忧心忡忡地说:“冯老虎迟早是个祸害。”心里又惦记起淑娟来。
黑狗说:“县城那些国民党的兵其实和土匪差不多,走在街道见啥拿啥,看见漂亮姑娘就要调戏一番。那些人简直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刘旺才为兄弟李湘平打抱不平,白眼道:“你个小娃,胡说啥哩,督察队那些人就很好呀。”
黑狗摆手说:“算了,叔,我也不跟你争,你问下建平就知道了。”
建平说:“对哩,他们在街道上看谁不顺眼就抓谁。”
刘旺才吸一口烟,说:“你们知道啥,人家那是抓地下党哩,不抓地下党,社会乱成啥样子了。”
有个老年人插嘴:“地下党?又是啥地下党?是不是义和团?”
众人哄笑。
“义和团?八爷,你还活在清朝啊,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咋不说是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哩?”
“共产党也成立好多年了。”
“共产党主要干些啥?”
刘旺才嫉恨地说:“那是就和冯老虎差不多,一伙土匪。”
建平说:“不是土匪,共产党干的好事不少哩。”
刘旺才白他一眼,盛气凌人地说:“明明是一伙土匪,咋不是?谁说不是?”他一霸道起来,然就没有人言语了。
正巧天平过来爬在建平背上要他和自己一块去放炮,村里最年长的老人问天平:“天平,你媳妇哩?”
“在家里。”天平走过去蹴在老人身下摸起老人的胡子来。
“你咋不把你媳妇带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哩?大年初一带出来在路上走走,沾沾新气息啊。”
“八爷,你的胡子咋这么长哩?”天平对老人的胡子突增兴趣。
“八爷年纪大了,胡子就长了。”
建平起身说:“天平,我回去,你回不回?”
天平正玩着老人的胡须,说:“我不回,一阵还要放炮哩。”
建平一个人回去,知道樱桃和雪丽在厨房包饺子,想去搭把手。经过雪丽房间时听见里面有细弱的动静,他偷偷趴到窗户缝隙上一看,雪丽正在洗脸,领子上的纽襻解开着,露出白皙的脖子,她弯腰的时候建平从领窝看进去,看见了两只雪白丰满的*。建平咕噜咽了口唾沫,建平虽然喜欢她,但也知道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于是他咳嗽了几声,抬起头,雪丽看见了他,粉面微笑,如怒放的桃花,真是好看极了。
建平拐进客厅,掀开门帘进了雪丽房子,雪丽怕人看见,朝外踮脚看看,说:“你咋进来了?别的人哩?”
“都在村口哩,暂时没人回来。”建平站在雪丽面前被她的美吸引住了,不由痴痴地看着她。
雪丽梳着头发说:“看啥哩?没见过呀?”

秦殇 第八章(4)
建平目不转睛地道:“我眼前站着一个仙女。”
“去,甭胡说。”雪丽心里暖暖的,却装作冷漠的样子。
建平说:“真的,看你一万遍都看不够,真想日日夜夜看着你。”
雪丽的脸羞成了云霞,矜持地说道:“你成天都想啥哩,再甭胡思乱想了。”
建平突然脑子一*,冲动地抱住了雪丽,喘着粗气在她脖子上亲吻起来。
“别这样……别……”雪丽惊慌失措地扭过脸,用手挡住他的头,建平把她的手移开,将她的脸扳正,在她灼热的唇上亲起来。雪丽紧紧闭住嘴,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他,两人咫尺相视,雪丽看到建平的眼里有团火焰在跳动,她紧闭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建平趁机将舌头抵进她的口中。雪丽全身像电击一般猛然颤抖了一下,建平双臂有力地抱住她,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呼吸沉重而亢奋。他厚实的胸膛与她丰满的乳防隔着衣服紧紧贴在一起,雪丽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与坦然,好像他是暴风雨中为她遮风挡雨的屋檐。建平的手不知不觉顺着雪丽的脊背往下滑落,一直到她微微翘起的臀部,企图顺着她的裤腰带插进去,却被雪丽一把攥住。
“别太过分了好么?”雪丽看着建平认真地说。
建平顺从地松了劲儿,他知道自己应该尊重她。两人的头紧紧挤在一起,像两只顶犄角的羊一样。
樱桃和好半盆子白面,张妈已经将韭菜瘦肉陷拌好,她让樱桃去叫雪丽来帮忙包饺子,樱桃走到雪丽屋子外,正准备进去,就听见了建平和雪丽的喃喃对话,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呆立在门帘外。
“我们啥时候才能在一起。”建平怅然地叹气。
“建平,只要你爱我就够了,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在一起的,你知道的,我是天平的媳妇。”
“天平还是个孩子,他长大了肯定会自己找对象的。到那时候你只能被他们当佣人使唤。”
“建平,咱不说这些好吗?”
“可……”建平愁容满面。
“建平,我会把我的身子留给你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雪丽羞赧地低头说道。
建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实在不行,咱俩走吧。”
雪丽问:“走?去哪?”
“离开苦山沟,找个没人认识咱的地儿生活,县城省城都行。只要努力干活哪里还容不下咱们生活。”
雪丽苦笑:“你甭开玩笑了,事情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
“我没开玩笑,真的,昨晚我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这是唯一的办法。”建平诚恳地看着雪丽,语气坚定地继续说道:“我甚至想这两天就带你离开这里,出去了,你啥都不用干,闲歇着就行,我能养活你,保证不让你挨饥受冻。”
“建平,你想得太天真了,咱俩都不是孩子,不能只考虑我们自己。你想想,我走了我爹咋办?他能有好日子过么,他是个死爱面子的人,我结婚了却跟别的男人跑了,沟里人会咋说?就算繁重的租子不把他累死,别人的闲言碎语也会把他气死。我娘死得早,是爹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的,我怎么能够为了自己不顾我爹的死活?我不忍心!”
一席肺腑之言透着浓浓的苦涩和无奈,一个黄花大闺女谁愿意和一个不足十岁的毛头小孩结成夫妻生活一辈子?可是现实就这样,她也只能这样,这就是她的命!
建平紧紧地抱着雪丽,沉默无语。
樱桃雕塑一般站立在门帘外,清秀的脸庞挂满了泪水,失落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内心的酸水翻江倒海地扑腾着,伤心,悲愤,失望……化做沉默的姿态凝望着屋里面的两个人,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亲昵而暧昧的动作,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狠狠地戳在樱桃孱弱的心扉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八章(5)
张妈在后面厨房等不急了,朝前面喊:“樱桃,樱桃,咋还不来?”
樱桃呆呆地立在雪丽屋子外,起初她没有听见张妈的喊声,张妈走出厨房,又大声叫了一声:“樱桃,时间不早了,还不快回来包饺子。”
樱桃猛然回过神来,她不带任何声息地朝后院走去,张妈瞅见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关切地问:“我娃咋了,谁欺负我姑娘了?告诉姨,姨替你出头!”
樱桃擤擤鼻子,擦擦眼睛说:“没……没啥事儿。”
“那你眼睛咋红红的?像是哭过。”张妈走上前瞅着她的眼睛问道。
樱桃躲闪着说:“刚才不小心让辣子油溅到眼睛里了。”
“呃,那你赶紧用湿手巾擦擦。”张妈恍然点头道。
樱桃说:“我刚擦过了。”
张妈问:“雪丽在房子里没?”
樱桃说:“在哩。”
张妈问:“那她咋不出来哩,你叫她没有?”
樱桃说:“雪丽和建平说着话。”
“呃,那咱先包着吧。”
天平的鞭炮放完了,跑回来取鞭炮,撩起房屋门帘看见雪丽和建平抱在一起,天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雪丽与建平慌了,赶紧松开。建平咳嗽道:“天平,你咋回来了,不是在外面放鞭炮吗?”
天平傻乎乎地说:“鞭炮放完了。”转脸问雪丽,“还有哩?放在哪里?”
“席下压着呢。”雪丽慌慌张张地走到炕边揭起褥子抽出一串鞭炮拿给天平。
天平拿了鞭炮又跑了出去,雪丽在身后喊:“放炮时小心些。”
天平离开后建平欲伸手再去揽雪丽,雪丽躲闪开,整理着棉袄说:“建平,你赶紧出去吧,孤男寡女躲在屋子里叫人看见了不好。天平都看到了,我怕他给爹娘说了。”
建平朝外看看不屑地说:“天平还小,啥都不知道,甭怕!”
雪丽说:“算了,咱俩都甭在房间待了,出去帮忙包饺子,都快晌午了,一会人大家都要回来了。”
建平和雪丽一同去了厨房帮忙包饺子,建平沾了一手的面,在雪丽脸上一抹,和她耍起来。张妈乐呵呵地闪开任由他们胡闹,不忘记叮咛:“可别把面弄到地上呀,别浪费了。”樱桃低着头忙碌着,一句话也不说,心里难受极了,说不上是嫉恨还是失落,眼泪像开闸的洪水直往外涌,她只好借口眼睛疼跑到自己的房子里小声抽泣一番。
约莫一个时辰后,饺子包完了,整整摆放了两簸箕。王桂花三姊妹前脚刚踏进门,刘旺才就跟着回来了。
驴饿的开始叫唤。
下饺子,吃晌午饭。饭桌上,天平附在王桂花耳边悄悄说着啥,雪丽看着,如坐针毡,心里悚然起来。王桂花听了天平的话后脸色陡变,阴云密布,像是冰雹快要来临。
雪丽低下头不敢看王桂花,但半晌了也没啥动静。吃完饭,收拾桌子的时候,王桂花问雪丽:“雪丽,这几天做针线活了没?”
雪丽说:“做哩。”
王桂花问:“都做的啥?”
雪丽说:“就纳了一双鞋垫,上了一双鞋底。”
王桂花起身撩起雪丽房间的门帘说:“走,进去给我拿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艺咋样。”
“我不会纳,胡乱纳哩。”雪丽谦虚地说,跟进去从针线簸箕里拿出自己纳好的鞋垫让王桂花看。
鞋垫上是用几种颜色的线纳成的鸳鸯戏水图,王桂花看了看说:“纳得挺花哨的,上面的图案是给天平攒的吧?”
雪丽笑笑不答,其实这双鸳鸯戏水的鞋垫,早在出嫁前她就纳好的,年轻的姑娘做梦都想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亲手给他做鞋做衣服,可是这个单纯而美丽的梦已像泡沫一样浮空碎掉。

秦殇 第八章(6)
王桂花放下鞋垫换了话题,脸色乌云笼罩,她问雪丽:“建平今天到你房子来了?”
雪丽想一定是天平给她说了,撒谎无用,便若无其事地承认:“呃,建平叫我帮忙包饺子,咋了?”
王桂花怒气冲冲地说:“叫你包饺子?包饺子就抱在一起了?天平给我说了,看见你俩在一起抱着,要不是他回来说不定你俩能整出啥事来,你把我家天平看成啥了?你和他结婚,他就是你男人,别看他小就想给他戴绿帽子,你可是他媳妇……”王桂花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叨叨个没完。
雪丽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不语。
王桂花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说:“我给你说一下,以后没事不要和建平来往,你俩都是大人,出了事,很没面子。再说你都已经结婚了,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守妇道自重一些,不要给刘家丢脸,给你娘家丢脸!要是你俩再有啥瓜葛,我会对你们不客气的。你听到没有?”
雪丽被王桂花一席话说哭了,呜咽着点点头。
王桂花说:“好了,甭哭,哭啥哩?我给你些忠告而已,以后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后果,既然嫁到刘家,一辈子就是刘家的人,不要干出啥丢人的事,让旁人看笑话,我们刘家丢不起这个人!”
雪丽面色低沉地点点头。王桂花放下鞋垫问她:“你后晌出去转转不?要是去的话我带你去。”
雪丽摇摇头道:“我后晌还要在屋里忙活哩,就不去了。”
“那就在屋里忙活吧!”王桂花说完撩起门帘出去了。
建平把残羹剩饭往厨房里拾掇着,王桂花出来刚好与他撞了个正着。建平手里端着的调料溅到了她那身大红的新棉袄上,王桂花立即破口就骂:“你没长眼睛啊?”
建平赶紧道歉:“姨,我不小心,我给你擦擦。”建平赶紧转身扯过脸盆架子上的羊肚手巾要为王桂花擦污渍。
“让开!”王桂花一把掀开他走了,建平愣在那里。
王桂花突然转头怒气冲冲地说:“建平,你以后干事情的时候小心些,长些眼睛。”
王桂花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地警告建平不要和雪丽来往,建平性子耿直,根本想不到那里去。愣了片刻摇摇头将毛巾挂回原处,拿起抹布,抹起桌上的饭渣汤水来。
王桂花在屋里唱起了秦腔段子,时儿婉转欢跃时儿悲沉哀怨,唱得倒是挺入行的。刘旺才仰躺在炕上搂着天平也跟着哼哼起来,说:“桂花,你既然这么爱唱戏,为啥不和自乐班那些一起唱哩?人家从腊八开始活动,今晚在你家明晚在他家,一群人甭提有多热闹,听说一直要热闹到正月十五呢。”
王桂花对着镜子梳头,听了老汉的话放下梳子说:“我才不和他们一起,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都是些闲汉野妇,经常吃了喝了就蹴一起闲聊。你看红善,打一辈子光棍,不种地不务农,没有个正经事儿,成天游手好闲,竟然也唱开戏了,听那腔道,像咱家驴叫唤一样。”
“也是,那一群人是叫花子打鼓——穷欢乐哩。”
天平接过话茬说:“红善唱戏不像驴叫唤,像猪叫唤。”
王桂花和刘旺才都被他们宝贝儿子的话惹得捧腹大笑起来,刘旺才说:“你听你娘唱戏像啥叫唤?”
天平托腮思索片刻,眼珠骨碌一转,说:“我不知道。”
刘旺才朗朗笑道:“还是我儿鬼大,明明知道你唱得不好听,怕你骂他,就说不知道。”
王桂花往脸上涂抹着雪花膏,笑道:“这么小就会哄人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秦殇 第八章(7)
刘旺才换了一副傲慢的表情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要不是我刘旺才比别人多见识,会持家,我爹留下的那点破铜烂铁哪能和现在相比?”
王桂花笑嘻嘻地附和道:“行,你成,你成得很,是咱苦山沟最能成的男人。”
天平无心听爹娘在屋里闲扯,起身拔了支柜上财神爷前香炉里燃着的香出去了,王桂花说:“放炮时小心些,别炸着了。”
雪丽正在晾衣服,见天平出来,拦住他的去路,悄声问:“你给娘都说啥了?”
天平说:“你和建平哥到屋里抱着哩,我都看见了。”
雪丽问:“你给娘说了?”
天平幼稚地点点头:“嗯。”
雪丽语重心长地扶住天平的肩膀说:“天平,我是你媳妇你知道不?”
天平说:“知道,咋了?”
雪丽说:“你咋能给娘说这些哩?娘把我好骂了一顿。”
天平撅嘴道:“你是我媳妇,谁叫你和建平哥抱在一起哩?娘老早就给我说过不准你和别的男人接触的。”
“算了,你耍去吧,就当我没说过。”雪丽长叹一口气,看着天平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大门。
建平在房檐拐角看着雪丽,他给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过去。雪丽耷拉着脸走过去,等建平说话她就说:“以后别在到我屋里去了,让天平看见,告诉我娘咱们谁都不好看,尤其是你,说不定会咋样哩。”
建平恍然道:“我就说姨刚才对我凶得像吃了炸药一样,原来天平这家伙告状了啊?他咋能这样呢?”
“天平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我是他媳妇,你那样抱着我他当然不高兴了。”雪丽向后看了看又说:“以后咱俩还是少说话,你也甭老从县城往回跑了,我走了。”
雪丽进了屋,建平傻愣愣地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
晌午饭一过,阳光便在院子里退却了一半,阴凉逐渐遮蔽下来,空气里吹起了阵阵的凉风,荒草滩上的枯枝烂叶在风中翻着跟斗,飘落在解冻的女儿河上。
村民们还聚在村口唱戏、闲聊自娱自乐,浑厚嘹亮的关中老腔震彻着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的破败村庄,山谷之中余音袅袅,暗红的余晖渐渐收拢,苦山沟仿佛一口古井,四周围拢的层峦叠嶂给这口井盖上了昏暗的盖子,山坡上的枯枝衰草齐刷刷地摆动,放大了寒风呼啸的力度。
青灰色的浮云幽幽地飘上天空,像戏台上的幕布一般渐渐拉合起来,下棋的人下完了最后一盘棋,围观闲聊者稀落散去,刘宝川起身拍拍破旧棉袄上的尘土,叫着刘德能:“德子,走啊,天黑了,回去喝汤。”
刘德能从棋摊上回过神,扭扭酸疼的脖子,说:“你这么早回去,你婆娘肯定没给你烧汤,喝西北风去吧。”
宝川反唇相讥道:“你以为我是你?没有老婆?”
刘德能恼羞成怒了,都是熟人,笑里带刺儿地说:“宝川,咱兄弟俩的关系还用说嘛,是不是,你老婆就是我老婆。”
众人哄笑,宝川颜面尽失,脸臊红地说:“甭说兄弟,谁跟你是兄弟?你是光棍我不是。”
刘德能起码有过老婆,只是死得早,算不上光棍,刘德能被激怒了,盯着宝川说:“你再说我是光棍小心我抽你的舌头。”
“谁要抽谁的舌头哩?”刘旺才从自乐班唱戏的人群里走过来问道:“你俩咋了?弄得不高兴了?大过年的有啥不高兴的哩。”
突然人群有人大喊:“发火灾了……”
“在哪,在哪?”
“西坡村。”
众人将头转向与苦山沟一水之隔的西坡村,那一水就是女儿河。西坡村上空漂浮着浓浓的黄白烟雾,像一股旋风夹杂着灰尘冲向了暗淡的天空,隐约有喧嚣嘈杂的人声传来。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秦殇 第八章(8)
宝川与德能也不吵架了,都仰头看着远处西坡村上被浓烟笼罩的天空。二胡声,洋琴声,哼唱的戏曲声以及围观群众的闲聊声瞬间都凝滞了,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风更大了,地上的杂草落叶呼啸着卷上了天空,尘土飞扬,迷蒙了人的眼睛,大伙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等这股强劲的风吹过后,每个人的头上都落了一层灰尘。
刘旺才扑落着头发的尘埃,眯眼仰望着西坡村上空那片被烟雾笼罩的暮色,惆怅地说:“是谁家发火灾哩?”
红善接话茬道:“说不定是谁家在做饭哩。”
刘德能借机对刘宝川说:“你看看,你老婆她娘家的村子发火灾了,这就是报应。”
刘宝川说:“这算啥报应?又不是我丈人家里着火了。”两人又喋喋不休地争吵起来。
人们的好奇心都被西坡村的火灾所吸引,大家一窝蜂地冲上石板桥朝西坡村而去,刘旺才也加在人潮里挤推过了桥面。
西坡村比苦山沟的人少得多,二三十户人家星罗棋布地散落在旮旯里。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地主张书贤家着火了。十几个人有的端盆有的提桶,忙碌地朝火体上泼着水。天色不知不觉暗了,火势借着风势呼啸着东升西蹿,帮忙灭火的人一桶又一桶往熊熊的火势上泼水,根本于是无补,火焰直冲云霄,屋顶上的木檐燃烧成了一条火龙跌落下来,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张书贤在一旁满头汗水地指挥着家丁灭火,火势太大,院落两边的房子全都燃烧起来。
刘旺才站在土堆上远远叫着:“书贤,书贤,过来。”
张书贤用袖子擦拭着汗水走过来,刘旺才问:“这是咋了?咋着这么大的火?”
张书贤揉着流酸水的眼睛说:“是冯老虎干的,抢走了几石粮食,走的时候放了一把火把我屋子烧了。这帮狗日的东西让人连年都过不去了。”
张书贤年轻貌美的媳妇被两个娃搀扶着,全身软得像泥鳅一样,差点晕厥在地。
刘旺才笑着安慰道:“没事儿,就这几间屋子,人家说着火是烧来钱财哩,你今年肯定要发大财哩。”
张书贤苦笑说:“旺才兄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可都是祖上留下的家产,到我手里给人家毁了!都这倒霉死了。”
热浪一阵一阵喷射过来,刘旺才后退了几步说:“难道你还靠这几间破房子过日子?县城不是还有缝纫铺和当铺么?”
张书贤道:“比起你的烟馆生意差远了,这世道,都是先享受嘴上的东西,谁还管穿得好坏哩?”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一溜老房子化成了浓烟灰烬,张书贤心疼地顿足捶胸。他的女人被人掐人中醒过来一看房子没了,又昏厥过去。
红善笑嘻嘻地看着渐烧渐灭的火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空气里还是有股热浪在冲荡着,人群渐渐散去,红善还在等待着看房子能不能再次着火,他殷切期盼这些地主财东都家破人亡,穷人不羡慕富人,光棍红善却时刻在心里诅咒着别人都变得和自己的处境一样。
刘旺才和张书贤说了一阵子话,被王桂花叫回去吃晚饭了。
回去的路上刘旺才无比忧虑地对媳妇说:“你看这冯老虎狠不狠,过年都不让人安神!”
王桂花说:“反正没烧了咱家的屋子,你瞎担心啥哩?”
刘旺才瞥她一眼说:“婆娘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目光咋这么短浅哩?你就不想想冯老虎下次会到谁家去?他抢的都是有钱人,咱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了,要赶紧想办法哩。”

秦殇 第八章(9)
王桂花被刘旺才的一席话惊醒,慌忙问道:“那咋办?”
刘旺才说:“肯定要找湘平兄弟帮忙哩,等明去他家走亲戚的时候好好商量下对策。”
“要是现在能商量就好了,万一土匪晚上进了村子咋办?”王桂花忧心忡忡地说。
“不可能,西坡村离咱村又不远,几步路就到了,要是来的话顺便就过来了,牛头山离这这么远,不可能一天跑上几趟。”
王桂花道:“冯老虎把你抓去,得了咱家那么多好处,我想他不可能来的。”
刘旺才说:“这只是暂时的,等到山上没吃的了他们肯定还会来。这事儿还得抓紧给湘平说下,看他能有啥办法。”
两口子从一路谈论着,到了饭桌上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梁慧芳后晌没有出去,不知道发生了啥,问他们:“说啥事哩?”
刘旺才说:“西坡村张书贤家被土匪抢了。”
王桂花补充道:“一把火将房子全都烧了。”
梁慧芳说:“他连年都不让人过安神啊。”
王桂花说:“就是,冯老虎就算要抢也等到人家把年过了呀,太不通情达理了。”
刘旺才说:“年过了恐怕就不是他家而是咱家了。”
这顿晚饭他们边谈边吃,吃了很长时间,末了,刘旺才特意叮咛马运:“今晚把门关好,睡觉的时候都留点神。”又转身对刘德能说:“听到了没?德能,你们爷俩晚上都操点心,有啥动静就起来看下。”
“知道了。”马运和刘德能异口同声点头道。
院子里最后一束光线在雪丽的房间里熄灭了,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幽蓝的苍穹上有大片乌黑的云团缓慢地漂浮而过,寒冷的潮气在淡蓝的天光里虚幻地浮动。刘家高高的青砖院墙在地上投落下漆黑的影子,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像酣睡的动物一样肃穆地卧趴着。
建平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穿了衣服,坐起在炕上,暗暗发呆。刘德能打了个盹醒来,问:“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坐着干啥?”
建平说:“爹,你睡觉吧,我操心着。”
刘德能说:“那我睡觉了,你悠着点,有啥动静赶紧叫我。”
建平说:“嗯。”
刘德能长舒了口气,很快就睡着了。
建平发了会呆下炕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像幽灵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悄然走到了雪丽的窗户外面,里面黑糊糊的啥也看不见,建平哆嗦着跺起脚来。雪丽刚睡不久,还没有睡着,听见了窗外有细弱的响声和人的喘息声,猛地坐起,窗外分明有个人的轮廓。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颤抖着问:“谁在外面?”
建平缩着脖子悄声说道:“雪丽,是我!”
雪丽看了看天平,黑暗中发出均匀的鼾声,雪丽说:“建平,你赶紧回去,小心叫人看见了。”
建平说:“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雪丽说:“走啥哩,甭冻坏了,赶紧回去吧,天平该吵醒了。”
建平搓着手哈着气说:“那行,我走了,你赶紧睡觉吧,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哩。”
“赶紧睡觉去吧。”
建平蜷缩着身子对着驴棚里的杂毛驴撒了一阵子尿,又给扔进去一把草料,那驴醒过来咀嚼起草料来,建平看了看门闩严实着,就回去睡觉了。


秦殇 第九章(1)
次日,刘旺才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县城走亲戚。家里就剩下张妈樱桃还有建平父子俩。刘德能胡乱地拾掇着吃了些就去了村口棋摊。
建平吃过饭喂过马没啥事干,去客厅书架上翻出了一本书,端了凳子坐到太阳下看起来。
张妈端着洗刷盆子倒泔水从他身旁经过,笑道:“建平还这么认真?看起书来了。”
建平笑了笑:“没事儿干,打发时间哩。”说着起身要帮张妈倒泔水。
张妈闪过说:“你好好看你的书吧,年轻人多读点书是好事哩。”
建平说:“我读这是啥书嘛,无聊打发时间哩。”
张妈回头说:“那也总是好事哩,多知道点事情比不知道强。”
建平嘿嘿一笑,阳光暖暖地洒落在偌大的院落里,这样看着书慵懒的有些瞌睡了。等到张妈倒泔水回来时建平已经背靠着墙壁仰面将书反扣在脸上昏昏欲睡了。张妈笑着摇了摇头提着空盆子走进厨房。
樱桃正在后院洗衣服,这两天锅上油渍比较多,衣服脏得快。端了一大盆子温水将衣服放在盆里揉搓着。张妈说:“樱桃,你去问问建平有脏衣服没有,你也给他洗下。”
张妈有意想撮合他们,樱桃本是心里是有气的,自己苦心爱着他,他却和雪丽扯在一起了。但张妈这样一说,她就心软了。
“知道了。”樱桃放下手里揉搓了半截的衣服起身问张妈:“我建平哥呢?”
张妈说:“前院房檐下看书哩。”
樱桃走到前院,建平已经睡得起了鼾声,嘴唇微微翘起,宛若襁褓里的婴儿。樱桃不免有些好笑,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拿掉扣在建平面门上的书,建平的眼睛突然有了灼热之感,睁开酸涩的眼睛,樱桃的影子出现在视线里,面如桃花,灿烂地望着他在笑。
“啥事儿?樱桃?”建平问。
樱桃说:“你看书咋睡着了?”
建平打着哈欠道:“昨晚刘叔让操心着门,一晚上没睡好。”
樱桃随手翻开那本书,建平问:“你看得懂么?”
“看不懂,密密麻麻全是字。”樱桃摇摇头合上书页,问:“建平哥,你有啥脏衣服要洗不?有就拿出来我顺便给你洗洗。”
“脏衣服多的是,正愁没人洗哩。”建平嘿嘿笑道:“等着,我拿去。”
樱桃坐在凳子上等他,建平去屋子翻箱倒柜寻了一气,把脏衣服一股脑全抱出来,樱桃远远看见,倒吸一口气说:“建平哥,你咋抱来这么多?”
建平说:“这都是攒了几年的衣服没洗了,你不是有空么?就帮哥洗洗吧。”
樱桃随手翻了翻,有些都有霉味了,问:“这都是啥时候的衣服啊?哪来这么多?”
建平说:“有些是几年前的,可能都短到膝盖了,你看穿不成的洗了你给当作鞋底料子吧。”
樱桃抱过来说:“陈绦子烂棉花了还在。”
建平说:“这都是拾人家不穿的衣服,我就没有穿过一件正经衣服。”
这句话像烙铁一样在樱桃温柔似水的心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不知为何,樱桃喉咙里泛起了一阵酸,哽咽了下,说:“我拿去洗了。”
建平说:“你去吧。”说着拾起窗台上的书又背靠墙壁看起来,后晌的阳光棉花团一样擦着脸庞缓缓而过,真是舒服极了。
樱桃在后院洗衣服,县城那边却在谈论她。
上次随王桂花去了趟县城被张惠梅看上,淑娟被土匪抓去一直没有回来,丽春院就缺一个漂亮姑娘当顶梁柱儿,这段时间生意明显惨淡了许多。张惠梅抱怨王桂花没把樱桃带过来,王桂花说樱桃还要在家张罗着准备明天的待客。张惠梅问:“那你考虑的咋样了?”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九章(2)
王桂花为难地说:“关键不在意我同不同意,要看樱桃咋想的,我也催了她好几回了,她就是没有话,我也没有办法呀。”
张惠兰给她亲妹子帮嘴说:“桂花姐,你这样说可就显得寒碜了,你可是一家之主呀,樱桃她还不是你养大的,要是没有你她恐怕早就饿死了,你还不是让她干啥她就得干啥。”说着眼神又飘向刘旺才:“旺才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刘旺才尴尬地笑了笑。
李湘平对刘旺才说:“哥呀,我嫂子是掌柜的呀,你看你一个男人咋弄的嘛。”
刘旺才笑笑说:“哥老了,怕把账目弄乱,你嫂子帐算比我清楚多了。”这样一说既为自己挽回了颜面,又给王桂花脸上贴了金。
李湘平提起酒壶要斟酒,雪丽眼色很到位,忙说:“叔,我来。”接过酒壶为每人倒了半杯。张惠兰朝王桂花挤眉弄眼地说:“你看新媳妇多有眼色啊,乖得很。”
张惠梅给天平夹了块排骨问道:“天平,你说你媳妇乖不?”
“乖!”天平低头啃的满嘴流油,看了眼身边端坐的雪丽,答道。
大家都被逗笑了,唯独雪丽羞赧地低下了头,双颊绯红。李湘平端起酒杯说:“来,大家碰一杯。”
众人都端起酒杯举在半空,雪丽拘谨地说:“我不会喝酒。”
张惠兰道:“端起来,你看天平都端起来了,就一杯不要紧的。”
雪丽这才端起酒杯,七八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别人都是一饮而尽,连天平都一口喝完了。雪丽还是和天平成婚的那天第一次喝酒,这算是第二次,她双唇轻啜,舌尖微微蘸了一点,算是喝了,就这样她都觉得辛辣难忍,眉头微蹙,捂嘴呛出了几声咳嗽。粉滑柔嫩的脸颊如天边晚霞一样红彤彤的,一直烧到了耳根。
刘旺才放下酒杯咂着嘴道:“说正事儿吧。”
“呃,对,说正事儿,”张惠梅恍然道,“桂花姐,你就给妹子帮帮忙,妹子那一口饭还要靠大姐你哩。”王桂花应承道:“我知道了,我尽量劝说,实在不行我就没办法。”
李湘平见过樱桃,也说她长得水灵,众人对她大加赞扬却加速了她落入风尘的步伐,樱桃这孩子的命实在太苦了。
李湘平喝了口酒说道:“这世上就没有钱办不了的事,只要到了我妹子那里,樱桃就是当家红人,县城有钱有权的人多的是,看上了说不定能赎回去做个小老婆,待在里面吃的好穿的好,啥事都不用愁,荣华富贵尽管享受。“
张惠梅接口道:“就是,我保管丽春院里没人敢欺负她。”
张惠兰说:“嫂子,我妹子这事可就全凭你了。”
李湘平和张惠兰姊妹两个唱起了三簧,雪丽却听的云里雾里,又不方便插嘴问。天平又让她带他去街道玩,反正听不懂这些人的哑谜,她就跟他去了街道。
买樱桃的价钱张惠梅已经涨到了250块响圆,王桂花早就动心了。被土匪讹诈的钱财算是赎回了一半,但表面上却装作勉强应承:“行行,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回去再劝劝她,女孩长大了始终要嫁人的,这么乱的世道嫁个好人不容易,还不如吃几年轻松饭哩,容她考虑下应该会同意的。”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这事情一谈妥,张惠梅就揣出一只沉甸甸的布袋子,不用问,里面装的是250块现大洋,伸过去让王桂花“笑纳”,王桂花假装推辞一番,就接住了。
这边钱都付了 ,灾难对樱桃来说就像阳春三月飞沙走石的天气,说来就来,而她却还蒙在鼓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九章(3)
县城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子,尤其卖灯笼和元宵的最多。街道污水横流,烂菜叶和家禽的粪便浸于其中,鸡屎臭味飘的到处都是,很是难闻。
茶饭之余,刘旺才向李湘平诉起了自己的忧虑,看他能有啥办法帮点忙,以保刘家长久安宁。
“湘平兄,冯老虎已经放肆得不成样子了,大白天都下山打劫来了。”
李湘平说:“这两天不是过年么?他还下山来了?”
刘旺才道:“初一后晌西坡村张书贤家就被抢了,抢了不要紧,还放了一把火烧了几间房子。”
李湘平惊诧道:“是么?还有这事儿,过年都下山抢劫,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冯老虎也太嚣张了。看来这匪患成棘手的大事了。”
刘旺才道:“政府再不管,土匪就更加猖狂了,迟早要酿大灾的。”
李湘平道:“老哥,政府不是不管,关键是疏忽了这些蟊贼,忙着抓地下党哩,一伙穷寇也就是抢点东西,能掀起多大的浪哩?”
刘旺才叫苦连天地说:“我的兄弟啊,咋能这么说哩,你再不管,迟早叫那伙蟊贼把你哥那点家产搜刮光了。”
李湘平信誓旦旦说:“老哥,那你说吧,叫我咋帮你?”
刘旺才说:“我的意思是看你能不能派几个人到苦山沟来轮流值班守夜?”
李湘平说:“这个啊,关键是现在西歧政府人手也不够啊。”
刘旺才说:“就抽不出人来了?”
李湘平为难地说:“倒不是抽不出人来,军饷补贴不到位的话,没人愿意的。”
刘旺才领会话中含义,说:“钱不是问题,就当他在我家打工,工资照样发,管吃管住,啥活都不干,就是白天晚上巡逻,但是要确保家里安全哩。”
李湘平说:“那这活随便找几个年轻小伙就可以了呀,苦山沟随便寻几个人就行了。”
刘旺才道:“关键是没家伙,你督察队里不是有枪么?就要靠那东西哩,不然土匪不会害怕的。”
李湘平点点头说:“原来这样啊,枪没问题,你啥时候要人哩?我给你安排下。”
刘旺才凝眉思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十五之前应该没啥问题吧?”
李湘平说:“没问题,随时都给老哥抽人去。”
雪丽和天平从街道回来,天平手里提着一只风筝,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晌午饭后,阳光普照,大地蒸腾着热气冒向蔚蓝如水的天空。大厅里亮堂堂的,连众人的脸上也镀了一层白光,正事儿说完了,大家背靠着椅子抿茶闲聊。天平欢快的脚步惊扰了笼子里的鸟儿,鸟儿唧唧喳喳扑腾着翅膀乱撞。
天平的秉性很怪,走亲戚吃过晌午饭就嚷着要回家,这次还算好,去街上逛了一圈消磨了些时间,让大人将正经事儿谈完了。他一进屋就趴在王桂花背上吵嚷着要回去。
王桂花扭头抚摸着儿子的头说:“急啥哩?你咋还是这德行哩?到外面街上再转转,你一年能来几回嘛。”
天平瘪嘴说:“都转一回了。”
李湘平问:“看万花筒没?”
天平问:“啥是万花筒?”
李湘平说:“好看得很,街道那头就有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天平心里痒了,叫上雪丽,两个人又一起出去了。果不其然,街道另一头远远传来孩子们雀鸟般的声音,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中年人吆喝,走过去站在旁边看了会,一个小孩给了那人一块银元,爬在一个圆形的豁口上挤眼朝里看,脸上展开喜悦的表情,口里自言着,旁边孩子问:“看到了么?看到啥了?”
那男娃答:“孙悟空猪八戒还有唐僧,还有花,多得很……”

秦殇 第九章(4)
天平听了,着急地往里挤,中年人问他:“看不看万花筒?想看啥有啥。”
天平回头对雪丽说:“我要看万花筒。”
雪丽说:“那你看呀。”
天平掏了一块银圆递给老板,老板对围得水泄不通的孩子们说:“让开些,让开些。”把天平带到跟前,天平学着刚才那孩子的样子一只眼睛贴在镜口上。先是看见一座苍翠葱郁的山,老板说:“转动镜筒看。”天平小心翼翼地转动起来,看到的东西开始千变万化,孙悟空驾云、唐僧骑马……五颜六色的画面,天平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
雪丽站在人群外等着他。她小时候可没有这么精彩的生活,如今长大了,生活依旧不能如意,连爱情都不能自由。就像那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叫声都不脆美。
阳光没那么灼热了,王桂花看看天色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张惠兰极力挽留,王桂花说路程太远,怕天黑前回不去了。起身就要和刘旺才回去,转身寻看,天平还没有回来,就问李湘平:“天平在哪条街玩?我去叫他。”
李湘平说:“肯定在看万花筒,嫂子甭急,我谴人叫去。”李湘平喊来了值班的小兵让他去街上叫天平回来。刘旺才两口子又坐下来等着,这工夫李湘平突然想起来晚上要和陈县长喝酒,就想着把刘旺才引见给县长,保不准可以为以后发生的麻烦事做些铺垫。
李湘平问媳妇:“今天在街道看到陈县长老婆没?”
张惠兰说:“没见,有啥事儿?”
“她不是经常逛画眉轩么?”
张惠兰说:“我今儿没去那。”
画眉轩是县城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小店,那里有打省城外地来的最新款的胭脂水粉,张惠兰闲来无事就跑去那儿,几乎都是白拿,就算付钱老板也不肯收。
雪丽带着天平进来了,张惠兰将眼神落到雪丽身上,神情羡慕地问她:“雪丽,你平时擦粉不?皮肤咋这么细嫩哩,像煮熟剥了壳的鸡蛋,白白嫩嫩的。”
她妹子也跟着说:“是呀,这孩子皮肤细细腻得很,你脸上擦的啥呀?”
雪丽羞涩地说:“没擦啥。”
李湘平说道:“人家那是天生丽质,皮肤本来就那样,哪像你姊妹两个脸上能刮一层粉出来。”
张惠梅羞红了脸,张惠兰瞪眼白了李湘平一眼。
王桂花起身又要告辞,李湘平劝阻说:“老哥,你今晚就甭急着回去了。”
王桂花说:“他咋能不回去哩,他一阵子不在家家里就乱套了。”
李湘平解释说:“是这样的,今晚上陈县长约我喝酒哩,我想老哥应该多认识下这些当官的,以后办啥事也方便,对不对?”
刘旺才不语,看着王桂花,王桂花在心里掂量了下,觉得有这个必要,就说:“这样的话,就让他留下吧。”
刘旺才顿喜。
王桂花白眼说:“兄弟,你可给嫂子把你哥看好了,别叫出啥乱子呀,我就先走了,天不早了。”
李湘平信誓旦旦地说:“嫂子你放心,不会出啥事的。”
一行人将他们送出大门,看他们上了马车,李湘平说:“嫂子,你慢走,我就不远送了啊。”
张惠兰挥手说:“嫂子慢点行啊,路上当心点。”
王桂花掀开帘子摇手说:“甭送了,我走了。”
张惠梅叮嘱道:“嫂子,别把那事忘了,赶紧给我个信。”
王桂花说:“不会忘的,我抓紧给你办,要不了几天就给你准信儿。”
四人看着马车奔出县街道,远远地消失在逆照的阳光里。
四个人回到院子,阴凉的寒气从地下渗透上来,空气有些潮冷,李湘平叫人在土炉里添了一铲子煤,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上来,感觉暖烘烘的。四个人摆开桌子搓起了麻将,打了几圈刘旺才基本上是输多赢少,人家三人在县城成天吃喝玩,闲暇就打麻将,他可没这个空儿,所以技术上差距很大,要是比敛财挣钱,他可能略胜一筹。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九章(5)
刘旺才心里寻思着袋子里没几个子了,该留下几个以备急用。又想到初次见陈县长,总不能两手空空。他还是略懂官商之道的。正想着,只听张惠兰惊呼了一声“胡了”,他又给张惠兰放了一胡,付了牌钱,刘旺才问李湘平:“你说哥该给陈县长买点啥礼物?”
李湘平笑着说:“老哥还真有心,是该给陈县长买点啥的。”
刘旺才问:“那你说我该买点啥东西?陈县长平时都喜欢啥?”
李湘平凝眉想了想说:“吃的穿的倒就不必了,人家也不缺这些。陈县长是个喜欢高雅艺术的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收藏一些有价值的古玩字画。”
这下让刘旺才犯难了:“兄弟,古玩字画这东西我不在行,也不知道好坏,哪里求得那些东西哩?”
李湘平说:“县城就有,街上有家古董店哩。”
刘旺才疑问:“那里面有好东西么?”
李湘平说:“是没啥好东西,但也说不准就有人拿家里藏的字画去那里卖,民间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运气好,说不定真能淘个好东西。”
刘旺才囊中羞涩,试问:“那都是啥价钱哩?”
李湘平看出他顾虑,笑道:“老哥不必担心,那东西都便宜得很,最多几十个银圆就拿下了,关键是陈县长好这口子,对上他嘴了以后有啥事都好办。”
刘旺才心里有了底,语气也硬了:“说啥话嘛,钱算啥哩。”
李湘平搓麻将的手停了下来,说:“要不咱现在就去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下。”
停了麻将两个人来到街上的古董店,老板认识李湘平,跟在两人屁股后面笑着做讲解,刘旺才是个门外汉,架子上的盆盆罐罐根本不入眼。李湘平站在一副字画前面仔细端详着,老板解说道:“李队长真识货,这是明朝才子文征明的手迹,你看这四方印还在哩。”
李湘平略懂一二,不屑地瞥一眼老板说:“赝品,一看就是,找人临摹的字埋进糠糟里一段时间,就这样了。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多少年似的,跟真的一样。”
老板见李湘平识货,挠头恭维说:“没想到李队长对这行都懂,真是文才与武才兼得,佩服,佩服!”
李湘平被人一奉承有些飘飘然:“老板过奖了,我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老板说:“李队长看上哪一幅,觉得好就拿去吧。”
李湘平招手叫过刘旺才,说:“我老哥想买幅好些的字画送人哩。”
老板和刘旺才握了握手,说:“随便挑,随便看,这都是好东西。”
李湘平说:“有没有做的比较真些的,要比墙上挂这些逼真多的。”
老板看看二人,说:“诚心要的话给你看幅。”
李湘平说:“你看我哪有闲工夫瞎逛哩,肯定是诚心要哩。”
“那行,这边请。”老板让过,三人进了后堂,老板从柜子里翻出一轴卷,用袖子拂拭掉上面的一层灰尘,平铺在八仙桌上拆开。卷长四尺有余,是一幅横写行书,倒有些气魄底蕴,整个卷上暗暗漂浮出一股淡淡的墨香味,混杂着轻幽幽的历史气息。李湘平两眼直瞪瞪地扑上去,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端详着整个字面,半晌赞许道:“这幅字倒是有些看头,不错,真不错。”
“那是,”老板得意地指点字面,“李队长,你看这行书写得多好,运笔苍劲有力,转角圆润,笔锋饱满。”
李湘平眼看字面,满意地点头应着:“确实是幅好字,做得也逼真。”弯身看了看题名是元朝大书法家赵孟浮,印盖着七方各异的章子,有“雅兴”、“墨趣”等闲章以及赵孟浮正章三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秦殇 第九章(6)
老板问:“李队长觉得咋样?”
李湘平说:“好是好,不知道价钱咋样?太贵了可不行。”
老板伸出三个指头:“不会问李队长多要的,这幅字是请一外地人做的,成本都不止这个数,兄弟就贴本让给李队长了。”
李湘平问:“30块银圆?”
老板说:“对!”
李湘平转身问刘旺才:“老哥觉得咋样?”
刘旺才点点头:“行,就拿了吧。”付了钱,轴子卷起来,夹在腋窝里朝店外走去,老板跟到门口道:“李队长、老哥慢走啊,需要啥尽管来。”
李湘平应道:“好了,甭送了。”
才几袋烟的工夫天色就大变了,风像刀子一样凉飕飕地刮在脸上,阳光没了,远山漂浮这一片黑乎乎的乌云,就像掉进水中的墨汁,很快就扩散开来。
“怕是要下雨了?”刘旺才看了眼天空,将卷轴裹进了外套里。
“管它下不下哩,”李湘平笑道,“老哥对这幅字还满意吧?”
刘旺才说:“我是外行,不懂这个,兄弟觉得行就可以。对了,陈县长应该是行家吧?”
李湘平笑道:“这字做得绝,以假乱真,甭操心。”
二人回了督察队,在客厅里边吃茶边闲聊,天刚一黑张惠梅就起身要回丽春院,李湘平摇起胳膊让她先坐下。
张惠梅问:“姐夫还有啥事儿?”
李湘平说:“急啥哩?”
张惠梅说:“都坐一天了。”
张惠兰怨道:“生意要紧么,连亲姐都不要了。”
张惠梅说:“姐,看你说的,这几天哪有生意哩,里边几个姑娘都闲着,化妆钱都挣不回来了,这样下去怕是就要饿肚子了。”
“妹子,甭急,嫂子不是回去给你问樱桃去了么?”张惠兰说道:“老哥都在这坐着哩,想着肯定没啥问题。”
李湘平说:“陈县长早就想过去哩,你回去给那几个姑娘说一下,打扮得惹眼点。”
张惠梅一听,喜上眉梢,起身说:“那我赶紧回去哩。”
李湘平道:“行,你先回,陈县长快到了。”
张惠梅一走,天就黑了下来。
“湘平……”陈县长人未到声先传来。
李湘平赶紧迎出去:“县长,进来坐,进来坐!”撩起门帘请陈县长进屋。
“还有客哩?”陈县长见客厅里有个陌生人,就转脸问道。
“自己人自己人,正要给您介绍哩。”
刘旺才忙不迭地躬身问候:“陈县长好!”
“好好……”陈县长点头笑道:“干啥的哩?”
“苦山沟的,务农的。”刘旺才谦虚起来。
“惠兰,快给县长看茶。”李湘平挨着县长坐下,“是苦山沟的,县城的烟馆就是他开的,还有一家粮庄。”
张惠兰端来了茶水,县长喝了口说:“家业很大呀,烟馆的生意很好啊,这几年挣了不少钱吧。”
刘旺才道:“哪里哪里,小生意而已。”
李湘平说:“我老哥有礼物给你哩。”
陈县长疑惑道:“呃?”
刘旺才拿起桌上的卷轴呈给县长。
“啥东西?”县长已经猜到三分。
刘旺才道:“一副字。”
卷轴打开,县长一看,脸上浮出了满意的笑容,低下头端详了半天,爱不释手地问:“这是哪得到的?”
李湘平问:“县长觉得咋样?”
陈县长说:“是好字,应该是元代赵孟浮的字迹,我那还有他《寿春堂记》的临摹本。”
李湘平低声说:“是真迹哩,花了不少银元才得到的,要不是卖主急着用钱,根本求不到。”
“那可让老兄破费了,今晚好好喝喝。”县长收起字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九章(7)
走的时候也没忘记揣在怀里,沿街的店铺门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像深秋的柿子一样摇晃着,街道夜空一片橘红,收拾摊子的小贩担着货郎过往,石板路泛出油滑的光泽,仿佛丛林中的一潭深水,给人水光潋滟的错觉。
丽春院门前的胡同里热闹起来,偶尔有几个小孩子从门前跑过。
李湘平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穿着体面的小伙正和张惠梅喋喋不休的争论着什么。
张惠梅看见姐夫带着县长来了,不再和小伙说,直接朝门口走,小伙急道:“走啥哩,我有的是钱,给我顶好的挑。”
陈县长一听笑道:“这不是王眼镜的娃么?”
小伙一看是陈县长,脸色突地煞白,赶紧低下头了,佯装不认识,扭头就走。陈县长问:“你跑这干啥来了?你不是年前才结婚吗,新媳妇在炕上还没暖热就跑这寻乐子来了?”
小伙尴尬地笑着,没有言语。
“笑啥哩?还不赶紧回去,小心我告诉你爹,有的是钱,那钱是你爹开眼镜行挣来的,你整天游手好闲到哪挣钱呢。”
小伙悻悻跑出了丽春院。
李湘平问:“县长认识?”
陈县长笑道:“眼镜行王掌柜的儿子,娇生惯养,一天到晚啥事也不干就在街上游荡,跟个二流子似的,年前结的婚,新人长的蛮俊俏呢,咋就拴不住他哩?”
“县长坐。”张惠梅拉开椅子开玩笑道:“我姐也长得俊俏,还不是拴不住我姐夫。”
县长笑道:“严重了,严重了,咋能这么说你姐夫哩。”
李湘平问道:“听说贵公子去英国求学了?”
“对,”县长点头,“犬子自小就喜欢读书,我就干脆托人帮忙把他送到英国去了。英国现在很发达啊。”
“就是,当年八国联军就是英国人带的头。”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李湘平对张惠梅说:“妹子,上酒。”
“来了,马上!”张惠梅碎步匆匆地去拿酒。
酒拿过来先给县长斟了一杯,再斟一杯给刘旺才,最后一杯才给李湘平,又吩咐厨子炒了几个下酒菜,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留声机里传来女人的靡靡之音,橘红的光线在客厅里飘摇浮动,酒喝了三壶,三人都有些醉意,尤其刘旺才,喝高了就开始醉话连篇,打嗝喊王桂花的名字,伸手要去搂陪酒的张惠梅。
李湘平脑子尚清醒着,给张惠梅说:“叫个姑娘来把我老哥扶上楼去睡觉。”
张惠梅问:“陈县长咋办?”
李湘平说:“叫飘飘过来陪。”
张惠梅问:“那你哩?”
李湘平说:“我就甭管了。”
张惠梅吩咐人将县长和刘旺才扶上楼,执意要留李湘平,抓住胳膊不让走。李湘平说不走不行,张惠兰知道他来这了,不回去没法交差。张惠梅只好松了手,李湘平披着呢子大衣缩着脖子回到了督察队。
王桂花带张惠梅的嘱托回了家,樱桃这一劫是躲不过了。王桂花收了张惠梅的银元,回去和樱桃谈了大半晚上,要不是张妈在一旁曲线阻拦,倔性的樱桃早被王桂花抽耳光了。最终还是延长了些时间。可刘旺才一回来就催命鬼似的催她。
本来天气已开始转暖,没想到又来了倒寒。地上草叶打了薄薄一层白霜,村前女儿河的河面结了冰,天灰阴得像王桂花的脸。她正襟危坐在客厅里,刘旺才躺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吸着烟。
土炉里新添的煤渣烧得很旺,火星乱溅。都后晌了,就是没人说话。
樱桃住得偏房狭*仄,空气里泛着潮湿,却漂浮着女人独特的体香,有些沁人,有些醉心,天平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光线太暗,太黑,只听得到女人嘤嘤的哭声。樱桃在哭,雪丽在一边劝她。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九章(8)
“我该咋办?”樱桃泪水涟涟的哭道,“我不想去,为啥不是别人是我。”
雪丽摸着她的头发不知道说啥才好,站了半晌,樱桃还是哭哭啼啼,她也不好再劝,天平在门口叫她走,雪丽说:“樱桃,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别再哭了,眼睛都肿了。”雪丽看到满脸泪水的樱桃,心里很不是滋味,做个女人咋就这么难呢?雪丽虽然与樱桃认识时间不长,但同是女人,能够理解她心里的感受。于是心一狠,决定为樱桃出一回头。
雪丽跟天平来到客厅,看到王桂花一脸怒气,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正踌躇着,天平从房间拿出风筝叫雪丽去放,刘旺才见雪丽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雪丽,你是不是有啥事要说?”
雪丽小心翼翼地说:“樱桃在屋子里哭得很伤心,她不想去县上。”
刘旺才说:“这事情你就甭管了,她哭一阵子就好了,这是好事儿,又不是坏事儿,人家那吃得好穿得好,啥活也不用干,多好的事情。”
雪丽有些激愤地说:“可那是妓院呀!”
“妓院咋了?只要活得衣食无忧比啥都强!”王桂花接过话茬怒道:“她以为她是谁?要不是咱家收留她,早就饿死了。现在长大了,会和人顶嘴了。又不是你去,你顶啥顶?她不去也得去,钱我已经收了,让她哭吧,看她能倔到啥时候,把眼睛哭瞎了还得去。”
雪丽缓声谨慎劝道:“娘,樱桃在咱家干了这么多年活,从小就在这长大,就不要让她走了,咱把钱退给人家好不?”
王桂花怒道:“我把人家钱都收了,你说退就退?她现在已经是人家的了,自己不去,过些天会有人把她带去的。”
雪丽又说:“娘,就别让樱桃去那里了,她还小哩。”
“雪丽,这事儿你少管!谁说也没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王桂花斩钉截铁地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娘……”
“别说了!”王桂花铁青着脸说:“雪丽,不要以为你在我家吃了几天饭就可以说啥,我给你说,这些事情不要掺合,本本分分做媳妇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雪丽低头不再言语,天平见娘正在气头上,给雪丽递了个眼神,雪丽不理,天平叫她:“雪丽,跟我放风筝去。”
“去和天平放风筝去,这事你甭操心了。”
雪丽闷闷地跟着天平来到河畔荒地放风筝。天平在荒地上一路小跑,裤边都打湿了。风筝飞上天空,天平远远地叫她过去,两个人并排坐在田垠上,抖一下手里的线,风筝就飘高一些。寒风迎面刮来着,感觉有些刺骨。后晌的霜已经解冻,草尖上挂着水珠,泛着亮光。入冬就下过一场雪,麦苗像上了年纪的老汉无精打采的,随着风摇摆。
天平风筝越放越高,越放越远,一轱辘线放完了,天平把线头绑在枯草根上,手已经冻得发肿,雪丽问他:“手冷不?”
天平点点头,龇牙咧嘴地笑,雪丽拉着天平肉乎乎的手掌放在心口给捂暖,天平脸上竟然蹿起了彤彤红晕,轻磕上眼睛,害羞起来。
雪丽说:“天平,你知道不,你樱桃姐姐要去县城了。”
天平说:“我知道。”
雪丽叹气说:“樱桃不想去,她实在太可怜了。”
天平把手从雪丽掌心抽出来自己揉搓起来:“我知道,娘都生气了。”
雪丽问:“还冷吗?”
天平摇摇头:“不了。”
天平将目光投向远方,他看见了建平,建平正远远地站在崖上看着这边。雪丽顺着天平的目光看过去,与建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天平说:“建平哥在崖上哩。”
雪丽道:“呃。”
阴天,黑得早,村子里交叉错落的低矮土房上空炊烟袅袅,一屡一屡蹿入灰白的天空。
风筝在天空里飘摆摇晃着,西北风强劲地吹刮着,突然牵线一断,风筝呼啸着卷进了云层。
“风筝飞了。”天平慌忙去追赶,雪丽仰面而视。线断了,线终于断了,风筝自由了,可是它终究飞不上天,还是会掉落下来。人何尝不是如此?
追了一程没有追到,天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穿过云层,缓缓落在远山虬枝荆条之中。
雪丽说:“算了,不要了,过几天叫人给你带回个新的来。”
两个人回家,见到樱桃的时候,她双眼红肿,愁容满面,整个人好像老了几岁。她已经没哭了,乖巧地在厨房里做晚饭。
张妈感叹樱桃命运多舛,眼圈也是红红的,装着一肚子苦水。樱桃知道自己反抗没用,她自小在刘家长大,现在让人家当商品一样卖了,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认了。


秦殇 第十章(1)
初二一过,时间就加快了。元宵节前一天,樱桃被张惠梅接到县城去了。临走时那泪眼模糊的样子让雪丽他们看了心里发酸,张妈硬是捂住嘴没有哭。樱桃一直跟着她,算是半个女儿,可是有啥法子,她也是给东家打工的,这个年代,谁管得了谁哩。
元宵节的黄昏,街上灯笼早早点燃,人渐渐多起来。丽春院的留声机里又响起了上海滩特有的靡靡之音。
张惠梅采取的是怀柔政策,她答应樱桃只卖艺不卖身,飘飘端来了一盘子胭脂水粉头饰雕花之类的东西,跟在张惠梅后面进了樱桃的屋子。
樱桃在床沿静坐,低头不说话。
“樱桃,来,打扮下,还要见人哩。”张惠梅扶床坐在她的旁边平和地说。
“姨,我想见个人。”樱桃看来又哭过,鼻尖粉红。
张惠梅说:“不是说好了今晚下去见客人么?顾客都等着哩。”
樱桃说:“我想见见他,等见了他我啥都答应你。”
“你想见谁?”
樱桃说:“我建平哥。”
张惠梅之前见过建平,问道:“你是说督察队打工的那个小伙子?”
樱桃点点头。
“那行,我叫人去叫他,就说你找他。”张惠梅吩咐飘飘:“你下去给小六说下,让他去督察队找建平。”
“是。”飘飘将盘子轻放在妆台上退了出去。
“樱桃,给你化点妆吧,你看你把眼睛都哭红了,小伙子看见了不好。”张惠梅扶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发,樱桃一头黑发像绸缎一样垂顺下来,泛着亮光,张惠梅不禁羡慕道:“樱桃,你这头发咋这么黑这么亮哩。”
樱桃苦笑着没有作答,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表情是那么僵直麻木。
头发绾成一髻圆,红纱发带绕几圈,鬓角留下几撮云遮月,尖滑的下巴托一张精致白皙的面容,好看极了。
张惠梅从盘子里拿起一管口脂为樱桃点唇,拖到唇边:“樱桃,来,把嘴张开点。”
樱桃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嘴唇干裂发白,轻启双唇,张惠梅将口脂均匀地涂在她的双唇上,鲜红如血。
又拿了胭脂水粉给她点脂擦粉,苍白的脸庞有了些血色,却显得那么不协调,微微翘起的唇含有多少委屈多少无奈。眼睛又有些泛水了,张惠梅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甭哭,哭啥哩?你看多好看的姑娘,谁有你漂亮。”
“有人去叫我建平哥了么?”樱桃侧面淡然问道。
“去了,去了,飘飘下去叫人了。”张惠梅应道,“咱去大厅里等吧,还得一阵子哩。”
“嗯。”樱桃点头。
张惠梅在前,樱桃在后,踩着木制楼梯翩然而下,一身红纱旗袍,轻飘飘地摆动,木制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大厅里除了几个姑娘还剩下不少喝酒的男人。他们全都屏住呼吸失魂落魄,像掉了眼珠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樱桃,樱桃并没有看他们,只是低头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
张惠梅拉开圆桌旁的椅子说:“来,坐下。”
樱桃顺从地坐下。
飘飘很有眼色地倒了杯茶水端给樱桃,笑道:“樱桃,喝点水吧,他马上就来了。”
“谢谢!”樱桃接过,凝眉看着手里的青花瓷碗发呆,一直当是睡梦,可是这里的灯红酒绿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大厅上悬挂的灯笼发出颓靡的光线,众人瞠目片刻,渐渐喧哗起来,有个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说:“这姑娘是新来的吧,长得俊得很,来,咱们认识认识。”
男人口中的酒气熏人,樱桃将脸转向一边。张惠梅说了,要找戏班老师教她唱戏,她只表演,不和男人睡觉。这男人冒昧出现,让她感觉局促而害怕。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十章(2)
“咋了?不给大哥面子?”男人怒了,伸出手去摸樱桃的脸,樱桃侧身闪过。
“装啥哩?你到这来就是卖牝的,还不让人摸?”男人怒道,“张老板,这女娃还摸不得?身上长着刺哩?扎手哩?”
张惠梅赔笑道:“不是不是,她是刚来的,啥还都不懂,她只表演唱戏。”
“原来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少见少见。”男人瞥了眼樱桃转身回到座位。
小六撩起门帘进来了,张惠梅问:“人叫来了没?”
小六说:“叫来了。”
张惠梅问:“在哪?咋不见哩?”
小六说:“人家不肯进来,在外面站着哩。”
樱桃问张惠梅:“是我建平哥来了么?”
张惠梅说:“是,在外面不肯进来。”
樱桃二话没说起身就朝外面走去,张惠梅跟在后面一同出去,建平缩着脖子在台阶下站着,胡乱地四处张望。
“建平哥!”樱桃掀开门帘子站台阶上叫他,心里泛了酸,差点哭出来。
建平转过身,眼前这女子是樱桃吗?从来没见过这样冷艳华贵的她,一身红纱旗袍火一样扎眼,建平突然觉得他们疏远了,他尴尬地点头笑笑。
樱桃走下台阶来问他:“建平哥你咋了?”
“没咋啊。”建平吸着鼻子说。
樱桃说:“我们去街道转转,好不?”
建平踌躇地看看台阶上的张惠梅,犹豫道:“人家准你乱跑?”
张惠梅站在台阶上说:“你俩出去转转吧,今晚县城热闹得很。”为了今后的生意,她是尽量满足樱桃的愿望。
“那好吧。”建平对樱桃说。
樱桃听得出他的口气有些勉强,问:“建平哥,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转?”
“谁说的,”建平否认,“没有的事儿。”
两人出了胡同,沿街道慢慢散步,元宵节的夜晚县城街道上热闹非凡,人如潮水,街道两旁摆满了卖吃食的,尤其是卖汤圆的摊子最多,吃汤圆的人也多。
建平天麻查黑就开始给督察队抄帐簿,发工资,忙的还没有吃饭,要不是张惠梅派人来叫,李湘平不放他出去。建平看着街上的吃食有些谗眼,目光不停地扫视着街道两旁。
“建平哥,你吃饭了没?”樱桃问他。
建平咽了口唾沫说:“吃了。”
樱桃问:“吃啥了?”
建平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樱桃淡然地笑笑:“建平哥,我也没吃饭哩,咱俩吃点元宵吧,兴许以后再也没机会一起吃饭了。”
建平没有说话,他知道樱桃是啥意思,他的心里也不舒服。毕竟两人从小时候一起长大,建平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只是在这件事儿上他实在无能为力。
走到街边一处人不算太多的小摊前,摊主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啪嗒,啪嗒”拉起风箱,炉子里火焰哗哗只串,火星闪耀着迸到半空忽地熄灭。街道两旁除了吃饭小摊,还有挂满五彩灯笼的推车,灯笼有小舟、龙船、莲花、金鱼等,一个个栩栩如生,逼真极了,点上蜡烛发出昏黄的荧光。
樱桃看着车上挂着的各色灯笼,拽拽建平的袖子,建平愣神地看着她,樱桃指着那旋转的走马灯说:“建平哥,你看那灯笼多好,还能自己转动。”
建平苦笑她无知,没见过世面,却装出快乐,对她说:“那是走马灯,当然能走了。”
樱桃又问:“为啥叫走马灯哩?”
建平说:“因为能自己走,所以叫走马灯。”
樱桃咧嘴咯咯一笑,点了脂的唇在辉煌的火焰下红润反光。那一笑,摒弃了心里所有的苦闷和彷徨,能和建平待在一起,是樱桃最开心的事情。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十章(3)
“好了。”谈笑间摊主烧开了锅,白滚滚的热气升腾着,摊主躬身眯眼吹气,左手拿碗右手掌漏勺舀元宵,第一碗端给了樱桃,樱桃让给了建平,建平又让给了她,推辞一番,摊主以为他们是小两口,笑道:“谁吃都一样,在舀着哩。”
樱桃心里的苦暂时让甜蜜给淹没了,她吃得很滋润。建平三两口刨完了,抹了一把嘴,樱桃还未吃完,她不动声色地拿着筷子往建平碗里拨了几个,说:“我吃不完,建平哥你帮我吃吧。”年轻小伙一碗元宵哪能吃饱,建平二话没说,端起碗来刨进嘴里,他知道樱桃饭量很小,从小就这样,吃着吃着总要给他剩些。
两人吃完付了钱,建平问樱桃:“还要干啥?”
樱桃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和建平多待一会,“再转转吧,建平哥,你看今晚街上人真多,多热闹。”
建平说:“县城人就是多,平时晚上都有人,不像苦山沟,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都关上门。”
樱桃边走边瞅两旁卖货的,一对染红带黄的鸳鸯灯笼特别惹樱桃瞩目,她用手轻轻地拨弄着,有些倾心地说:“这灯笼真好看。”
“是好看,你说人的手咋这么能哩?”建平难以想像,人工一点点糊成的灯笼,做啥像啥,形态逼真,眼前的鸳鸯灯笼就像两只真的鸳鸯一样。于是他逗趣地问摊主:“放在水里能游走吗?”
“不行的。”卖灯笼的男人笑呵呵道。
樱桃痴痴地盯着灯笼,卖灯笼的男人看出她心怡这对灯笼,正巧他们又是一对,就借机推销:“姑娘买了吧,你看这灯笼糊得多好啊 ,像真的一样,就我这一家有这样的灯笼,你看看别处都没有的。”
建平看樱桃对这对灯笼痴迷,又见她不时侧目看街上挑着各种灯笼三两成群招摇过市的小孩,流露出羡慕之情,他们少年时代可没有这么好的景况,都是一伙子人蹲在土坑里拾些枯枝烂叶笼火,围着火焰说梦想,说未来,说长大了后会干啥。时光如水,现在他们长大了,各自的境遇大相径庭,谁也没有实现自己的人生蓝图。
樱桃痴迷地看着灯笼发呆,卖灯笼的男人用怂恿的表情凝视着她,等待她开口说买。
建平想想,樱桃确实命有些苦,多舛悲悯,他只是没娘,而樱桃不仅自小没有双亲,长大了还要落入红尘,与胭脂酒污做伴,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狠狠心,手插进裤兜,攥的一块响圆都发热出汗了,说:“樱桃,你要是想要的话哥给你买。”
樱桃问卖灯笼的男人:“这对灯笼多少钱?”
男人伸出两指头:“两个银元。”
建平心里一愣,自己只有一枚银元啊,这可咋办?
樱桃说:“太贵了。”
卖灯笼的男人说:“不贵不贵,就我这里一家,你到别处买不来的,你看看这灯笼做的多巧呀,两个银元一点也不贵,这彩纸都值很多钱哩。”
樱桃说:“就是太贵了。”
建平忐忑地问樱桃:“你要不?要的话哥给你买一只。”
樱桃摇头说:“不要了,再好也只是今晚挑挑,凑凑热闹,又不能吃不能穿,要那干啥哩。”
建平尴尬地说:“那算了,咱再往前走走看吧,今晚热闹着呢。”
樱桃颔首笑笑,两人离开,卖灯笼的男人失了一担生意,摇头叹气。
往前走了几步,出了正街,地方空旷起来,人也更多了。原来是到了县城的戏台,台子上正唱着折子戏,几个丑角、一个花旦、一个老生,一方案桌居中,四只太师椅两两对着左右摆放,老生身着官服,唱腔高亢雄浑。花旦身着莲花刺绣粉红长衫,身姿婀娜曼妙,手指开出兰花状,声调婉转动情凄厉缠绵,一颦一举一泣一诉,引来下面观众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建平第一次见正装道具舞台演出,看得入了神,两手也“啪啪”拍起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十章(4)
一场折戏唱完,樱桃看见有小孩拿着冰糖葫芦吃,对建平说:“建平哥,我想吃冰糖葫芦。”
建平余兴未了,笑着走过去,从插满糖葫芦的草垛上拔下一支,付钱拿给樱桃。
樱桃接过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用舌头一点一点啜着,舔着上面的冰糖糊,咬一颗山楂慢慢咀嚼,牙齿咬破山楂,一股黏液流入口中,酸中带甜,犹如生活的苦中作乐。只是以后樱桃怕根本就没有乐的时候了。
建平看着她吃糖葫芦,垂涎欲滴地问:“樱桃,好吃不?”
樱桃甜蜜地笑道:“好吃。”说着将糖葫芦伸到建平嘴边说:“建平哥,你尝尝。”
建平的嘴唇躲闪过,说:“我不尝,你吃吧。”
樱桃问:“是不是嫌是我咬过的?”
建平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怕牙酸,受不了。”
“不酸,一点儿都不酸,不信你尝。”樱桃硬是伸到他的嘴边,建平拗不过,张嘴吃了一颗,龇牙咧嘴地吸嘬起来。
“有这么夸张吗?”樱桃咬了一颗不觉得有多酸。
突然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放花了,快看!”建平提醒道。
空阔的土地上有几个人在放烟花,捻子“嗤嗤”燃烧完,一束火光带着刺耳的哨声呼啸着蹿上黑暗的夜空,爆破绽放。绚烂夺目的光线将漆黑的夜照的通亮,但转眼即逝。天空又恢复了先前的漆黑。
樱桃靠着建平的肩头仰面欣赏着天空绽放的绮丽烟火,嘴里啜着冰糖葫芦,她真想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可惜没过多久,丽春院的鸨子就找到了她,说天太晚了,让她回去睡觉。
樱桃恋恋不舍,真想多留一会,可是烟花散尽,绚烂的夜晚归于平静,折子戏也唱完散场了,大批的人群离散而去。刚才还吵吵闹闹,沸腾的像炸开的锅似的戏场,转眼间就人去楼空。买小吃的小玩意的推着车也尽数离去。戏场、街道冷清下来,只剩下一片寂静。
鸨子在一旁催促樱桃。建平说:“时间不早了,咱回去吧。”
樱桃无奈地点点头。
回去的路实在太短暂,走了不一会就到了胡同口,伫立下来,樱桃说:“建平哥,我到了。”
建平说:“嗯,你回去吧。”
樱桃说:“我再送送你吧。”
建平说:“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樱桃深情款款地望着建平,说:“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建平也想目送樱桃回去:“你先走。”
樱桃说:“你先走吧,我都到了,你还要走好一阵子哩。”
建平说:“那我走了。”
建平转身沿着灯火阑珊的街道加快脚步朝督察队走去,身后的樱桃眼神如一鸿秋水深情地看着,直到建平消失在光线昏暗的街头。樱桃的眼眶里溢满了晶莹的泪水,打着转儿,翻动着,承受不住,便顺着眼角汩汩流出。
张慧梅站在丽春院门口的台阶上等樱桃回来,看着樱桃黯然神伤的样子,张慧梅叫她:“樱桃,快回来吧,天不早了。”
樱桃拂袖擦去眼角的泪水,登上台阶。张慧梅给她撩起门帘,进去后樱桃看见有几个男人正和飘飘她们划拳猜酒嬉笑吵闹,动作很是出格,这景象让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张惠梅问她:“樱桃你是在下面和姨说说话再睡觉,还是直接上楼回屋子去?”
樱桃说:“我先上楼回屋子去哩。”
张惠梅说:“那行,姨陪你一起上去吧,姨陪你说说话。”
樱桃推辞道:“不用了。”
“没事儿,姨现在反正闲暇着,”张慧梅怀柔攻心,“你刚来,啥也不懂,姨上去给你好好说说。”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十章(5)
张惠梅跨上楼梯,轻扶住樱桃,樱桃说:“姨,不用扶,我没事儿。”
张惠梅叮咛道:“那可不行,绊倒了可不得了,楼梯滑小心点。”
“真的没事儿,不用的。”樱桃不习惯被人搀扶,从来都是自己搀扶别人,这样她觉得有些别扭,抽回胳膊。
张惠梅说:“那你自己小心点,楼梯又窄又陡的。”
上楼来张惠梅推开房门撩起粗布帘子让樱桃进去,房间桌上香炉里点燃熏香,飘散着淡淡沉香,如入寺庙之中。
“小六,小六!”张惠梅趴在栏杆上朝下喊叫。
飘飘在下面问:“姨有啥事儿?”
张惠梅说:“飘飘,去后面让小六把饭热热端上来。”
飘飘应道:“好的。”说着到后面厨房给小六传了话。
樱桃倚桌子坐着,托着腮帮发呆,眼睛失神地落在熏香燃出的袅袅烟雾上。
张惠梅进来坐在她旁边,问樱桃:“想啥哩,这么入神?”
樱桃恍然回神道:“没想啥。”
“哎呀,樱桃是咋了?又哭过?”张惠梅看她脸上的粉被眼泪冲散了,两道泪痕留在上面,伸手去擦,问道:“樱桃,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建平?我去找他。”
张惠梅其实是明知故问,樱桃来丽春院完全是她一手操办花钱从王桂花手里买来的,樱桃一进丽春院,那满眼的悲痛她就看出来了。
“不是,风吹的,眼睛发涩流酸水。”说着樱桃伸手揉起眼睛来。
小六端着一碗漂着红枣的米汤,两个馒头,一小碟油滋滋的洋芋丝敲门:“饭好了,端上来了。”
张惠梅说:“进来吧。”
小六推门进来,将盘中的吃食放在屋中间的桌子上。张惠梅拿起筷子挟了几根洋芋丝尝尝,味道咸咸的,咂嘴说,“味道美得很。”把筷子递给樱桃说:“刚炒好的,馍也是热的,赶紧趁热吃。”
樱桃说:“我不吃,我刚才在街上吃了。”
“街上吃啥哩?吃元宵了吧?那东西能吃饱么,快拿上筷子吃几口,好吃得很。”
樱桃说:“我不吃,不想吃。”
张惠梅柔柔地劝道:“乖,听话,吃几口,你看你都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饿坏了咋办?”
樱桃说:“我真的不想吃,我一点也不饿。”
张惠梅将筷子搁在碗沿上推到她面前道:“那你把这碗米汤喝了,挟几口菜尝尝,馍馍不吃都成,夜这么长,空肚子睡着不舒服。”
樱桃还是不肯动筷子,张惠梅说:“赶紧吃,这么晚了小六专门给你做的,咱可不能不领情,他还等着收拾锅哩。”
小六在旁边等着收拾,还能多看一阵子美女,笑道:“不急,让樱桃慢慢吃。”
张惠梅说:“你看这里每个人都对你这么好,有吃有穿,这样过活总比你在王桂花家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活强吧。吃吧,再不吃可就要麻烦小六烧锅再给你热了。”
“甭再麻烦小六了。”樱桃拗不过,勉强道:“那我把米汤喝了吧,菜和馍我不想吃。”
张惠梅笑道:“赶紧喝吧,这会功夫可能都凉了。”
樱桃端起青花白瓷小碗,昂起头象喝汤药一样眉头微蹙地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了,放下空碗,嘴角粘着一粒米,张惠梅用指头给她拾去。小六问:“樱桃不吃这菜和馍?”
樱桃摇头:“不吃了,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起来为我做饭。”
小六笑道:“说的啥话么,太见外了,那我端走了。”
张惠梅说:“端下去吧,问问飘飘她们谁吃不。”
“嗯。”小六收拾了空碗,端着盘子退出了屋子,闭门的时候风将灯吹暗了起来,灯芯淹在清油里,张惠梅拿洋火枝儿挑了挑,问樱桃:“这两天习惯了么?”
樱桃心里想着别的事儿,没有言语。
张惠梅说:“这儿人都对你好得很,你能感觉到吧?”
“嗯。”樱桃被这表面现象所蒙蔽,微微点头。她不知道他们对她好都是张惠梅事先安排的。
张惠梅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洗洗就睡觉吧,我就先回屋了。”
樱桃说:“知道了,姨,你也早点睡吧。”
“嗯。”张惠梅带上房门出去了,樱桃舀了勺水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的妆容,门“嘎吱”一声又开了,张惠梅探进头来说:“对了,明天县城戏院的老师来给你教唱戏。”
樱桃问:“啥时候?”
张惠梅说:“后晌吧,早点睡觉。”说着又带门出去了。
樱桃对着镜子使劲擦着脸上的胭脂水粉,擦的脸上泛起一道道红斑,眼睛酸的泛出了泪花儿。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命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只怨老天太不公平。
洗完脸,抽下发髻,披着一头顺滑的黑发上了床,锦缎被褥第一次盖在身上,除了冰冷就是别扭,整个躯体好像置身于黑暗的旷野里,满心的苍凉,哪还有困意。一点也不想睡觉,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樱桃掀开丝绒棉被坐在床上,对着黑暗发呆,窗帘帷幔在偷袭进来的夜风里飘摇,樱桃的心思随着柔软布帘的晃动高低起伏。
外面楼道里不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二楼其他房间里充斥着男欢女爱的床第声,樱桃听不惯,干脆找了棉花塞住耳朵,躺下来蒙头硬睡。这样艰难地熬了一个晚上,天还膏子蓝,启明星刚落,她就起来了。
早上她喝了点稀稀的面片汤,在二楼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小六端来晌午饭后说,张惠梅让她吃完饭就下楼,戏班的老师已经来了,在正厅坐候着。
樱桃吃饭的时候想,她和楼里的其他姑娘不一样,她只是个卖艺的。吃完饭下楼,迎面和张惠梅碰上,张惠梅笑道:“我刚说要上去叫你,戏班老师父都等好一会了,晚上还要走的,得抓紧时间。”
领了樱桃去正厅见老师,老师是个漂亮又充满气质的中年妇女,樱桃和老师握手见面,坐定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是县城人氏,丈夫早亡。
樱桃忍不住问了才知道老师是唱花旦的,难怪她的身材保持的像少女一样婀娜多姿,腰细得象玉米秆子。
第一次见面,说的基本都是闲话,这样樱桃倒不觉得寂寞,时间也过得快,眨眼间天空就拉上了灰色的幕布。
老师一走,樱桃一个人钻进房间里又落寞起来,看着刺入窗户的夕阳发呆。窗外的树枝在春风里轻轻摇曳,空气里漂浮着迎春花淡淡的香味。
生活不止是拜师学艺,樱桃迟早会踏入这趟深浅不知的洪水,落入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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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十一章(1)
正月很快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太阳像吃了麦麸的猪长得圆鼓鼓的,比冬天大多了。粉白的桃花像海水一样淹没了翠绿的山坡,风吹落的花瓣如雨一样飘落在女儿河的水面上,随着微起的波澜打旋。地里的麦苗长势不是太好,沟里人都担心今年的收成。山坡上人影攒动,低头锄草耕作。刘家的一大片地连在一起位于山脉下比较平整的地势上,刘旺才担心的不止这百十亩的庄稼,还有山坡林场的大烟,秆子明显不足往年粗壮,叶子也瘦得像这年代人嶙峋的脸。
刘旺才被这些事情愁的经常发脾气。樱桃走了,张妈成了他发火的对象。本来张妈干的活就多了,一个人忙不过来,饭晚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刘旺才偏偏心情不好,尽管张妈的年纪比他还长,可他照样站厨房门口骂张妈是废物,啥都弄不好。张妈只能忍气吞声地烧锅做饭,暗自伤心。雪丽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去厨房给张妈帮忙,刘旺才这才收敛了些。
十五过后李湘平派了一队人来到苦山沟,扎营在刘家,负责夜间巡逻,多了几个年轻男人,一顿饭要做满满一大锅,费时又费事,搭上雪丽帮忙,一顿饭都要做好一阵子。
刘旺才急着去地里,就没有上饭桌,调了一老碗干面蹴在房檐下晒着太阳吃。阳光都晒到院子中间了王桂花才从房间里出来,揉揉眼睛看看巡逻那些人都围着饭桌吃饭而自己的老汉却蹴在一旁,就问刘旺才:“天平他爹,你咋蹴着吃哩?看把你委屈的。”
“急着哩,吃了还要上地里去。你赶紧洗脸吃饭,吃了跟我一起去地里看看。”
王桂花打着哈欠说:“急啥?用得着这么急么?”
刘旺才停下筷子说:“开春还没下过一场雨,庄稼都旱成啥了,今年的收成怕是没指望了。”
王桂花不屑道:“咱也不指望地里的收成养活一大家子,别人家青黄不接都没你这么愁。”
刘旺才阴沉着脸说:“能不愁吗,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吃饭,很费粮食。家里的储备粮也不多了。”
“那你愁吧,你干愁有啥用?天不下雨有啥办法?”王桂花擦着脸道:“现在你还是赶紧吃饭吧,脸再阴,天照样晴朗着不下雨。”
“你赶紧洗脸,吃了饭咱全家上地里。”刘旺才端起碗又往嘴里刨面条,吸溜完碗里最后一点调料汤。
雪丽在饭窗里说:“爹,我再给你舀一碗。”
刘旺才打着饱嗝说:“不要了,吃饱了,早上吃一碗干面要饱一天肚子哩。”
刘旺才放了空碗折了截扫帚芒剔牙, 又坐下来倒了杯茶水喝起来。梁慧芳和王秋兰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刘家的院子深,老房子盖的曲曲绕绕,平时她们也不出门,姐妹三人几乎很少有碰面的时候,今天全家都要去地里干活,刘旺才才让马运把她们叫了出来。
刘旺才问道:“你俩吃饭了没?”
梁慧芳说:“刚刚吃了,今儿咋想起来叫全家都去地里哩?”
刘旺才说:“在家里也没啥事,心慌得厉害,去地里看看能踏实些。”
王秋兰道:“也好,整天待房子里闷得慌,快要憋出病来了,上地里看看也对的哩。”
王桂花说:“你也甭指望我们姊妹三个去地里能干啥,我们也就是看看。”
王秋兰笑道:“山上的桃花开得正艳,好看得很。”
刘旺才说:“那你三个去看花去。桂花,赶紧吃完了走。”
王桂花说:“等会,我放碗去。”端了饭碗去厨房,回头问:“叫不叫雪丽一起去?”
刘旺才想想道:“叫上,在家也没啥事,去地里看看,认识下咱家的地畔。”
王桂花去厨房放了碗,雪丽正在低头吃饭,王桂花说:“雪丽,吃完了去地里。”
雪丽抬头说:“嗯。”几筷子吃完饭,系上围裙拿了勺要往锅里舀水洗锅。
张妈说:“雪丽,你甭管了,我洗,你赶紧去吧。”
雪丽看一家人也都齐了,说:“那我出去了。”
“去吧。”张妈继续低头吃饭。
雪丽来到前院,刘旺才对马运说:“架子车拉上走吧。”说着把手里的锄头放在了车子里。
加上马运刘德能一行七人,出了大门,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道向坡上的自留地而去。
窄窄的土道上灰尘飞扬,路边草芥耀眼反光,野花遍地绽放,胖婆娘草紫色的花蕊扎眼地点缀在一片绿中,一树夹竹桃在路边长得分外茁壮。引得王桂兰驻足说:“这夹竹桃长得真好,挖回去栽家里吧。”
王秋兰也上前怜惜地说:“这么好的夹竹桃苗子咋长路边上了,真可惜。”
刘旺才招呼她们说:“别看了,有啥好看的,地里多的是。”
到了地里,吸引人的不仅仅夹竹桃,还有满坡的粉色桃花,像还未消融的积雪一样刺眼反光。三姊妹看了赞不绝口,刘旺才看着自家田里的麦苗,心疼极了,叶尖上已经开始枯黄,地里的土也干的风一吹就能扬起灰尘。年前刘德能还往地里拉了那么多粪,养分全让草吸收了,蒿子长的枝肥叶厚,绿油油的能挤出油来。
“德能,把锄头卸下来。”刘旺才蹴下来开始拔草,侧头看看自己的三个婆娘,跑坡上看满山遍野的桃花去了,刘旺才无奈地摇摇头。
刘德能卸下几把锄头,将架子车推到了田垠上。
马运自觉地抓了把锄头开始锄草,地里的草长得比麦苗好,锄起来比较吃力。
雪丽虽然是个女娃,但出身穷人家,小时候没少干活。她拿起锄头一声不吭地锄起草来,一会功夫就锄了一大片,刘旺才三个婆娘始终没有干活。
刘旺才抱了一抱草扔进架子车厢,提了锄头从田垠上开始锄草。
刘宝川拉着一架子车草从坡上远远下来,走到田畔停下来,说:“旺才哥,今天咋全家出动上地干活来了?”
刘旺才抬头道:“是呀,不干活咋行,今年这天不争气,这庄稼要是被糟蹋完了吃啥哩?”

秦殇 第十一章(2)
刘宝川笑道:“旺才哥,看你说的,你要是没吃的了,我们这些穷人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了。”
“你天没明就上地里了?这么早就又回去?”
“天麻亮就上来了,还没吃饭,回家吃饭去。”
“你老婆咋没来地里?”
“她来地里?除非太阳打西边出。回去吃饭还要我自己做哩,那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和猪差不多。”说起自己的老婆刘宝川就来气。
刘旺才笑笑说:“妹子肯定把饭做好了,等你回去吃哩,赶紧回去吧。”刘宝川苦笑着说:“那行,旺才哥你慢慢忙,我回去了。雪丽,屁股蹶起来好好干活。”
雪丽转身笑了笑,拿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才四月太阳就毒辣起来,干了一会全身冒汗,脸颊枣红,头发灼热得像点燃的一团火。
刘旺才看雪丽双颊绯红,一脸朦朦汗液,心疼漂亮儿媳妇,说:“雪丽,放下锄头歇会儿。”
“嗯。”雪丽擦了把汗水,锄头横放在田畔上坐在把上休息。
刘旺才的三个婆娘坐在坡上的树荫下闲聊着。刘旺才点了支烟抽起来,喊她们下来。
王桂花看老汉抽烟,烟瘾也发了,蠢蠢欲动地说:“拿过来,我也抽几口。”
刘旺才一向反对她抽烟,在地上摁灭了烟头,说:“一个女人家抽啥烟。”
梁慧芳看雪丽几乎坐在地上,说:“雪丽,甭在地上坐,小心把身子渗坏了。”
雪丽淡淡笑笑,抬起屁股蹴在了田垠上。
王秋兰问:“雪丽,你今年多大了?”
“开年虚岁19。”
“啥时候过岁哩?”
“正月十五。”
王秋兰愣说:“元宵节?已经过了,那是好日子哩。””
“嗯。”雪丽点点头。
王桂花说:“天平是八月十五过岁,你们俩还都是团圆的节日生的,还真有缘分。”
雪丽淡然笑了笑,心想,和天平有啥缘分。天意,命运,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她没想过未来,老老实实待刘家做媳妇,这样的乱世里能享个安宁就行了。可是,一想到建平,她整个人就像沉入了水底,难受的差点窒息。
雪丽看见地里裂开的旱缝,问刘旺才:“爹,今年要是不下雨这庄稼是不是就完了?”刘旺才抓一把土一撒,说:“一点水分都没有,要是不下雨肯定就完了。”
雪丽不免为他亲爹担心起来,要若真的不下雨,家里那点薄地哪里还有粮食可产哩,她爹爹肯定要挨饿了。
一伙人说是来地里,却坐着说了大半晌的话,等树荫倒映在垠上,就晌午了,刘旺才起身看看脚下锄了草的一块地,没有绿草的衬托,麦苗似乎枯萎得更快了。他索性不管了,不下雨,即使锄上一百遍也于事无补。
吆喝着刘德能和马运给猪拔了一架子车草,一家人就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坡下参差不齐的房舍上升起了炊烟,有人家已经开始做晌午饭了。
刘宝川下地回来都有半晌了,却还没有饭吃,回来的时候接开锅看见昨天的陈锅还没刷洗,等婆娘做饭,婆娘却跑出去双手叉腰站在自家门前破口大骂,也不知道骂谁,惹的下地回来的人驻足观望。刘宝川在一旁抽着烟锅不说话,路人都看戏似的围了一圈子。
刘宝川实在看不下去了,说:“甭在这丢人了,快回家做饭。”
这下惹恼火了本来就气哄哄的婆娘,她转身用指头戳着他说:“你屁本事都没有,要吃饭自己去做。”
刘宝川愁眉苦脸地哀求说:“你就甭在这儿骂了,人家左邻右舍都在看笑话哩。”
“我就是要人看哩,要左邻右舍让沟里人都看看,大家伙都评评理。”
“不就是一只鸡么,有啥要紧的?”
婆娘嗤鼻道:“一只鸡?这只老母鸡能下多少蛋?养几年了,就算人没吃的都没饿着它!却让白眼狼偷去了。”
刘宝川心想不见了活该,下多少蛋全让婆娘吞了,自己一个都没尝到。但他不敢这样说,于是推断道:“说不定是让黄鼠狼叼去了。”
“黄鼠狼叼去了?一身鸡毛都给拔了?”
众人这才知道大概的情况,晌午都急着回家吃饭,一会人都*了。刘旺才一家人从村后回来,见黑压压一片人散去,当出啥事了,说:“村里出事了吧,咋那么多人哩?”不由加快了步伐。
“是呀,咋那么多人哩?”王桂花盘算着是不是出啥大事了。
马运说:“宝川婆娘又在骂人哩。”
“谁又得罪她了,她骂起人来没完没了,没人拉她,站那能骂一天一夜。”梁慧芳对宝川婆娘甚是了解,她们是同一个村嫁到苦山沟里的女人,只是一个嫁给了地主,一个嫁给了穷汉,过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王秋兰听她骂的那些话咯咯笑起来。刘旺才说:“笑啥哩,那婆娘骂人就这样,啥话都骂。”
到了家门口,宝川婆娘的骂腔又涨高了几分:“骡子日的东西,咋这样糟蹋人哩,嫌我们日子过得好吗?”
旁边的老人说:“宝川婆娘,村长回来了,你给他说,让他你给做主。”
刘旺才停下脚步问她:“咋了,出啥事了?”
宝川婆娘说:“村长,我等你回来给我给个说法!”
“给啥说法,咋了?”
宝川老婆指着一地鸡毛说:“我养了几年的老母鸡,就是经常在你家粪堆上刨食的那只,让人给偷去了。”
刘旺才心想苦山沟自己属首富,做了多少年村长了这偷鸡摸狗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便问:“让人给偷了,知道谁干的吗?”
宝川老婆说:“我娃说是你家住的那些巡逻家丁干的,你说咋办?”
那些人是刘旺才从县城请来防匪的,宝川怕因此得罪了刘旺才,恼怒地拽婆娘回去:“甭说了,不就是一只鸡嘛,给旺才哥找那么多麻烦干啥。”
婆娘一把摔开他扯大嗓子说:“我就要说,我为啥不说。”
刘宝川再次用力拽她:“你个疯婆娘,走,回去。好吃懒做就知道干些没用的事情。”

秦殇 第十一章(3)
婆娘摔给宝川一拳:“你个骡子整的放开我,我不回去,我今儿就要把这事给村长说明白。放开我!”
刘宝川死死拽住婆娘往门里拉。
刘旺才说:“宝川,放开你婆娘,叫她说吧。”
刘宝川松开胳膊,婆娘狠狠白他一眼回头对刘旺才说:“村长,你说你叫这些人来是为了咱苦山沟的安全,可是你看这些人都干啥哩?吃了喝了就闲转,才来一两天就干起这偷鸡摸狗的事儿,时间长了怕连人都偷走了。我家那只老母鸡都下了几年蛋了,我和孩子他爹就算没吃的也不饿着它,不信你问问。”
听了宝川婆娘诉苦,刘旺才眉头紧蹙,神情凝重,这分明在含沙射影责怪自己。刘旺才语重心长地给宝川婆娘解释:“叫他们来巡逻确实是为了咱沟里的安全,大家也知道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土匪成灾。三十后晌河西村张书贤家着火你知道吧?那就是土匪放的。”
宝川婆娘说:“你是咱苦山沟里的村长,也是咱苦山沟里富人家,说实话,土匪来,我们这些穷人倒是不怕啥,一贫如洗,想要啥都没有。遭殃的是你这样的富人家,张书贤家就是那样的。可是你叫的这些人连土匪都不如,尽干坏事,怕是只能为自己家防土匪哩。”
这话*裸的从宝川婆娘嘴里说出来,硬生生刺在了刘旺才身上,虽然他嘴上没有说啥,心里却充满了怒气,他强笑道:“妹子这话说的也是这样吧,妹子这只老母鸡我赔三个银圆给你吧。”
站在一旁一直不语的王桂花心里揪了下,心疼三个银圆没了,有点埋怨地看着刘旺才。
刘旺才的盛情赔偿这泼妇并不领情,反而轻蔑地说:“我知道你家是地主财东,家里有钱,雇佣那些人也是为了自家安全。可你是咱苦山沟的村长,应该考虑下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甭让那些人深更半夜在沟里喊叫,还偷人家东西。”
刘旺才一时语塞。
宝川婆娘见自己把村长都说得自惭形秽了,很是得意,停下来叹口气又补了句:“我家还有一只发情的羊羔,他们想偷了就再偷去。”
刘旺才尴尬地笑笑说:“放心,我会好好说他们的。”
王桂花沉默无语地做了一回听众,她知道这苦山沟没有人能说得过宝川婆娘,那女人骂起人来,唾沫四溢滔滔不绝,以一敌百都绰绰有余。
终于那些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犹如老太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骂声停音了。
“天平他爹,饭差不多好了。”王桂花借机叫他回去。
“妹子,我回去给他们好好说说,甭生气了。”刘旺才好说歹说地圆了场。
回去后也没给那些兵丁咋说,发脾气不可能,他们都是县城的,随时可能离开,只是拨云点雾地提醒了一下,不要随便拿沟里人的东西。*个兵丁点头应允,这事就算过去了。
白天兵丁们没事就在院子里下棋,渐渐发现比下棋更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欣赏雪丽,常常七八双眼睛贼溜溜地凝视着雪丽。
刘德能抱着天平从外面小跑进来,满头大汗地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马运从马棚里跑出来问:“天平这是咋了?”
刘德能急促地抱着天平进了客厅,刘旺才两口子惊得猛地站起来,王桂花冲过来问:“天平咋了?天平这是咋了?”
“快放炕上。”马运赶紧撩起门帘。
刘德能将天平抱上炕,说:“一脚踩到菜花蛇身上吓倒了。”
“天平,天平。”王桂花摇晃着天平的膀子哭喊着。
“昏过去了,快掐人中。”马运说道。
王桂花赶紧掐了掐天平的人中,天平眼皮动了几下,嘴角抽动着睁开了眼睛,第一句话就是:“我看见咱家着火了,房檐下还放着棺材哩。”
王桂花一把将天平揽入怀中,抚摸着天平的头说:“你可把娘吓坏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刘旺才说道,琢磨天平的说有点意思,便问他:“咋看见咱家着火了了?”
天平说:“梦见的,以前也梦见过,做的梦都一样哩。”
刘旺才凝神笑笑说:“桂花,天平今儿担惊受怕了,晚上给叫叫魂。”
“我娃受怕了,晚上给你叫魂。”王桂花说道。
天平却从她怀里挣脱着出去问:“雪丽哩?”
王桂花说:“还是爱你老婆,去找她吧,厨房收拾锅哩。”
刘旺才对刘德能安排道:“后晌去上冯村把冯天兴请来,晚上给天平叫魂。”
刘德能应承下,冯天兴是西歧县有名的风水师,年方80,看了六十多年的风水。县城修建门楼时前清知县曾用八抬大轿请他去看风水。因为之前门楼盖了三次,可是每次盖到半截就无缘无故地坍塌了,压死了不少工匠。冯天兴看后给了个方案,门楼果真就盖成功了,由此传出了他的一段奇话。
后晌刘德能套了车,揣足了响圆出发去请冯百兴了。
冯百兴年老行动不便,起初婉言拒绝,说自己在前清县城门楼的事情上已经泄漏了天机,老天没收纳他去算是网开一面,不能再理会神神鬼鬼的事情了。刘旺才知道他架子大,喜欢耍大牌,刘德能按照刘旺才事前叮嘱的,排了20块银圆在八仙桌上,冯百兴的老眼本已昏花,可看到银光灿灿的银元立*睛一亮,说这是最后一次出山,拿了伐神的家具坐上马车去了苦山沟。
到刘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的暗红隐退,布衫蓝的暮色爬上来,大片深色云朵悠悠浮上山峦。
冯百兴年老赶路气短,在客厅里喝茶稍作休息后,问清了天平受惊的缘由,提着自己的八卦粗布黄包来到后院。神坛摆在老槐树下,一张桌子一尊香炉的简易摆设。冯百兴让拿来了几把香,点燃插入香炉。卸下自己的八卦黄包,从里取出一把桃木剑。刘家人站在旁边看冯百兴准备着,觉得神秘而神圣。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秦殇 第十一章(4)
冯百兴准备好叫魂所需的桃木剑,黄纸表,红色膏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刘旺才让雪丽去房间把天平叫来站在一旁,王桂花拿竿秤去门前寻了些沙子回来,沙子这东西叫魂必不可少。
冯百兴开始伐神,手持桃木剑挑着黄纸在香火上点燃,眯起眼睛嘴里默默念念叨叨,手舞足蹈的,若不是在伐神,别人定会以为是疯子哩。王桂花站在旁边喊天平的名字,意思是叫他的魂魄回来附体。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天平都瞌睡了,吵着要回房睡觉,王桂花在他衣服腋窝下缝上了几片五颜六色的布条,将魂魄拴住,才算完事。
王桂花说天平睡觉容易做梦,冯百兴告诉她去白雀寺花钱求块玉石,压在枕头下,睡觉就不做梦了。白雀寺在秦岭山系离苦山沟最近的一处山腰上,是个小寺庙,因为年代久远而广为人知,平日不开门,到四五月份槐树开花的时候有几天庙会,开门迎客烧香拜佛,两三天时间就会赚足一年的香火钱。
到了白雀寺庙会的那天,王桂花一大早就带着雪丽和天平赶往白雀寺,白雀寺距离苦山沟百十里的路程,到的时候已是下午,当天返回已不可能。站在山下能看见山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不时有人朝山上走去,山崖上插着黄色的旗子在风里招展。
山势比较陡峭,道路崎岖,很费力气,走几步就要停脚喘息歇会儿。王桂花被雪丽搀扶着,天平在前边蹦蹦跳跳,王桂花说:“天平,慢点走,等等。”
好不容易上到了白雀寺,雪丽扶着王桂花坐在石敦上休息了会,王桂花没走过山路,气短地说:“真是累死了。”寺院里的人很多,但却没有鼎沸的嘈杂喧闹声,佛门之地,香客们都很自觉的保持清净,连门前摆摊卖吃食的也不喊叫吆喝。
王桂花瞅见旁边树下有摆摊卖糖精水的,便给雪丽说:“去买杯水喝,渴死了。”
雪丽去摊子买来两杯糖精水,天平一杯,王桂花一杯,王桂花喉咙干痒,一口气咕噜咕噜喝完了,甘甜的水润的嗓子舒舒服服,满足的将空杯递给雪丽,天平剩下半杯给雪丽,雪丽说:“咋不喝完哩?赶紧喝完我还杯子去。”天平天真无邪地说:“是给你剩下的,咱俩一人喝半杯,你都没给自己买。”
不知咋地这话从幼小的天平嘴里说出,让雪丽觉得很感动,雪丽怔怔地看着天平笑道:“我不渴,你喝完吧。”天平将杯子举在她面前眼神单纯地说:“你喝吧,肯定渴了,爬山都要把人热死了,你还扶着娘呢。”桂花说:“天平真会疼老婆,雪丽,你赶紧把水接住喝吧,天平是专门给你剩的。”
雪丽尴尬地笑笑,接住水喝下去。送了杯子,又在旁边卖香的摊子上买了两把香,才进了白雀寺的大门。门说大不大,两扇对开,朱红颜色,斑驳脱落,气息陈腐,看似年代很久远。
进门后两旁是两棵粗壮的松柏,树冠遮天蔽日,平整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斑斑光圈,人们安静地在院子闲散走过,香火燃烧的清素气息扑面而来。
王桂花领雪丽和天平点燃几支香跪在草垫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去募捐箱投了三个响圆,出手阔绰,引得旁边侧目。有小和尚见了悄悄去了正厅。
捐完钱,王桂花带着雪丽和天平正要去大厅里求佛,小和尚领着年老的方丈出来了。
王桂花赶紧虔诚的合掌低头作揖:“阿弥陀佛。”
方丈还揖:“阿弥陀佛,施主是来烧香拜佛的吗?”
王桂花点头说:“是!”
方丈又问:“施主是不是投进了三个银圆在募捐箱里?”
王桂花笑笑默认。
方丈说:“施主既是来烧香拜佛的,留些柴米油盐所需的钱财以表心意就行了,无需放那么多钱财进去,老衲带佛祖受不起的。”
王桂花没有说话,心想钱放多了难道还不对?
方丈说:“施主既然对佛恩惠,真心诚意,那就进来在功德薄上留下名字吧。”说着将他们领进后堂,一张灰色的桌子上放着簿子和毛笔,旁边是一尊笑米勒佛像。
“施主请留下名字吧!”方丈提笔蘸墨呈给王桂花,王桂花尴尬地说:“我不识字,不会写名字。”
天平说:“我会我会。”
方丈转笔给他:“那小施主来写吧。”
天平拿了笔在薄子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王桂花的名字,乐滋滋地放下笔。
方丈问:“施主有啥愿望需要解答不?”
王桂花说了初衷:“我这娃从小体弱多病,睡觉不踏实,总做梦。听说玉石能治疗这病,我想给他求块玉石。”
方丈说:“小孩子睡觉做梦的确不是好事情,玉石是灵性的东西,能润性,这样吧,施主今天破费钱财了,我赠你一块长命锁吧,等我片刻。”方丈走去内堂,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翠绿含光的玉石,雕刻呈锁形:“把它戴上不仅能护身而且能预防百病。”又在香炉下抽了一根红头绳穿上亲自戴在天平的脖子上。
王桂花对天平说:“赶紧谢谢方丈。”
天平忙道谢:“谢谢方丈!”
方丈说:“不谢,不谢,施主到处看看吧,寺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就不奉陪了。”
王桂花说:“方丈您忙吧,甭管我们。”
方丈走后,王桂花高兴地对天平说:“你今儿可算是走运了,人家方丈亲自给你戴上的。”
天平把玩着脖子上的玉石,说:“娘你看,上面还有字呢。”
王桂花拿在手里两眼煤黑,问:“啥字啊?”
天平说:“长命百岁。”
王桂花说:“那是保佑你的。”
他们在不大的寺院里转了不长时间,人渐渐稀疏了,山下近处来赶庙会的人都回去了。他们意外地在正殿里看到了李湘平和张惠兰。他们刚到山上,正在殿前磕头烧香,还没看见王桂花。天平说道:“那是李叔呀。”说着蹦跳着跑了过去。

秦殇 第十一章(5)
李湘平见天平笑盈盈地站在跟前,起身拍拍裤子上灰尘,问:“天平,你咋在这里?”
张惠兰侧眼诧道:“天平?”
天平说指指身后说:“我和我娘还有雪丽一起来的。”
“呀,嫂子,你也来了。”李湘平和张惠兰迎上去了,“雪丽也来了。”
王桂花问道:“你们咋都跑这来了?”
李湘平笑道:“苦山沟离这也不近啊,嫂子都拖家带口的来了,我俩当然也来了。这段时间我老哥还好着吧?”
王桂花说:“好着哩,就是天天发脾气。今年这天不下雨,地里的麦苗全都旱死了。”
李湘平安慰道:“嫂子,咱也不指望庄稼挣钱,坡上那一片子大烟快收了吧,那还不是一笔大钱么?”
王桂花叹气说:“哎,甭提大烟了,山里的野猪把秆子全糟蹋了,你老哥一气之下说不管了。”
李湘平道:“这可不行,再怎么还能割点罂粟壳子吧。”
“你是没见,花苞都叫咬断了,哪还能割哩?”王桂花摇头叹气不抱希望于大烟,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跟庙会?还是来干别的啥事来了?”
李湘平挠头逗天平,张惠兰脸上有了阴云,闷闷不乐地看看王桂花活蹦乱跳的儿子天平,沮丧地说:“嫂子,不瞒你说,我们是来求佛的。”
“莫非有啥大事?”
张惠兰颓丧地低声语道:“眼见天平都长成半大小伙了,我们……”张惠兰自惭形秽地直摇头。
王桂花心领神会地说:“不要紧,这事情急不得,进去烧香磕头许个愿让菩萨保佑就没啥大问题了。”
天平和雪丽在一旁,李湘平感觉尴尬,低头说:“这事拿不到人面来说,不说了,不说了。”
眼看太阳都落山了,山上笼罩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寺庙此时就像是漂浮于空中的一座宫殿,悬于如云的雾气里。
前来烧香拜佛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不断地有僧人从旁边过来过去, 几人站于寺院的崖边,天平的肚子呱呱叫起来,他拽了拽雪丽的衣襟,雪丽低头小声问他:“咋啦?”
天平说:“我肚子饿了。”
雪丽说:“等一阵子,大人都在说话着哩。”天平不从,瘪着嘴似要哭。
李湘平问:“天平咋了,咋吊起了脸哩?”
雪丽说:“他肚子饿了。”
李湘平说:“肚子饿了,这一说我也觉得肚子饿了,来这么长时间啥都还没吃哩,水也没喝一口,真有点饥肠辘辘了。”
张惠兰道:“我也是呀,肚子都呱呱叫哩。”
王桂花牵着天平的手说道:“那咱们去吃饭吧。”
张惠兰问:“上哪吃哩?”
王桂花说:“就寺院里啊,随便去斋堂吃点斋饭。”
张惠兰直瘪嘴:“庙里的饭能吃么?清汤寡水没菜没油水的。”
王桂花道:“来白雀寺吃点斋饭好得很呢,说能长寿平安哩。”
天平一脸的不愿意:“我才不吃哩。”
王桂花问:“那你吃啥?”
天平说:“我要吃擀面皮喝醪糟。”
“哪有哩?”王桂花明知寺院门口就有小吃摊子,但她想尝尝寺院的斋饭。
天平指道:“外面就有哩。”
王桂花道:“呃,雪丽你想吃啥?”
雪丽说:“我随便吧。”
李湘平问道:“嫂子是不是想吃斋饭哩?要不,嫂子你去吃吧,我们带天平和雪丽在外面吃。”
王桂花说:“那好,我自个去吃了,你们就在外面吃吧。”
神圣的斋饭吃起来并不像王桂花想像的味美,和七八个和尚围着一张大木桌,中间放着一大盆腌白菜,和碗里的汤水面一样白花花的看着就倒胃口,王桂花尝了几口,碍于在寺院僧人面前没有当场吐出,吃浅浅了一碗就退堂出去了。
吃过饭,小和尚领他们去寺院厢房,说是厢房其实就是在一间屋子打通铺,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李湘平睡靠墙一边,张惠兰挨着他,接下来是王桂花,天平睡在他娘和雪丽中间。
张惠兰和王桂花面对面嘤嘤细语,雪丽则在一头给天平讲故事哄他入睡,李湘平没有理,便翻身面壁,不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这么多年了就是怀不上,把我愁的头发都白了。”张惠兰无奈地对王桂花沉叹道。
王桂花安慰说:“这事愁也没用,该来的时候就会有的。你还年纪轻轻的哩。”
张惠兰说:“还年轻啥哩,都三十多的人了。”
王桂花一嘴甜言蜜语:“今儿不是求签许愿了么?甭担心,肯定马上就有了,有了赶紧通知嫂子。”
张惠兰说:“就看菩萨保佑不保佑我了,大概是湘平平时干的坏事太多了,菩萨惩罚我们哩。”
王桂花道:“甭这么灰心呀,嫂子相信妹子有这个本事。”
张惠兰长舒口气道:“要是再不行,湘平说过段时间带我去省城大医院里检查检查。”
王桂花道:“毛病不一定出在你身上,说不定是湘平哩。”
张惠兰道:“不知道,过段时间再看吧,哎……”张惠兰眼神惆怅地徜徉在昏黄的灯光里,想着她早该有个娃了。
夜间的寺院象古墓一样安详静谧,散发着阵阵神秘气息,整个院落除了枝繁叶茂的松柏在夜风里哗啦啦作响外,再无别的声息。张惠兰和王桂花的说话声异常清晰的响彻在了寺院里。
“外面有人。”王桂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两人的交谈嘎然而止。
一束朦胧灯光飘然而至,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小和尚挑着灯笼走到窗前,朝里说:“夜深了,施主早点睡觉吧,甭打扰了菩萨休息。”
“赶紧睡觉吧,时候不早了。”王桂花悄声说,起身吹灭了灯。
两人缄口无言,闭上眼睛睡觉。天平脖子上的长命锁像萤火虫一样在黑暗中发出萦绿的光线。
猫头鹰在干裂的松枝上嘎嘎叫了几声,给这空山远寺平添了几分诡秘之气。
尽管从白雀寺庙会开始就不断地有村民上山求雨,但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天还是没有下雨。地里的麦苗全夭折了,本来要长半人高才变黄的麦苗现在才到膝盖就黄的快要落到地里。苦山沟的山披上放眼望去一片金黄,只可惜这金黄并不代表丰收,而是代表苦难来临。那些地薄而人多的家庭要受难了。村口碾盘旁边的棋摊不见了,大家整天站在沟坎上背着手两眼失神地望着田里的麦子。风一吹,黄黄的麦子翻滚着金灿灿的麦浪,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有人想哭却哭不出来。本来一到六月山坡上就有人零零碎碎的挥镰刀割麦子,可是今年沟坎上的人一直撑到了麦穗落地才渐渐手持镰刀走上山坡。他们不想上去,看到荒草般的麦子觉得心口疼。刘旺才也心疼啊,他不止是那一大片一望无垠的麦子没了收成,就连辛辛苦苦拉粪施肥的罂粟也是只开花不结果。偶尔一条枝干上顶起瘦弱的苞,也是一副发育不足营养不良的样子。几十亩罂粟也没了收成。好在他不用像其他贫农那样担心青黄不接没粮食吃。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秦殇 第十一章(6)
刘家人不用担心没粮食吃,雪丽自然也不用担心自己挨饿,可是她看见沟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也不免忧心忡忡。她担心他爹,家里就二亩山田,那些不争气的麦子费事收割了也碾不出二斗麦粒来,亲家关系,租子是不要了,但家里没有余粮存下,今年又没啥收成,她爹吃啥?
刘家花了两天时间,把一大片麦子全都割了回来,捆都没捆,直接拉到麦场,麦穗高高堆起,穗子断了一地,几乎没有饱满的颗粒,麦粒都瘪了。
建平是刘家不可缺少的壮劳力,到了夏收,他就从县城回来了,帮忙收割麦子是次要目的,见雪丽续情才是主要的,当然这一目的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早上的太阳不是很毒辣,建平连饭也没吃就被叫到了麦场碾麦子去了,建平和他爹还有马运,三人拿锸把堆摞在一起的麦子挑开摊平在麦场上。刘旺才还在家等着吃饭,没有过来,马运偷懒了,把锸丢一边,坐在坎上点燃烟锅抽起来。
摊开麦子,刘德能也坐到一边歇息,早晨的风凉飕飕地拂面吹来,刘德能觉得肚子饿,抱怨道:“还没吃早饭东家就让干活,哪有精神哩。”马运也是腹空胃缺,说:“就是呀,有啥办法哩,给人家干活就是这样。”想起那伙持枪巡逻的兵,马运愤愤不平地说:“你看人家把枪一扛,啥事儿都不干,只吃只喝还给发工资,太不公平了。”
刘德能把心里不平撒在草芥上,一把一把揪着蒿子不说话,他给刘旺才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还没享受过不干活就能领工钱的待遇,这些年就算身子不舒服生病了照样要下地干活的。
建平放下锸,拿了绳子去场边套辘轴,一条指头粗的菜花蛇在泛黄的蒿子里溜动,建平吓了一跳,向后跳了一步,拾起一块土扔过去,小蛇猛然回头吐出红红的蛇信,泄出寒光向他示威,建平又拾起一块土去砸,刘德能问他:“打啥东西哩?”
建平说:“一条蛇。”
刘德能和马运同时起身凑过去,果然见草丛里有一条黄灿灿带着红色花纹的小蛇,马运说:“是条菜花蛇。”
刘德能说:“甭打死了,菜花蛇是神哩,赶走吧。”
马运也说:“是呀,赶走吧,菜花蛇这东西神得很,惹不得。”
建平顺从地拾起扫帚轻轻在菜花蛇尾巴上拍打驱赶,一直赶出了蒿丛,顺着一条土渠溜走了。
建平拉起绳子像牲口一样撅起屁股吃力地拉辘轴在摊开的麦秸上碾,阳光毫无遮拦地铺满了麦场,凉风变成了带着热气的浪,吹在身上有灼烧感。静坐在场边的刘德能和马运也是满脸汗水,拿草帽不住地扇,没有人说一声让建平歇会或者上去帮忙拉一下。
刘旺才带着天平和雪丽来了,雪丽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给他们送饭来了。
刘旺才老远看见建平在卖力地干活,喊道:“建平,停下来歇会儿。”
场边闲坐的二位赶紧起身,刘德能装佯去给建平搭手,马运迎上去说:“东家你咋来了?天这么热不在屋里歇着。”
刘旺才说:“来给你们送饭,顺便看看能不能碾出麦粒来。”
“麦粒差不多,还不是太瘪。”马运刨开麦秸抓了一把碾出的麦粒吹了穗皮拨弄道:“估计能碾几石吧。”
建平还在拉辘轴,天平跑上去说:“建平哥,你力气真大,这都能拉动。”
雪丽手提着竹篮站在一旁凝眸看着建平,建平汗流浃背的样子让雪丽觉得心疼,但她只能在心里疼他,连上前说句“歇会儿”都不敢,稍微亲昵就会惹来流言蜚语,再说,刘旺才还在场。
刘旺才对建平说:“歇会儿再拉,先吃饭。雪丽,把饭提来。”
雪丽提着竹篮过来,取出一个陶瓷盆,拿出三只碗三双筷子,还有一小盆绿豆汤。陶瓷盆里是一盆子水煮南瓜片,雪丽给三人每人舀了一碗绿豆汤先凉着。最先叫建平道:“建平,停下来吃饭了。”雪丽说话时连头也没敢抬,怕他们目光对峙那一刹被别人看出啥端倪。
馍馍是麦面和荞面混着蒸出的,马运拿起一只馍馍津津有味地就着点了辣椒油的水煮南瓜片吃起来,边吃边夸:“这调料是雪丽放的吧?味道就是好。”
“嗯,比张妈做的要好吃。”刘德能咂着嘴夸道:“建平你说是不是?”
“嗯。”建平附和着点点头,只顾低头吃着。
雪丽被众人夸奖,腼腆地颔首淡笑。太阳将她的面颊晒得一片粉红,好看得像盛开的月季花。
刘旺才更是赞不绝口:“我刘旺才的儿媳妇肯定差不了,要长相有长相,聪明伶俐勤快能干,咱苦山沟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像雪丽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娃了。要是樱桃在的话能和雪丽比划下,但樱桃这姑娘没雪丽机灵活泛,性子有点倔。”
雪丽被刘旺才说成了秀外慧中的完美姑娘,羞得她面如桃花不知所措。
马运吃了两个馍馍,打着饱嗝端起碗吹气说:“绿豆汤是好东西啊,清热解渴还能防止中暑。”语气间好像自己是个医生。
刘旺才说:“特意给你们烧的,雪丽说,这么热的天怕你们干活中暑。”
马运赞道:“雪丽真是想得周到,这女娃太精干了。”
建平不卑不亢,蹴下来吃完喝完放下空碗,手背一抹嘴起身又去要拉辘轴,雪丽心里怜惜,又不敢关心得太直白,言词婉转地问他:“建平哥,你不吃了吗?”
建平连头也没敢回,说:“不吃了。”
刘旺才说:“雪丽,你把东西收拾了拿回家去吧。”
雪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天平折了一大把麦杆子拿过去缠着建平让给他编蚂蚱笼子,建平说:“麦秆太硬了,拿回家去在水里泡泡才能编。”于是天平跟着雪丽回去了。
后晌太阳落山的时候麦穗总算碾完了,但没有风,大家蹴在场边等起风,一直等到天乌黑才渐渐起了风,麦场的人就像久旱逢甘露一样乱叫:“风来了,风来了……”

秦殇 第十一章(7)
马运摁灭烟斗,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招呼建平:“建平,快,风来了,赶紧扬场。”
建平抓起木锨扬了几下,风势乱着,穗皮吹了他一身,“风势不对啊,不是下叉风。”建平又把木锨放下了。又等了两三个小时,已是深夜。西北风凛冽强劲地刮起来,马运和刘德能都困倦了,赶忙起身帮忙扬场,以便早点做完回去睡觉。
木锨一扬麦粒哗哗飞上天,又下雨一样落下来,因为天黑看不见,只能听见麦粒砸在草帽上的响声。
扬完场,将麦粒装进袋子,时间已到了后半夜,幽蓝的夜空中闪着几颗淡黄的星星,无精打采的发着暗光。借着微弱的星光他们把麦子装上车拉回了刘家大院,卸在房檐石上,麦子还湿,需要再晒几遍。
刘德能和马运累的赶紧回屋睡觉去了。建平踏进狭*仄的房间,他爹倒在炕上连鞋都没脱就睡着了,呼噜如雷,涎水流到了凉席上,建平帮他爹脱了鞋摆顺姿势,两肩膀累得酸疼发麻,掌心磨了好几个水疱,碰一下,疼得他直了嘴。
建平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衣服和裤子全都粘在了皮肤上,黏糊糊难受极了。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脱了上身布衫搭在凳子,光着膀子出去舀水洗身子,经过上房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朝雪丽的房间瞥了瞥,心想夜深了她该睡着了。
其实雪丽并没有睡着,天黑了没见他回来,雪丽心里放不下,哄天平睡着后就一直黑着灯坐在炕上听院里的动静。
建平挂了桶放下井去打水,辘轳“嘎吱嘎吱”的响起来,雪丽隔着窗纸朝外看,外面是幽蓝幽蓝,啥都看不见,她下炕站在窗户前,蹑手蹑脚打开一道缝隙,模模糊糊瞅见建平健硕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往盆子里倒水。雪丽轻轻咳嗽了一下,警觉的建平立即朝雪丽的窗户看去,但看不到雪丽。他以为是雪丽睡着了在咳嗽,起脚准备走,雪丽急了,轻扣了几下窗棂。
建平停下脚步,又将目光投向雪丽的窗户,窗子慢慢开了道缝隙。
他小声问:“是雪丽么?”
雪丽在屋里微弱地应道:“嗯。”
“咋还不睡觉么哩?都啥时候了。”
雪丽略带羞赧道:“我……在等你……”
建平僵了片刻,憨厚地笑笑:“等我?等我干啥?”
雪丽佯装生气:“你装疯卖傻呢?你说我等你做啥?”
建平放下盆子走到窗前,建平问:“咋了?生气了?”
雪丽摇摇头道:“没,我生啥气,今天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建平笑道:“没,看你一眼我就精神抖擞,全身来劲儿了。”
雪丽将窗户缝隙又开大了一点,伸出一只手给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建平的眼睛显得很明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雪丽。雪丽笑问:“看啥哩?我脸上绣花了?”
建平捏捏她的脸说道:“是绣花了。”
雪丽羞道:“好看不?”话一出口,雪丽便双颊绯红,只是在幽暗的星光下显不出来。
建平道:“不是一般的好看。”
建平情不自禁地伸手托住雪丽的下颚,与她凝眸相视,嘴唇颤抖了几下,慢慢靠过去,雪丽闭上眼睛,没有躲闪,眼看四片火热的唇就要贴在一起,天平在屋子里来了句呓语,吓得两人面色僵直,直冒虚汗。雪丽回头看看,道:“天平说梦话哩。”
建平尴尬地清清嗓子说:“那……那……”建平欲言又止。
雪丽心领神会地说:“你赶紧洗洗早点睡吧,都累一天了。”
建平依依不舍地看了雪丽一眼说:“那我走了,你也赶紧睡觉吧。”
“嗯。”雪丽从里面合上窗户,建平俯身端起井水进了屋。
空气中漂浮着鸡冠花浓烈的气味儿,闻起来不是香,而是满心欢喜的甜味儿。暗香浮动情思绪,两处心蠢蠢欲动,只待时机不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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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十二章(1)
牛头山平缓的山麓上种着一大片麦子,冯老虎手持镰刀亲自带弟兄们收割,由于人手众多,不一会,一大片麦子就全部割完了,用草绳整整齐齐打成捆背回山寨。寨子院落是一片平坦的石地,麦捆摞好,几十个男人手持木棍围成一圈锤打,麦粒迸的满地都是, 三下五除二锤出麦粒摊在石地上晒。
山上密林里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冯老虎躺在凉椅上看书,手里那本泛黄的书差不多被他翻烂了,头顶上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不时飘落下几片树叶来。看了一会书倦意顿生,背靠着竹椅扯起了鼾声,面门上泛着油光,短短的半寸发稍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儿。淑娟穿了一件男人的汗甲,头发在脑后绾成一盘,露出白皙水嫩的脖子。她端了杯茶水走到冯老虎跟前,轻轻俯下身朝着冯老虎的眼睛吹了口气,冯老虎的眼皮挤了几下,痒痒的,就像苍蝇在上面停息了一下。淑娟伸手在他新刮过胡须的脸上轻轻抚摸,青色的胡碴摩擦着掌心,温痒如热浪拂面。
冯老虎睁开眼睛,见是淑娟,懒散地问:“淑娟,大热的天你不睡觉站这里看啥哩?”
“看你睡觉哩,像个小孩子。”淑娟笑道,将桌上的水递给他,“喝点水吧。”
冯老虎接过茶杯抿了两口润润嗓子说:“天气热的人只想睡觉,拿着书还没看几页就睡着了。”
淑娟说:“瞌睡了就回屋子睡觉呀,你这样躺在凉椅上睡多难受啊。”
“外面凉快。”冯老虎翻着书说道:“你后晌没睡觉吗?”
“睡了,睡了一阵子刚刚起来,头发都还没梳。”淑娟用手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梢说:“头发脏了,该洗洗了。”
冯老虎道:“嗯,晚上烧点热水洗头,现在啥时候了?”
“不知道,”淑娟仰头看看太阳,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上,似乎还没有落山的意思,“时间还早吧,你看太阳还这么大。”
冯老虎从腰里摸出老怀表,掀开盖子看看,说:“快5点了,没见栓柱回来么?”
淑娟摇头道:“没见,这么热的天栓柱去哪呢?”
冯老虎说:“栓柱去县城办事去了。”
淑娟笑道:“你还做大哥哩,这么热的天走这么长的路不把他热坏了啊,你咋不心疼心疼你的兄弟。”
冯老虎道:“栓柱进城办正经事去了,我咋不关心呢,不关心我能问么?”
淑娟问:“办啥事儿哩?”
冯老虎顾虑道:“女娃还是不知道的好,跟你们没啥关系。”
淑娟笑着推测:“是不是又打算下山抢东西?栓柱是去踩点吧?”
“甭胡猜,要真下山抢东西还用踩点?农民又没啥可抢的,家里一贫如洗,本来就青黄不接,又遇上了干旱,还拿啥开锅哩。那几家大户,粮仓鼓鼓的给咱囤积着,啥时候没吃的了下去只管拿就是了,多的话顺便分给老百姓一些。”冯老虎意气风发地说道。
淑娟说:“你们打算在这山上呆到啥时候?不会就这样过日子一直到老死吧?”
冯老虎道:“那咋可能,现在世道这么乱,共产*民党争着中国这块土地,日本鬼子又对咱们国家虎视眈眈,咱哪能躲在山上当一辈子土匪。”
淑娟说:“那你还想干啥?只要能活得好好地就行了。”
“哎,你是个女娃啥都不懂,我小时候在前清状元家长大,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中国历史。乱世出英雄,这道理你懂吧?”冯老虎比较崇拜刘备,刘备以前不也是一介野夫吗,后来竟分得半壁天下。
淑娟站了不一会,鬓角就出汗了,她掏出手帕擦着汗水问:“你想当英雄?”
“谁想当英雄?我只是不想当土匪,背着土匪的名声不好,给先人丢脸。”冯老虎喝了口茶水,“把夏天一过去,就不能这么悠闲了。具体的事情等栓柱回来了才能知道。坐下吧,看把你热的。”
“还说山上凉快,咋这么热哩,才站一阵子就满身淌汗。”淑娟半依着坐下来,两人挨近了,热得更厉害。
冯老虎额头上的汗水不间断地往外冒,他用手抹了一把,抬起屁股说:“你坐着,我去洗个脸,热死了。”
淑娟点点头,拿起桌上蒲扇扇起来,连风都是热的。冯老虎来到泉边蹴下,撩水洗了一把脸,泉水凉凉的,浇在脸上很舒服。回到淑娟跟前,拂袖擦着脸上的水滴说:“泉水冰凉得很,洗了个脸凉快多了。”
“是么?那我晚上舀泉水洗头好了。”淑娟的屁股稍微挪开一些,腾出空儿来。
冯老虎倚着坐下来道:“使不得,洗头可不能拿那么凉的水洗。”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不再炽烈刺眼,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寨子门口的小伙子喊道:“大哥,栓柱哥回来了。”
冯老虎起身问:“在哪?让他到这边来。”
“还在坡下走着。”
“淑娟,去凉点开水,在盆子里舀好泉水。”冯老虎一边吩咐着,一边朝寨子门口走去。
冯老虎站在寨子门口等着栓柱,栓柱一行人正急冲冲地朝寨子赶。除了与栓柱同去的两个弟兄外,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大哥!”栓柱看见冯老虎在寨子门口站着,老远就朝他喊道。
冯老虎说:“辛苦了!”
栓柱三两步上到了寨子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事情谈……”
冯老虎打断道:“先去洗洗,喝点水歇会儿,一会儿吃饭时候再详细说。”
栓柱指着同来的肤色黝黑,穿青灰色袍子,带着草帽的陌生人介绍说:“这位是张云生,是共产党在西岐县的负责人。”
“你好。”冯老虎招呼道。
张云生彬彬有礼地点头回应:“你好。”
“一块去洗洗,喝点水歇会儿,天这么热,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
淑娟端来两碗温水:“来,喝水。”
栓柱接过碗喝了一口:“大哥,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八路军同意收编咱们,具体情况让云生给你说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十二章(2)
张云生放下碗说:“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们了,你们在县里的名声很大啊,虽然是土匪,可你们做的都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好事,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很好。最近我们党得到内部消息,县城国民党打算打压你们,具体时间不太清楚。不过你们放心,既然我们走到了一条道上,我们八路军会为你们撑腰的。”
冯老虎问:“那收编后我们具体要干些啥事儿?是不是得听党组织安排?”
“收编后你们还在这里,和往常一样,该做啥就做啥。现在局势很紧张,日本鬼子进犯东北,有不少爱国人士被抓遇害,国民党也在趁机暗中搜捕我地下党员。因此这段时间不要活动得太频繁,最好就待在寨子里,甭急于下山。等时机成熟了,我们会派指导员来给兄弟们讲讲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要组织大家学习文化知识。”
冯老虎又问:“县城的局势怎样?”
栓柱边喝水边比划道:“县城街道到处都是巡逻兵,盘查得很严。”
张云生说:“是啊,这段时间我们安插在县城的人都很危险,有些人已经和我们党组织失去联系了。”
冯老虎问:“那咋办?”
张云生说:“放心,他们会有办法解决的。”
冯老虎点点头:“不出啥事就好,云生兄就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吧,正好借此机会给兄弟们讲讲革命道理。等外面的局势稳定些再做其他打算。”
张云生笑道:“哈哈,我正有此意呢。”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饭也已经做好了。淑娟跑过来招呼大家去大厅吃饭。冯老虎拍了拍张云生的肩膀:“走,云生兄,咱先吃饭,边吃边聊。”
饭是麦面和荞面掺在一起擀成的面条,冯老虎最爱吃,端起碗来一阵吸溜。张云生吃得比较斯文,冯老虎以为面条做的不对他的胃口,就问:“云生兄是不是不爱吃面,还是面条的味道不好?要不让淑娟给你重新调调味儿?”
张云生说:“好吃着哩,味道美得很。唉,咱们国家的老百姓们常年在田里忙活,粮食和钱全让地主卷走了,一年上头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说实话,我们八路军生活也很苦,这样的饭,有些艰苦地方的同志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
栓柱又给张云生舀了碗饭端过来,憨笑道:“张同志,在咱寨子里起码饿不到你,尽管吃。”
张云生开玩笑道:“不怕我把寨子粮食吃完了?”
栓柱豪气冲天地说:“咱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大家都是兄弟,就该患难与共,你放心,有咱们的,就有你的。尽管吃饱,没有粮食了咱在下山去弄。”
张云生将筷子搁在碗上说:“又去抢地主老财?等咱们寨子正式编入队伍了就不能再有那一套作风了。咱八路军有三项纪律八项注意哩。”
栓柱咂咂嘴说:“咋这么多规矩哩?”
冯老虎说:“没有严明的纪律咋能叫革命队伍哩。”
张云生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脸问冯老虎:“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哩,只知道外面的人都叫你冯老虎,你的大名叫什么?”
冯老虎说:“云生兄就叫我耀坤吧,那是我爹给我起的名字,是希望我能够光宗耀祖,雇主前清状元家把我爹当奴隶一样使唤,我爹给活活累死了。悲愤之下,我跑到了牛头山,就再也没有叫过我的真名了。”
张云生说:“耀坤这名字好,那我以后就称呼你耀坤吧。”
冯老虎许久没有听过有人叫他的名字了,听来竟然感到异常的温暖和亲切,他忙笑着应道:“哎!”
夜幕降临,吃完饭,冯老虎让栓柱把兄弟们都叫出来,盘腿坐在宽敞的院子里听张云生讲话。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满天的繁星点缀着幽深的夜空。山顶上刮起了清凉的风,繁茂的树叶唰唰作响。空气略微带着点寒意,夜里山上的气温明显低于白天。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坐了百十号人,气氛喧嚣热烈。淑娟洗了头,披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坐在冯老虎的旁边,等待着张云生的讲话。
栓柱清点了一下人数对冯老虎说:“大哥,人都到齐了。”
冯老虎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站起来大声说道:“兄弟们都甭吵了,都安静下来听我说。今晚把大家集合在起来是要给大家说些事情。早些时候我也给大家讲过,咱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山上当土匪,如今咱已经和共产党八路军取得了联系。八路军已经同意将我们收编到他们的队伍中。我身边这位是分管我们县的共产党负责人张云生同志……”话未说完,下面立刻炸开了锅。
栓柱双手压压,示意大家甭吵。
人堆里不断传出一些质疑的声音:“咱在山上不是待的好好的吗?干吗要投靠八路军闹革命?”
“就是,这明摆着就是朝廷对梁山好汉的招安呀!”
“革什么命啊,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多好。”
……
这些话惹怒了冯老虎,他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说:“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混不下去了知道跑山上来。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就甘愿背着土匪的名分在这牛头山上躲一辈子啊?你们就不想娶媳妇生孩子种庄稼,过正常人的生活啊?”
众人见冯老虎发了脾气,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云生兄,你给大家讲讲,一群目不识丁的人,啥都不懂,还爱叨叨!”冯老虎余怒未消。
张云生喝了口茶水润了下嗓子,笑道:“大家也不用这么严肃,你们可能都还对目前的社会局势不太了解吧。”
栓柱插道:“只要山上有吃的,几乎就不下山,对外面世道啥也不关心。”
张云生呵呵笑道:“也是,整天呆在山上肯定对外面世道不了解。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可以说从清朝灭亡后咱中国就再没安稳过。从北伐战争开始,内战就连年不断,受苦的都是咱老百姓,刀枪炮火弄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想在坐的各位肯定都没有完整的家了吧?要是有,谁还会跑到山上来党土匪呢,是不是呀?”

秦殇 第十二章(3)
下面一片沉静,张云生的一席话触动了很多人的心绪。张云生顿顿,接着说:“我们共产党闹革命的初衷就是解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我们党的任务是为中国广大人民的利益而奋斗!在坐的各位谁不想娶媳妇?谁不想有个温暖的家?谁不想过好日子?为了让咱们穷苦老百姓翻身作主人,就必须站起来革命!革那些地主老财的命!革那些欺压剥削我们的土豪劣绅的命!要想革命取得成功,就必须依靠我们自己。帝国主义列强和封建军阀势力在中国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孤军奋战是难以将这个体系推翻并打倒的。因此,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敌。现在收编了你们,并不是说要限制你们自由啥的,大伙的生活照常,啥也不影响。只是咱们队伍以后的性质就不同了,你们不再是土匪,而是八路军战士。你们是一支革命队伍,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我今天就暂时说这些,等以后机会成熟了,上级会派专人过来组织大家学习的。哦,对了,为了安全起见,大家暂时不要泄露牛头山被八路军收编的事实。”
冯老虎点点头,板着脸说:“云生兄西岐县党委负责人,他说的这些你们都听明白没有?咱现在是八路军战士了,是一支革命队伍。不过暂时还是外面说的土匪,都听见了没有?”
下面静悄悄地没人回答。
栓柱大声问:“你们都哑巴啦?大哥问你们话哩,听见没有?”
大家异口同声答道:“听见了。”
冯老虎挥挥手:“散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大家散去后,冯老虎和张云生坐在天幕下又聊了一会。张云生给冯老虎讲了些中国当前局势和时政要闻。冯老虎自小在书香门第长大,要不是东家对他使坏,说不定是个读书人,他对时事政治,外界新闻都特别感兴趣。
听了张云生的讲述,冯老虎明白了现阶段他们不能盲目地采取行动。然而当他听说今年因为干旱农作物大幅度减产,很多老百姓一年忙下来,收获的粮食还不够交租,山下已经有不少老百姓饿死了的消息后,他决定铤而走险再干一票。
八月十五,本是月亮最圆最亮的晚上,天空却意外地下起了毛毛雨。枯黄的野草久旱逢甘露,本来都枯死掉了又突然直挺挺地活了过来。风呼啸着从山头掠过,树叶下雨一般哗啦啦零落。寨门前集合了一队人马,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栓柱。
冯老虎安排说:“记住,咱们这次行动完全是为了劫富济贫。抢到粮食后赶紧分给老乡,千万不要伤到人,听清楚没有?”
好久没有下山了,大家都蠢蠢欲动,栓柱一边上马一边替兄弟们答道:“知道了,大哥,放心吧!”
冯老虎再三叮嘱:“千万甭伤到人。”
“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我们走了!”栓柱率先在马屁股上狠狠甩了一鞭子,马儿一声嘶叫,像支离玄的箭向山下窜去。
苦山沟刘家大院。
天平手里攥着月饼,趴在窗台上等月亮出来,月饼是张妈和雪丽自己做的。将核桃仁、红糖、枸杞和在一起捣碎后揉成团包在薄薄的面皮里。
窗台上放着几个碟子,分别放着月饼、红枣、核桃。有没有盈月,这样的献月仪式都不能少。但也就是在刘家,其他人家哪里有这些东西?村口的几户人家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早就没人了。一到晚上,苦山沟里便寂静无声,显得特别凄凉。
雪丽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这鞋底纳了大半年才纳好了一只,针线密密麻麻,图的就是个结实。因为是给建平纳的,她不敢在人前纳,怕人问起。灯光恍恍忽忽摇摆不定,她下炕闭上了房门。见天平还在窗台上趴着,就问:“天平,你在看啥哩?”
天平头也不回仰望着黑洞洞的夜空说:“我在等月亮出来,月亮咋还不出来哩?”
雪丽走过去拉拉他的衣襟:“给你说下雨哩,哪还有月亮,赶紧把手里的月饼吃了睡觉吧。”
天平回头天真地问:“下雨就一定没有月亮了?”一双眼神清澈的像河水。
雪丽爱怜地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连这都不知道?”
天平又问:“爹和娘睡觉了么?”
雪丽说:“早都睡了,就你还趴在这里等月亮。”
天平爬上了炕,吃着月饼说:“你咋还没给爹把这鞋底纳完呀?都多半年了。”
雪丽白了他一眼说:“谁说是给爹纳的?”
天平问:“那是给谁纳哩?”
雪丽搂过天平在他耳旁悄悄说:“我说了你可不敢给别人说,知道么?”
天平点点头。
雪丽说:“给你建平哥做的。”
“给我建平哥做的?你为啥要给他做哩?哦,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一个爱另一个,你当我不知道呢?你是我媳妇,你不能爱建平哥!”
天平认真的样子让雪丽又喜又忧,她抚摸着他的头说:“你胡说啥哩?我是看你建平哥穿的鞋,大拇指头都亮在外面了,烂的都没底儿,根本没法穿了,才给他纳的。”
天平说:“那你早点做好了给我建平哥。”
雪丽说:“你赶紧睡觉吧,我这不正忙着给做么。”
天平仰身躺下,雪丽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不一会天平就打起了呼噜。
雪丽独自坐在灯下纳了一会鞋底,不知不觉上下眼皮打起架来,实在困乏,就脱了秋衣吹灯睡觉了。不一会,建平便自然而然地走近了她的梦里。从夏收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建平一直没有回来,雪丽甚是想念,几乎对他魂牵梦绕。
突然她被大门嘎吱的响动声惊醒,雪丽蓦然睁开眼睛,脚步声杂沓地响起来,她起身披上外套拿起火柴,刚一点燃灯,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冲进几个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雪丽顿时明白,土匪来了。
她结巴道:“你们……”

秦殇 第十二章(4)
“别喊,再喊就把你的血放了。”黑影恶狠狠地斥道。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大院里传来一阵阵尖叫声。
“往外面走,快点!”雪丽被几个人推着出了屋子,院子左侧的仓库门前有七八个人打着火把往马车上抬粮食。
没过多久,刘旺才披着衣服提着马灯领着*个人持枪冲了出来。
“咋又是你们!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看你们这伙狗日的东西今晚往哪里跑?”刘旺才上次被劫持上山,栓柱打过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会他正怒目圆睁地盯着栓柱。
“你个老东西才是狗日的哩!没想到你居然养了一伙狗给你看门啊,不过你儿媳妇在我手里,你能把我咋样?”栓柱反骂他,雪丽头上又是刀又是枪,稍有差池就有命归西天的危险。
“你们做人不能太过分了,拿我家的东西不少了。”刘旺才看看处在生死边缘的雪丽,忍气吞声地说:“冯老虎真是太过分了,他人哩?”
栓柱说:“我们当土匪的就这样,知道过分就不抢你了,要是我大哥来把你的老命早就要了,还让你有时间问哩?”
天平光着身子走出来,看着院子里刀光剑影,不知道是咋回事,揉着眼睛说:“把雪丽放了,你们押着她干啥?”
雪丽心里很是感动,不顾自己的安危说:“天平赶紧回去睡觉,小心别着凉了。”
“快回去睡觉!”刘旺才一把抱过儿子,转手递给马运,又给马运使了个眼色,马运接过天平,叫上刘德能一块回天平的屋子去了。
刘旺才语气一软,哀求似的地对栓柱说:“兄弟,大哥我求你了,少装些啊,今年天旱没有收成,你都装走了我们全家这么多人口吃啥哩?”
栓柱说:“你少给我假惺惺装穷,你的粮仓里粮食还这么多,饿不死你全家的!知道今年收成不好还收租子?一亩地交五斗麦,谁交得起?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逼得多少佃户走投无路啊?多少人叫你逼得家破人亡?我看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还在这装可怜。”
见马车已经装得差不多了,栓柱对手下说:“你们几个吆着马车先走。”
这时候院子里只留下了栓柱和另外两个土匪。
刘旺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吆着装得满满的马车出了大门,心疼得像刀割一般,可是又没有办法阻止。怒火在心里剧烈燃烧,眉头紧蹙,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
马车渐渐走远,栓柱押着雪丽说:“我也该走了。”
刘旺才急道:“甭把她带走!”
栓柱押着雪丽走出院子,让另外两个弟兄解开马的缰绳,单手抱着雪丽跨上去,枪口始终没有离开雪丽的鬓角。
刘旺才带着巡逻兵跟了出来:“甭把雪丽带走,你们带她干啥?”
栓柱说:“带着你的看门狗退回去。”
巡逻兵举着枪无动于衷。
栓柱威胁说:“听见没?是不是想让我把她带回山上叫我弟兄们玩哩?”
“退回去。”刘旺才无可奈何地说道。突然他又想起了淑娟,忍不住转身问道:“淑娟还在山上哩?”
栓柱傲然笑道:“在哩,和我大哥好了,已经是大哥的压寨夫人了,亏你还惦记着她。”说着狠狠抽了马一鞭,马吃痛飞快地朝前面跑去。跑到村口,栓柱停住了马,一把将雪丽扔到地上。
等刘旺才领着人追到村口,栓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扶起被扔在地上的雪丽,刘旺才气急败坏地对着乌黑的夜空放了几枪。
栓柱骑马急驰,没多大功夫就赶上了先走的马车,行到离苦山沟几十里开外的另一个村子旁,栓柱拉缰绳停下来,说:“在这停下,我去前面看看。”
栓柱绕着村子转了一周,看见村口有座破庙,庙里挂满蜘蛛网。栓柱让弟兄卸了半车麦子在破庙里,剩下半车拉回山上去了。
第二天庙里的麦子就被村民发现了,叫了族长过来给生活困苦的村民分了。这事被附近村民当成一段奇事传了好长时间,大家还以为是神仙降幅呢。


秦殇 第十三章(1)
又一年的春天到了,美丽的迎春花开的到处都是,馨香扑鼻,沁人心扉。
丽春院的门面重新装修了一番,朱红的大门,金色的窗棂。
樱桃在后院的夹竹桃园里坐着,眯起眼睛逆着阳光晒太阳,嘴里哼着小调。
飘飘端了一盆子衣服从上院走出来,樱桃睁开眼睛招呼道:“要洗衣服?”
“嗯,积了一堆了。”飘飘笑道:“你有啥要洗的没?顺便给你洗一洗。”
樱桃淡淡地笑道:“谢谢你,不用了,我没啥洗的。”
飘飘又问:“唱戏和识字,学的咋样了?”
樱桃说:“刚刚把私塾里的老师辞走,我不想学,学了也没啥用,张姨非要请老师给我教。”
飘飘羡慕地说道:“学了肯定有好处,客人们都喜欢才貌双全的姑娘。”飘飘看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便说:“咋了,瞌睡了吧?回屋睡觉吧。”
樱桃揉揉眼睛说:“阳光晒得人真舒服,晒着晒着眼皮就打起架来了。”
“那就进屋睡觉去吧,哎,你多好,晚上又不用接客。不像我们天天都和男人在一起。唉,真受不了。”
樱桃问:“飘飘,你是啥时候进来的?”
飘飘说:“我今年20,来了六年了。”
樱桃吃惊地问:“你16岁就来这了啊?”
飘飘表情木然地应道:“没办法,要不来这里就会饿死,是我爹把我卖这里的。”
樱桃同情地看着飘飘,和飘飘比起来,自己还算幸运的。小时候被王桂花捡到,收养在刘家。虽然只是个丫头,却没有饿过肚子。没想到这长大了,却被王桂花卖到妓院来了。她不知道是该感激王桂花还是该诅咒她。樱桃心里也很矛盾,有时候赌气地想,两年没回苦山沟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这两年经过张惠梅洗脑调教,樱桃看开了许多事情,但让她去接客,她还是不愿意。她把贞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张惠梅深知她的性子,逼她卖身就等于等着收尸。
樱桃伸了个懒腰,起身对飘飘说:“飘飘,我回去睡觉了,你慢慢洗啊。”
飘飘抬头说:“那你去吧,有脏衣服的话就拿来我帮你洗,反正后晌我也没啥事。”
樱桃推辞说:“真的不用,谢谢你,飘飘姐!”
回到二楼房间,樱桃关上门想给建平写一封信。虽然都在县城,走不了几步就能找到。可张惠梅不准她单独出去,每次出门都由张惠梅陪着。建平又不可能跑到丽春院来寻她。现在她认识了些常用字,写封信对樱桃来说就不再那么困难。樱桃翻出一张麻纸抚平,提起小字笔蘸了墨汁,挽起袖子写起来。第一次写信,樱桃心里有很多话往出涌,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不一会就写了满满的一张纸。她把信用一张贴纸裹好喊来小六,说叫送往督察队给刘建平。前年正月十五晚上就是小六去叫的建平,识得他。
小六到督查队的时候,建平正在给张惠兰打扫他们夫妻的睡房,是张惠兰叫他去打扫的。
小六把他叫出房间说:“樱桃叫我给你送封信。”
建平颇感意外地接过信,问:“樱桃还好吧,她没啥事么?”
小六说:“好着哩,张老板专门给她请的老师叫她唱戏,识字。你看她写的字……你慢慢看,我不能出来时间太长,得赶紧回去。”
建平说:“那你慢走。”
小六走后,建平拿着信正要拆开看,张惠兰走出来问:“小六找你干啥哩?”
建平赶忙将信揣进了怀里,说:“没啥事儿。”
张惠兰抿嘴诡谲地一笑,说:“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
建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惠兰又说:“等你忙完了,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湘平哥去省城前特意给我交代的。”
建平点点头:“好的。”
“那我先出去玩一会,你赶紧把屋子收拾好了。”
“嗯,知道呢。”
张惠兰刚一出门,建平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娟秀的字迹,他真不敢相信这些字都是樱桃写的。两年不见樱桃,她都学会写字了。而且词句绮丽华美,好些个字连他都不认识。只好拿去请教兵丁,谁知大多数丁兵目不识丁,勉强认识几个字的,还没有建平认识的多。建平只好作罢。反正大概的意思建平也看出来了,樱桃说两年没见他,很想念他,希望他能够过去看看她。
建平叠好信,回到自己住的小柴房,将信压在铺盖下。刚准备出去,张惠兰走了过来,说:“叫你给我打扫房间,你却跑回自己房里了,在干啥呢?”
建平说:“没干啥。”
“没干啥,那你跑回来做什么?是不是你湘平哥没在你就学会造反了?”张惠兰笑盈盈地走过来开着玩笑,“进你屋子坐坐好不?”
建平堵在门口说:“屋子太小,太黑了,味道也不好闻,姨还是甭进去了。”
张惠兰骚情地看着建平说:“给你说了,没人的时候叫我姐,怎么?不让姐进去坐坐?”
建平不情愿地让开,张惠兰走了进去,房间弥散着淡淡的尿骚气味,不通光线,黑糊糊的,她拂袖蒙住鼻子瘪嘴道:“咋这么难闻哩?你是不是尿在里面了?”
建平臊红了脸,尴尬地说:“里面不通光不通气就成这样了。”
张惠兰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扑哧一笑说:“看把你羞的脸都红了,没啥的来坐下,咋姐弟俩好好聊聊。”张惠兰起身拉着建平的胳膊并肩坐在了炕沿上。
建平推辞不得,只好挨着张惠兰怯生生地坐下,
张惠兰又往建平身边靠了靠,手不安分地搭上了他的肩上,建平全身发麻,像过电一样。张惠兰的眼睛里烧起了一团火焰,神情迷离飘忽,摄人心魄,娇盈盈说:“建平,你一个住在这小屋子里心慌不?姐以后有时间就多来和你说说话。”
“谢谢姐!”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心神不安地低着头,双脚在地上来回的摩擦。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十三章(2)
张惠兰更加放肆地在将手摩挲到他的脑勺,骚情地说:“建平……看你脸红的,咋这么拘束?”
建平痴愣地看着她,没了言语。心嗵嗵跳上了喉咙。
“建平……”张惠兰娇嗔地叫着他的名字,翻身过来把建平压在炕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建平弄得手足无措,他用力地想将她推到一边,她却卯了劲儿压着他,脸紧紧贴在他的脸上。他像个柔弱的女子被她压在身下,两个*软乎乎地紧贴着他宽厚的胸脯,隔着薄薄的衣服来回摩擦。
“姐……别这样,起来!”建平红着脸说道。
“姐要你,姐要你。”张惠兰的声音越发骄纵,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来插进建平的裤裆里,紧紧攥住建平的灵龟。建平使蛮力掀她,她却稳如泰山不动,一手在他胸膛上摩挲,一手捏着他的灵龟,渴望到了极限。她继续*说:“建平,给姐把衣服脱了吧……姐有些热。”
“姐……你让开,让人看见了。”建平脸都成了猪肝色,双手抵住她的头,不让她的嘴唇压下来。
张惠兰娇软的兰香轻吐:“不怕,来就来……”
建平从来只是把她当作大姐看待,她平时待他不错,可是建平没想到,平时温柔慧雅的女人此时却像一头发情的母猪,眼神泛出淫光。
建平还是童子身,哪能受得了张惠兰这样的*,被她攥在手里的灵龟早已经硬起来,恍惚中听她呢喃地说了句“很大”,建平身如火焚,额头上汗水涟涟,终于把持不住泄了。
“你干啥哩,咋这就射了?真是的,大小伙也怂。” 她将手从他裤裆里抽出来,吊起眼睛生气地说。退下他身体,瞪着眼甩袖出去了。
建平羞愧难当,趴在炕上冷静了会,起身换了条*。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张惠兰那样的行径实在让他难以琢磨。一个女人咋敢这么放肆胡来呢。唉,以后怎好意思再见她!建平将弄脏的短裤洗了,坐在床上,拿出樱桃的信又看了一遍。樱桃让他过去,正好借机躲张惠兰一后晌。建平悄悄地溜出了督察队。
到了丽春院,小六将建平带到了樱桃的房间:“她在里面,你进去吧。”
樱桃早已卸了妆,清清爽爽坐在窗前,托腮凝望窗外。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将房间照的一片金黄,窗幔轻轻地在微风中摆荡,楼下街道上的吆喝声响成一片。建平哥会来吗?他会不会又长高了,应该比以前更强壮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特别地想他。一个人沉思冥想,门外突然响起来一阵敲门声,她随口问道:“谁啊?”
建平站在门外哑舌,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毕竟两年没见了,他也有些激动。
樱桃信步过去打开门,迎面是一张久违的却又熟悉无比的面孔。樱桃先是一怔,继而扑到建平的怀里抽泣起来。
建平抚着她的头发说:“咋了,哭啥哩?”
短短两年没见,建平似乎更加成熟了。建平被樱桃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楼下大厅里的几个姑娘正仰头好奇地往上面看,建平扶住樱桃的头说:“樱桃,咱进去说吧。”
樱桃不好意思地从建平怀里抬起头,半晌才让开身子,擦着眼睛说:“建平哥,快进来坐吧。”
房间里弥散着桃花淡淡的清香,建平坐在桌旁,樱桃给他倒了杯茶水:“建平哥,喝点水。”
建平接住,喝了一口笑道:“樱桃会写字了,字写得还真好看。”
樱桃说:“没办法,姨请了老师又是教我唱戏又是教我识字写字,不想学也得学。”
建平说:“识字总比不识字的好,看你写的字好些我都不认识。我没读过书,识字少,抄账簿都有些吃力。”
樱桃叹气说:“这两年烦得很,姨啥地方都不让我去,整天就在房间里学唱戏写字,闷得慌。”
建平说:“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两年过去了。我……我平时也忙,都没时间来看你。”
樱桃理解地说:“建平哥,我不怪你。我这里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你不好过来看我。”
建平说:“不是的,你咋能那样想哩?我是真的很忙,没有时间。”
“没事,我真的不怪建平哥。”樱桃伸出一只手搭在建平握着茶杯的手上,“要怪只能怪我出生低贱,我也不想来这里,可是我没有办法。”
建平沉叹道:“樱桃,咱俩的命运差不多,都是苦孩子。从一生下来,命运就掌握在别人手里,由别人支配,没有自由。”
樱桃说:“建平哥,你打工不是挺好么?哪能和我比?我每天都被软禁在这里,寸步都不能离开,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这两年几乎没有睡好过觉,建平哥,我每天都在想你。”
建平朗朗一笑,说:“看你说的啥话?每天都想哥?就没想想张妈天平和雪丽?”
樱桃鼻子一酸:“我咋能没想张妈,张妈一直将我当女儿疼爱。我想他们,可是又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回去,我不想再看到桂花姨,她既然收养我,可是为啥又要把我卖到这里来?”
建平对王桂花也没好印象,小时候天平一哭,遭殃的就是他,她总说建平欺负天平。“她就是那样的人,见钱眼开,说的是为别人着想,其实就是贪财。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心肠毒辣得很,恨不得一个鸡蛋能孵出两只鸡来。”
樱桃抿嘴扑哧一笑:“建平哥,你说话真有意思。”
建平说:“是吗?本来就是嘛,苦山沟里谁不知道,她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
樱桃换了话题说:“建平哥,咱不说这些了,你最近见到雪丽了么?”
建平说:“没见,有一阵子没回去了。”
“建平哥一定很想念雪丽姐吧?”樱桃凝眼问。
建平一愣,笑笑没有说话。
“建平哥,你咋不说话哩?”
“听你说着哩。”
“我知道建平哥喜欢雪丽姐。”樱桃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酸酸的。她强装欢颜地看着建平,心却如刀绞般疼痛,“雪丽根本不可能和天平有未来,天平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现在他不懂事,一切都是爹娘给他做主。等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还会和雪丽在一起吗?雪丽一辈子肯定会很孤单的。”

秦殇 第十三章(3)
建平叹了口气:“樱桃,你说的没错,可是雪丽现在已为人妇,我们之间即使有感情,也是没有未来的。”
“建平哥。”樱桃淡淡一笑,“我也喜欢你,你知道吗?”
“樱桃……”建平嘎然无语。
樱桃一下子扑到建平身上,嘴唇紧紧地贴在建平的脸上,建平用力推了推,没有推动,便任由其放纵。樱桃的嘴唇从建平的脸颊移上了他的双唇,热唇相接,火撩烧心。樱桃突然站起来发疯似的解开纽襻,脱掉衣衫,两只粉白的*直挺挺地羞涩而出,小小的*犹如两颗红红的樱桃。建平一愣,来不及反应,樱桃就靠了上来,把*往他嘴里一塞。建平大脑一片空白,面门紧贴在樱桃温软的胸脯上。樱桃轻轻地呻吟一声,流着泪,退了裤子,又伸手去解开建平的裤子,建平突然清醒过来,他用力捏住她的手,樱桃抽回自己的手,哭道:“建平哥,你是不是嫌我脏?”
“不是,樱桃,咱俩不要这样,好么?”
“建平哥,我的身子一点都不脏,这两年还没有男人碰过我,我一直守着身子,就是想等有机会给建平哥……可是,你却嫌弃我,我知道……丽春院的姑娘名声不好,只要是正经男人都不会喜欢的。”樱桃声泪俱下,哭得很伤心。
“傻丫头,我不是你哥么?你咋忘记了?小时候我经常带你疯跑哩,你动不动就爱哭鼻子,你看,又哭了,眼睛都变成桃了。”建平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拾起地上的衣服帮她穿在身上。
樱桃不哭了,天色已开始乌沉,转眼即黑。建平不能久留,便起身告辞,樱桃依依不舍地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直到看不见他了,才回到自己房间。
张惠梅见樱桃回房,就跟了进来:“一会吃过饭了你好好打扮一下,从今晚开始就要到下面厅里给客人唱戏了。”
樱桃愣了愣,点点头:“哦,知道了。”
“好了,我先下去了,你准备好了就下来。”
“知道了。”樱桃怅然若失地应道,走到梳妆台前,呆呆地坐了一会。小六端着饭走了进来,顺便帮张惠兰捎了句话:“老板说叫你吃完饭收拾好了就赶快下楼去。”
樱桃说:“知道了。”
香喷喷的肉丝炒蒜薹,冒着诱人的香气,樱桃却没有心思动筷子。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走出闺房,下楼表演了,这是否意味着从此她就落入了风月场所?好在自己只是下去唱唱戏,并不与客人猜拳陪酒睡觉。这样想着,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就着菜吃了一个馍馍。吃完饭,樱桃洗了一把脸,重新将头发梳了一遍,换了件缎面旗袍,张惠梅早在楼梯口等着她,见她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去,见到她抱怨道:“哎呀,不是给你说了么?叫你好好收拾下,咋连妆都没画化哩?赶紧进去,我给你化妆,下面客人都等着哩。”张惠梅牵着樱桃回到房间,打开梳妆盒,帮她描眉点唇,擦了些香粉。打扮完毕,张惠兰问:“樱桃,你准备下去唱啥?”
樱桃茫然地摇摇头。
张惠梅说:“那看情况吧,客人要求唱啥就唱啥。”
樱桃点点头。
张惠梅牵着她出现在楼梯口,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聚集在她的身上。樱桃穿着一件淡粉色缎袍,貌若芙蓉,说她倾国倾城一点都不夸张。她低着头羞赧地迈着碎步,翩翩然走下楼梯。大厅里先是一阵鸦雀无声,继而便炸开了锅。
大厅中间已经专门为她腾出来一块地方来,戏班伴奏的已在一旁等候。张惠梅先给客人们做了一番介绍,马上就有男人打听樱桃的价码,张惠梅说是非卖品,回绝了所有人。也有些开价阔绰得让她心动,但她答应过樱桃只卖艺不卖身,加上樱桃的犟脾气也让她不敢过于造次,唯恐逼得太急会人财两空。因此只能继续采取怀柔政策,给她洗脑。
樱桃首先唱了一段《庚娘杀仇》:
那一日黄天荡黄昏以后
逢天晚寻僻地早早泊舟
一旁儿高巍巍层峦叠岫
一旁儿恶森森芦苇横洲
昏沉沉云影里月光半露
凄惨惨寒风起波浪萧飕
王十八亲把盏呼郎饮酒
强迫他将奴家桃李相投
可怜把二公婆命丧贼手
又可怜把郎君抛向中流
……
这折戏取材于《聊斋志异?庚娘》,戏词工整秦腔传统。樱桃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演,紧张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过倒也唱的幽怨哀婉,感情饱满。一曲唱完,引来排山倒海般的掌声。樱桃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了一些红晕,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汗水。众人余兴未了,有的吹起来口哨,有的敲起了板凳桌子,吆喝叫她再唱一曲。 张惠梅拿起手帕轻轻拭去樱桃脸上的汗水,又给她补了补妆。樱桃的喉咙有些干痒,第二唱戏便选了一段轻气息的《梅杏缘》,此戏是秦腔传统戏曲,以生、旦为重戏唱。樱桃只学了旦角,唱得却也圆润饱满,听的人丝毫不觉得缺憾。众人的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樱桃一鼓作气唱了三场,终于感觉嗓子有点受不了,张惠梅二话不说便带她回房休息了。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今晚只是小试牛刀,既然反响这么好,当然就要欲露故藏。
樱桃全身乏力,早早地洗了睡下。夜晚的丽春院没有一处清净的地方,划拳声、喝酒声、蝇营狗苟的男女们的*声连绵不断地传来,扰的她难以入眠,她烦躁地拉开被褥蒙头而睡,将这些荒淫的声响挡在耳外。
李湘平在酒楼喝到了午夜才醉醺醺地跨进大门,“惠兰,惠兰……”地叫个不停。张惠兰迎出去搀着他进了睡房,怨道:“你咋又喝这么多酒哩?”正要去泡茶给他解酒,被他拽住袖子,晃着脑袋地问:“你……你今天和建平……那个,那个了没有?”张惠兰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说:“没有。”李湘平问:“咋?为啥?”张惠兰气道:“人家建平根本就不愿意!再说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你也真是的,哪有男人让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睡觉的哩。”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十三章(4)
“你还甭不愿意,人家省城外国的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叫借精生子,你不和他睡觉?你能给我生出个娃么?”
“你一个大男人,那东西不争气,怪谁哩?”张惠兰反唇相讥。
那日去白雀寺烧香拜佛回来,好长一段时间张惠兰还是没有怀孕。后来,两口去了省城大医院,洋人医生诊断后告诉他们,李湘平的精子成活率很低,几乎没有生育能力。而这一结果皆因为李湘平早年乱吃壮阳药引起的。
张惠兰的话伤了李湘平的自尊,李湘平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说:“你这个死婆娘竟然说怪老子不争气,老子今天非把你收拾了不可。”说完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拖上了炕,三两下将她的衣服扒干净,趴在她的胸脯上狠命啃起来,白花花乳防上立刻印上了几个牙印,张惠兰疼得直咧嘴,扭动着身子说:“你轻点,咬疼我了。”
适才一触即发的战争演变成了肉搏。李湘平的酒全醒了,舌头在她的*上画圈啜着,她呢喃着将胸脯往他嘴上迎:“好吃不”
“好吃!”一双手不安分地伸到她的下面,脱掉她的裤子。嘴唇、耳根、脖子……李湘平一路吻下去,在乳防上停留片刻,又沿着肚皮往下,直到她的三角地带。她推着他的头不让,李湘平说:“干啥?还反抗丈夫哩?”自顾着吻向女人最为敏感的地带……
她松开了紧抱着丈夫的胳膊,*挺立着一起一伏,爽心地说:“你今晚太厉害了。”
他滚下她的身子气喘吁吁地说:“这下应该能给咱怀上娃了吧!”
她说:“差不多吧,全部都射在里面了。”
“我的娃终于有盼头了。”
“看把你兴奋的!”
“有你刚才兴奋么?”
张惠兰羞涩地笑了笑:“好长时间了,你这是第一次叫我感觉到这么舒服。”
他一扭动身体,伸手按在自己的腰上说:“我的腰疼!”
张惠兰抱怨说:“谁叫你一天到晚吃那些药哩?日积月累的把身体弄垮了,干这点事就觉得累。”
两个人拉过被子,带着满心的希望相拥入眠。
此后,李湘平天天盼着张惠兰呕吐,问她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想不想吃酸的。可一个月后,张惠兰的例假如期而至。李湘平大失所望,心想看来还得照医生建议借精生子。于是,他又与老婆商量着咋样勾引建平与其媾交。
七月骄阳似火,树上的叶子被晒的卷成一团,土路上干裂的一脚踏上便扬起厚厚的一层灰。女儿河的水位下降不少,河面碧波无漾,几只羊耷拉着头在树阴下吃草,啃一阵,抬头望一阵,大概是想着这炎热的天气咋还不过去,啥时候才能下场大雨。
雪丽端了一盆子脏衣服蹴在河边捶洗,天平和一伙孩子在河水里嬉闹。突然管家马运急冲冲地来到河边,告诉雪丽她爹从崖上跌下去摔死了,尸体已经抬到了刘家,让她赶紧回去。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雪丽晕头转向,河里的衣服都来不及收拾就往家里冲。院子里围着一大群人,她分开人群往里挤,人们一看是她,纷纷闪开一条路来。她爹在房檐下平放着,身上盖着几条麻袋,只露出一双粗糙的脚,麻袋让血浸湿了又晒干,一块一块的呈黑红色。她冲过去跪在了她爹的旁边,揭开她爹身上的麻袋,赫然看到她爹额头上有个核桃大的窟窿,上面凝固着厚厚的一层血,脸也布满了一道道黑红色的血液。有人走过来告诉她,她爹是挖枣树时站在崖边一脚踏空,跌进了沟里,头正好撞在了石块上,当场毙命。虽说她也知道人有旦夕祸富,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哭着喊着摇晃着她爹早已经僵硬的躯体,歇斯底里,伤心欲绝。张妈拿着一条湿毛巾陪在她的身边,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喊破嗓子哭瞎眼睛,你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咱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让逝者安息。”
雪丽最终因为伤心过度而昏厥过去。三伏的天气尸体不能久放,刘旺才叫了几个劳力,去村里的墓地打墓,等雪丽醒活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灵堂也已经搭好,棺材是刘旺才从邻村的一个漆匠手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几个道士正盘腿坐在灵堂周围念经,刘旺才算是为雪丽破费了一回,丧礼的排场挺大。雪丽哭着跪在灵堂前,为她爹守了一夜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丧,雪丽没有兄弟姐妹,孤单一人披麻戴孝哭嚎着跟着棺材进山。到了坟地,下了埝、填了土、烧了纸,一想到活生生的老爹突然就睡进了黄土,雪丽哭的又是死去活来,让人听了怪凄凉的。张妈一路跟来,费了好大气力才拉她回去。
按农村的习俗,红白事应该筵席待客,可在这样的年景下,加之雪丽举目无亲,这些程序本可以省去,但刘旺才拿不下面子,大摆宴席排场了一番。苦山沟里一些平时与刘家关系好的人借机夹几张烧纸跑到刘家大吃了一顿。刘家大门口聚满了人,两手空空的只能站在门外翘首垂涎,有些饿急了的小孩子趁刘家人不注意偷偷跑进厨房拿个馍馍出来吃。光棍红善空着两手也想混进去吃饭,却被管家马运拦了出去,还有人想进去混食,马运指使兵丁拦住,兵丁用枪拖打人,驱散人群,与人群发生了冲突。不少人便趁乱冲进厨房抢吃的。一时间,吃饭的,念经,吵架的。打架的闹成一团。桌子掀翻在地,饭菜油水淌了满院。刘旺才怒气冲天,拿起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枪响,院子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嘎然停止,大家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刘旺才。
刘旺才吼道:“你们都是干啥哩?想*,跑到我家抢东西来了?今是啥日子,埋人哩,你们叫老汉安静地走好不好。”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十三章(5)
刘旺才知道他们都是因为肚子太饿,竟然大发慈悲让人蒸了几大笼馍馍烧了几锅米汤炒了几盆菜,款待了这些饥肠辘辘的村民。刘旺才是苦山沟的村长,对今天这样的场面有些惭愧,既然发生哄抢,说明百姓已经走投无路。刘旺才好人做到底,晚上又打铃召集全村人,给每家每户分了一些粮食,暂时缓解了百姓的腹饥之苦。
苦山沟的百姓高兴了,可雪丽却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天平每天放学都坐在她的身边,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12岁的孩子对世间之事还不甚了解。雪丽便将心身全都寄托在建平身上,天天思念建平。无奈建平在县城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回家。雪丽就这样牵肠挂肚伤神劳心,终于病倒。看着她病怏怏的样子,王桂花不管她了,只顾自己吃喝玩乐,若不是张妈悉心照料,雪丽恐怕早已消香玉陨。这场病一直害到初秋才慢慢好了起来。
初秋的阳光依然火辣, 大病初愈的雪丽显得清瘦单薄,脸上颧骨隆起,整个面容憔悴蜡黄。她几乎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天平在一旁静坐着吃瓜子,剥开一颗伸到雪丽嘴边,雪丽笑了笑,卷进口中,问天平:“你咋对我这么好哩?”
天平说:“因为你是我媳妇呀。”
雪丽说:“你以前咋不是这样哩?”
天平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开心,知道你想建平哥。”
雪丽淡淡笑道:“你咋尽胡说哩?你还小,还不懂。”
天平倔强的脸上带着少年的纯真:“我知道的,你喜欢建平哥,可是你是我媳妇呀!”
雪丽假装不屑地说:“天平是长大了,既然知道我是你媳妇,就不要再胡说了。”天平看雪丽脸上又凝上忧容,吐吐舌头逗她笑。小夫妻说着话逗着趣,竟然玩起了孩童玩的击掌游戏。
正玩得高兴,王桂花拿着一块绸缎推门进来:“你俩干啥呢?耍得这么高兴?”
雪丽红着脸问:“娘,有啥事儿么?”
王桂花把绸缎扔在炕上说:“你拿这布料给你爹缝一身衣服,过两天他去县城要穿的。”
还没等雪丽应承天平就说:“娘,两天能缝好衣服么?我的衣服以前樱桃姐要做几天才能缝好呢。”
王桂花说:“你咋这么心疼媳妇?她手巧得很,没问题吧,雪丽?大后天你爹去县上,陈县长的儿子从外国回来了,要请客。”
雪丽点点头应了。
王桂花说:“这布料是托人从县城捎回来的,做的合身点,穿着也体面,陈县长请的可都是县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能叫你爹去都是咱家的福分呢。”
雪丽说:“知道了,我呆会儿就量着做。”
王桂花说:“那你俩口耍吧。”说着带了门出去了。
雪丽没有时间再陪天平消遣,拿了布料去后院找到刘旺才量衣服尺寸,刘旺才目不转睛地盯着雪丽*的臀部,但只是看,不敢动。对儿媳妇起贼心会遭罪的。他暗骂自己老不正经,将眼睛转向别处。茂密的树木在秋风里徐徐摆动,心潮也要摆荡着。雪丽量了尺寸回屋画线裁剪,天平帮她扯着布料。随后两天,除了吃饭上茅房,雪丽都待在屋子里赶制衣服。两天后,雪丽将缝制好的衣服交给王桂花,王桂花接过一看,针脚细密匀称,没有半点瑕疵。刘旺才穿上也贴切合身,不由赞不绝口。雪丽倒是受了一番美誉,天平却吵嚷着让她给他缝衣服。剩下的布料雪丽偷偷留下给建平做了鞋帮,天平似乎长大了些,翻出来看见,知道是给建平做的,也装作不屑,只是心里微微起了波澜。
刘旺才收拾了行头,一大早赶车奔赴县城。陈县长的儿子陈天舒英伦留学四年归来,算是个“海龟”,陈天舒并不想他爹大操大办来庆祝他的归来,觉得没啥意思,只是出国学习了四年而已。可是陈县长身为一县之长,儿子留学回来,这么光彩的事情怎能不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呢,况且他已经花重金给儿子买了个特派员的官衔,可谓双喜临门,不好好庆祝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刘旺才先赶到督察队,然后和李湘平一起来到县城最大的酒楼。陈县长包了整个酒楼筵席宾客。他亲自在门口迎客。他们到的时候,酒楼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县城一些大店铺的老板和政府机关的管理人员。之所以请刘旺才,起源于他送县长那副字画,合了县长大人的胃口,被县长记住了。
席间,陈县长领着儿子陈天舒挨个给大家敬酒,所到之处,听到的都是奉承的美誉。诸如陈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等等。后来陈县长宣布了儿子就职县城特派员一职,大家都鼓掌以示祝贺,唯有李湘平怔了下,因为他的官职在其之下了,以后军政方面他就需要听从陈天舒安排了。不过具体的管辖是有明确分工的,督察队的主要职责是维护县城治安,而特派员主要与县城驻扎的国民党军队往来。但这样一来,李湘平就不能越俎代庖了。
酒宴结束,客人逐渐散去,刘旺才也起身向陈县长告辞,陈县长极力挽留,邀他来到酒楼的一个雅间,要与他探讨字画之类的雅事。刘旺才狗屁不懂,想装也不成,就把话题引到陈公子身上,县长也就跟了上来。在酒楼坐了半晌,该聊该说得差不多都说完了,他再次告辞,这次陈县长不再挽留,亲自将他送出酒楼。刘旺才见天色一晚,今天是回不去了,便去自家开的几家烟馆看了看,顺便将这段时间的营业款收了。烟馆的生意明显不如前几年,今年年成不好,到处都在闹饥荒,抽大烟的人自然也就减少了,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他感到很是郁闷,跑到督察队找湘平诉苦,谁知李湘平也有不顺心的事,比他还要苦闷。李湘平唉声叹气,说自己已到中年,膝下却无子。刘旺才知道他为此还专门去了趟西京城,便问他检查的结果怎样,李湘平也不把他当外人,一五一十地说了不孕的原因,并将自己和老婆张惠兰想找建平*生子的想法告诉了刘旺才。刘旺才觉得让建平和张惠兰*有些荒唐,但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问题是怎样过建平这一关,怎样才能让建平心甘情愿地和张惠兰发生那种事。李湘平想不出法子,就让刘旺才给建平说下,开导开导他,甚至承诺事成之后直接将建平提拔为他的副官。
刘旺才勉为其难地来到建平住的小柴房,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好说歹说建平就是不同意。这让刘旺才很恼火,他劈头盖脸地将建平骂了一顿。
李湘平和张惠兰不肯罢休,制造很多机会让张惠兰和建平单独呆在一块。他们也不让建平做别的事情,一天到晚就是打扫他们夫妻的睡房,晚上张惠兰还要建平给她端水洗脚,张惠兰故意在建平面前袒胸露背勾引他,倒在他身上又亲又抱,建平有时候也控制不住,伸手去揉搓她肥硕的*。她以为他们会水到渠成地进行下去,可是等她伸手去脱他裤子的时候,建平就清醒了,张惠兰最终颗粒无收。这不免让隔山观望的李湘平非常恼火。终于他想出了一个计谋,整整建平让他吃点口头,好乖乖就范。他派建平到省城去拿份机密文件,并给建平限制了时间。建平没去过省城,看了路线发现要途径西坡村,离苦山沟不远,就盘算回去一趟见见雪丽,心里很是喜悦。他不知道李湘平是在故意整他,因为去省城的路途遥远,而李建平给的时间又短,除非一路跑着去,否则根本别想在李湘平规定的时间返回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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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殇 第十四章(1)
建平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好,把枪擦亮别在腰里,拿了李湘平给他的一点点盘缠,褡裢里装了几块晒干的馍馍。出去的时候督察队的大门还关着,街上的店铺都还未开门营业。建平找了个卖豆花的小摊,花钱吃了碗热乎乎的豆花垫了肚子。出了县城沿道朝南走,从县城到西坡村,这段路平坦宽敞,走起来比较轻松,快到西坡村的时候建平的脚步渐渐加快,刚过晌午就到了西坡村,下了一道坡过了桥就是苦山沟。桥下就是碧波泛澜的女儿河。几个小孩正在河边树下戏耍,建平吆喝了一个认识的男娃过来,拿了块干粮给他,说:“去把天平媳妇叫来,你就说我找她,甭叫别人看见了。”男娃兴高采烈地跑到刘家大院,雪丽正在厨房和张妈一块烧饭,男孩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角,将她拽到院子里,对着她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雪丽一听是建平找她,心里不由一阵激动,她对建平也是日萦于怀牵肠挂肚。尽管她也有些担心被人发现,但建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己又思念了他这么久,岂有不见的道理?雪丽于是借口肚子疼上茅房,悄悄朝约定地点走去。
建平在河岸一片萸子地里等她,他先是看到那个男孩啃着他给的干粮回到了河边,不一会就看到雪丽出现在村口到女儿河的小道上。建平学了几声猫叫,雪丽神会,左顾右盼地找他,建平拨开浓密的萸子悄声叫道:“雪丽,这边!”
雪丽看见了建平,脸上绽开喜悦的笑容,提着裤腿踩着石头奔了过去。建平张开手臂将她揽到怀里,两人凝眸相视,三秋未见,都有点久别重逢的激动。雪丽扬起头羞涩的笑着,低声问:“你今天咋回来了?”
建平说:“我要去省城办事儿,顺路就回来看看你,好多天没见你了,快把我想疯了。”
雪丽红着脸说:“看你说的,要是想我咋这么多天也不回来看看我,连我得了一场大病你也不知道。”
建平吃惊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着急地问道:“哪里得病了?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哩?”
雪丽失落地说:“我爹去世了,我就病倒了,不过现在好了,你甭担心。”
建平全然不知,问:“你说叔死了,叔身体不是很结实么?”雪丽苦笑道:“都去世几个月了,我爹挖枣子时候从崖上摔下去了。”
建平愣了愣,只觉得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说得太切近了。仿佛昨天还见到雪丽她爹在自家门前闷头劈柴,今天就进了棺材埋入了黄土。他黯然神伤地对雪丽说:“走,带我去叔的坟地,我去给叔磕几个头。”
雪丽说:“算了,你还有事儿要办,坟地老远等啥时候闲暇了,再回来祭拜他老人家吧。”
建平神色沉重地仰头看了看天说:“那也行,我这一段时间太忙了,事情多的没完没了,湘平叔算是抬举我,给我找这么多事情干!”
雪丽说:“他会多给工资么?”
建平摇头说:“不知道。”
“人家是看你老实,叫你多出力气少挣钱,把你当成两个人使唤哩。”
“管他哩,事情多点比较充实,不像刚去县城那几天,闲的屁股上能生出痔疮来。”
雪丽说:“忙也不算坏事情,不过要注意身体。”
雪丽是编谎出来的,不能呆太久:“我还在做饭呢,怕他们找我。”
建平生怕她走了,伸手去抓她胳膊,脚底却不知道被啥东西刺了下,他“啊”地叫了一声。雪丽问:“咋了?”建平弯腰蜷起腿,鞋底扎了根棘条。
雪丽见他的鞋底已经穿透了,就说:“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回去给你拿个东西来。”
建平急道:“你甭走,我不要东西,我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儿。”雪丽说:“你等等,我马上就来了。”
雪丽回到家里先去厨房撒了谎,说肚子疼死了。张妈说,“赶紧回房休息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回到屋里,雪丽从柜子拿出早已做好的鞋揣进怀里,走出大门神色慌张地四处看看,急匆匆地朝河边跑去。
建平见她回来赶忙迎上去:“咋去这么长时间哩?”
雪丽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鞋来说:“你看我给你带啥来了?”说着将一双黑布面的鞋掏出来递给他。
建平接过来惊喜地问:“是给我做的?你啥时候做的?”
雪丽白眼说:“废话,不是给你做的是给谁做的?你穿上试试看合脚不合脚。”
建平舍不得穿,捧在怀里说:“不试了,肯定合脚着哩。”
雪丽说:“把你脚上那双鞋脱了,换上试试,你看你脚上的鞋都烂成啥样了?根本穿不了了,脱了吧。”建平不肯,雪丽蹴下来替他脱了,又把新鞋穿上,问他:“紧不紧?我不知道你脚大小,猜测着做的。”
“还甭说,做的真合脚。”建平走了两步,“贴脚得很!”
雪丽说:“那就好,我还怕你穿不成哩。”
建平问她:“你啥时候做的?”
雪丽说:“早开始做了,不敢正大光明地做,停一阵做一阵,来来回回做了一年多。”
建平说:“可真是费事。”
雪丽起身的时候,头部撞到了建平的下颚。两个人扑哧一笑,随即两双眼睛烧起两团火,建平迟疑了一下,猛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就要亲她,雪丽看见山坡上有人,忙推开说:“甭,坡上有人,小心看见了。”
“怕啥哩?”建平全然不顾。
雪丽生气道:“你再这样咱以后就甭见面了,我不再理你,你也甭理我了。”
建平停止了动作,惭愧地看着她。
雪丽说:“算了,你赶紧走吧,省城还远着。我要回去了,饭都熟了。”
建平目送着雪丽,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弯腰脱了新鞋装进褡裢里,又拾了烂鞋穿上。
天黑的时候建平走进了秦岭一个山岔,两旁群山峻岭,岔子口上坐落着几户人家,山路上积着厚厚一层落叶,繁盛的马蹄莲爬满山道,道路崎岖难行。看来要在这歇一晚上了。

秦殇 第十四章(2)
初秋深山的夜晚,天气凉爽,建平担心露宿野外会伤身体,就朝着一户低矮的木屋走去。竹篱笆处拴着一只黑狗,闻见人的气息,老远就冲建平狂叫起来,建平站在离狗几米开外的地方朝着房子喊:“有人没?”木屋里隐隐传出说话声,又平息了。
建平又喊叫了几声,才传来主人的声音:“深山野岭,谁在外面叫唤哩?”
建平说:“麻烦你一下,我去省城赶路,想借宿一晚上。”
主人问:“你是干啥的?”
建平说:“我是县督察队的,去省城办事儿,到这里正好天黑了,我想在您这借宿一晚上行不?”
木屋的门吱地开了,一个老汉走出来说:“小伙子你进来吧。”建平绕开狗进了屋子连说了几声谢谢,老汉说:“山里土匪多,天一黑我就把门关了,晚上外面冷,你就在屋里住一晚上吧。”建平拿出钱要酬谢,老汉推辞说:“我这不是客栈,我也不是做生意的。看你是个老实人,跑这么远路也不容易,好好歇歇脚吧。”老汉给他单独腾了间屋子说:“山里条件有限你就将就住一晚上吧。”建平道谢说:“你能给我开门叫我住您家,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山里人特别殷实,老汉憨厚地笑笑说:“赶紧睡觉吧,你明天还要赶路呢。”建平又道了谢。
晚上躺在木屋窄小的板床上,建平做了一夜的梦。他梦见自己和雪丽在一间屋子里缠绵,早晨起来的时候白浆都干在了裤头上。
建平天不亮就向主人告辞离开,老汉专门为他烧了一碗野菜汤,建平给了老汉一块干粮当作回报。
建平沿着山间小道继续前行,山里的空气清新,令人神清气爽。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岖难行,碎石头挺的脚板发疼,走了半晌,来到一条小溪旁,建平停下来蹴在水边撩了几口水喝,然后坐下来卸下褡裢取出干粮,吃了块馍馍。吃完干粮赶紧起身加快脚步继续赶路。
第三天的半后晌终于到了省城,他按地址找到军政处,军政处的人给了他一个密封了的牛皮纸袋子,原想人家能留他吃顿饭,却根本没招呼。建平只好自己花钱吃了碗羊肉泡馍。省城的街道上当兵的特别多,城门戒备森严,出出进进都要盘查。由于李湘平安排的时间紧迫,建平不敢多在省城逗留,吃完饭便又急冲冲地踏上了回去的路途。
建平来的时候走了那么远的路,也没有感觉有多累,回去的时候步履沉重多了。加之脚掌磨出了好些个血泡,每走一步路脚就疼得不行。脚上那双鞋,早就磨的没底了,褡裢里装着雪丽给做他的新鞋子,可他就是舍不得换上。这样边走边歇,走到一处荒郊野外,天就黑定了。瞅瞅四周,没有一户人家。建平就着月光,加紧脚步又赶了一阵子路,想找户人家借宿,可是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户人家。建平脚掌上的血泡磨破疼痛难忍,他只好找了处山崖石壁,在周围拔了些蓑草铺好,蜷缩成一团,卧身睡去。
山里夜间寒气逼人,半夜的时候建平被冻醒了,一个人紧缩着躺在山崖下,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声息,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建平又想起雪丽了,思念就如瀑布一样飞泻,他现在对雪丽是一日不见便牵肠挂肚,他从褡裢里取出那双黑布鞋抱入怀里,就当是抱着雪丽入睡,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也不觉得冷了。
天快亮的时候,猕猴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吱吱喳喳地叫,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山梁上走下几个黑影,边走边说着话。几个人走到山崖下看见了正在熟睡的建平,他们低声商量了几句便一起向建平靠过去,将他围拢在中间。个头稍高的一个人用刀面在建平脸上拍了拍说:“小伙子,醒醒。”
建平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另一个朝他背上踢了一脚:“起来,装啥哩!”
建平被惊醒,看见手持长刀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问:“你们想干啥?”
其中一人刀疤脸问建平:“你咋一个人睡在山上呢?”
建平说:“我去省城办事,走到这就天黑了。回不去,只好在这里露宿,你们也是赶路的?”
“我们是土匪,专门打劫的,你身上有啥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我们只要钱不伤命,看你也不像啥好人。”
建平起身说:“我没钱的。”
“我就不信一个赶远路的人身上能不带钱?快拿出来,看你是个老实人,不想剁你。”
建平紧紧抱着怀里的鞋说:“我真的没带钱,我只是给督察队跑路拿个东西,又不是做生意的。”
高个子一把扯过他的褡裢,倒出里面的东西,里面只有几个干馍馍和一信封。
“咋一个子都没有?这是啥信哩?”他拾起信封递给刀疤脸,“栓柱哥,你看这写的啥?”
栓柱接过信来拆开,这是一份国民党关于向西歧县城运送三门迫击炮和一批枪支弹药的机密文件,后面附着国民党特务搜集来的西歧县城共产党地下党员名单,共产党关中地区负责人张云生赫然在列。栓柱想,国民党可能要对这些人进行秘密*了,他问建平:“你是西歧县的?”
建平点点头。
栓柱又问:“你咋能去省城,是不是有啥官职?”
建平说:“我有啥官职呢,我在县督察队打工,是队长叫我去省城的,跑个路而已,身上也没钱。”
提刀的男子拽过他怀里的鞋一看,说:“我当是啥值钱的宝贝哩,原来是一双破鞋,用得着这么藏藏躲躲吗,我们不要你这破鞋。”说着给他扔了过去,“栓柱哥,走了,这小伙身无分文。”
栓柱将信还原,依旧放在褡裢里,对建平说:“你好好睡吧,秦岭上山时常有野兽出没,你可要当心点,别让狼给吃了。”说完栓柱带着两人朝着山麓走去。
栓柱的话似乎提醒了建平,他不敢再入睡,索性起来吃了块干粮,拂晓时分他又开始赶路。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十四章(3)
本来想回去时候再绕到苦山沟看看雪丽,但这一路耽搁了不少时间,怕回去晚了被李湘平说聒,就径直回了县城。
县城口戒备森严,出出进进的人都要受盘问搜身。建平认识站岗的,走过去问他:“今儿咋了?咋盘查的这么严呢?”
那人说:“昨晚上县城来土匪了,打劫了几家店面,县上要求加强戒备呢。”
“呃,那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去吧,队长早上还念叨你了,兴许这会正等着你哩。”
建平走进督察队的大门,看到李湘平和首饰店的老板在院子里交谈,他走上前问候了一声,李湘平对他说:“等一会到前面大厅里来。”
建平应道:“知道了。”
赶了几天路,腰酸腿疼的,实在太困乏了,仰面倒在炕上,想休息一会,却觉得被子有些潮,潮气都透过衣服湿了脊背。不行得晒晒,建平起来抱着破被子搭在院子里的槐树上。又在院子瓮里舀了碗凉水骨碌骨碌喝起来。张惠兰从厨房里端了一钵子泛着水珠的酥梨出来,说:“建平,凉水可不敢喝,会拉肚子的。”
建平擦着嘴说:“没事儿。”
张惠兰走过去递给他一个梨冲他娇媚地一笑:“看把你热的,来吃个梨。”
“我不吃了。”建平推辞。
张惠兰说:“吃吧,姐给你的你也不要?赶快接住,把姐胳膊都伸乏了。”
建平这才接住。
张惠兰笑问:“刚回来吧,这两天累坏了吧?县城到西京那么远的路,我给你湘平哥说叫另外派个人去,他怕别人办不好事儿,就看好你。咋样了,事情都办妥了?”
建平受到赞誉,虽累却悦,说:“跑跑路也没啥,军政处只稍来了一封信,我去拿。”
张惠兰说:“甭急,甭拿给我,我不管那事儿,等一会首饰店老板走了你拿给湘平看。昨晚县里遭匪了,首饰店被抢,他们正谈那事儿呢。这年月哪都不安稳。西京咋样?比县里热闹多了吧。”
建平说:“热闹是热闹,可就是乱哄哄的,街上到处是当兵的。”
张惠兰说:“可不是,现在共产党活跃得很,他们在延安都建立根据地了。算了,给你说你也不懂,你休息一会,我回房间了。”
建平在柴房门口坐了一会,吃了梨,等了一阵子,听见前面首饰店老板告辞后,就进屋拿了那份信函到前院交给李湘平,李湘平说:“进屋说。”
建平跟着进了屋子,李湘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问他:“上面给的啥东西?”
建平将信递过去说:“就这封信。”
李湘平问:“没说别的事儿?”
建平说:“没有。”
“呃,我看看。”李湘平取出信瞥了几眼,扔在一边说:“这下好了,有了这名单我看你们这伙人钻到哪里去!”
张惠兰睡房走出来问:“啥名单哩?”
李湘平说:“咱西歧县地下共产党员名单。上头都给查清楚了,咱只需要根据这份名单将把他们一网打尽。县长经常因为县里治安太差训斥我,他儿子做了特派员,是我上司,也没见得这段时间治安有所好转。”
张惠兰过来坐下说:“陈县长的儿子叫陈天舒吧?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只是他配不上这名字。听说他在国外学的是文学,根本不适合干这一行。”
李湘平凭借对陈天舒几次见面后的印象说:“天舒那娃是个好娃,见了人叔长叔短的,懂礼貌得很,也不是纨绔子弟。可就是干不了舞刀弄枪这行,太文气了,如果是建平来干,可能比他都要强。不过没办法,谁叫人家爹是县长哩?压咱一头,咱也只能认命,一辈子就是个督察队长吧。”
张惠兰埋怨说:“你也不给建平安排个好差事,他还是你老哥的侄儿呢。”
李湘平说:“我也没办法呀,慢慢来,你说是不是?建平?”
建平点点头说:“这事儿就行了,起码不会饿肚子。”
李湘平长叹了一口气:“建平呀,大哥我求你个事情。”
建平一愣,李湘平看了眼张惠兰,张惠兰说:“看我干啥?你有啥事儿就给说嘛。”
夫妻两打哑语唱双簧,建平不解地问:“我能帮啥忙哩?”
李湘平喝了口水,低着脸说:“建平,你看大哥现在都快四十多的人,连个娃都没有,大哥和你嫂子心急如焚啊,也到处去烧香拜菩萨,可就是不管用。去年我和你嫂子去了一趟西京的大医院,那的医生都是外国来的权威专家,诊断了后说是大哥我的那东西成活率太低……”
张惠兰白他一眼说:“羞羞答答啥哩,既然说出来就说明白点。你大哥的精子成活得太少,不可能怀孕。”
李湘平说:“对,就是这样的……所以大哥我想求你件事儿,不知道你应不应?”
建平知道了些眉目,羞涩地低下头。
李湘平说:“医生说要想叫你嫂子怀孕,只能借用别的男人的米青.液,可这事情也不是啥好事情,说出去丢人,找谁都不合适。我们就琢磨着看你能不能……其实也没啥,就是你和你嫂子睡一觉就好了,啥都甭想。”
建平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
张惠兰说:“兄弟,你大哥一个大男人放下脸给你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就当是发发慈悲好了。”
建平尴尬道:“别的啥事儿都可以,但这真的不行。”
张惠兰说:“别的事儿也不用求你的,就睡一觉而已,咋不成了?”
建平说:“可以去抱个孩子的。”
张惠兰说:“我好好一个女人,抱一个孩子,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自己生的起码会亲些,叫爹叫娘听了也不别扭。”
李湘平低沉着嗓音说道:“建平,大哥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这么求过谁哩?就算我求你一回了。”
建平抱歉道:“大哥大嫂,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我……这事我真的帮不了。”
张惠兰说:“你为啥帮不了,难道你不是个男人吗?没长那东西?咋就不能成,也不费你啥事儿,我一个女人在你大哥面前都拉下脸来了。”
建平实在不知道该咋说,便不语。
李湘平抬起脸问:“兄弟,到底帮哥不帮?事成了大哥给你一笔钱,你想开个店铺或者啥都可以,只要在西歧县城里啥事情我都能帮你。”
建平说:“对不起,大哥大嫂,我实在帮不了。”
李湘平说:“那是不帮了?好了,你去吧。”
建平迟缓了片刻,方道:“对不起!”
出了屋子,听见李湘平在屋子里大声怒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算个啥东西。”
张惠兰劝他说:“算了,甭生气,再把身体气坏就不好了,你这身体都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李湘平闷道:“越来越虚弱了咋了?嫌弃?”
张惠兰甩了甩袖子说:“你给我发啥火哩?谁让你经常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的,屁事儿也不顶,反而吃坏了身体,还要低声下气地求别人,人家不应承怨得了谁。”
李湘平心烦意乱地取了支烟,说:“建平这娃太不识抬举了,得好好教训下。”
张惠兰说:“甭那么做!”
李湘平瞥她:“心疼了?”
张惠兰气呼呼地说:“随便你,爱咋办咋办!”
夫妻俩在大厅生了一阵闷气,李湘平心浮气燥回屋睡觉去了,张惠兰也跟进去躺下来,两人并肩躺着说了会话,彼此就开始*对方,不一会就赤条条地在炕上滚蛋儿了。站在屋外就可以清清楚楚闻见两人哼哧呻吟的声音。大门口站岗的两人听见了扑哧笑开,街道上行人如织,陈天舒从督察队门前走过,两人给他敬礼,他回了礼朝街道另一头走去。


秦殇 第十五章(1)
丽春院一到傍晚便开始喧嚣吵闹,女子们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大厅里与有钱的大爷公子们打情骂俏逗趣取乐把酒斗欢。
樱桃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房间窗前看书,最近张惠梅给她寻了不少文学书籍,让其饱读,欲将她打造成一个与一般青楼女子决然不同的才女。樱桃小时候没有接触过书籍,书中所蕴藏的文化内涵对她的吸引力很大。每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窗前认真阅读这些书籍。这时候,她的生活是充实的安逸的,可是每当夜晚来临,换上罗裳点唇擦粉下楼唱戏吟词,感觉那又是另一种生活,另一个自己。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今她保持着干净无污的女儿身。她戏曲表演已经非常成熟,毛笔字写得虽称不上大雅之作,但也俊秀工整,看着赏心悦目。这会她正在轻轻吟诵《唐代名诗人诗作》里的《题安国观》:“夕照纱窗起暗尘,青松绕殿不知春。君看白首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诗中的含义与她的心境是如此的贴切,门外楼下的千千阕歌如一道道喜悲交加的光芒,将她的心照得通亮,可她却依旧不能看清自己的未来。
又到了唱戏表演的时候了,张惠梅在外面叩起了屋门,樱桃回头应着:“进来吧,门没关。”张惠梅抱着一个碎花布包推门进来,走到樱桃前,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月白色长旗袍,张惠梅提起来说:“来,樱桃,你的旗袍做好了,试试看,合身不?”
樱桃顺从地换上旗袍,张惠梅绕着她转了一圈,满意地说:“不错,真漂亮。挺合身的,款式又新颖。”
“今晚穿这件吗?”樱桃问。
“是啊,你知道这会谁在下面?”张惠梅神色喜悦地说。
樱桃对客人一点兴趣都没有,随口淡淡地问了句:“谁在下面?”
“陈天舒,陈县长的公子,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现在是县政府的特派员,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樱桃想,但凡大户人家出生的孩子都比较骄横,奢侈,想必这个陈公子也不例外,便轻哼一声:“不外也是个纨绔子弟罢了。”
张惠梅说:“纨绔子弟更好,纨绔子弟才会多关顾咱们这样的地方。咱这就希望多来几个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到时候你们也吃香。时间也差不多了,打扮一下下去吧,客人们还等着。”
跟着张惠梅下了楼,大厅内早已聚满了客人。自樱桃第一次粉墨登场后这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好,好些人都是回头客,乐此不彼地专门过来给美若天仙的樱桃姑娘捧场。樱桃一下楼,厅里的其她姑娘便黯然失色。众人的眼光都被她所吸引。大厅里先是一片寂静,继而开始沸腾。樱桃的名字就像潮水一样起起伏伏,卷来卷去。
陈天舒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显然他也被樱桃的美貌所震惊。在国外留学四年,见过无数的美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让人心悸的姑娘。一身月白色旗袍犹如一道洁白的月光,沐浴在樱桃的身上,使她看起来如出水芙蓉般清新洁净。
陈公子并不像樱桃想像的那样,是一个爱摆阔爱出风头的*浪子。旁人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他却只叫了一壶*茶。一边悠闲的抿着茶,一边听着樱桃唱戏。樱桃唱了一折《浣女哭郎》:
我在那柳月河畔把衣洗,
却闻西山茂林一声怒吼,
水流急湍青衣漂啊,
一撒手走的衣和人,
我的郎啊,
哪里寻得你?
却叫得我在这荒凉地哭喊你……
樱桃唱得声情并茂,可是听多了心也就麻木了,厅里坐着的大多数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一个个都垂涎于她的美貌,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她的身子。
陈天舒却被樱桃才艺征服了,他听得很入神,就一炷香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直到表演结束,他还在沉浸在她甜美的嗓音中。蓦然听见大厅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随即见樱桃颔首施礼款款离开。他不由有些神伤,沉闷地喝了口茶,正要离开,张惠梅来到了他的跟前:“哎呀,这不是陈特派员吗?实在不好意思,没有招呼你啊。”
陈天舒起身说:“没事,就叫我天舒吧。”
张惠梅见他随和,便说:“那行,叫天舒显得亲近,天舒真是年轻有为,才回来没多久就当上了政府特派员,不得了啊。不过您好像不太爱说话啊。”
陈天舒一笑:“哪里,话说的多了就成废话了。对了,刚才那姑娘唱戏唱得真好,她经常在这唱戏么?”
张惠梅笑吟吟地说:“那当然了,她可是我这里的宝贝,全靠她,才有客人来。不过我这丫头可是只唱戏,不卖身的。好些老板出大价钱要她我都拒绝了。”
陈天舒笑着问:“那姑娘叫啥名字?”
张惠梅回答:“她叫樱桃,天舒若想认识她我可以就带你上去见见,叫她也认识认识你这位年轻能干的特派员。”
陈天舒摆手说:“不了,太冒昧了,有机会再说吧。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我就先走了。”
张惠梅说:“那也行,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她。以后常来玩呀。”说着将他送出了大门。
果然陈天舒第二天晚上又去了丽春院,接下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丽春院听樱桃唱戏。每次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深情地凝视着樱桃。其实他很想结识她,却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开始。他在英国学的是西方文学,于是有一天他给樱桃写了一封份热情洋溢的信,里面还附带了一首现代诗:
夜莺的声音从你的歌唱中飞出
大山江河,湖泊海洋,烟囱里的袅袅烟雾
世间所有事物都在时光里退却
季节转换,候鸟迁徙,工业革命留下硝烟
你如我流光异彩的思绪在黑暗里发出光芒
我飘飘荡荡是水中的落叶
走走停停在你的渡口歇脚

秦殇 第十五章(2)
距离终于不远
可是暮色苍茫
雾气缥缈
走不出那朵漂浮的云
那美丽的姑娘
隔水相望……
陈天舒将这首诗歌装在一个信封里来到丽春院,当樱桃演出结束准备离开时,陈天舒起身走到樱桃跟前将信塞到她的手里,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走出了门。
陈天舒的举动让樱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拿着信愣了半天,直到听到张惠梅的叫声,她才回过神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好奇地拆开信,信的格式有些奇怪,一般书信都是竖着写的,这封信却是横着写的,而且句子读起来像在说些什么又好像啥都没有说,揣摩了半天,也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她不知道那位陈公子为啥要给她这封奇怪的信,正思索着,张惠梅走了进来,她笑眯眯地问:“樱桃,刚才陈公子给你啥东西?”
樱桃说:“一封信。”
张惠梅问:“写的啥?”
樱桃正挽着袖子在洗脸卸妆,她指了指桌上的心说:“信在那里,姨自己看吧。我看不懂,不知道写的是啥。”
张惠梅逞能地拿起桌子上的信看了一遍,她也是一头雾水,便说:“人家在国外读了好几年书,学的知识比咱们多得多,看不懂也是正常,只要认识了就行了。”
樱桃抬了水渍渍的脸问:“他就是陈县长的儿子,县城的特派员?”
张惠梅说:“是呀,他这几天天天晚上来看你唱戏哩,还向我打听你的名字,看来是对你有意思哩。你咋办?给人家回信不?”
樱桃淡淡说道:“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我不想攀,他们没有一个好人。”
张惠梅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咋知道他不是好人哩?我倒觉得小伙子人好得很,年轻长得也英俊,谈吐文雅又懂礼知貌,家庭地位又那么显赫,你说人家哪一点不好?”
樱桃只是淡淡反问:“姨,你这是介绍对象吗?”
张惠梅语塞,顿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天舒这小伙确实是个不错的娃,你可不能把人家想坏了。”
樱桃说:“人是好是坏,接触久了才会知道。”
张惠梅说:“这就对了,也不要整天呆屋子里读书写字,要多结识些社会上的人。下次我引他来见你。”
樱桃脱着那身月白旗袍,说:“姨,引他来见我就不必了,我等会回份信,让人送过去就行了。”
张惠梅面浮喜色:“这也成,那我先下去了。”
樱桃说:“好的,姨先去忙吧。”
樱桃一个人在躺在床榻休息了片刻,想了一会,起身来到书桌前抚了张纸,提笔写了份言简意赅的回信。吃饭的时候将信交给小六让给陈公子送去。
陈天舒收到了樱桃的回信大感意外,虽然只有寥寥数言,却看出樱桃也有一定的文学修养,语言简练,韵味十足,他高兴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兴奋地一夜没睡着。
次日办完公事又去了丽春院,进去后便坐大厅里等待樱桃,樱桃白天几乎都是闭门看书,很少下楼来。不时有姑娘走过去招揽生意,在他面前尽显*,可他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对这些胭脂俗粉视而不见。来青楼却不要姑娘陪,终于有人忍不住告诉了张惠梅,张惠梅过来一看是他,笑吟吟地迎上去:“哎呀,我当是谁哩,原来是特派员来了。”赶紧招呼小六沏茶。
陈天舒问:“请问樱桃姑娘可在?”
张惠梅说:“在呢,在楼上,我这就上楼给你叫去。”
陈天舒忙说:“不了,直接带我去见就行了。”
“那行,你跟我上楼吧。”张惠梅带着陈公子上了楼,站在樱桃的房门前,伸手轻叩了两下:“樱桃,特派员专门来看你来了。”
樱桃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他会来看她。也不梳妆打扮,合了书素面朝天地将门打开。
张惠梅领着陈公子走了进去:“樱桃,你可真有福气啊,今儿特派员专程来看你了。”
樱桃向陈公子颔首施礼:“谢谢陈公子抬举。”
张惠梅说:“你俩慢慢聊,樱桃,好好招呼特派员,可别怠慢了人家。我还有事,先下去了。”
樱桃落落大方地给陈公子沏了一杯茶:“陈公子请坐,您喝茶。”
陈天舒接过茶,仔细端详了樱桃一番,发现她天然无饰的样子更加清秀美丽,说:“樱桃姑娘不仅人长得美丽,字也写的好,语句也很优美,不愧是才女啊。”樱桃依着桌沿说:“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写写字,看看书,你写的信才深奥,我和姨都读不懂。”
陈天舒见樱桃桌上有一堆书,起身过去翻了翻,说:“那是一首诗,自己胡乱写的。”
樱桃疑惑说:“既然是一首诗,咋横着写着哩,句子好像也不工整。”
“西方国家人写东西都是横着来的,诗歌也不讲究工整,求的是意境优美含义深刻,徐志摩先生你知道么?”
樱桃摇头说:“没有听过。”
“他和我都是剑桥的,早我好些年在那里读书,他的诗在我们中国是很有影响力的,有时间可以找来他的诗集看看。”
樱桃听的云里雾里:“剑桥?”
天舒笑道:“对,英国一所有名的大学,我在那几年学的就是西方文学,不过也很喜欢咱们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没想到能认识你这么有才的女子。”
两人志趣相投,也就聊的投机,先前的拘谨也全然消失了,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樱桃突然说:“说了这么多,我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你为陈公子或者特派员,还不知道你的大字哩。”
他爽朗一笑说:“我叫陈天舒,陈子昂的陈,天空的天,舒服的。”
樱桃念道:“陈天舒,陈子昂可是唐朝的一位诗人?”
天舒点头。
陈天舒的名字让樱桃想到了在书上看到了一副对联,就试探着问:“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你的名字是出自这副对联吗?”

秦殇 第十五章(3)
这让陈天舒对樱桃更加刮目相看:“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博学,实在让人佩服。你可知道这两句话出自哪里么?”
樱桃仔细想了想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陈眉公辑录《幽窗小记》中明人洪应明的对联吧?”
陈天舒点点头说:“洪应明写过《菜根谭》,所以这副对联最早是出自《菜根谭》的。”
樱桃点点头,赞道:“公子才是博学呢。”
陈天舒谦虚地笑道:“在剑桥我虽然学的是西方文学,可是也没敢落下咱们中国的文学。就拿诗来说吧,中国的诗词讲究对仗工整意境深远,而西方的诗歌则更富有浪漫气息。不过最终都是融会贯通的。”
两人一直聊到了傍晚,连吃饭都是小六送到樱桃房间两个人一块吃的。到了晚上,樱桃要去大厅唱戏了,陈天舒这才余兴未尽地先行下去候在大厅,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她表演听她唱戏。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一日秋高气爽,陈天舒来到丽春院约樱桃去逛县城里的周园。樱桃请教了张惠梅,张惠梅巴不得樱桃和他多接触,丽春院能攀上这样的人物,以后干啥事情都方便了。还专门花钱在胡同口给他们拦了辆黄包车。
周园在城南,这里的建筑古香古色,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很是清净雅致。只是在这样的年月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情雅致消遣玩耍。因此来这里游玩的人不是很多。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一走进周元,迎面就飘来了浓浓的桂花香。樱桃深吸了一口说:“好香呀!”
陈天舒触景生情:“江云漠漠桂花湿,梅雨翛翛荔子然。如果是江南,现在这个时节应该是梅雨连连,和诗境就更贴切了。”
樱桃佩服得五体投地,赞说:“你太厉害了,我一句也没想到,念的书太少了。也就是到丽春院才开始识字看书的。”
陈天舒说:“你一个姑娘懂这么多都已经很不错了。对了,樱桃是你的真名吗?你不会是姓樱名桃吧。”
樱桃回答:“不是的,我自小就没爹妈,主人把我领回家,随口叫我樱桃。我就一直用着名字,我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接着樱桃将自己的身世说与了陈天舒。
陈天舒听过心情颇为沉重:“原来这样啊,我说你这么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怎么会在丽春院这样的地方呢。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在丽春院待下去?”
樱桃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我是被卖到这里的,就像一件商品,哪能由自己安排自己的命运?再说,这年月外头兵荒马乱的,在这里倒也清净,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那种地方是清净的地方吗?”
樱桃说:“我只是晚上下楼唱唱戏,白天我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里看书,所以还算清净。”
“像莲花一样的樱桃姑娘。”
“莲花,啥意思?”
“出淤泥而不染啊。”
樱桃笑说:“虽然我处在那样的环境中,可我知道尊重自己爱惜自己。不该丢失的,我不会让其丢失。”
陈天舒笑了笑:“樱桃真是个好姑娘。”
两人说着话来到桂花园圃,金桂、木樨、银桂、丹桂交叉错愕栉比开放,满树金黄细碎的小花散发出浓郁的桂香,微风一吹,花瓣如金色的蜜蜂般漫天飞舞。
两个人寻了一处石凳坐下,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色,嗅着桂树特有的芳香,两个人都有些情不自禁。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丁兵寻来,说是县里抓了几个地下党等着陈特派员回去处理。两个人只好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了周园,陈天舒先将樱桃送回丽春院,然后赶赴督察队处理事情。
被抓的人是栓柱,李湘平已经审过一遍了,啥也没问到,只等陈天舒再审。李湘平说:“这次抓着的人是牛头山的土匪,却让冯老虎给逃了。”
陈天舒耐心听李湘平把情况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些年他一直在英国留学,对国内政界事物不甚了解。他和李湘平一同来到监狱,土匪是个年轻小伙,一米八几的身高,看起来很结实。陈天舒不知道审些啥,就对李湘平说:“这事湘平哥看着办吧。”
李湘平说:“你是特派员,这事得由你做主的呢。”
陈天舒只好勉为其难地提审犯人。李湘平让建平去给陈天舒搬了个凳子,建平放下凳子一抬眼吓了一跳,牢狱里的人不是那天晚上在秦岭豁子打劫他的人么?咋被抓了,栓柱似乎也认出了他,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建平忙扭头躲过了他的目光。出了牢狱,在院子里见到张惠兰在晾衣服便随便问道:“姐,那人是在哪抓的?”
张惠兰嘴一撇说:“你终于和你姐说话了?”
建平问:“牢里关那人是牛头山的土匪么?”
张惠兰说:“是呀。”
建平疑惑道:“咋抓住的,咋认得他就是土匪呢?”
她眉头微蹙说:“听你湘平哥说,前年掳走你旺才叔和淑娟姑娘的那三个人中就有他!淑娟到现在还没个影子。他在胡同里转悠时被丽春院的飘飘认出来了,告报给了督察队。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但那个人跑了。你问这个干嘛?特派员不是在审吗?”
陈天舒在牢里坐了一会,问了几个问题。栓柱闭着嘴一声不吭。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陈天舒只好将这事交与李湘平全权代为处理。
西歧县是个农业县,共产党的地下活动比较频繁,这次栓柱到县城是奉张云生的命令,将一份重要的东西交给西岐县的共产党联络员,不想刚到县城就被人认出来了。
李湘平审了半晌也没个结果,栓柱一声不吭将嘴闭的严严实实。李湘平观察了半天,方发现他的嘴里像是含着啥东西。李湘平让狱卒将他嘴里含着的东西掏出来。可是狱卒又是捏鼻子,又是掰嘴唇,就是掰不开。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十五章(4)
“用铁钳撬开,看他嘴有多坚硬。”
狱卒找了一个煤钳进去,一人掰嘴一人将煤钳往进塞,栓柱被绑在铁板凳上动弹不得,赶紧蠕动喉咙,想咽下去。李湘平走进去,亲自掐住栓柱的喉咙,又命狱卒撬开他的嘴。嘴里果然有一团纸,李湘平顾不上脏,将满是唾液的纸团取了出来。栓柱的脑袋被松开,他咳嗽了几声,骂道:“你们这一群蒋秃驴胯下的走狗,都他妈的是驴。”
狱卒走过去狠狠扇了他几耳光说:“我叫你骂,我叫你嘴硬。”
栓柱就被打的嘴角鲜血直流,陈天舒看不下去叫了住手。李湘平打开手里的纸团,里面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是西歧县地下共产党员名单,和建平从省城军务处拿回来的一模一样。他走上前问栓柱:“你这份名单是哪里来的?”
栓柱哈哈大笑,不屑地瞥着他说:“共产党神通广大,你们还想暗中*,我早都通知过了,你们一个也甭想抓到。”
李湘平一边打一边问:“这名单到底是从哪来的?谁给你的?”
栓柱不愧是个硬汉,他朝着李湘平唾了一口血唾沫,怒目圆睁地说:“有本事你把老子打死,你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会说的。”
李湘平挥鞭继续抽打,陈天舒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有些受不了连忙又制止,让李湘平慢慢审,不要这么打。说完起身朝狱外走去,李湘平赶紧将鞭子交给狱卒,将陈天舒送出了督察队。
看着陈天舒离去的背影,李湘平暗自骂道,他妈的啥都不懂,还在这里指手画脚。
回了牢里,坐下来喝了口茶水,越想越不对劲,这名单咋就跑到他们手里去了哩。按说是不可能泄露的啊。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路上出了问题。难道是建平这娃泄露了?
疑惑了片刻,他又走出监牢,来到睡房:“惠兰,惠兰!”
张惠兰正在外面院子里洗头,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问:“干啥呀?”
李湘平凑上前说:“这个土匪手里竟然有份西歧县地下共产党员名单,和建平去省里取回的那份一模一样。我怀疑是建平泄露出去的。”
张惠兰说:“咋可能哩?他和他们不认识。”
李湘平说:“那也说不准,共产党神得很,哪里都可能有他们的人,说不定建平就是打入我们内部的共产党间谍。”
张惠兰摇头说:“不可能,你甭疑神疑鬼了。”
“咋不可能,你就甭护着他了,他这人不识抬举,让他给咱俩帮个忙也不愿意。不管是不是他泄露的,先把他关起来让他吃点苦头。”
张惠兰忐忑地问:“真的要这么干?”
他说:“那还咋干?现在他的嫌疑最大。”说完李湘平起身走出来到大厅,叫了几个手下,命令他们将建平抓进了监狱,建平不知道出了啥事情,只是一个劲地叫唤着。过了一会李湘平走了进来说:“你喊叫啥哩?”
建平趴在门框上问他:“哥,咋把我关进来,是不是搞错了?”
李湘平说:“你好好反思一下,你都干啥了?”
建平想了一通,疑惑地说:“我没干啥呀?”
李湘平燥道:“你没干啥?你知道不,牛头山上的土匪已经被共产党招安了,栓柱手里有份名单,和你在省城取回的那份名单一模一样。咋回事?是你泄露给他们的吧?你该不会是他们的人吧?”
建平摇头说:“没,我没泄露,真的没!”
李湘平说:“现在你的嫌疑最大,我也没办法,只能先把你关押在这,等把他审问出了结果,证明此事与你无关才能放你出去。”
栓柱不愧是个硬汉子,任凭他们动刑从他嘴里也套不出那份名单的出处。建平也就这样一直被关押着。李湘平隔三差五地进牢狱看他,说只要建平肯给他们夫妻帮忙,他就尽量帮他脱身。建平却铁了心地不趟他们夫妻这趟浑水。李湘平心一狠,你不肯,你不肯就乖乖地在牢里呆着吧。当然还不能舒舒服服地让你呆着,吃的是嗖饭,喝的是生水,见天吩咐狱卒抽打他一顿。狱卒本也认识建平,李湘平在场他自然不敢违背队长的指令,李湘平前脚一走就他便停了下来。即便是这样,建平也被抽打的浑身是伤。建平心理委屈极了,栓柱隔着走道哈哈笑他。建平气恼地说:“你笑啥哩?就是你,连累了我。从你身上搜出了名单却硬说是我透漏给你的,你为啥不解释下哩?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栓柱蹲下身子说:“我为啥要解释哩?我肯定能出去,我大哥肯定要来救我的。”建平说:“你走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栓柱说:“谁让你在这里打工的?给国民党卖命不值得,百姓也不拥护他们。”建平说:“我糊口哩。”栓柱眼睛一亮说:“要不你跟我干吧!”建平问:“跟你干?上牛头山当土匪去,我才不去呢。”栓柱朗朗一笑:“你还真以为我们是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的土匪呀?我们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事。国民党怕我们深得民心将事实给歪曲了。我们现在是八路军的一支队伍,可没少帮助老百姓。”建平问:“到底是国民党好还是共产党好?叫你这么一说好像共产党好得不得了。”
“你咋啥都不知道哩?国民党队伍里面都是些像李湘平这样*的官员,他们才是真正的土匪,所到之处强抢掳掠,搅的百姓不得安宁。他们好?好在哪里?我们八路军纪律严明,从来不拿穷苦百姓的一针一线,我们打土豪,抢他们的粮食是为了接济挨饿的老百姓……”
建平饶有兴趣地听着,栓柱给他讲的这些他从来不曾听说过。在他的脑海里第一次有了国家、信仰、人民、革命等名词。
李湘平让建平受了些折磨后,再次逼问建平愿不愿意给他们夫妻帮忙,建平还是不肯,李湘平就给他挑明了,不同意*这辈子就甭想走出监狱的大门,好好在里面享受吧。建平这才明白李湘平在陷害他,目的是逼着他和张惠兰睡觉,给他们夫妻添个娃。心里便嫉恨起他们夫妻来。后来,张惠兰来探望他,被他骂了回去,为此他就受了一次大刑。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秦殇 第十五章(5)
一个多月过去了,李湘平觉得实在驯服不了建平就不再报希望,就把他当地下党关押着。有天刘旺才来县城烟管收账,无意间问起建平的近况,才知道建平已经被李湘平关押了这么长时间。当下责备李湘平不够义气,让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了他。李湘平覆水难收,没有应下,两人关系由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后来,刘德能知道儿子被抓进监狱了,偷偷去了一趟县城,找到督察队要见李湘平,被兵丁轰出了大门。刘德能心情不好,来到丽春院寻欢。他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樱桃了,樱桃唱戏的时候,他愣是没认出是她。樱桃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刘德能。唱完戏,樱桃迈着碎步朝刘德能走去,刘德能惊讶地看樱桃朝自己走来。樱桃叫了声:“叔,你咋来这里了?”
刘德能隐隐约约认出了樱桃,却又不敢确认:“你是?”
樱桃见周围的人都在朝这边瞅,就说:“叔,你跟我上楼来再说吧。”
上了楼,进了樱桃房间,樱桃关上门朝刘德能一笑:“叔,你认不出来我是谁了?我是樱桃呀!”
刘德能一拍大腿说:“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还真是樱桃啊,变化太大了,叔咋还认得出来啊。”
樱桃倒了杯清茶递给刘德能问:“叔,你今天咋跑到这地方来了?”
刘德能叹气说:“建平被李湘平抓进监狱了,他啥都不明白就被说成是共产党。”
樱桃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我建平咋会是共产党?啥时候的事情?”
刘德能愁眉苦脸地说:“都好长一段时间了,你旺才叔和李队长交情那么好,去说情也不行,李队长死活不放人。”
樱桃不由担心起建平来。她微蹙着眉头,两撮柔发从鬓角滑落样子娇艳可人。把刘德能看只咽唾沫:“樱桃长大了咋变得这么好看了,以前还真没仔细看过你长的啥样,只觉得和雪丽差不多吧,今儿咋觉得赛过雪丽了。”樱桃羞道:“叔,你说啥嘛。”刘德能继续说道: “环境真能变人啊,看来你来这是正主意,不愁吃不愁穿,风风光光的。”樱桃说:“叔,说实话我不愿意来这种地方,刘家把我卖到这里了,我也没办法,这都是命。”刘德能一双贼眼直盯着樱桃高耸的胸脯看:“樱桃,你在这生活的咋样?”樱桃说:“我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即使要我回去再做丫鬟,我都愿意。”刘德能啧啧道:“假话,看你樱桃现在养得多丰满,已经是熟透的柿子了,叔看着都蠢蠢欲动呢。”樱桃的脸刷地红了,她没想到刘德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刘德能的一双手不安分地在膝盖上点着,瞅着樱桃脸上泛起的红晕,微微起伏的胸脯,他觉得樱桃是在勾引自己。心里顿起邪念,兽血沸腾,双手如箭一样窜过去抓住樱桃的肩膀,樱桃大感意外,手足无措的挣脱,可是刘德能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了。刘德能已经*中烧,下面都硬了,抱着樱桃就往床榻上扔,紧接着扑过去压在她的身上,手从她的衣襟下伸了进去。樱桃双手紧紧摁住衣服,伤心地哭起来。刘德能使蛮力抓住了樱桃那青涩的果实用力揉搓。樱桃使劲地推搡反抗,哭骂道:“叔,你不是人,你咋能这么对我,我是唱戏的,不是卖身的,你不是人。我求你了,你不能这么糟蹋我。”刘德能下身胀鼓鼓的顶在樱桃小腹上隔着裤子搅弄,喘气说:“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你在这风月场所没干过那事谁相信哩,要是真没干过,那叔就帮你*好了,你就让叔好好干一回吧,你看叔半辈子没碰过女人,实在憋得难受啊。”樱桃怨恨地凝着他,怒骂道:“刘德能,你不是我叔,你不是人!”刘德能恼羞成怒使劲扯她的裙子。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张惠梅在外面叩响了房门,刘德能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从樱桃身上滚了下来。樱桃赶紧穿好衣服,顶着哭肿的眼睛厌恨地对刘德能说:“你在帐子后面躲着。”说着稍稍收拾了一下,将门打开。张惠梅奇怪地打量了一番樱桃:“咋了?我咋看你像是哭过了?”樱桃摇头说:“没有。”张惠梅也没深问,说:“天舒在外面等你哩,说请你去戏院看戏,你去不去?”樱桃说:“去!”张惠梅说:“他在外面胡同里候着,你收拾一下赶紧下去吧。”樱桃允道:“好的。”张惠梅下了楼。樱桃朝帐子里冷冷说了句:“我出去了,你不要乱走!”刘德能从帐子后面走出来小声说:“樱桃求你了,让叔干你一回吧。”樱桃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想起刚才那一幕,樱桃真是害怕极了,她没想到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会这样对待自己。心里一阵抽搐,委屈地想要大哭一场。
陈天舒在胡同口喊她:“樱桃,在这里。”
樱桃过去,陈天舒仔细打量着她,樱桃以为身上有污,忙低头寻看,却不见,问:“咋了?”
陈天舒腼腆地笑笑说:“你还是穿素净的衣服好看,我不喜欢你穿那些绫罗绸缎,太雍容艳丽了,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清纯了。”
樱桃心里暖暖的,瞟了他一眼,问:“都这么晚了,在哪看戏?”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是西京城里的伶学社到咱县上演出。”
樱桃说:“伶学社的戏我也会唱几折,不过肯定没人家唱得好,今晚正好学学呢。”
戏院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问了前面的人才知道第二折戏马上要开始了。前面人个子太高,将樱桃挡了个严严实实,樱桃踮着脚也难看见,戏开始了,陈天舒见樱桃够不着,就跑到一边给她寻了一块石头,说:“你站这块石头上就能看见了。”
“石块太滑,能站得住吗?”
“你扶着我的肩膀站上去吧。”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十五章(6)
樱桃不好意思扶着陈天舒,便自个试着踩上石头,脚底一滑,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陈天舒赶紧接住她的身子:“小心点,叫你扶住我,你不听。”
樱桃尴尬地挪开他的身体,陈天舒不以为然地笑道:“还这么忌讳,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看见英国的年轻人都在大街上接吻哩,也没有人看,更没人说,他们都不在乎这些的。”
樱桃脸一红说:“不害臊么?”
“有啥害臊的哩,人家只要相爱就好了,不像咱们这里还要顾及那么多。”
戏要开始了,角儿都出来了,陈天舒扶着樱桃重新站在石头上说:“你站好了,扶着我的肩膀。”
樱桃这才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两人不再说话,认真地看起了戏。
樱桃站得高看得远,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前面远处一对男女身上,男的将手从女的腋窝里伸进去。她猛然想起刚才刘德能对她做的那些事,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天舒回头问:“你是不是冷?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披上吧。”
樱桃说:“不冷,脚站得有些疼。”
陈天舒想了想说:“那我背着你看吧。”
樱桃浅笑着摇头,却已无心思看戏了,说:“咱出去说说话吧,这里太闷了。”
天舒正求之不得,爽快地说:“行啊!”
挤出戏场,陈天舒问:“去哪里说话?”
樱桃心里也无底,说:“我也不知道!”
陈天舒笑笑说:“那就走走吧,边走边说,这样在夜里散步挺惬意的。”
樱桃突然响起了建平,建平是第一个和她散步的男人,那还是刚来丽春院的时候,他们一起去逛花灯庙会。一晃几年过去了,没想到第二次陪自己散步的男人却是他,陈天舒!走在熟悉的街头,心里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她想起了那次和建平一起逛街吃元宵的情景,不免有些感伤。她说:“我想吃糖葫芦。”陈天舒笑道:“你咋像个小娃娃哩?现在哪有糖葫芦哩。”深夜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巡逻的兵经过。凉风吹着,恍然如梦,陈天舒见樱桃沉默不语,就问:“想啥哩,这么失神?”
樱桃淡然一笑说:“我想求你个事情,不知可不可以。”
陈天舒问:“啥事情?你说。”
樱桃说:“我有个哥,现在被抓进监狱了,你能不能帮忙把他放出来?”
陈天舒说:“你说仔细些,他是因为啥事情抓进去的?”
樱桃说:“好像说他是地下党,他在督察队里打工呢,不可能是地下党。”
陈天舒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督察队里问问。老实说,我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本来想回来办个学校教书的,我爹却托关系给我弄个特派员。父母之命我也难以抗拒,唉,人生最大的失意就是不能学以致用啊。”
樱桃说:“特派员应该比督察队队长的官大吧?”
他不屑地说:“大又能咋样,我啥也不会,我明天去给你问问,他叫啥名字?你不是说你从小就没父母也没兄弟姐妹么?”
樱桃说:“他叫建平!是和我从小一起在东家家长大的,亲如兄妹的,我一直把他叫哥哩。”
陈天舒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尽力帮忙的。”
樱桃感激地说:“谢谢你!”
陈天舒爽朗笑道:“说这话就见外了。”
两人聊着走了一段路,天已经很晚了,秋天深夜雾色浓重,街上黑乎乎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突然街道一头冲过来几个持枪的巡逻兵。其中一个喝道:“谁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晃悠?小心把你们当共产党给抓了。”走到跟前一看是陈天舒,赶紧赔礼道歉:“不好意思,陈特派员,我们不知道是您,您们继续玩吧。”
巡逻兵走后,樱桃问陈天舒:“为啥要共产党,他们很坏么?”
陈天舒说:“他们不坏,反而为老百姓做好很多好事哩。”
樱桃笑说:“想不到你这个国民党竟然帮共产党说话。”
陈天舒沉叹说:“我只是说事实罢了。虽然我身为特派员之职,但也只是个空壳。一切事情都是由督察队来处理的。古人云‘不求闻达于诸侯’,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人,可是我爹对我的管教一直很严,要求也很高。父命难违,先这样干着吧。唉,幸好遇见了你,我们都喜欢文学诗词,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要不然我会闷死的。”
樱桃谦虚道:“我那是半路出家,基础不牢,你可是出过国的。我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你常说起英国,英国很远么?”
陈天舒暗笑她的可爱无知,说:“若要走起来就像一只蚂蚁从县城爬到西京城。
樱桃惊叹:“那么远?”
陈天舒点点头,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丽春院门口:“我送你回去吧,时间都不早了。”
樱桃凝望着丽春院里萎靡的暗红光线,摇摇头说:“能再走一会么?我真不想回去。”
陈天舒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晚上天气凉,我看你穿的单薄,怕你冻着身子,把我的衣服披上吧。”说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西服披在她的身上。
樱桃问:“你不冷么?”
陈天舒笑道:“不冷,再说我是男人,当然要照顾好女人啊。”
顿时一股暖流流从心底荡漾开来,樱桃感动地说:“谢谢你!”随后又问:“平时你住在哪里?”
陈天舒回答:“一般住在家里,偶尔也会在办公室里呆一晚上,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说写些诗歌或者散文什么的。”
樱桃羡慕地说:“你的生活可真充实,能干自己想干的事儿,啥也不用愁。”
他邀请她说:“不如到我办公室看看吧?”
樱桃想想,反正也无事,又不想回那风尘之地,就说:“行啊,正好看看你平时是咋生活的。”
两个人走过一条主街,上了县政府三楼,打开了办公室,陈天舒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请进吧。”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秦殇 第十五章(7)
办公室的豪华,设备之齐全,让樱桃叹为观止:“这么大呀,还有睡房,咦,这边是啥房子?”
陈天舒说:“那是厕所。”
樱桃更叹:“这里啥都有哩。”进了陈天舒的卧室,立即被半壁图书所吸引,翻着他书架上的书,樱桃羡慕地说:“这么多书啊,你都读过?”
陈天舒说:“好多都没看过的。”说着给她端来一张凳子让她坐下,又给她沏了一杯茶水。
樱桃说:“不用这么客气。”
陈天舒笑道:“待客之道,起码礼节呀。”
两人对膝而坐,陈天舒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五湖四海地徐徐而谈,樱桃听的入迷,深深被她渊博的知识所折服。他平易近人彬彬有礼,全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轻浮和霸道。
两个人一边品茶一边聊天,突然两个人的眼神不经意对峙上,樱桃羞怯地低下了头。空气凝滞了片刻,樱桃转移话题说:“你的官大还是督察队长的官大?你说他们会放了我建平哥么?”
陈天舒想了想说:“咋说哩?我稍微大些吧,应该问题不是很大的,明天先问问情况。”说着侧眼看了看桌上的钟,都过午夜了:“樱桃,你看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你姨不会担心你派人到处找你吧?”
樱桃摇摇头说:“不会的,姨知道咱俩在一起,不会着急的。”言语间似乎有留下来的意思。
陈天舒见她不停地眨眼皮,问:“那你困了么?”
樱桃揉揉眼睛说:“有点儿。”
“那你就躺我床上睡会吧。”
樱桃点点头和衣躺在床上,她感觉有点不自在,就说:“关了灯吧。”
陈天舒起身将灯关上,说:“那你就在这睡觉吧,我出去在外面看看书。”
“咱们就这样说说话吧。”
陈天舒不自在地笑说:“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说话,挺有情调啊。”
樱桃又问:“明天真的能救出我建平哥吗?”
陈天舒说:“应该问题不大,甭担心了,是你哥就是我哥,我会尽力的。”
樱桃心里甚是感激,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天舒,你对我是啥感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弱,他却听的很清楚,愣了愣说:“你是个好姑娘,人漂亮,品质也好,又有才!和其他女娃不一样。”
樱桃说:“天舒,你和那些经常出入丽春院的男人也不一样,他们都想要女孩子的身体,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你……你有喜欢的女孩没?”
他遥想了会说:“在英国留学那几年和一个英国姑娘恋爱过,后来我要回国就分了。”
樱桃又问:“那现在呢?”
“还没有,我才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对谁都不熟悉。”
“那我哩?我们交往都好一阵子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陈天舒不说话了,空气有些凝重,樱桃说:“原来我很喜欢建平哥,现在我喜欢你,觉得你和他都是好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善解人意对我特别好。”
陈天舒还是缄口不语,他对樱桃也是有感觉的,要不也不会约她看戏了。只是他生性腼腆不善表达。
“天舒,你咋不说话哩?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天舒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自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黑暗中樱桃的脸红了,她动情地说道:“我对你的感觉也挺好的,只是我的身份太低贱,不敢和你说这样的话。”
“人不分高低贵贱,我早就说过了。樱桃,人和人是一样的是平等的。”
樱桃不再说话,她揭开了自己上衣的纽襻,大红肚兜罩在高高耸起的胸脯上,像汹涌的波涛一样上下起伏,樱桃声音颤抖地说:“天舒,你过来。”
天舒顺从地走到了床边,樱桃想既然建平哥不要自己,她就给天舒好了,反正她也是喜欢天舒的。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沦陷,正如刘德能嘲讽的一样“常在河边走着,哪有不湿鞋”的?樱桃闭上眼睛猛然起身勾住天舒的脖子,陈天舒吓了一跳,抓着她的胳膊尴尬地说:“樱桃、樱桃,甭胡整,快松开。”樱桃说:“我没有胡整,天舒 ,我喜欢你,我愿意!” 天舒的心里崇尚的是纯洁而浪漫的爱情,他冷静地对樱桃说:“你愿意,我们就好好的交往,好好地谈,不要这样子,太突然了。”樱桃说:“我怕是等不了那么久,我怕……怕自己有一天会身不由己地失去贞操,毕竟我是春楼里面的姑娘。”天舒说:“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子的。”樱桃哽咽道:“求求你了,天舒,你要了我吧,求你了。”天舒沉默无言,樱桃缓缓地着将嘴压了上去,天舒觉得全身有种说不出的舒麻感,他伸出手来开始在她的胸脯上摩挲游走,他们的呼吸加快,激情上涌。
天舒终于按捺不住去解她的肚兜,摸索了半晌也没解开,樱桃娇羞地嗔道:“看你咋这么笨哩。”自己动手解掉最后一层羞衣,成熟的柿子挂在胸前,黑暗里,天舒如隔雾赏月,怔了片刻,一股热血上涌,低下头一嘴含上樱桃羞答答的*,樱桃搂着他的脖子顺势躺在了木板床上……
天舒从樱桃身体上退了下去,樱桃慢慢地眼睛睁开,两个人起身穿上内衣,借着月光,天舒依稀看到床上斑驳的血迹,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樱桃,一把搂过樱桃说:“樱桃,对不起!”樱桃淡淡地说:“有啥对不起,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天舒不再说话,两人相拥着重新躺下,不一会天舒便睡着了。樱桃侧着脸看着天舒,幽蓝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角修长,睫毛长长的向上翘起,像个婴儿。她伸手在他平滑宽阔的额头上抚摩了一阵,睁着眼睛等到窗外天光发亮,不等他醒来,自己就穿好了衣服离开了。
天舒醒来不见樱桃,白色床单上血迹鲜艳得像盛开的玫瑰花。他心里一阵子愧疚。他想起昨晚她叮咛的话,去了督察队找李湘平。李湘平一听是关于建平的事儿,立马装出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说:“他是地下党,他把省城的机密文件透漏给了牛头山那伙被共产党招安的土匪了,性质比较严重,如果对他网开一面我怕上面会怪罪下来。”陈天舒好说歹说也没个结果,心烦意乱地不知道如何去见樱桃。正准备回办公室,一个警卫兵跑过来,向他敬了个礼,说:“陈特派员,县长叫你马上回家一趟。”书包网 www.aIhUaU.com

秦殇 第十五章(8)
回到家,陈县长正脸色铁青地在客厅里等他,陈天舒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出啥事了,问:“爹,你叫我有啥事儿?”
陈县长问:“你去哪儿了?”
他说:“刚去了督察队,咋了?”
陈县长说:“我是问你昨天晚上。”
天舒心想,平时晚上不回来他爹也没问过啊,莫非他知道啥了?于是心虚地回答:“昨晚我在政府楼上办公室休息的,咋了?”
陈县长先声夺人:“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娃?”
天舒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是丽春院那个叫樱桃的当红姑娘吧?”政府大门站岗的警卫早给县长通风报信了,陈县长厉声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真给我丢脸,咋能把那种女人带回县政府哩?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是她勾引的你还是你主动找的她?”
天舒低着头说:“是我找她的,她和我一样都喜欢文学,唱戏唱得好,人也长得漂亮。”
陈县长说:“爱好文学?文学能当饭吃?我叫你去外国读书,你却尽给我学些没用的。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弄到现在这职务?不好好做事,整天都想着啥哩?你以为你们是谁?白居易,李白?文人墨客?她唱戏唱得好能好过人家伶学社的人么?不过是窑子里的一个*。”
陈天舒觉得他爹不理解他就算了,但不能羞辱樱桃:“爹,你甭这样说樱桃,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陈县长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咋了?我说她你心疼了?为了一个妓院女子竟敢顶撞你爹?当个特派员就了不起了?甭忘了是谁给你弄的这官衔。总之以后注意你的言行,你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不能和那些低贱的人黏在一起。”
天舒不再说话。
陈县长说:“还站着干啥,该干啥干啥去。”。
陈天舒离开了家,在去见樱桃的路上,他的心里甚是愧疚,一方面答应她的事情自己无力办到,另外他也有点难以面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在胡同口打发一个小孩进去把樱桃叫了出来。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半天也不言语。还是陈天舒先开了口:“樱桃,实在对不起……”正踌躇着下半句,樱桃还是昨晚的态度:“有啥对不起的,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天舒解释道:“不是这,我是说你建平哥那事,我去过督察队了,因为涉及到省城秘密文件被泄露,我也没有办法。”
樱桃怔了,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半晌才问:“那我建平哥咋办,就一直关在监狱里吗?”
天舒看出她对他的情谊颇深,安慰说:“你也别太着急,建平现在只是有嫌疑,也不能肯定文件就是他泄露的。”正说着话,天舒突然瞅见他爹正在大街另一头,赶紧拉着樱桃朝胡同深处躲了躲,樱桃疑惑地问:“你咋了?”他朝外指指说:“我爹在那边,怕他看见了。他不让我来这里,昨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刚把我骂了一顿。他认识你,可能你在咱县比较有名吧,他不让咱俩来往。”
樱桃苦笑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如此而已。你是县长的公子,我只是个在妓院里卖唱的女子,我们俩根本就不匹配。你和我来往只会贱了你的身份,你干脆把我忘了吧,以后也甭来找我了。”
天舒眼神坚定地看着樱桃:“樱桃,你甭说气话了,不是给你说了么,我挺喜欢你的。”
樱桃说:“喜欢有啥用呢,我俩不可能在一起,顶多就这样彼此喜欢着。”
天舒见他爹朝这边街道走来,说:“我爹过来了,咱们进去吧。”
樱桃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端了个盆子说:“你先坐着,我去把这两件衣服洗了。”
天舒随手拿起一本书说:“你去吧。”
樱桃在后院一边洗衣服,一边担忧着建平。
陈天舒虽身兼特派员的职务,平时却是一副文人墨客的形象,他对自己的工作不感兴趣。上班也就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看书,写写诗,混混时间,要不就跑到丽春院来找樱桃。
这会他坐在樱桃房间里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中午饭也是在这吃的。吃了午饭他感觉有些困,便躺在樱桃的床上打盹,一睡就到了晚上开戏的时间。
樱桃要换衣服化妆,放下书过去摇他胳膊叫他:“天舒,起来了,天都黑了。”
天舒其实已经醒了,却佯装睡熟的样子,樱桃将他扳过来,继续摇他:“快起来。”
他像木头一样晃动,就是不睁开眼睛。
张惠梅在外面都催促几遍了,樱桃索性说:“你不起来了就睡在这吧,看你爹不来找你。”
陈天舒扑哧一笑,睁开眼睛说:“我爹找不到你房间来的。”
樱桃白眼笑道:“我说咋摇不醒你呢,原来是装的。”
天舒慵懒地说:“这么舒服的床,也不让我多睡一阵子。”
樱桃起身说:“那你就睡吧,想睡啥时候就睡啥时候,我也不赶你走。”天舒却坐了起来,说:“不睡了,再睡我爹可能真会找到这里来,我这就走。”
樱桃问:“不看我唱戏了?”
天舒说:“今晚不看了,都在这待一天了。再不回去我怕爹找来了。”
樱桃说:“那你赶紧回去吧,我还要换衣服化妆。”
陈天舒一听,却停住了脚步:“我想看看你咋化妆的。”
樱桃拿了盒子的手不动了,说:“你赶紧回吧,你看着我就不会化了。”
天舒一笑:“还不好意思呢?你赶紧收拾吧,我真的走里了。”说完果真带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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