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周宏翔
不老姑娘：
此刻是入夏的江南，我提笔写信给你的时候，估计你已经进入了梦乡。
我有些日子没有和你联系了，可能时间一长，我们就习惯了这样长长短短的问候，不用时刻惦记，偶尔也要想想你，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
之所以称你为不老姑娘，是因为在我眼中，你永远只有二十四岁，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年龄，而在这之前，我只能通过照片、口述以及道听途说来了解你。
我的不老姑娘，你是我人生中遇见的第一个姑娘，当我睁开双眼，眨巴眨巴望着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世上可以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别人都说，对于男人，姑娘是爱情，是追逐，是人生最崇高的信仰，所以在我漫漫成长过程中，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我无法忽视的光芒，有时候想，像你这样的女人，争强好胜，傲视群雄的背后却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真正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的每一次任性和不讲理，都是在呵护家人呵护孩子呵护你爱的人，若非触犯你的内心的规则，根本看不到你生气的样子，但就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让天性孱弱的我受到半点欺负，那些蛮不讲理总是让我觉得可爱至极。
你喜欢穿浅色连衣裙，留长发，最爱的歌是陈淑桦的《梦醒时分》，最喜欢像佟丽娅这样的女子。
我曾经写过很多关于你的故事，因为在我心中，永远都绕不过你的身影，那些烂熟于心的形容词就像是闭上眼睛就能立马浮现的你的样子，精确无误地修饰着你的一言一行。
我一直说你生不逢时，你说我没大没小，我说要是你生在现在，绝对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生在现在，我也不一定能够活出别的样子，年轻的时候想要好日子，几十年过去，日子自然越来越好，但回头看，过去也并没有不快乐。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像是噙着泪，红着眼，酸着鼻，但转瞬又一笑，过去有过去的好，现在有现在的开心。
在你最温柔体贴的日子，遇到了发誓要与你白头携手的人，你把最好的青春都交给他，最后却并没有得到期许的爱情。而失去爱情后，再爱的人也不复从前那样用心，甚至时常回想，当年那个牵着你手，和你散步看月亮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于是你变得刚强独立，甚至拒绝曾经那个太过柔和的自己。
而在你最失意的日子，却发现身边并没有多少人懂你，即使是平日交好的朋友，也不能常常陪在你的身边。你不想在亲人面前表现得太难过，也很少在自己父母面前倾诉，往往多少苦，都自己吞，好像所有人面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一个人坚强太久，反而特别容易脆弱，越硬的玻璃越容易碎，你比我更懂。
有时候你显得悲观，总觉得人生到底没什么意思，人来人往，终究一死。但有时候，你又格外乐观，在电话那头告诉我，摔倒了，揉一揉，流点血，总会结痂，总会痊愈，你看你妈浑身是伤，不也从来不怕。听着你说这些话，又想笑，又想哭，最后你总会说，没事和我说说话，有事就别太想妈。
去年我决定要辞职的时候，你打了无数次电话，问我有没有想清楚，辞职之后的去处，如果没有工作，在外漂泊不如回家，我一口否决，后来领导打电话给你，希望你能再三劝阻，让我挽留，你心里拿不定主意，又发信息问我几次，说知道我大了，但也怕我一时冲动，后来你找三姑六婆来劝我也没用，知道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特像你年轻的时候，末了，只和我说，其实比起赚钱，我更想你开心，怕你在外面一个人受欺负，有委屈也不说，所以不如回家来，至少不看人脸色。当时我站在虹桥路地铁口，看着那条短信，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
后来我创业，刚开始忙不过来，一个电话，你立马背着包拖着箱子一个人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过来，你说，只要你要妈，再也都得来。入冬之后天寒，你浑身疼痛，还忍着给我做饭，那时候抽不开身，时不时还与你发生口角，弄得彼此不悦，最后决定送你回家，你走后，房间里空荡荡的，我大脑空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初中升学那会儿，因为中考失利，没有进到所谓的尖子班，你到处打电话找关系，甚至取出存折里所剩不多的钱，说无论如何要解决这个问题。当时我抓着你的手，死活不让你去，我说，考差了是我的问题，没必要让你去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大不了我期末再考回来，我就不信靠自己进不了好班。但是你担心地说，我从来不是不相信你，孟母三迁，你比我更明白含义。最终你拗不过我，我也争气地靠自己靠进了重点班级，每次有了成绩，你比我开心，但有了困难，你总比我着急，我说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能顾自己。你坚定地说，要我不闻不问不想不说，除非我们断绝母子关系。
甚至我更小的时候，因为捣蛋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对方指指点点，你就干脆要上房揭瓦，一面和对方死命狡辩，一面拼死拼活护着我在旁边，等到面红耳赤，人尽皆知，对方也不好为一对蛮横无理的母子浪费时间，索性各自散去。你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拍我的手掌，然后耀武扬威地仰头离去。
这些你陪伴我的日子，我都没有办法还给你，从我十八岁那年欠起，我估计还会欠更久以至于可能根本还不清。
在你更年期病痛的时候，我因为念书并不知情，有时候可能你是在病床上给我打电话，还有装作自己是在家中看电视一样逍遥自在，你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平和正常，隐忍你真实的模样。我却三言两语，不及听你说上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也有好多次，你因为他人的误解，而被困在家，心里委屈，接到我的电话，却立马装扮开心的语气嘘寒问暖，关怀倍加。
这些当然都不是你告诉我的，而是我无意中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有时候觉得你傻，有时候觉得你倔，但更多的时候，我知道，这才是你。
我每年回家都会回头去看翻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再回头看你，发现你真的不曾老去，我确定保留在你身上的那份精致，并没有因为那些难捱的日子消亡殆尽，即使你常年一个人在家，还是会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每天一次打扫房间，天气好的时候晒晒太阳，夜里映着台灯，时而还会读一本书，这样的生活状态，反而比你年轻时还要充实而美好。
我一直担心，这些年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孤单，也一直担心身体不好的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时候一通电话，你的关心总是多过我几句，你说这些年你心里其实最踏实的，就是我没有因为你而耽误自己。
你说过去那么多开心，如今依旧不少，人生漫漫长，总有爱你的人陪伴着，即使不断有人离开，也始终有坚守的人存在，爱的人始终爱，你从来不怀疑。你看着我，笃定地说，好比你，从生下来那天，我就知道，你是我上辈子的情人，这场爱情，才会持续一辈子。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太会说话的人，甚至没有办法当着你的面表达爱意，你知道我最擅长的，还是把心里话都写在纸上，悄悄地塞给你，就像这封应时抵达的情书，应该在午夜时分送入你的梦里。
致我亲爱的不老姑娘，也是我的老妈，愿你今生不老，永远开心。
你一直爱着的少年
也是爱着你的儿子
*作者：周宏翔，青年作家，90年生于重庆。新作《相遇是比爱更美好的事》。
