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到这家诊所的人寥寥无几。后来人们发现,这个老郎中诊金很低,开方子一般只给开一两付,每付只有几味药,居然这点药就把病治好了。
慢慢的,来这个诊所的人越来越多,并且穷人很多,因为诊费低啊,如果来这么低的诊费都拿不出,这位老郎中就不收诊费了,连药钱都不收。并且这位老郎中好像特别喜欢给穷人看病,坐洋车来的有钱人没有一点优待。于是这家诊所成了穷苦人的最爱。
后来人们又发现,在别的地方治不好的病,这位老郎中是手到擒来啊。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这位老郎中的诊所病人就络绎不绝。
这位郎中就是曹颖甫。因为诊费很低,还喜欢给病人倒找钱,来应诊的病人虽多,曹颖甫却没发财,反倒还要赔钱。为了消灭财政出现的赤字,曹颖甫想起了他另外一个特长:画画。没有病人的时候,他就画梅卖画,以画养医。
需要说明的是,当时的医生虽然没有收红包,但还是个赚钱的职业。没有名气的糊口是没问题的,如果有名气,那收入就相当可观了。别忘了,当时社会是粗放型的,诊费多少可以自己定。想想现在北京一个专家号被炒到两千,就可以想象当时一个名医的银子有多少了。
第十一节 遇见知己
一转眼到了第二年。
一天曹颖甫的诊所了来了一个人。这个时候曹颖甫的名声已经很大了,诊所里每天都要来一堆人看病,但是这个人却不是来看病的。
那么他是谁?来干嘛的?
这人不一般。他叫丁甘仁,要介绍他,就要从他的家乡说起。
江苏境内介于南京和上海之间,有个县叫武进。武进县有个小镇,在长江边上,叫孟河(清代和民国孟河属武进)。孟河是个很小很小的镇,但每天都有周边数省的人慕名而来,路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江上“栌舟衔接数十里”。这些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云集而来,既不是来旅游的,也不是来挖金子的,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治病。
就像现在苹果乡、柑橘镇一样,孟河也一项特产:名医。从明末清初开始,孟河开始有名医,后来名医辈出,成为中医的一大门派。孟河医学之盛,到清末和民国达到了顶峰,“吴医之胜甲天下,孟河名医冠吴中”,连老佛爷病了,都曾从孟河请名医进宫治病,路边卖茶叶蛋都能跟你聊上两句内经。
在孟河,小孩子聪明点的都被送去学医,不想学医也不要紧,纷至沓来的求医人潮带动了中药铺、餐饮、住宿等一系列名医经济,一个只有百十口人家的小镇,光中药铺就有十几家,孟河人不愁没饭吃。
丁甘仁就出生在这个名医之乡,他从在私塾里读“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异常的聪颖,受到了长辈们的关注。这样的少年英俊不可多得,大家一致期望他能为孟河延续传奇。于是,他13岁就被送到了孟河名家“马家”学医,老师就是进京给慈禧治病的马培之。丁甘仁没有辜负孟河人的期望,他20岁学成开始行医,后来悬壶上海,因医术精湛、屡起沉疴,名震大江南北,成为孟河史上最为璀璨明珠之一。
丁甘仁不仅是医学大师,还是位教育家。他看到西医日盛、中医日衰,为了把民族医学发扬光大,在1917那年在上海创办了一所中医学校,叫做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来培养中医人才。

二十一世纪,最难得是人才。这句话在十九世纪的初叶照样适用。江阴街老郎中的名声传到了丁甘仁的耳朵里,丁甘仁今天特来拜会,心里还藏着一个目的,就是为学校招揽人才。
两位当时的中医顶尖人物就这样见面了。这次见面开启了一段终生不渝的友谊。
前面还有几位病人,丁甘仁坐在一旁静静的边等候边看着曹颖甫诊病,他也注意到了墙上的那副梅花图。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丁甘仁很快就激动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位抽着水烟的乡下来的老郎中是位大师级的人物。
等曹颖甫诊病完毕,接待丁甘仁的时候,他也很快激动起来,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孟河丁甘仁?
两人惺惺相惜,相谈甚欢,相见恨晚,都有伯牙遇子期之感。
电影画面:丁甘仁紧紧握住曹颖甫的双手,激动的说:同志,我终于找到你了!
高手都是寂寞的,寂寞的两个人都为自己找到了医学上的知己而欣喜,思想碰撞的火花更让两个人兴奋不已。
两个人虽然学医历程不同,但都是仲景弟子,对《伤寒论》都有很深的研悟,且都怀揣以中医济世救人之理想。两人从仲景说到历代名医,从伤寒说到各家流派,从对经方的体悟说到用药的心得,从名医医案说到自己治病的经历,从西风渐进说到中医传承的使命感,不知不觉一直聊到深夜。
后来,丁甘仁谈到了他培养中医人才的理想,诚挚的邀请曹颖甫到他中医专门学校,与他一同做这件功在千秋的大事。
曹颖甫面临着又一个重要的选择,要不要接受这个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